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李白杜甫而言，毛澤東更喜歡李白一點，毛澤東本人浪漫主義要多一點，惺惺相惜是很自然的。在約見當(dāng)時中國的文學(xué)大家臧克家、何其芳、嚴(yán)文井時，毛澤東恒很率的評價李杜：“李白的詩，文采奇異，有脫俗之氣”；“我喜歡李白”，緊接著又批評說：“李白有道士氣”。“杜甫的詩有好的，大多數(shù)并不怎么樣。杜甫的詩是政治詩”；“杜甫的詩哭哭滴滴，不甚喜歡”；“杜甫是站在小地主的立場”。 這批評是夠狠的。但對于主張百家爭鳴的毛澤東來說，也只是一家之言，對于杜甫的中外粉絲們是不足為訓(xùn)的。
杜甫的作品總是為人民的幸福自由而歌，為人民的苦難不幸而戰(zhàn)斗的。杜甫詩雖具有強烈的“人民性”，但我們還不能說它是一個“人民詩人”，更不可能是一個共產(chǎn)主義者；這與毛澤東說它是站在“小地主立場”是吻合的。但是，他的作品證明了它是怎樣從站在“小地主立場”逐步走向并接近了人民的立場。它的現(xiàn)實主義詩風(fēng)，使他常常把目光投向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民大眾的苦與愁：《三吏》《三別》《兵車行》《北征》都是代表作。他在《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里所表現(xiàn)出來的對未成年人的寬容與由此及彼的民生情懷，放在今天也是最拔尖的學(xué)習(xí)榜樣！他的“人民性”比起后來宋代的辛棄疾、陸游、岳飛、文天祥顯然有一點差距。毛澤東說杜詩“哭哭滴滴”，在我看來，主要是說杜詩缺乏一點大丈夫應(yīng)有的“陽剛之美”。
文如其人。杜詩“哭哭滴滴”與杜甫的人生際遇和其抱負、志向之間的落差不無關(guān)系。杜甫二次“科舉”都名落孫山，無緣“進士第”，也就與官場無緣了；三次毛遂自薦石沉大海；后來，杜甫似乎有一點“急”了，一反原來“獨恥事干謁”的骨氣（1）先后寫了大量的詩文自薦求仕。（2）杜甫對任“檢校工部員外郎”（也稱‘省郎’‘臺郎’‘郎官’）是非常好滿意和看重的，他再許多詩文里都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對杜甫這一段極其復(fù)雜的心路歷程，后來陸游有一首《秋興》是這樣說的：
“ 功名不垂世，富貴但堪傷。底事杜陵老，時時矜省郎”？
陸游用一個“矜”字，把他對杜甫這種頗有一點“官迷”的態(tài)度不以為然表達得很精確到位。
中國文學(xué)史上，李白享有“詩仙”之美譽；杜甫不僅享有“詩圣”之美譽，他的作品還享有“詩史”之美譽。何為“詩史”？是不是正因為他的作品是“政治詩”，是“站在小地主的立場”呢？應(yīng)該不無關(guān)系吧！
杜甫年輕時是一個才高自負、目空一切的張狂青年，他這樣介紹自己的少年時代：“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裘。。。脫落小時輩，結(jié)交皆老蒼。。。枕戈憶勾踐，渡浙想秦皇。。。氣劘屈賈壘，目短曹劉墻”；杜甫中年以后，由于時運不濟，開始表現(xiàn)出對統(tǒng)治階級的不滿，目光開始轉(zhuǎn)向底層民眾：“大軍載草草，凋瘵瞞膏肓。。。上感九朝焚，下憫萬民瘡。”杜甫遭貶離開長安后，居無定所，食不果腹，貧病交加；我們從“榮華敵勛業(yè)，歲暮有嚴(yán)霜。。。群兇逆未定，側(cè)佇英俊翔”可以看出，晚年的杜甫憤懣、凄清、抑郁、寂寞、失落的復(fù)雜心情。史家把杜甫的這首《壯游》之稱作“杜甫自傳”是很有道理的；我則要更進一步把它作為杜甫的作品為什么是“詩史”的出處與佐證。
杜甫從少年時代“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裘”到晚年“榮華敵勛業(yè)，歲暮有嚴(yán)霜。。。群兇逆未定，側(cè)佇英俊翔”的人生大逆轉(zhuǎn)過程，也正好切合唐朝由盛而衰的過程；他的作品以極大的熱情關(guān)注并以其深刻的“沉郁”詩風(fēng)反映了這個過程，余以為“詩史”之謂由此而來也！
元慎在《唐檢校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中對杜甫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是這樣評價的：“至于子美，蓋所謂上薄風(fēng)雅，下該沈、宋，言奪蘇、李，氣吞曹、劉，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使仲尼鍛其旨要，尚不知貴，其多乎哉。茍以其能所不能，無可無不可，則詩人以來，未有如子美者”。竊以為，如此無以復(fù)加的歷史評價，子美當(dāng)無愧而勝領(lǐng)之。
嗚呼，泱泱杜子美，詩才耀天下。尚有坎坷路，吾曹何悲來！
注1：干謁-----在唐代，讀書人以詩文自薦求仕途功名蔚然成風(fēng)。見杜甫《赴奉先縣詠懷》。
注2,：郭沫若：《李白與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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