美麗的中醫
green/文
中藥店里的味兒真好聞。一排排中藥柜，從上倒下滿是小抽屜，每個抽屜上至少寫三種藥名，也不知是按什么分類的。按方抓藥，攤開的黃紙上，一堆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小玩意兒，能叫出名兒來的屈指可數：茯苓、黃芪、黃連、高良姜、百合、青皮、海螵蛸……最近還認識了白花蛇舌草，泡起來甜絲絲的。中藥論“味”，“味”字用得很有趣，充分說明中草藥是嘗出來的。神農嘗百草，舌頭上第一個感覺，大概就是草木汁不同的味道。
揚州一位老中醫給我開過一味藥叫“失笑散”，一粒一粒活像夏天陽臺上落的蝙蝠屎，后來一查，不是一味，而是蒲黃加五靈脂，五靈脂者，鼯鼠屎也。或許因為這真相讓人啞然失笑，所以才叫失笑散吧。熬一碗黃湯，喝起來苦不堪言。鼯鼠這東西北方沒有，據說能張開爪間的薄膜在林間翱翔，而它的屎卻能止住我的胃痛，真是奇哉妙也。
甘草、川芎、白術、地黃、黃連、香附、蛇皮、蟬蛻、金銀花……光這些名字就多好玩啊，這些大自然生發出來的東西，按不同配方混合起來，就會對人體產生奇妙的治療作用，這正提醒我們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們的血液、我們的腸胃，跟這苦味兒的藥湯是那么和諧。這正是中藥讓我感到親切的地方，我們生命的根，在泥土里。城市里厚厚的柏油休想把我們分開。
一個中醫，至少得是半個植物學家，還得是半個動物學家。如果我還年輕，沒人逼我上學的話，我寧愿去跟一位老中醫當學徒。早生幾百年，跟著李時珍滿山采藥，走遍大江南北，比給資本家當奴隸美多了。
望聞問切，多奇妙的技藝；陰陽五行，多詩意的哲學。中醫里有詩，有哲學，有想像，還有幽默。失笑散不幽默么？人能從飛禽走獸、花草蟲魚、礦物甚至排泄物里找到修復自己身體的藥物，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妙很好玩的事。中醫是無數先人用數千年時間無數生命換來的經驗總結，若說寶貴，比唐詩宋詞還要寶貴。要講實驗精神，中醫在大自然這個實驗室里進行了數千年人體試驗，比實驗室里幾個月的小白鼠實驗可靠得多。
揚州詞人陳亞有詞云：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
字字苦參商，故要檀郎讀。
分明記得約當歸，遠至櫻桃熟。
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曲？
四十余字，不露痕跡地融入十味藥名。我們的祖先用詩歌、水墨、中醫、絲綢和瓷器，牢牢地跟大自然聯系在一起。
美哉中醫，妙哉中醫！
2010-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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