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東：兩會與安保

　　開會，是現(xiàn)代社會最主要的日常活動之一。現(xiàn)代化的本質(zhì)，就是組織化系統(tǒng)化，沒有開會，就沒有現(xiàn)代化。古代只有朝廷才天天開會，皇上就是主持人，大臣們就是兩會代表。而老百姓不知道開會為何物，因為國家這東西，跟老百姓沒啥直接關系。到了現(xiàn)代，人人從小就被訓練得“會開會”。著名教育家陶行知給學生規(guī)定的“初級十六常能”里，第三條就是“會參加開會”。筆者小時候從父親那里得知：“國民黨的稅多，共產(chǎn)黨的會多”，所以國民黨被共產(chǎn)黨打敗了。現(xiàn)在看來，共產(chǎn)黨不但會多，稅也越來越多了。會跟稅到底是個什么關系，不是本文要討論的，這里要談的是，會議與安保。

　　普通草民開會，一般無需安保，除非有啥子秘密要談。例如幾位大學生要對某同學搞個惡作劇，聚室而謀，派一個人把門望風，這可算作最初級的安保措施了。而高層次的會議，或因程序嚴格，或因內(nèi)容涉密，或因會議過程中有不可預料因素，故而需要安保，防止外力介入搗亂，以保證會議順利進行，這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會議高級到了國家層面，就需要出動國家機器來進行安保工作，古今中外，姓社姓資，都大同小異，概莫能外也。

　　在當今世界所有的國家級會議中，規(guī)模最大的制度性會議，要數(shù)中國的“兩會”了。數(shù)千名代表委員，來自全國各地，在長達半個月的會期內(nèi)，麋集于京城，熙攘于廟堂，發(fā)言聲震屋瓦，吃飯鯨吞牛飲，用《紅樓夢》里的話說：“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雖然作為真正“老祖宗”的廣大人民群眾，對兩會有這樣那樣的意見，也不乏筆者這樣雞蛋里挑骨頭的尖銳批評者，但是兩會應該開，而且應該開好，基本上還是共識。于是乎，兩會的安全保障，就順帶成了一個可議可評的話題。

　　十多年來，從未聽說兩會在安保方面出過什么漏子，但是“老祖宗們”卻對此意見很大。為什么?一言以蔽之曰：擾民。

　　所有的安保，都是有防范對象的。防范的對象是誰?各國基本相同，一是“敵對勢力”，二是“流氓無賴”，三是“精神病”。這三種人其實都很好對付，敵人來了有軍隊，流氓來了有警察，精神病來了有醫(yī)生。而咱們中國，似乎格外增加了一個防范對象：上訪人員。這就比較麻煩了，因為上訪人員屬于“人民群眾”，多數(shù)都是確有冤屈，希望直接面見朝廷命官，嘎嘣一下予以解決。而兩會并非解決冤屈的場所，于是“防火防盜防上訪”，就成了兩會安保的難題。多年來一到兩會期間，各級政府格外緊張，增派大量人力物力，圍追堵截，寢食難安，雖然控制住了上訪，但是擾民嚴重，警察也累得牢騷滿腹，官民感情被搞得倍加對立。特別是“天子腳下”的北京市民，出門動不動就交通管制，出京返京的安檢都格外啰嗦繁瑣，因此就不免怨聲載道，罵罵咧咧，其中就包括筆者這樣的經(jīng)常出門人員。難道說兩會的安保就像中國的春運一樣，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嗎?

　　今年的兩會安保，不能說徹底改觀了，但是與往年相比，確實有了一個相當大的進步。筆者認為，這一方面是多年來各界批評呼吁的結果，一方面是政府虛心改正調(diào)整的表現(xiàn)，同時也是各級安保部門動腦筋、尊民意、重實效的努力。

　　國家召開重要會議，適當加強安保措施、提升安保級別，無可非議。但是真正的安全從哪里來?倘若人心不思安，倘若人民群眾不想跟你“安”，你能“安”得了嗎?跟人民群眾“密切接觸”一下，就那么可怕嗎?就算有上訪人員撲通撲通跪倒在兩會代表的車前，那就會發(fā)生“不安全事件”嗎?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我們的安保思路才會正確，我們的安保工作才會事半功倍。以習近平總書記南巡不封路為榜樣，這次兩會也做到了不封路，不閉店，也不用前呼后擁的警車開道。這個舉措，得民心，合民意。首先不給民眾添麻煩，減少了“官民對立”，減少了“他出門、我受罪”的條件反射。其次增加了親民度，兩會代表也是公民，你們是來為人民開會的，開會的地方就叫“人民大會堂”，所以有什么不能“混同于普通群眾”的呢?

　　其次，本屆兩會期間，各小區(qū)的居民，也不再受到明顯的調(diào)查騷擾。筆者居住的樓里院里，一切如常，不曾有任何警察和居委會人員前來統(tǒng)計盤問。小區(qū)外邊那些理發(fā)的、修腳的，賣饅頭的、修電腦的，也都沒有重新登記繳費之類。所以大家關心的就是兩會內(nèi)容，而對兩會本身減少了意見。

　　改進很大但仍有改進空間的，是機場車站的安檢環(huán)節(jié)。這些地方是安保重點，措施升格沒錯。但要防止形式主義。筆者兩會期間乘飛機外出和返回，安檢區(qū)排隊很長，安檢員對每位乘客的檢查時間明顯增加了，但仔細觀察，特別是親身體驗，其實程序基本沒變，就是“摸摸捏捏”的速度放緩了，包里稍微可疑的東西就要求拿出來重過機器，這樣搞得氣氛很隆重，但實際上的安保含金量是否成正比提高了呢?

　　終于塵埃落定，兩會順利，安保成功，既未出事，又未擾民。暗中付出辛勞的武警、警察、保安等人士是幕后英雄，應該感謝和慰勞他們。群眾以前對安保工作的意見不是沖著警察或者安檢員，而是沖著某些不合適的做法。希望今年的經(jīng)驗，能夠得到總結和繼承。希望我們的黨和政府記住，《毛澤東選集》的第一篇文章的第一句話就是：“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筆者認為，這也是安保工作的首要問題。人民群眾永遠是我們的朋友，盡管他們有缺點，有私心，有情緒，有時候還會有些不理性的言行，但他們?nèi)匀皇俏覀兊呐笥眩俏覀兊囊率掣改浮H僅因為人民群眾當中混進了少數(shù)“壞人”和“精神病”，就把群眾當成防范對象，那就離“以人民為敵”不遠了。而把群眾當成朋友，當成老鄉(xiāng)和“哥們”，則廣大民眾就成了最可靠的萬里長城。倘若十幾億人民都滿腔熱忱地愛護兩會、保護兩會，那天下還有什么腦殘勢力能夠破壞咱們的兩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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