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篇毛蔣圍棋之異同

               話說中國圍棋，本為世界第一。后因諸多冤孽，被那西洋鬼子、東洋鬼子紛紛超越，殆至晚清殘燈末廟時分，已被打入丙級隊，行將與埃塞俄比亞、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為伍矣。幸我中華棋脈，綿綿不絕，每有逸士豪俊，肩黑閘、挽狂瀾，保華夏文明之大局，撲而復起，終至翻盤也。　　

今日且說民國年間，世上出了兩個圍棋高人，一個名叫蔣介石，一個名叫毛澤東。　　

那蔣介石本名中正，1887年生于浙江奉化榧家浜，自幼狠辣而狡獪。少年時在街頭乞討，見豪客睹棋，出金入銀，頗生羨慕，以為富貴之道也。20歲時，遂往保定速成道場學弈，早背定式，晚習古譜，只一年便入了段。志向益發遠大，又赴日本“振遠職業道場”游學，兩年后卒業，定了個三段。先在秦樓楚館指導藝妓和龜奴，不久回國，傍上了一代棋仙孫逸仙大師，在東南沿海諸省下彩棋謀生，漸漸有了薄名。后入逸仙道場任高級助理，得到蘇俄和英美德意等邦棋牌高手指點，遂早早出道，很快升為七段。逸仙大師是個愛才之人，便委他做了黃埔道場住持。蔣中正等級分迅速飆升，兩廣一帶，開始風行狠辣狡獪之“中正流”。　　

1925年，孫逸仙北上燕京，謀劃全國職業聯賽。因下指導棋勞瘁過度，不幸舊疾猝發，竟爾一朝仙逝。那蔣介石便并購了逸仙道場，發起“整理道場案”，決心一統神州棋壇。乃選吉日良辰，率隊出征，大開殺戒，一路殺敗了吳佩孚、孫傳芳、馮玉祥、閻錫山、李宗仁、白崇禧、汪精衛、廖仲愷、胡漢民等八段九段，等級分高居第一，天下棋林震動。特別是中原大戰一局，歷時7個月，打掛15回，彼此以大龍相搏，提子上百，直殺得江河嗚咽，日月無光，圍觀之黎庶未能逃棋風之凌厲，斃者數百萬。從此天下成名棋士，北至滿洲張少帥，西至甘涼馬家五虎，皆俯首稱臣。草莽英雄多以江湖博弈為樂事，山寨聯賽此起彼伏。蔣公遂被國家體委委任為終身“王座”，簡稱“委座”。于是命各道場集資，立了所“中正棋院”，掛牌上市。遣人采大理洱海之介石，制高級云子百副。乃發起“新生活杯十段賽”，奪冠者獎介石云子一副，世人遂皆以“獎介石”為榮也。　　

卻說有個北大臨時工出身之青年毛澤東，字潤之，1893年生于湖南湘潭韶山沖之天王山。此人目睹神州棋風之衰頹，早早立下“獨立自主”之宏志，勤勉自修，欲通曉博弈之道。他岳麓山上覓棋子，橘子洲頭立棋墩。北上紅樓，盡窺天下名局；東游黃浦，遍讀古今棋經。時人紛紛游學海外，潤之獨以為圍棋之本因坊，必在中國也。著《中國棋壇各段位之分析》及《湖南農民圍棋聯賽考察報告》，自稱“二十八段生”，挑戰天下。他在世人眼中，只是個業余2段，等級分排在500名以后，卻偏偏不服委座，大放厥詞，曰中正流不正，新生活不新。若干有識之士，悄然默許之。毛澤東便自立了一個“東博棋院”，自任院長，又糾合了一班下彩棋之友，要求體委承認。委座控體委于股掌之上，不予理睬，旋又宣布東博棋院違法。毛澤東怒，通電脫離體委，要求委座屈尊枉駕，前來手談，以領教我等高低也。　　

委座蔑視之，遣了幾個三段四段，于南昌、廣州、贛南等地大敗之。澤東不屈，復盤反思，乃知敗因。遂行“三灣改編”，嚴戒同黨曰，黨指揮棋！不得亂走隨手棋也。乃于井岡山頭，高樹一面赤色大纛，上書：“東博棋院，萬山紅遍，不服來博，博死莫怨。”　　

蔣公聞之，摔枰而起。遂選精銳，組團討伐，并親任總教練。孰料一戰敗，再戰敗，三戰又敗。張輝瓚七段之敗尤慘，被毛澤東以妖刀之法滾打包收，居然一目未得，全盤盡殺。毛澤東等級分躍升至前50名，喜上眉梢，背手漫步枰間，輕聲細唱曰：“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委座大窘，急取日本黑膏藥兩枚，貼于目外之太陽穴，厲聲抗議曰：“比賽時不得散步！不得唱歌！否則擾亂人家心神哉！”史家以此，為華夏弈林“貼目”之始也。　　

此時澤東同黨者，頗有學弈于蘇俄法德者，妒其聲名鵲起，遂以“測骨齡”之法，謂澤東骨色不正，乃群起奪其院長之權，以三人團代其職，批判“東博流”，大力推廣“海龜流”。適蔣公四伐東博，諸將竊以澤東“倒脫靴”之法，又勝蔣公。三人團遂以為無澤東之東博，亦可勝蔣公也。竟流放澤東于蛤石場，白日做苦工，黑夜打譜消遣。門庭冷落，唯林彪彭德懷鄧小平諸死黨，偶來手談也。　　

委座度其勢，以為千載難逢之機。遂改進中正流，頒“步步做眼”法，嚴敕部屬“扎釘拆二，能雙不跳”。傾巢而出，圍殺東博。三人團以“海龜流”御之，自以為鐵甲鋼骨，竟不知做眼，又分不清“刀把五”和“盤角四”，隨敵而布子，一味呆長硬碰，以自家“生死劫”，跟人家打“無憂劫”，局面日蹙。后見原地難以做活，又單官出逃，一路二路烏壓壓擠了20多個子向外龜爬，未出四路，便被委座腰斬一半，大龍岌岌危矣。此時全院遙望北斗星，一致想念毛澤東。遂哄散三人團，復推澤東為臨時院長，力挽危局。　　

澤東凜然受命，改以東博流之大斜千變法破敵。四番虛渡，史無前例，晃得委座頭痛欲裂，扶額苦追。澤東一手輕靠貴陽，再一手肩沖昆明，委座棋已走重，不敢破釜沉舟，只好后手護空。毛澤東一個鷂子翻身，驀然掉頭，跨金沙大渡而突圍，穿雪山草地而連通。順手吃掉臘子口棋筋，包收直羅鎮孤子，以延安一子解雙征，談笑間從容做活。反觀蔣公，屠龍落空，雄強之外勢已成虛張，破綻四出，斷點無數，鹿死誰手誠不可知也。　　

毛澤東等級分排入前20名，乃復任東博棋院院長，肅“海龜流”之余毒，以“東博流”部勒眾棋手。著《弈道實踐大法》、《圍棋矛盾大觀》及《燎原定式》、《游擊神譜》等，籌算破蔣之策。　　

此際忽聞東洋強番大舉來犯，趁華夏內亂，強迫進行中倭兩國擂臺賽，總段數達百萬，大有黑云壓城之勢也。毛蔣得報，皆肅然變色，起身拱手，約以國家為重，宣布內戰封盤，聯手抗日為先。委座以“中正流”倉惶應寇，十戰九負，盤面破碎，心旌搖曳。毛公乃著《持久心經》及《黎民大官子》，獻于委座。蔣公大喜，以為抗倭之良策，頒發與諸道場。乃封毛澤東為名譽七段，賜雕花棋笥、香榧棋罐各3，命東博棋院之朱德、彭德懷、林彪、劉伯承、賀龍諸將為各路先鋒也。　　

經八年苦弈，大小對局數萬盤，毛與蔣牢守西北西南半壁河山。而日寇之大模樣，悉被東博眾將打入做活，局勢逆轉在即。美蘇諸邦，又強力來援，形成“60國擂臺賽”之大混戰，日酋崩盤，始推枰認負，甘上降表。抗日間隙，委座亦曾好整以暇，懲戒澤東。或侵消或壓縮，毛公皆隱忍退讓。皖南茂林一局，蔣公以閃電鐵桶陣法，斃項英、擒葉挺，大勝80目，澤東無可奈何矣。藉抗日之鏖戰苦斗，毛蔣之棋力，各又提升，東博流與中正流，各擅千秋。而尤以蔣公之聲望如日中天，聯合國棋牌署封蔣公為世界棋壇四大天王之一也。　　

神州光復，毛使周恩來、董必武語于蔣曰：“愿奉委座為天元，澤東惟求一職業九段證書，合法注冊東博棋院，每歲賜予種子參賽名額，以養吾等妻小友鄰，此心足矣。”蔣公于堂上漫應之，退朝則鼻息干云，哂曰：“毛賊做得好夢！業余九段，終不過草寇，不及職業初段也。職業證書，豈可輕頒？為毛賊開此一例，我黃埔道場之生意，豈不賠哉！我中正棋院之骨齡，豈不亂哉！”遂令遣散東博棋院，徒眾以業余1級至18級之待遇買斷骨齡，不得參加職業比賽，亦不得設攤于街頭巷尾茶肆廟宇。違者胸掛鑄鐵棋盤游街，沿途人人得而以棋子擊之，生死由天。天下只有一個棋院、一個天元、一個中正流。毛賊倘若不服，可以神州為枰，掛盤一戰也。　　

東博棋院得報，俱大憤慨，皆促毛公擲令，與蔣一決輸贏。令未擲，而委座已砰然先落黒子矣。第一手就下在天元，圍殲李先念王震鄭位三王樹聲皮定均諸公，史稱“中原突圍”也。毛澤東仰觀天象，見白虹貫日，長嘆曰：“委座逼吾上梁山，尊敬不如從命耳。”遂召開高段擴大會議，激勵諸將曰：“金角銀邊草肚皮，蔣該死連此都不知，我看他是找死爾。諸位看蔣該死之蔣，上邊是個草頭，下邊是個將軍之將，分明是草頭將軍也。”棄子大仙鄧小平曰：“老毛之論妙哉，然則汝之毛字，做何解也？”澤東笑曰：“毛，便是一只手背過來嘛，我背著一只手，也能零封蔣該死！”小平竊言于劉伯承曰：“下棋可以背著一只手，打橋牌恐怕就不行嘍。老毛現在如此驕傲，將來恐怕要犯點啥子錯誤喲。”　　

毛公意氣風發，排兵布陣。陜北乃棋院大本營，派彭德懷賀龍兩員大將鎮守，一人在小目，一人在目外，構成一個“無憂角”。東北乃一遼闊之巨角，派林彪高崗陳云彭真羅榮桓五虎上將脫先馳往，志在必得。東北和西北穩固，即可二龍出水，橫掃全盤。　　

蔣公家境殷實，擁有雙面凸介石云子800枚。他左手端起400枚，右手撒豆成兵，三連星、宇宙流，控制全盤諸多“大場”，布成二百余目之超級大模樣，口中哼唱曰：“我聽得人家說，桃花江是個美人窩。”不料那八百元一枚之精品云子，隨撒隨滅，轉眼被吃70余枚，剩了個空蕩蕩大模樣，“大場進攻”遂告敗績。　　

委座停歌不唱，斂容長考。默思“東博流”之宗旨，乃“敵之要點，即我之要點”。大場進攻，無視要點，皆為“緩手”也。遂改戰略為“急所進攻”，一路攻陜北，一路攻山東。“中正流”奇正相生，因時而變，于此可見一斑也。　　

蔣公知那陜北是個無憂角，乃投以重兵，搜根痛剿。誰知毛公陣勢詭譎，一切應對均不合定式。初看已經握在掌中，密麻麻黑子攢動。不料毛公險中弄險，竟敢脫先兩手。定睛一看，蔣公之大串黑子，實為愚形。老毛從容祭出一個疑似大雪崩定式，以斷制斷，以扳對扳，不虎不跳，貼身滾纏，忽地一個“扭羊頭”，黑子竟全線崩潰，白棋無眼自活。此中吊詭之變化，至今無人算清也。　　

山東那邊，始則蔣公一路奏凱，整條邊已眼看拿下。東博大將陳毅粟裕退到沂蒙山企圖做眼，蔣公第一愛將張靈甫九段，率74師三萬精銳，縱身點進去破眼，欲以“內外開花”陣全殲陳粟。不料“外氣”遲遲收不住，結果“差一氣吃”，反被陳粟在孟良崮拔起一朵漂亮無比之大花，張靈甫全軍覆沒，形勢頓時逆轉。毛澤東等級分升至第二，高呼廚房快上紅燒肉也。　　

委座瞠目，正襟危坐，欲修補自家大模樣。毛公看得真切，舉起劉鄧大軍，嘭然作響，打入大別山。蔣公知道此乃勝負手，不滅劉鄧，食之不得下咽也，遂四面圍堵剿殺。劉伯承曰：“我中原野戰軍苦矣。”鄧小平曰：“我等來此，功在打入，苦活即是勝利！若有不幸，彈盡糧絕，你我壯烈了，不過全盤一隊棄子也，老毛必率林彪彭德懷諸公橫掃全盤，解放全中國矣。”伯承曰：“政委真乃帥才也！”毛澤東更遣陳毅粟裕與陳賡謝富治兩路大軍，淺消于左右，與劉鄧構成品字引征陣。蔣公大展中正流之神威，一會兒鎮神頭，一會兒脹牯牛，啃嚙許久，沒吃到多少肉，反把牙縫塞得直疼。抬眼一看，大事不好，林彪那廝在東北痛下屠龍之狠手啦。　　

林彪乃黃埔道場四期職業二段出身，井岡山時便十戰九勝，譽滿天下，特別是番棋未嘗一敗，乃東博棋院定海神針也。平型關一局，相當于陳祖德戰勝杉內雅男，打破皇軍九段不可戰勝之神話。此番逐鹿東北，林彪嘔心瀝血。三下江南，四保臨江，血戰四平，剿匪整軍，繼之以夏季攻勢、秋季攻勢、冬季攻勢，鬼手連環，神機妙算，連吃蔣公25枚云子，開大規模反噬黑子之先河。委座驚呼大事不好之際，林彪已長考算定十八手必殺技，北困長春，南圍錦州，先以“雙飛燕”鎖定外圍，再以“大伸腿”和“點三三”關門打狗，轉瞬席卷東北巨角，斬獲上乘介石黑子47枚。行棋至此，毛澤東已反握先機。毛公更有一絕，凡盤面提起之黑子，喝聲“苦哇！”瞬間可令其變色為白子，世人呼為“奪魂大法”。此時白子之數，已多于黑子矣。毛公等級分第一，蔣公等級分第二，聯合國棋牌署，議論紛紛也。　　

蔣公大呼痛哉，急貼膏藥6枚半，欲一舉挽回頹勢。乃強手連發，黑子80枚，沿淮海徐蚌遮天蔽日而降，與毛澤東決戰中原。毛公豪情奔涌，高聲叫道：“來得好！”命劉鄧與陳粟雙龍出海，以白子60枚纏繞攻擊。蔣公倚仗厚勢，只顧往白陣里亂竄，自身愈走愈重，除去幾個假眼簡直就沒有空，初看是幾條黑龍，再看已經自我疊壓成一個大章魚。粟裕喝聲“斬！”一口吃下黃百韜10子，劉伯承喝聲“斬！”又吃下黃維12子。劉鄧陳粟譚齊聲喝“斬！”盡吞杜聿明30子。余子潰不成軍，連個劫材也沒剩下，中原盡屬東博。　　

蔣公腦海一片空白，忽念華北大隊黑子，生死未卜，進退兩難，頗有“接不歸”之虞也。此時林彪長龍，浩蕩入關，包圍傅作義52枚黑子于平津唐張一線，先以“穿象眼”之法，隔斷諸路。復以“金雞獨立”法，斷吃天津陳長捷13子，北平遂成孤眼。毛澤東喝聲“苦哇！”不用提子，傅作義等瞬間變色，長江以北乃黑子一空，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也。　　

委座手抓膏藥，心想此番貼不出目矣。錐心泣血之余，兀自不肯停鐘。手中尚余黑子200枚，夢想圍江南之空，與毛公一斗細棋，或可“雙活”也。毛澤東此時棋力已入仙品，鬼斧神工，隨心所欲也。旌旒南指，白子滾滾涌入江南，如水銀瀉地，八面開花，見筋吃筋，見眼撲眼，橫跨硬挺，所向披靡。蔣公實空皆破，群龍憤死，滿盤崩潰，倉惶龜縮臺灣一隅，拼死抱吃一枚白子，最后只活得四五目，且超時不肯認輸也。聯合國棋牌署以之為辱，判蔣公不計點負，等級分歸零，終身不得參加職業比賽也。　　

神州大戰，以毛澤東完勝告終。毛公此后一戰美國于高麗，以38目大勝；二戰美國于安南，以17目大勝。又戰印度，以50目大勝；戰蘇聯，以5目小勝。其余英法西葡德意日韓，皆匍匐戰栗，莫敢啟釁。毛公一生，盡挑高手，戰無不勝，睥睨百世，古今無雙。棋界無以稱頌之，以其“獨立自主”而“席卷天下”，世人遂呼為“主席”。　　

主席與委座神州大戰之局，投子千枚，消長千目，轉換驚天地，對殺泣鬼神，薈萃古今之妙手，盡顯棋道之玄幽，公認為古往今來第一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