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數日，一邊是為了一個島的憤怒，一邊繼續著自戕的快樂和無意識，好像兩件事儲存在大腦的不同位置，互不干擾。前面的有意識是因為受了刺激;后面的無意識是因為已深達潛意識，不是大腦可以直接指揮的。
我與一老太太談養老院，她沒住過西方的也沒進過中國的養老院，但擋不住她張口便是這句話：“中國人太壞，素質差，養老院虐待老人。”她不知道法國的養老院虐待現象也比比皆是，這是個世界性“瘟疫”，因為高齡失智老人越來越多，而且越富老人越多、孩子越少、人工越貴!在法國，中產階級上層都雇不起24小時護工，也沒人愿做這種工作，多為外來移民做，由此養老院人滿為患，中下層高齡老人養老院都去不起，子女更不會住家照顧，很多都是獨自衰竭而亡，死了都沒人知道。2003年法國一場酷暑，老人一個月熱死了近兩萬，而子女們照樣在外地避暑。可這一切不少國人不知道甚至回避事實。早已形成了一種思維定式，為任何個體過錯否定整個國家和民族。
我又與一中年人聊天，也是開口“外國的月亮就是比中國圓”(此為原話)，而且堅拒聽反證。我隔數日又聽一非讀書人開口閉口柏楊怎么說，而他根本沒讀過柏楊的書。足見已經有一種“柏楊式”思維遍染這片國土，浸透民間潛意識。人人以為有個天堂在外國，因而中國處處是地獄。很多跑出去的人時常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或者就是一時看不透，又被虛榮心捆綁，回來靠匯率的差價打腫臉充胖子。
此三人皆一日國未出過。我感到驚心的是，這些人一是占了這個社會便宜的，二吃飽穿暖、生活無大慮，三受過教育、有點文化。這本來應該是一國的中堅力量，因為基數龐大，是支撐樓體不倒的基石。我思前想后發覺問題可能就出在這有點文化和讀小報的水平，整個國家中下層之間的廣大人群落到這一步，是為他們提供的精神食糧出了大問題，是三十年前發自上層的精神大潰敗散落滲透到民間的惡果。
此三人代表的龐大群體對西方一無所知，知識水平和經濟能力都不允許他們更深的了解外國，時常是誤導的最大犧牲者，竭盡全力要讓小孩去西方受教育并將移民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以致從小逼他們學外語的也多出自這一人群。我去做頭發，鄉下出來做手藝的年輕理發師跟我抱怨生活昂貴，他說當天剛給女兒交了1600元英語班的學費。我問他為什么小學課堂上的英語還嫌不夠要再到校外學，他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說大家都做。轉天我又碰到一家，小孩四歲，也送去英語班，漢字還不識幾個呢。我問干嘛這么小就學英語，中文都不會呢。答曰：香港、新加坡都從小學英語。我說：那是英國殖民地。我們現在就是這樣自己為強權殖民后代的頭腦，還自掏腰包!一百多年來為獨立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若知今日當痛泣九泉!
在西方也有同樣數目龐大的人群對外國一無所知，但那是統治集團刻意維持的“無知”，尤其針對被精英視為對手或敵對的國家，都是只讓大眾見壞不讓他們見好，成天馴養攻敵意志的。我們當然大可不必跟著學，但做的正相反，自覺自愿地為平頭百姓把道德和利益制高點搭建到外國，而且是那些骨子里敵視中國的國度，也是“慷慨”得史所未有、世所罕見。
我乘高鐵，數小時的行程中，車廂內的視屏連篇累牘地播放好萊塢電影、明星及西方時尚的畫面，不知是收了人家廣告費的，還是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趕時髦?望著網球手李娜飆著洋車神采飛揚，這頭反復播放的人知道不知道人家挑什么人洗自己人的腦子也必經謀算，是宦養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卒子的一條冠冕堂皇的途徑!一切并不都是生意經。想來這類畫面每天每時不中斷，轟炸著大眾的視覺和潛意識!而播放者絲毫意識不到畫面的顛覆作用勝過千言萬語!公共交通怎能如此綁架民眾不得不使用的公共空間?甚至近乎強迫性地灌輸?就算是拿了人家錢的，又怎么能將自己連帶著公眾出賣至此呢?!如果這就是“開放”和“與國際接軌”，那為一個小島的憤怒，哪能與這肚里讓人捅了大刀還無怨無悔比呢?世上沒有一國“精英”如此愚蠢和失職，任由百姓無緣無故、無憑無據地心向他主!再不撥亂反正，不要說丟島，亡國都指日可待!
短短數日，嘴皮說破，撼山易撼迷信之人難。唯一讓我欣慰的，是遇到一位牙醫，他剛游玩了西歐，迷信大減，問我的那些話，似乎是想為自己停止迷信尋求更深的證據。他好象忽然悟道：西方之富有打劫之嫌，而中國之窮有被劫性質。有關富與窮的“文明”與“野蠻”注解，正在崩塌。
愿這個國家早日停止“柏楊式”思維。
(《環球視野globalview.cn》第5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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