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昌明:論“二元領導”體制與劉、林“悲劇”
——關于中央“一線、二線”分工的歷史教訓
在中共黨史上,劉少奇、林彪兩個“接班人”先后垮臺,都對中國歷史的發展,產生過極大的負面影響。劉、林垮臺,固然由他們自身的內因所造成;然而,就其外因來說,不能不說,又是同黨內曾經出現的“二元領導”體制有關。
1953年斯大林逝世,赫魯曉夫發動政變奪權①,蘇聯政壇發生巨大震動。毛澤東主席吸取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這一歷史教訓,感到提前培養接班人,幫助他們樹立威信,以便在“新老交替”時,能保證黨和國家最高權力的平穩過渡。其后,黨的領導體制在黨章、黨規上雖未作過變更,但毛主席確實有意識地讓劉少奇主持中央政治局的日常工作;1956年八大后又讓鄧小平任總書記,負責主持書記處;到1959年劉少奇出任國家主席,形成“雙主席”局面。隨著劉鄧在“一線”主持黨、政日常工作,主席退居“二線”,客觀上“二元領導”體制在無聲無息中形成。
綜觀古今中外政治史,無論是封建政治體制也好,還是現代“民主”政治體制也好,凡是有效的領導體制,都必然是一元化的領導。常言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發號施令的“老大”只能是一個。不管這個人是“總統”,還是“主席”,或是冠以其他什么稱謂,只能由這個人說了算;否則,必然會導致整個領導集團的分裂。
即便是現今號稱“最民主”的西方政體,以美國為例,無論國務卿或是國防部長,如果他們與總統的政見不一,對不起,你只有乖乖地辭職走人!否則,必然只能是“扯臉”出局。
中央領導分“一線、二線”,毛主席的原意是:“我處在第二線,不主持日常工作,有許多事情讓別人去做,想讓他們在群眾中樹立威信。以便我見馬克思的時候,國家不那么震動”(《毛澤東年譜》第六卷第9頁)。然而,事與愿違, “現在看起來,不那么好,很分散,出了許多獨立王國”(同上,第8——9頁)。
所謂“獨立王國”,說白了,就是“一線”另搞一套,不聽“二線”指揮了。這又怎樣讓主席由上而下貫徹黨中央確定了的政治路線?這就從根本上顛覆了“一元化”的領導體制,破壞了黨的集中與統一,其結果必然是給革命事業帶來危害。
劉、鄧“一線”背離了“一元化”領導
據王光美回憶,“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黨中央分一線、二線,少奇同志主持一線工作”。“少奇同志看問題的角度、深度和工作風格與毛主席不盡相同,難免有些不同看法,而且毛主席經常有些新思考、新想法,少奇同志總覺得有點跟不上。……從無權力之爭,也沒有影響兩人感情。”(孫興盛:《毛澤東與劉少奇分歧始末》)
筆者以為,王光美這番話,適用于1959年劉少奇出任國家主席以前。至于劉在1959年出任國家主席以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中共自1935年遵義會議在實質上確立毛澤東的領導地位以后,中國革命轉危為安,且取得節節勝利。1945年“七大”,修改《黨章》,明確規定: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和中國革命實踐相結合的毛澤東思想,是中國共產黨的指導思想;選舉了以毛澤東主席為首的七屆中央委員會。
以毛主席為首的七屆黨中央領導機構,由44名中央委員和33名候補中央委員組成。中央委員會選出13名政治局委員。政治局委員中再產生“五大書記”為常委: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和任弼時,在毛主席的帶領下開展工作。七大確立的這一領導架構,實現了黨的集中統一領導,形成為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
歷史證明,在以毛主席為首的七屆黨中央強有力的領導下,中國革命不僅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的勝利,也取得了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的巨大成就。劉少奇是七屆黨中央領導集體的重要一員,在這一領導體制中,他無疑也發揮過重要的作用,做出過重要貢獻。
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并不是說領導集團內部不容許有不同意見。只是此種不同意見,應該在內部進行“暢所欲言”的討論、爭辯,最后取得一致。在取得一致后,在貫徹過程中就不得違背。誠如毛主席所講:
“我們不怕公開的反對派,只怕秘密的反對派,這種人,當面不講真話,當面講的盡是些假的、騙人的話,真正的目的不講出來。只要不是違反紀律的,只要不是搞秘密集團活動的,我們都允許他講話,而且講錯了也不要處罰。”(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
事實上,在七屆中央的領導集體中,劉少奇在許多問題上都曾經有過許多不同意見。比如:
——對抗日戰爭勝利后形勢的認識,劉曾經認為“和平”、“民主”可以實現,提出過“和平民主新階段”;
——對民族資本主義與資產階級的政策問題,劉曾經認為,在中國資本剝削“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甚至提出“剝削得越多越好”;
——對農業集體化問題,劉曾經反對辦農業合作社,不主張走互助合作道路;
——對民主主義革命向社會主義革命轉變問題,劉曾主張“鞏固新民主主義”;
——對社會主義歷史階段主要矛盾的認識,劉也曾經有過不同的觀點;
等等。
劉少奇盡管曾有過上述許多“不同意見”,但在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的框架下,每次都能迅速改變自己不同觀點、在毛澤東思想基礎上得到統一,且總能在毛主席正確路線的主導下,積極貫徹執行黨的決策。盡管劉鄧在執行過程中也曾犯有忽右、忽“左”,甚至是形“左”實右的錯誤。但不能否認,這種錯誤的性質,無疑都是屬于工作中的錯誤。這也就是1959年8月廬山會議上毛主席站在劉鄧一邊“批彭”的一個重要原因。因為彭在違紀搞“串聯”、目的是要以批“左”為名“倒劉鄧”,進而在實質上否定黨的“三面紅旗”政治路線。
然而,1959年4月劉少奇出任國家主席后,隨著“一線、二線”領導體制的實際形成,原先的“一元化”領導體制逐漸發生了“異化”。這集中體現在劉鄧的“一線”領導,往往與“二線”領導毛主席的決策意圖發生背離。而這種“背離”,已不再是像以往那樣是工作過程中的偏差;而是具有路線、方針、政策上不可調和性質的對立。
比如,三年困難時期(1959年至1961年),劉鄧“一線”領導從原先大躍進運動中大刮“浮夸風”與“共產風”的“忽‘左’”立場,又陷入到“忽右”的立場。他們把暫時困難看得“一團漆黑”;提出了從根本上背離社會主義政治方向、在農村搞“三自一包”(即“自負盈虧、自由市場、自留地和包產到戶”)的政策。
毛主席從馬列主義的基本立場出發,認為農民是小生產者,具有自發的資本主義傾向。列寧說,“小生產是經常地、每日每時地、自發地和大批地產生著資本主義和資產階級的”。(《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目前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共產黨的政策只能引導農民走社會主義道路,決不能去遷就、助長農民的自發的資本主義傾向。指出:“搞單干,兩年也不要,一年多就會出現階級分化。”(《毛澤東年譜》第五卷第130頁)
然而,這一次劉鄧的“一線”領導,根本就未能與“二線”領導在毛澤東思想基礎上保持一致。
怎么會這樣?這就是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異化”的結果。
因為“一線、二線”分工,“一線”領導,只要不違背“二線”領導決策意圖,在執行過程中是容許擁有自主權的。隨著時間的流逝,久而久之,“一線”領導這種“自主權”不斷膨張,自然而然地會弱化“二線”領導的權威,并逐步地在“一線”領導中形成“獨立性”思維慣性。劉鄧“一線”領導這種“獨立性”思維慣性,在1962年的七千人大會上,明顯地凸現了出來。
七千人大會原本是一次反思、總結大躍進經驗教訓的會議,更是統一思想、面對未來的會議。就在這次會議上,“二線”領導毛主席對大躍進時期在實際工作中出現的“左”傾偏差(盡管毛主席從1958年11月的鄭州會議開始已堅持糾“左”),率先主動地承擔了責任。說“第一個負責的應當是我”,并當眾做了自我檢查。按理,處于“一線”領導的劉鄧,更應該深刻檢查,總結教訓。然而,劉鄧不僅未作絲毫自我批評,卻順坡下驢地大談“三分天災七分人禍”,高調論述“中央”的錯誤,大有要從根本上否定黨的“三面紅旗”政治路線之嫌。其時,林彪站了出來,發表了一個語驚四座的講話。他在充分肯定黨的“三面紅旗”路線同時,評述了大躍進運動在實際工作中的“左”傾錯誤,著重指出:
“在困難的時候,我們更應該加強黨的團結。┄┄我們應該更加依靠、更加相信黨的領導,中央的領導,毛主席的領導,這樣,我們才更容易克服困難。┄┄我們的工作搞得好一些的時候,是毛主席的思想能夠順利貫徹的時候,毛主席思想不受干擾的時候。如果毛主席的意見受不到尊重,或者受到很大的干擾的時候,事情就要出毛病”。(《林彪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
林的發言,不管其當時的主觀動機如何,至少在客觀上,得到了與會同志們的熱烈擁護,維護了黨的“三面紅旗”政治路線,維護了毛主席為首黨中央的領導與團結。
劉鄧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表現,暴露了由“一線、二線”分工所造成的“離心”傾向,它反映了原先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的“異化”。此后,隨著劉鄧“一線”領導地位的不斷鞏固,他們在貫徹“二線”領導的意圖時,與過去相比,在立場、態度上更發生了顯明的變化。
比如,此后在1963年開始的“四清”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一線、二線”分工的“二元領導”體制的弊端,進一步暴露無遺。這集中反映在兩者對“社教”運動的性質、主要矛盾,以及所采取的政策等問題上,均持有尖銳的對立②。這時劉鄧“一線”領導,不僅已不再與毛主席的“二線”領導迅速保持一致;而且表現出了明顯的排斥與對抗態度。這最終導致毛、劉之間,在1964年12月中央工作會議期間,爆發了公開沖突。這種局面,在1959年之前就從來沒有發生過,更是不可想象的。
同樣,由“一線、二線”分工的領導體制——實際上形成的“二元領導”體制,也造成了文革期間,形成了自上而下的兩大派,它給整個文革的發展帶來了巨大的阻力,直至毛主席逝世后文革被徹底否定、黨的路線改弦更張。
所有這些,無不都是“二元領導”體制惹的禍。
1966年8月,隨劉鄧在文革中倒臺,中央書記處撤銷,“一線、二線”領導問題已不復存在。鑒于歷史教訓,此后,毛主席就一直在強調“一元化”領導,重建黨的集中統一的領導體制。1968年3月,就在文革實行“全面奪權”、建立“革命委員會”時,他又明確提出:
“革命委員會要實行一元化的領導,打破重疊的行政機構,精兵簡政,組織起一個革命化的聯系群眾的領導班子”。(1968年3月30日《人民日報》)
林彪想復辟“二元領導”體制奪權
1969年4月,中共九大召開。在九屆一中全會上,林彪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和中央軍委副主席,被法定為毛澤東主席的接班人,寫進了黨章。按理,九大的召開,標志文革的重大勝利——政治路線問題的解決,留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斗、批、改”的任務。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緊接著竟然是一場林彪集團“搶班奪權”的政治斗爭。而這場斗爭,恰恰又是通過實質上否定黨的“一元化”領導體制、力圖復辟“雙主席”的“二元領導”體制方式展開的。
早在1970年九屆二中全會召開前,4月11日,林彪就向中央政治局正式提出過設國家主席的意見,并建議毛主席兼任國家主席。12日,毛主席在中央政治局關于林彪意見的報告上批示:“我不能再做此事,此議不妥。”(《毛澤東年譜》第六卷第292頁)
4月下旬,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毛主席再一次講他不當國家主席,也不設國家主席的意見。4月27日,他還“當著林彪的面說:孫權勸曹操當皇帝。曹操說孫權是要把他放在爐火上烤。我勸你們不要把我當曹操,你們也不要做孫權。”(同上,第295頁)
7月中旬,周總理向毛主席匯報修改憲法起草委員會討論的情況時,又講到一些人提出了設國家主席的意見。毛主席要汪東興打電話給周總理:不要設國家主席,“設國家主席,那是形式,不要因人設事”。(同上,第313頁)
鑒于毛主席的意見,事實上當時的“修改憲法起草小組”就曾經有過這樣的主張:“可以考慮國家不再設主席、副主席,而以人大常委負責人接受外國使節”。(同上,第311頁)
就在廬山開會期間,即8月25日政治局會議開會前,毛主席又分別找林彪和周總理談話,講不要設國家主席,他也不當國家主席的問題。在這次政治局擴大會上,毛主席嚴肅地說過:“設國家主席的問題不要再提了,誰堅持設國家主席,誰就去當,反正我不當!”毛主席還對著林彪補了一句:“我勸你也不要當國家主席!”(同上,第327頁)
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毛主席先后六次講過不設國家主席和他不當國家主席的話。毛主席的想法、意見和決心應該說再明白不過了。然而,林彪出于“搶班奪權”的需要,全然不理睬主席的意見,精心策劃了“講天才、設主席”的大戲來實現自己的陰謀。
1970年8月下旬,中共九屆二中全會在江西廬山舉行。此次會議原計劃的議程,重點要討論修改憲法、國民經濟第四個五年計劃和加強戰略問題。豈知會議一開始,林彪就搶先發言,離開會議議程,大談毛澤東主席是“天才”問題,隨后又在討論中指使手下起哄,打著“紅旗”反紅旗,強烈要求設立國家主席,不指名地提出,要“揪”不同意設“國家主席”——實為擁護毛主席主張的張春橋等人,大搞分裂活動。為配合林彪的講話,陳伯達還編了一本《論天才》的材料,蒙騙與會同志。
林彪集團耍弄的伎倆,自然蒙不過毛主席的火眼金睛。主席隨即召開有各組組長參加的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批評陳伯達等人的發言違背九大方針,要按九大精神團結起來,不要搞分裂,不要揪人。并說國家主席問題不要提了,要我當國家主席就是要我早點死;你們再繼續這樣,我就下山,讓你們鬧。會議決定立即休會,停止討論林彪講話;收回華北6號簡報。就這樣,林彪一伙的鬧劇被制止了。
8月31日,毛發表《我的一點意見》一文,指出:“是英雄創造歷史,還是奴隸創造歷史,人的知識是先天就有的,還是后天才有的,是唯心論的先驗論,還是唯物論的反映論,我們只能站在馬列主義的立場上,而決不能跟陳伯達的謠言和詭辯混在一起。”文中,毛澤東暗指陳伯達為“號稱懂得馬克思,而實際上根本不懂馬克思那樣一些人”,并示意林彪等人的這次表演是“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毛主席指出,不要再提設國家主席的問題。至此,林彪集團的圖謀未能實現。全會宣布對陳伯達進行審查。到9月6日九屆二中全會閉幕后,全黨開展“批陳整風”,目的還是想保全林彪。但一年以后,林彪集團卻因發動政變失敗而逃亡,在蒙古境內墜機身亡。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九一三”事件。
林彪集團急于搶班奪權,原想通過自己任國家主席(葉群曾對吳法憲透露:“如果不設國家主席,林彪怎么辦,往哪里擺?”)、復辟黨史上出現過的“二元領導”體制,來實現自己的野心;結果是破壞了黨的集中與統一,最后給自己釀成了悲劇。
歷史的發展具有其內在的必然,卻又離不開外在的偶然。歷史啊,真是會作弄人!
注釋:
①赫魯曉夫先聯合馬林科夫,采取突然襲擊的陰謀手段逮捕、處決了貝利亞,奪取第一書記職位;后又炮制“馬林科夫、莫洛托夫、卡岡諾維奇、謝皮洛夫‘反黨集團’案”,鞏固自己的統治。
②這種“對立”的表現有三:一、1964年12月26日,毛主席破例在自己生日假人民大會堂118廳,請中央領導人、各大區主要負責人及少數部委負責人、勞動模范、科學家和身邊工作人員聚會、共進晚餐。公開對劉少奇在社教運動中的一些認識和提法,進行批評。二、12月28日,劉少奇主持召開中央“例行的工作會議”,討論“四清”工作紀要,未通知毛主席出席。主席就拿著《黨章》與《憲法》出席這次會議,提出質問:“《中國共產黨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第100到104頁,你們去看一看。不要犯法呀,自己通過的,又不遵守。”“我們這些人算不算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如果算的話,那末有沒有言論自由?準不準許人家講幾句話?” (參見《毛澤東年譜》第五卷第456——458頁)三、社教工作《二十三條》的出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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