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歪曲孟子“有恒產者有恒心”的本意
最近,一些人常常拿出孟子當年說的“有恒產者有恒心”,來宣傳保護私有產權的重要性。他們說,按照孟子關于“有恒產者有恒心”的思想,一個國家要長治久安,必須保護產權,否則,如果生活在這個國家的人民對自己的私有財產沒有長久永恒的權利,那么人們就會沒有創業創新和努力賺取財富的決心和恒心,只會鼓勵短期行為、即時行樂,活一天算一天。一個國家如果對私人財產不予以保護,不讓人有恒產,幾年來一次平均,甚或通過革命強制平均產權,那么個人財產轉移國外就成為可以理解的行為了,國家也不會長治久安。
孟子當年關于“有恒產者有恒心”的論述,果真如這些人所說,是強調保護私有財產嗎?非也!
在《孟子》一書中,孟子曾兩次講過“有恒產者有恒心”的論述。
一是在《孟子·滕文公 上》說:“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二是在《孟子·梁惠王 上》說:“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
孟子講的“恒產”是什么意思?
在漢語中,“產”字有多種釋義:一是指“人或動物生子”;二是“制造、種植或自然生長”的意思,如“生產”“增產”;三是指“制造、種植或自然生長的東西”,如土特產;四是指“財產”。
“恒”字也有多種釋義:一是“永久”、“持久”的意思;二是“經常的”、“普通的”的意思。
我認為,孟子所講的“恒產”,雖然也有點“財產”的意思,但主要的含義是“生產”的意思,其完整的意思是指“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
那么,孟子講的 “恒心”又是什么意思?
“恒心”也有多種釋義:一是指“持久的心志”,如“持之以恒的毅力”,“堅持達到目的或執行某項計劃的決心”;二是指“常存的善心”,即“人所常有的善良本心”。
我認為,孟子所講的“恒心”指得是“善心”。
綜上所述,我認為,孟子講的“恒產”并不是什么“長久永恒的產權”,而是指“長久穩定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孟子講的“恒心”也不是什么“創業創新和努力賺取財富的決心和恒心”,而說得是“善心”。
對于孟子所講的“恒產”與“恒心”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們只要閱讀《孟子·滕文公 上》和《孟子·梁惠王 上》的相關章節(文言文原文和白話文譯文附后),就可搞清楚了。
《孟子·滕文公 上》“滕文公問為國”
《孟子·滕文公 上》“滕文公問為國”一節,記述的是戰國時期滕文公向孟子詢問怎樣治理國家。主要大意如下:
滕文公問怎樣治理國家。
孟子回答說:“治理百姓的事是不能松勁的。《詩經》上說:‘白天去割茅草,晚上把繩搓好;趕緊上房修屋,就要播種百谷。’老百姓中形成這樣一條準則,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的人就會有善心,而沒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的人就不會有善心。如果沒有善心,那么違禮犯法、為非作歹的事,就沒有不去干的了。等到他們陷入犯罪的泥坑,然后便用刑罰處置他們,這就像是布下羅網陷害百姓。哪有仁人做了君主卻干陷害百姓的事的呢?所以賢明的君主必定要恭敬、節儉,以禮對待臣下,向百姓征收賦稅有一定的制度。”
《孟子·梁惠王 上》“齊桓晉文之事”
《孟子·梁惠王 上》“齊桓晉文之事”一節,記述的是戰國時期孟子游說齊宣王,讓他放棄霸道,施行王道的經過。主要大意如下:
齊宣王問孟子:“要有什么樣的德行,才可以稱王于天下呢?”
孟子說:“使人民安定才能稱王,沒有人可以抵御他。”
之后,孟子向齊宣王講了施行仁政的道理。
孟子說:“推廣恩德足以安撫四海百姓,不推廣恩德連妻子兒女都安撫不了。”“如果您現在發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當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來做官,種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來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貨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國那些憎恨他們君主的人都想跑來向您申訴。如果像這樣,誰還能抵擋您呢?”
孟子最后又說:“沒有長久穩定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而常有善心的,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沒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因而就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就會不服從約束、犯上作亂,沒有不做的了。等到他們犯了罪,隨后用刑法去處罰他們,這樣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愛的君主掌權,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規定老百姓的產業,一定使他們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子兒女;年成好時能豐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于餓死。這樣之后督促他們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隨國君走就容易了。
通過閱讀《孟子·滕文公 上》和《孟子·梁惠王 上》的相關章節,可以看出,孟子主張,首先要給人民一定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使他們能養家活口,安居樂業。然后再以“禮義”來引導民眾,加強倫理道德教育,這樣就可以實現王道理想。孟子的這種思想雖然有其局限性,但反映了人民要求擺脫貧困,向往安定生活的愿望,表現了孟子關心民眾疾苦、為民請命的精神,這是值得肯定的。
通讀《孟子·滕文公 上》和《孟子·梁惠王 上》的相關章節,也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孟子所講的“恒產”并不是什么“長久永恒的產權”,而是指“長久穩定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孟子所講的 “恒心”也不是什么“創業創新和努力賺取財富的決心和恒心”,而說得是“善心”。
孟子所主張的也并非像今天一些中國人所說的“保護私有產權”,而是主張統治者要給廣大民眾基本的生活條件,讓成年人有養家活口的工作職業,家家戶戶有房住、有衣穿、有飯吃,人人安居樂業。
由此可見,孟子“有恒產者有恒心”的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現實意義,我們今天的人特別是各級領導干部,應繼承發揚孟子關心民眾疾苦的精神,為消滅貧困、實現共同富裕而努力。
同時,我們也希望中國的一些人,不要再歪曲孟子“有恒產者有恒心”的本意,為“保護私有制”去忽悠中國的老百姓了!
附
《孟子·滕文公 上》“滕文公問為國”
原文
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于民有制。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藉也。龍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貢。’貢者,挍數歲之中以為常。樂歲,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夫世祿,滕固行之矣。《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 “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詩》云:‘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
譯文
滕文公問怎樣治理國家。孟子說:“治理百姓的事是不能松勁的。《詩經》上說:‘白天去割茅草,晚上把繩搓好;趕緊上房修屋,就要播種百谷。’老百姓中形成這樣一條準則,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的人就會有善心,而沒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的人就不會有善心。如果沒有善心,那么違禮犯法、為非作歹的事,就沒有不去干的了。等到他們陷入犯罪的泥坑,然后便用刑罰處置他們,這就像是布下羅網陷害百姓。哪有仁人做了君主卻干陷害百姓的事的呢?所以賢明的君主必定要恭敬、節儉,以禮對待臣下,向百姓征收賦稅有一定的制度。陽虎曾說:‘要發財就顧不上仁愛,要仁愛就不能發財。’“夏朝每五十畝地,賦稅采用‘貢’法;商朝每七十畝地,賦稅采用‘助’法;周朝每一百畝地,賦稅采用‘徹’法。其實稅率都是十分抽一。‘徹’是‘通’的意思,‘助’是‘借’的意思。龍子說:‘管理土地的稅法,沒有比助法更好的,沒有比貢法更差的。’貢法是比較若干年的收成,取平均數作為常數,按常數收稅。豐年,糧食多得狼藉滿地,多征些糧不算暴虐,(相對說來)貢法卻征收得少;荒年,即使把落在田里的糧粒掃起來湊數,也不夠交稅的,而貢法卻非要足數征收。(國君)作為百姓的父母,卻使百姓一年到頭勞累不堪,結果還不能養活父母,還得靠借貸來補足賦稅,使得老人孩子四處流亡,死在溝壑,(這樣的國君)哪能算是百姓的父母呢?做官的世代享受俸祿,滕國本來就實行了,(何不再實行助法,使百姓也得到好處呢?)《詩經》上說:‘雨先下到我們的公田里,接著也下到我們的私田里。’只有助法才有公田。由此看來,就是周朝也實行助法的。““要設立庠、序、學、校來教導百姓。‘庠’是教養的意思;‘校’是教導的意思;‘序’是習射的意思。(地方學校,)夏代稱‘校’,商代稱‘序’,周代稱‘庠’;‘學’(是中央的學校),三代共用這個名稱。(這些學校)都是用來教人懂得倫理關系的。在上位的人明白了倫理關系,百姓在下自然就會相親相愛。(您要這么做了,)如果有圣王出現,必然會來效法的,這樣就成了圣王的老師了。《詩經》上說:‘歧周雖是古老的諸侯國,卻新接受了天命。’這是講的文王。您努力實行吧,也以此來更新您的國家。”
《孟子梁惠王上》“齊桓晉文之事”
原文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龁曰:‘王坐于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于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 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曰:“有復于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于掌。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于諸侯,然后快于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于口與?輕暖不足于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于目與?聲音不足聽于耳與?便嬖不足使令于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后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后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于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賈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于?”
王曰:“吾惛,不能進于是矣。愿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曰:“無恒產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恒產,因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后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兇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說:“齊桓公、晉文公(稱霸)的事,(我)可以聽聽嗎?”
孟子回答說:“孔子的弟子之中沒有講述齊桓公、晉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后世失傳了。我沒有聽說過這事。(如果)不能不說,那么還是說說行王道的事吧!”
(齊宣王)說:“要有什么樣的德行,才可以稱王于天下呢?”
(孟子)說:“使人民安定才能稱王,沒有人可以抵御他。”
(齊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能夠安撫百姓嗎?”
(孟子)說:“可以。”
(齊宣王)說:“從哪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說:“我聽胡龁說(我從胡龁那聽說):‘您坐在大殿上,有個人牽牛從殿下走過。您看見這個人,問道:“牛(牽)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說:“準備用它來祭鐘。”您說:“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懼戰栗的樣子,這樣沒有罪過卻走向死地。”(那人問)道:“既然這樣那么,廢棄祭鐘的儀式嗎?”你說:“怎么可以廢除呢?用羊來換它吧。”’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
(齊宣王)說:“有這事。”
(孟子)說:“這樣的心就足以稱王于天下了。百姓都認為大王吝嗇。我誠然知道您是于心不忍。”
(齊宣王)說:“是的。的確有這樣(對我誤解)的百姓。齊國雖然土地狹小,我怎么至于吝嗇一頭牛?就是不忍看它那恐懼戰栗的樣子,這樣無罪卻走向死地,因此用羊去換它。”
(孟子)說:“您不要對百姓認為您是吝嗇的感到奇怪。以小換大,他們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無罪卻走向死地,那么牛和羊又有什么區別呢?”
齊宣王笑著說:“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想法呢?(我也說不清楚),我(的確)不是吝嗇錢財而以羊換掉牛的,(這么看來)老百姓說我吝嗇是理所應當的了。”
(孟子)說:“沒有關系,這是體現了仁愛之道,(原因在于您)看到了牛而沒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對于飛禽走獸:看見它活著,便不忍心看它死;聽到它(哀鳴)的聲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廚房。”
齊宣王高興了,說:“《詩經》說:‘別人有什么心思,我能揣測到。’──說的就是先生您這樣的人啊。我這樣做了,回頭再去想它,卻想不出是為什么。先生您說的這些,對于我的心真是有所觸動啊!這種心之所以符合王道的原因,是什么呢?”
(孟子)說:“(假如)有人報告大王說:‘我的力氣足以舉起三千斤,卻不能夠舉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鳥獸秋天新生細毛的末梢,卻看不到整車的柴草。’那么,大王您相信嗎?”
(齊宣王)說:“不相信。”
“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獸,而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功德,卻是為什么呢?這樣看來,舉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氣的緣故;看不見整車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緣故;老百姓沒有受到保護,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緣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統一天下,是不肯干,而不是不能干。”
(齊宣王)說:“不肯干與不能干在表現上怎樣區別?”
(孟子)說:“(用胳膊)挾著泰山去跳過渤海,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確實是做不到。為長輩彎腰作揖,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統一天下,不屬于(用胳膊)挾泰山去跳過渤海這一類的事;大王不能統一天下,屬于對長輩彎腰作揖一類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進而推廣到尊敬別人家的老人;愛護自己的孩子,進而推廣到愛護別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統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轉動東西那么容易了。《詩經》說:‘(做國君的)給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樣,推廣到兄弟,進而治理好一家一國。’──說的就是把這樣的心推廣到他人身上罷了。所以,推廣恩德足以安撫四海百姓,不推廣恩德連妻子兒女都安撫不了。古代圣人大大超過別人的原因,沒別的,善于推廣他們的好行為罷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廣到禽獸身上,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好處,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用秤稱,才能知道輕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長短,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這樣。大王,您請思量一下吧!
“還是您發動戰爭,使將士冒生命的危險,與各諸侯國結怨,這樣心里才痛快么?”
齊宣王說:“不是的,我怎么會這樣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這辦法求得我最想要的東西罷了。”
(孟子)說:“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么,(我)可以聽聽嗎?”
齊宣王只是笑卻不說話。
(孟子)說:“是因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夠吃呢?又輕又暖的衣服不夠穿呢?還是因為各種色彩不夠看呢?美妙的音樂不夠聽呢?左右受寵愛的人不夠用呢?(這些)您的大臣們都能充分地供給,難道大王真是為了這些嗎?”
(齊宣王)說:“不是,我不是為了這些。”
(孟子)說:“那么,大王所最想得到的東西便可知道了:是想開拓疆土,使秦國、楚國來朝見,統治整個中原地區,安撫四方的少數民族。(但是)以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就像爬到樹上去抓魚一樣。”
齊宣王說:“像(你說的)這么嚴重嗎?”
(孟子)說:“恐怕比這還嚴重。爬到樹上去抓魚,雖然抓不到魚,卻沒有什么后禍;假使用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又盡心盡力地去干,結果必然有災禍。”
(齊宣王)說:“(這是什么道理)可以讓我聽聽嗎?”
(孟子)說:“(如果)鄒國和楚國打仗,那您認為誰勝呢?”
(齊宣王)說:“楚國會勝。”
(孟子)說:“那么,小國本來不可以與大國為敵,人少的國家本來不可以與人多的國家為敵,弱國本來不可以與強國為敵。天下的土地,縱橫各一千多里的(國家)有九個,齊國的土地總算起來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這與鄒國和楚國打仗有什么不同呢?還是回到根本上來吧。(如果)您現在發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當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來做官,種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來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貨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國那些憎恨他們君主的人都想跑來向您申訴。如果像這樣,誰還能抵擋您呢?”
齊宣王說:“我糊涂,不能懂得這個道理。希望先生您幫助我(實現)我的愿望。明確的指教我,我雖然不聰慧,請(讓我)試一試。”
(孟子)說:“沒有長久穩定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而常有善心的,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于老百姓,沒有長久穩定的可以維持生活的生產行業與生活用品,因而就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就會)不服從約束、犯上作亂,沒有不做的了。等到(他們)犯了罪,隨后用刑法去處罰他們,這樣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愛的君主掌權,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規定老百姓的產業,一定使他們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子兒女;年成好時能豐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于餓死。這樣之后督促他們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隨國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規定人民的產業,上不能贍養父母,下不能養活妻子兒女,好年景也總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壞年景免不了要餓死。這樣,只把自己從死亡中救出來,恐怕還不夠,哪里還顧得上講求禮義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為什么不回到根本上來呢?(給每家)五畝地的住宅,種上桑樹,(那么)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織的衣服了;雞、小豬、狗、大豬這些家畜,不要失去(喂養繁殖的)時節,七十歲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百畝的田地,不要(因勞役)耽誤了農時,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重視學校的教育,反復地用孝順父母,尊重兄長的道理叮嚀他們,頭發斑白的老人便不會再背著、頂著東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絲衣服吃上肉,老百姓不挨餓受凍,如果這樣還不能統一天下,那是沒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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