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國的意義

    謹以這篇小文獻給杜建國及與杜建國一樣的中國青年，表達微弱的支持和真誠的敬意。——作者

“杜建國”的寓言意義

    以下，是對“杜建國視頻”的文字回顧：

西元2012年2月28日，中國青年杜建國走上講臺，恭恭敬敬將自己的意見呈送給世界銀行行長。這個動作溫文爾雅，甚至顯得有些卑恭。

然后他轉過身，面對現場聽眾：“非常抱歉，我不得不打斷一下……”立即，兩員女將包抄過來，一黃一白，一左一右，試圖對他進行阻攔。接著，記者起立拍照，現場一片混亂……杜建國在闡述他的學術觀點，新聞們在圍觀詢問，一名膀大腰圓的外國人走過來拉扯杜建國，最后將他攔腰抱起，拖出會場——大門關閉，杜建國被屏蔽于鏡頭之外，現場畫外音響起：“大家看到這份報告在中國引起的一些很有意思的爭論，這也反映了任何一個好的報告都會有這樣的結果……我們繼續！”

分析這個視頻版本的寓言意味很有意思：中國青年表達不同意見，中外女將聯袂包抄阻擊，新聞媒體圍觀，訓練有素的暴力（并且是外國暴力）出場，干凈利落掐滅不和諧聲音。——主持人波瀾不驚地宣布：我們繼續……

若允許再分析幾個細節：杜建國散發學術觀點的紙張和打印費，肯定是自己掏腰包，沒有“單位”或者“機構”替他報銷，而佐利克們豪華闊氣的會場一定就不一樣了；杜建國是一個中國人，他想參與討論的問題是關系每一個中國人、當然也關系到杜建國切身利益的問題，而主席臺上西方主席們就不一樣了；假定世行專家們是由一部分中國人邀請來教導中國的，那也不能說他們因此就獲得了暴力剝奪中國人表達意見的權利……

然而，“杜建國”表達自己的權利、參加辯論的可能，連同新聞出鏡的機會，都在幾分鐘之內被剝奪殆盡。整個視頻活像一場鬧劇。

假設——我是說假設，假設把杜建國想象成2012年以來反對國企私有化、反對中國徹底資本主義化的抗議知識分子（包括獨立媒體）的一個喻體，那這個視頻（事件）就太寓言了！想想，不僅整個過程，包括地位的懸殊，話語陣地的掌控，雙方所受到的“國民待遇”，孤身戰斗的形象以及暴力實力的對比……當然，最重要還是前景。不僅僅是抗議知識分子的命運前景，更要命的，是那一聲沉穩平靜、底氣十足的“我們繼續……”之后的中國的命運前景。

這個寓言象征中，身份、地位、形象、力量……所有這些寓意都已基本落實了，唯獨前景，似尚有一線懸疑。這令人擔憂，但能否規避同樣的命運，端在于抗議知識分子陣營能否深化思考、改變道路。

“杜建國”的象征意義

從視頻里我們可以聽見，杜建國在重重包圍和野蠻暴力的多重圍困中，掙扎著喊出的兩句話是：“……中國的國有企業不能私有化！……它們禍害了中國，我們也不能讓它們禍害世界！”

真正令人血涌的一句是：“它們禍害了中國，我們也不能讓它們禍害世界！”這句話簡直太光輝了！

首先，它們是誰們？不僅僅是世界銀行，還應當包括WTO（世界貿易組織）、IMF（國際貨幣基金會）、Fed（美聯儲）以及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以發展和慈善為名的NGOs（所謂“非政府組織”）……這些跨國機構，正是今天世界上最大罪惡的源頭——新自由主義全球化的代表機構和先鋒組織。簡單地說，這些國際組織的組織架構和議事規則，由少數富裕大國的金融財團掌控和制定，以苛刻的條件加諸第三世界國家，吸食弱國窮人的膏血養肥自己。戰爭屠戮、資源掠奪、環境災難等等無一不是它們的杰作。過去的數十年里，拉美國家的經濟不景氣，非洲的混亂不堪，亞洲的金融危機……所有這些落后地區的災難性變局之中，世行們都曾有過令人驚悚的表演。——既如此，落后地區和新興國家為什么還會趨之若鶩加入這些組織？腐敗無能的國家領導和從中獲利的國內利益集團，是其中的秘密。杜建國說，世行開出的“建議”是一丸毒藥，我想加上一句：它是一丸慢性毒藥。

當年中國經過漫長十五年的苦苦乞求終于加入WTO、舉國狂歡視為躋身于富國俱樂部的情景尚歷歷在目；昨天，我們還在為達沃斯會場外聚集抗議的新聞畫面迷惑不解……今天，杜建國一聲吶喊，也該到了驚破迷夢、喚醒國人的時刻了。

關心國家的前途，就是關心自己的命運。被剝奪和受難者，有義務去思考和認清罪惡的源頭。中國的青年，不能總是這么渾渾沌沌地下去，作溫開水里優雅舞蹈、娛樂至死的青蛙。

“杜建國”的預言意義

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抵抗運動的研究者總是在感嘆：反全球化運動，往往缺乏全球化視野。這是一句實話，它揭示了世界抵抗運動各自為陣、處處敗北的深刻原因：不僅在于歷史規律和時代因素的吊詭，缺乏具有普遍指導意義的理論旗幟，也在于抵抗運動總是缺乏他者關懷和國際主義精神，甚至不能擺脫國家主義、民族主義這些低級的怪圈。

今天，杜建國喊出了一句：“我們不能讓它們禍害世界！”——不夸張地說，這是一句偉大的話：不僅揭破了世界罪惡和人類災難的根源，而且表現了一位中國青年關心世界的胸懷和氣度。青年的人生，無論是腐爛于物質的泥沼還是追求一己的出世，無疑都只是一種資產階級的生存方式，只能被卷進資本主義體系的流水線，要么被奴役要么奴役他人——絕無其它路徑。在一個連消費方式都變成犯罪的時代和世界里，沒有誰能超越“體系”的裹挾，去作什么無害生存的選擇。生命的價值，只在于友愛他者、抵抗罪惡。而抵抗的出路，唯在國際主義道路。夢想一個民族的“復興”或“崛起”，甚至不惜以背叛世界革命為代價，經不住道義的追問；幻想一國的富裕安寧，正如當年的“一國建成社會主義論”，已經受到了歷史的無情嘲弄。所以杜建國的一聲吶喊，具備了新世紀抵抗新自由主義全球化潮流的時代水準，同時也具備了未來中國抵抗運動的預言意義。不管歷史將如何反復，除非“2012年地球毀滅”的預言成真，否則中國大眾一定將迎來這個方向。

當然在言論的層面上，這不是什么先知口號。但是，“新時代”以來，站在帝國主義代理人的當面，站在抵抗斗爭的第一線，杜建國已經當仁不讓地爭得了他的歷史地位。——在此，我們又看見了杜建國行為的另一重意義：行動精神。這恰恰正是今日中國青年身上最缺乏的東西。耽于學術、文學的象牙塔作雅致的發言，實在不如一聲粗礪的吶喊——要不怎么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呢！宣傳陣地的抵抗、理論的建設無疑都是重要的，但實踐精神卻是必不可少的。

    為著這些意義，向中國青年杜建國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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