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里也充滿了年味,不停的陸續開始發過年物質。過年這個月城市居民每人有兩斤肉票,每人多發半斤油票。
父親一個人要養活六、七個孩子和奶奶,父親每分一份東西,家中的孩子都異常高興。
這年,父親號召自己的孩子也為家里過年出力,他很高興的拿回了一個魚網,下班后叫上孩子們一起去打魚。
長港是農民伯伯修建的灌渠,清清的渠水里看得見魚兒在水中游來游去。孩子們爭著用網打魚,不停的有魚被網打了上來,天完全黑下來時,魚簍里已經有幾斤大大小小的魚了。
到過小年時,工廠里的東西全部發完了,這些物質是過年專用的,過年前是不能吃的,要吃也只能在家里做年菜時,以嘗為名,拿幾個冒著熱氣的元子、藕夾捧在手里吃。每個工人發二十斤魚,五斤肉,油二斤。干菜發木耳半斤,黃花半斤,紅棗半斤。副食品發糕點五斤,花生2斤,黃豆二斤,白糖二斤。各種水果發10斤。另外還發調料和其它年節專用品,如年糕,罐頭等東西,工廠工會還要發年畫和日歷。那時候父親的工資是五十多元,我們家孩子多,工會每年過年還要補助5元錢。
要買齊東西,需要到國營店鋪去站隊,主要是買年飯必須的排骨,和準備鹵制的豬內臟、豬頭等東西。一份豬肉票可以買回五斤左右的內臟、豬頭等,所以站隊的人很多,站隊的大部分是孩子,他們希望站的靠前一點,因為,用一份肉票可以買到六斤以上的大排骨。排骨的價格是六角二分,豬內臟是三角二分,豬血一角,都比肉便宜。人們買肉希望買到肥一點的,這樣做菜油厚。
這一年,遠方的叔叔要回家過年,家里仔細安排從初一到十五每天的菜譜,大年三十必須是十個主菜,在這十五天中,另要準備足夠接待十桌客人的菜品。也就是要準備十桌十大菜六冷盤的備菜。父親算來算去,覺得肉不夠,這天夜里他和母親商量好久,決定去買9角一斤的高價肉,這個任務交給了大姐,這天白天她不用做事,去睡覺,到了晚上她出發騎自行車到長港市場趕早市買好肉,然后趕五十多里路回家。正在這天,我突然生病了,父親連忙去廠醫務室,拿回一張醫療合作單,送我到醫院去,醫生檢查后說:“沒什么大事,就是吃油膩的東西吃多了,又吹了冷風。”開了一些藥,填了醫療合作單,我們拿了藥就回家了。
街上的小販在賣過年的小玩具,父親背著我,問:“要不要玩具?給你買個翻花剪紙吧!”
我高興地說:“好啊!”
父親花了五分錢,給我買了個翻花剪紙。我拿在手里不停的翻花,這種民間手工剪紙,用彩紙剪成一竄,粘在兩個硬紙板上,翻動紙板,可以變出十幾種花型。
回到家,母親正在爆米花,家里做的爆米花和街上不同,是用糯米蒸熟,然后在太陽下曬干,但糯米不能粘在一起,要搓成一粒一粒的。然后,用材火燒大鍋,里面放專用的砂,將做好的米爆開,聽說我家的沙都用了幾十年了。
過年這幾天,進入炒砂鍋,街上就彌漫著濃濃的年味了,風俗規定的是:動了沙鍋,接著幾天就應該是油炸鍋,鹵鍋、蒸鍋,然后就是做年夜飯了。
大哥去街上跳忠字舞也回來了,說等會要去幫軍烈屬做衛生,我聽了也吵著要去,母親說讓你幾個哥哥姐姐去吧,你生病了,就在家里,幫著往灶堂里放柴火。我聽了眼睛里流出了淚水,不高興的坐在了灶堂前。
母親說:“別不高興,等會媽媽叫你跳新的舞,〈金瓶似的小山〉,他們跳的忠字舞,哪有媽媽教的這個舞好看。”
我高興地說:“好!”
天漸漸黑了,爆米化裝滿了幾個大壇子,二姐要去趕路買高價肉了,他拿了錢,騎上自行車就不見了影子,家里的家用五金電器都是父親自己制造的,七管收音機是自己裝的、自行車是自己弄零件配的,連鬧鐘都是自己弄零件造的。就是裝自行車這點手藝,后來在他下崗后,幫他艱難的挺了過來。
不知什么時候,我睡著了,聽見聲音醒來時,大姐已經回來了,父親和母親正在和大家說著什么。我連忙爬起來,這時天還沒亮,電燈下放著一大塊豬后腿肉,父親不停的稱贊:“好肉,肥肉多,瘦肉厚,做蒸肉,吃到十五還有多的。”
大姐臉上還是紅通通的,她高興地說:“那幾個賣肉的我都認識了,他們特地給我好的。”
工廠里分的黃豆父親要用來做豆腐。父親和哥哥姐姐們架好石磨,將黃豆磨成水漿,然后用紗布包好,加了石膏,放在桌子上用石頭壓著。今天家里要開油鍋,主要是炸元子和藕夾,還有玉蘭片和年糕。我一直盼望著,炸好了我去嘗。
父親卻給我們布置了新的任務,要我們畫年畫。我們各字去自己的小抽屜里拿出筆、顏料、調色盤,開始琢磨年畫。大哥選的是〈介子園畫譜〉上的畫,這本書是他的寶貝,不會給我們當參考的,我攢了許多煙盒紙,選了好久,選中了紅梅煙盒上的梅花。
到晚上,畫都畫好了,父親將所有的畫貼上墻,讓大家說誰畫的最好,奶奶一口咬定我的梅花畫得最好,大家見奶奶說話,雖嘀咕不滿,但也沒反對,我得到了獎品,一盒12色水彩顏料。大家用的都是廣告顏料,大哥過來說:“我要是找你借顏料,你不要拒絕啊,我借〈介子園畫譜〉給你看。”
我連忙點頭,因為我非常想去臨摹他的〈介子園畫譜〉。
這夜我抱著答應用水彩顏料換來的〈介子園畫譜〉看了好久。
開鹵鍋的日子到了,要鹵的是豬腸、豬頭、豬肉,雞,以及雞蛋、干子、千張、海帶等東西。這些東西都要洗和卷成形,忙到晚上快轉鐘了,大家還沒忙完,過了十二點,雞蛋還沒剝出來,我連連打哈欠,母親便叫我先去睡了。
太陽爬老高了,我才醒來,蒸籠已經架好了,年夜飯的半成品都要在蒸籠里放著,一道道菜要洗、切、配等煩瑣的工序,我分到了洗青菜的任務,青菜很多,要分幾次拿到河里去洗。河水清亮的可以見底,我一邊洗菜一邊在岸邊撿貝殼,花花綠綠貝殼非常漂亮,一時就裝滿了口袋,正在這時,我忽然發現洗菜臺的石縫中游出一條大白鱔,我的心一下跳了起來,連忙脫了鞋子,輕輕下了水,拿起筲箕,輕輕一扣,將白鱔扣住,然后罩著魚,拖上了岸。我將大白鱔拿回家時,家里人都轟動了。大哥酸溜溜的說:“瞎貓子碰到了死老鼠,不過這白鱔還是很好的。”
這條白鱔被做成了年菜,他的味道非常鮮美,幾乎以后再沒有吃到過那樣美味的東西了。當轉基因食品、反季節蔬菜進入我們生活時,那綠色的年,濃濃的年、我那苦命下崗的父親告別毛主席給他們的工廠時,我家就再也沒有過那美好的年了。
大年三十,叔叔要來了,我們家的孩子全部提前穿上了新衣,一色的白色的學生裝,然后帶上紅衛兵紅小兵的標牌,高高興興的去接叔叔。往年我總是穿哥哥姐姐的衣服,今年,媽媽拿出50元存款,給每人用縫紉機做了一套,我穿上新衣,走在街上,看著肩膀上的紅小兵標牌,都有些飄飄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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