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何謂“好牌”
某公有一手好牌。
什么是好牌?這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牌局或棋局通常是“零和博弈”，而不是“正和博弈”。也就是說，在博弈的過程中，博弈者有輸有贏，一方所贏正是另一方所輸，博弈的最終成績永遠為零。
同樣一張牌，對于不同人，其好壞截然不同。對A是好牌，對B卻是壞牌。所以，“好與壞”與其說是一個事實判斷，不如說是一個價值判斷。既然是價值判斷，那么，由于立場不同，“好與壞”的標準也就因人而異了。
不過，“好與壞”雖然是主觀的價值判斷，但仍然含有事實判斷的客觀成分。若剔除價值判斷，僅就事實判斷而言，出牌是“好”，還是“壞”，有兩條標準應當是公認的：一是自己的陣營是否叫好，二是自己的意志能否得到貫徹和實現。
以當今主流既恨又怕的馬克思主義“人民史觀”來定位，所謂“好牌”，其實就是這樣的牌：(1)人民大眾叫好;(2)反動分子生氣。人民大眾叫好，意味著民眾的支持和認可;反動分子生氣，意味著有益于人民的戰略意圖或戰術目標得以貫徹。一張牌，若人民群眾奔走相告，而反動分子惱羞成怒，說明什么?說明這牌好得很(注1)。
（二）民聲即天聲
民眾的聲音是衡量好牌爛牌的基本標準。那么，某公上位時，天下正在沸騰的民聲是什么呢?眾所周知，是彌漫于整個社會的強烈憤怒：對官場腐敗墮落的憤怒，對日本右翼在釣魚島肆意挑釁的憤怒。當時的社會，正被這些個憤怒搞得天怒人怨、四分五裂。至于早已聲名狼藉的“兩極分化”，民眾的憤怒看似已經麻木，其實是幾近絕望(憤怒意味著還有所期待，而絕望則表明不抱希望)。
當是時也，整個時局錯綜復雜，勢如累卵。然局中之勢卻孕育著求新求變的內在要求，整個社會氛圍一言以蔽之：“期待”——與無奈或失望情緒不同，期待的基調是積極的，是正能量的。晚清著名思想家容閎說：“民聲即天聲。聽從這種聲音，你們就對了。”從這個意義上看，說某公握有一手好牌，并不為過。
據此標準檢視一番，在我看來，好牌可以羅列出一個菜單：反腐倡廉，平反冤案，共同富裕，強軍備戰，意識形態……，等等?；蛟疲哼@些選項，有些不是已經落實或正在踐行著么?
效果如何呢?在下不揣冒昧，下面試著點評一二。老子說：“信言不美”，直言點評或多有冒犯。然古人云：“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在下的點評就事論事，與“下很大很大的大棋”無關。伏愿不要上綱上線，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三）我的打分
我給“反腐倡廉”打90分。尤其是“倡廉”(比如八項規定)，其意志之堅決，措施之果斷，落實之到位，贏得了人民高度贊揚。即使打虎有“定向”之爭議，也依然得到了大多數民眾的理解和肯定，贏得了社會最廣泛的支持和認可。這是為什么?因為，聽從民聲就是順應天意，“就做對了”。
我給“強軍備戰”打90分。整軍練兵如火如荼，一掃往日萎靡頹喪的酒囊飯袋形象，軍風甚至世風始有“為之一振”的亮色。放眼世界格局，槍桿子不僅要做大做強，更要握緊抓牢。但是，歷史經驗值得注意：一個缺乏靈魂的軍隊，即使肌肉再發達，其“政治忠誠”也是不可持續的。近現代以來，除了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的人民解放軍的政治忠誠堅不可摧之外，再現代化的軍隊也難?？沙掷m的政治忠誠。瞧瞧老蔣的黃埔系，最多也就是“某家軍”的人身依附境界。尤其是在資本統治的世界，一旦人走茶涼，槍桿子難保不被市場給“國家化”了。
順便提個醒：不要被“軍隊國家化”給忽悠了。普世價值宣稱，只有取消“黨指揮槍”，肌肉才能“高大上”，才能確保肌肉“忠于國家”而不依附于任何政黨——純屬放屁!事實上，“國家化”的肌肉即使不依附于政黨，也不會忠于國家，更不會忠于人民，它只認資本是爹爹，資本(金錢)才是它的老大。
言歸正傳。習大大為什么強調革命軍人要有靈魂?就是因為當代軍人缺少靈魂。發達的肌肉何以會沒有靈魂?根本原因，不在于沒有理論，而在于缺乏對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理論自信。沒有這個自信，即使創新出一大堆理論，仍然魂不附體。關鍵在于，倘不敢用馬克思主義去占領意識形態陣地，所謂的“理論自信”又從何而來?沒有理論自信，肌肉再大再強，也缺乏合法性。沒有合法性，要想抓牢槍桿子而不松手，可得乎?
因此，我給“意識形態”打不及格。我之所以要給“意識形態”打不及格，乃是在于：用24個漢字來統攝核心價值，看似左右逢源，其實全然不得要領。一個不得要領的核心價值觀，核心已然走了神，散了光，六神無主，其價值只有徘徊彷徨，左顧右盼，有何“社會主義”的價值可言?
用馬克思主義占領意識形態陣地，原本是自己的強項?？墒?，在險惡的政治環境中放棄了起碼的意識形態自覺性和敏感性，自甘猥瑣矮化，道德高地的強大優勢蕩然無存。加強高校思想宣傳工作，一張好牌剛打出去，卻縮手縮腳，首鼠兩端，成了一個笑話。
更可笑的是病急亂投醫。繼承傳統文化精華，成了“復興儒教”的鬧劇，以為孔老二能擺平一切，甚至“國學振興國企”的荒唐口號都喊出來了。張木生說得好：“中國面臨著一個最大的問題，說理論自信、道路自信、制度自信，實際上是正因為不自信，找不著自信的依據，才去回歸傳統，去吹那些過去走不通的老路。蔣介石一邊信孔孟，一邊拜基督教，他不是也完蛋了嗎?”
至于“共同富裕”，有不少朋友對我說：“反腐深得民心，經濟有待提神”。面對經濟增速放緩，有人拿反腐倡廉說事。其實，經濟下滑有其內在客觀必然性，把它與反腐倡廉掛鉤，是別有用心。此前我已撰文討論，不贅述。但如何在新常態下提振經濟、調整結構、轉變方式，根本出路說到底離不開“共同富裕”的邏輯。這既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結論，也是經濟科學揭示的客觀規律使然。
在經濟減速換擋的新常態下，“共同富裕”是支撐發展的最靠譜的動力源(注2)，怎么強調都不過分。在“兩極分化”越演越烈的當下，“共同富裕”有著無可替代的凝聚力和感召力，社會經濟乃至政治可以據此做文章的空間寬廣得很。遺憾的是，此前有所提及，后來卻沒了下文，不了了之。這個分數，只有留給歷史來打了。
2012年以后，民眾心灰意冷也就罷了。問題是，處心積慮的沉船派并未因此與“政左經右”同心同德，形成最大公約數。反腐還在進行，前景或可期待，但紅利正在“邊際效益遞減”，民眾的心態似乎越來越淡定。這淡定的背后究竟意味著什么，不得而知。
（四）里子和面子
幾天前，我對我的學生說：“中國目前的政治和經濟，有某種‘氣場’在醞釀發酵，預示著某種變化。至于朝何種方向變，就難說了。”未來演變的方向，從根本上講，取決于歷史發展的客觀大勢，但與局中人的立場選擇和意志強弱也不無關系。前者屬于歷史必然，后者屬于歷史偶然。既然是偶然，當然就為主觀選擇提供了一定的余地。說到偶然性，局中人的歷史觀是否會讓歷史選擇情何以堪，以至于成為后人的永嘆調呢?且看黃紀蘇如是說：
——“有些中國革命的子弟，對中國革命正面遺產中的里子部分一點也不感冒，因為他們說起老百姓特別喜歡用‘垃圾’‘苦逼’這樣的詞兒。但另一方面，他們對中國革命的家長里短，如誰本來是誰的人，誰55年得的將星，誰后來享受了‘大區正職’待遇，特別津津樂道。”(注3)
可悲的是，有些“紅二”要捍衛的“紅”，僅僅是自己的“面子”，而并不是“里子”。最近看到冷香撰文說：
——“我在美華博客的評論中看到這樣一條：‘一個漁民，怎么可能坐到這個位置?’說實在的，這句話讓我很反感，漁民就不該坐到這個位置?這樣的位置一定要知識精英坐嗎?按照這個人的觀點，毛主席時代讓陳永貴、吳桂賢們做國家副總理，那就是胡鬧了?”(注4)
“一個草民，怎么能坐到這個位置?”——這樣酸牙倒胃的反問，真實表達了很多“官二代”的歷史觀。問題是，如果左翼寄希望的哥們兒和姐們兒就這樣一個認知水平，我注定是不會有什么出息的。就這德性，能延續到“二代”也就燒高香了。如此腐朽的血統論，還好意思擺到臺面上來，這不是把自己與袁世凱、張勛劃等號嗎?且不說這與“紅一代”的奮斗目標已經背道而馳，即使跟資本主義“邪路”單挑，吃相如此難看的優越感根本就無招架之力，只有被“普世價值”給“民主”掉的下場。
“既不走老路，也不走邪路”的真諦，或在于要走出一條新路。然而，若僅僅是在“搞資本主義卻也不忘本”(注5)的境界上努力，未來演變的趨勢是否如黃炎培所說“其亡也忽焉”?恕我直言，結局將無任何懸念。而要打破這種境界，除了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和方法，別的都不管用——不僅新老自由主義不管用，“三綱五常”更不管用。
在貝淡寧的眼里，中共演化到現在，“既不是共產主義也不是一個政黨”，更像一個精英統治組織(注6)。對于那些只要面子的“紅二代”來說，貝淡寧的這個演化邏輯或許正中下懷；但對于要捍衛里子的“紅二代”來說，則無疑是一出歷史悲劇。
【注釋】
注1：對于馬克思主義的人民史觀，右派很生氣：“這是典型的‘民粹主義’!”按精英歷史觀，民粹主義就是“WG”、“暴民”、“愚昧”、“不理智”的代名詞。所以，只要給你扣上“民粹主義’”的帽子，你就成了罪人，且罪該萬死。
注2：眼下實體經濟不振，直接原因與勞動力成本上升有關，這似乎也與“人口紅利”式微有關。其實，根源還是在于兩極分化。兩極分化的結果，使得大眾的“有效需求”越來越無力支撐勞動力養家糊口的基本要求，從而倒逼勞動力成本不斷上升。
注3：黃紀蘇《中國革命的兩份遺產》，《烏有之鄉網刊》2015年8月26日。
注4：冷香《關于湖南書記我說兩句可以嗎?》，《紅歌會網》2015年8月26日。
注5：用黃紀蘇的話說：“這些人雖然搞資本主義卻不忘本，知道自己今天的榮華富貴，多虧了中國革命。”文章出處見“注2”。
注6：清華大學教授、“中國模式”專家貝淡寧在《金融時報》發文(2015年6月22日)，題為《對中國來說，共產黨的末日就在眼前——但只是名義上》( For china the end of the Communist party is nigh — but in name only)。貝淡寧認為，中國的政治體制不會崩裂，而中共即使“消亡”也只可能是“名亡實存”。因為，這個組織現在“既不共產主義也不是一個政黨”，更像一個精英統治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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