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民工：自由炒股與民主競選

中國推出證券市場，時間不短，炒過股票的百姓也不少，但是真正通過炒股獲得了合理收益的股民，卻并不多見。與此同時，同樣是中國的證券市場，已造就了為數不少的億萬富豪。證券市場搜刮普通股民的能力，同它造就億萬富豪的能力，恰成正比，東方不亮西方亮，一家歡笑萬家愁。一句“股市有風險、投資須謹慎”，似乎也使絕大多數賠了本的股民有苦難言，畢竟，炒股是每一個股民的自由選擇——在什么時間入市、買入哪幾支股票、在什么時間拋出股票，無疑都是每一個股民的“自由選擇”，從頭至尾，哪一個股民也不能說，我是被人強迫買入了股票、或者被迫拋出了股票。

炒股有風險，是股民自由地選擇了其中的風險，賠了只能怨自己（當然偶爾可以抱怨朋友不負責任的推薦之類）。這就是當代社會的基本準則。但是，那些通過證券市場賺入億萬鈔票的人物，果然是依靠自己非凡的才干、完成了如此妙不可言的事業？當然不是，他們玩弄了絕大多數普通股民無法玩弄的把戲，利用證券市場，把絕大多數普通股民的錢洗劫一空。劫掠者的把戲很多，已有郎咸平等很多專家揭露了他們的伎倆。但很遺憾，今天，國家沒有可能把這一類搶劫罪犯送進監獄。

但問題是，對普通股民來說，難道不能遠離股市嗎？炒股有陷阱，遠離是上策。人們為什么做不到？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無數的經濟學家、大眾媒體在教育、誘導廣大群眾，購買股票是很好的投資方式——當然它有一些風險。第二，為了避開風險，人們應當選擇購買那些基本面好、成長性好的公司股票，只要你具有好眼力、懂專業，你自然是能夠把這些股票找出來的。一般說來，人們對自己的眼力往往具有超出實際的自信心。第三，為了找出那些值得投資的股票，你可以學習巴菲特、羅杰斯、索羅斯或者其他什么大師的方法，你應當關注投資銀行等專業機構的分析報告，他們能夠為你提供很好的參考。當然，你炒股的結果如何，與他們無關。第四，大眾媒體每天會刊發（播）無數的信息，據說，這些信息能夠幫助人們消除不確定性，最終抓住那幾支注定能賺大錢的股票。第五，……

當人們每天包圍在諸如此類的信息垃圾中，再加上周期性發作的惡性通貨膨脹——要知道，如果你不投資，你流血流汗賺來的鈔票放在銀行里可不會帶來收益，相反，“今年20、明年18”的廣告詞對美容產品是夸張，但描述鈔票存在銀行的命運，卻是貼切極了——逼得人們不能不做起投資來。第一步，一個猛子扎進去、賠了，當然什么事都得交點兒學費；第二步，買優質股，既然企業利潤高企，哪怕分紅也該戰勝通貨膨脹吧？很可惜，上市公司對分紅十分缺乏興趣；第三步，打新股，然而無論是創業板還是什么板，留給股民的怕都是一聲長嘆、然后是一地雞毛。

盡管如此，為何還有人能夠賺得億萬財富？秘密在哪里呢？不是他們具有超人的才干、甚至不是他們具有超人的膽量。恰恰相反，作為劫掠者，他們除了貪婪和嗜血成性，其實才干平平、甚至也不是愿意冒險的一群。說到底，整個證券市場就操縱在他們手里。無論是在一級市場還是二級市場，他們之所以能夠呼風喚雨，在于他們能夠左右政策及其執行的彈性，他們也能夠操縱媒體和上市公司的一唱一和。當股民發現自己的鈔票一次次被搜刮走時，他們早已從這個市場上抽走了大量的血，而豪飲作樂。

到今天，人們在媒體上還讀不到這類中國“金融大師”的傳奇故事，其實，這實在太委曲他們了——要知道，他們的盈利能力，估計早不在巴菲特之下（當然巴菲特老先生，與他們也有共同之處）！只是因為“謙虛”或者“謹慎”——當然不是為了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他們眼下還不愿在報紙電視的顯著位置上露面。

對于絕大多數普通股民來說，無論你選擇哪支股票，其實都意味著在一堆爛蘋果里挑選——因為好蘋果早已被人私分了。即使每天都有無數的經濟學家、分析師或者大眾媒體向你推銷不同的蘋果，但好蘋果是不會拿出來賣給大眾的。這就是自由炒股的實際情況。你也許因為能力強，也許因為運氣好，通過炒股也賺了仨瓜倆棗，但是你從這個市場上買到金蘋果的概率，微乎其微——大概跟買彩票差不多吧。

這跟民主競選又有什么關系？

關系不同一般。一言以蔽之，今天流行世界各地的民主競選與自由炒股，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一人一票，選總統、選議員、選代表，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用“選票”教訓那些不顧人民死活的政客，讓他們嘗嘗選民老子的厲害！——人們每天都能從媒體上讀到這類陳詞濫調。果然如此嗎？其實，在比較干凈的選舉式（更嚴格地說是競選式）民主中，沒有人強迫選民選張三還是選JAMES，但是，絕對有人決定了一個選民要么選張三，要么選JAMES。當然，你也可以給自己投一票，或者約上自己的數十個朋友，讓他們都投你一票，那又如何？對選民來說，候選人只有幾個，要么投張三，要么投JAMES。其他人？對不起，沒聽說過。

倘若是那些暴力不斷的選舉，比如陳阿扁導演的“兩顆子彈”大選，問題則更多了。其中的骯臟把戲也更多，這里沒功夫細說。顯而易見，今天無論在哪里開展的競選式民主，都需要大量的金錢。沒有錢，淚汪汪；玩競選，沒希望。但是，無論在哪一個社會，有產者首先關心的，是誰能維護好自己的財富以及維護好所以能夠讓他們發財致富的法律和制度。這樣的候選人，才是金錢賞識的候選人。反之，如果一個人一心想為社會中下層階級謀福利，甚至希望實現“共同富裕”，金錢即使不砸死他，也不會沾他的邊。

到這一步，結果已很明了。每一次大選，都會很熱烈、很隆重、很光鮮，推出幾個候選人辯論、拜票，看上去選戰打得很激烈、很硬朗、很彩色，——為了當總統，誰不愿意使勁干？然而，這一堆候選人，其實哪一個不是由資本選定的蘋果？這就好比說，老師讓學生做習題，題目后面給了ABCDE幾個答案，你有充分的自由選A或者E、B或者D、當然還有C；但是你縱有一肚子學問，也絕不允許你把答案寫成一篇錦繡文章——你敢，就賞你一個零分！

從一堆爛蘋果中選出一個不太爛的蘋果，這就是自由炒股和民主競選的實質。對于大眾來說，這真的是一出值得玩的游戲？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人們面對今天普世價值派四處推銷的自由市場、民主競選之類的教條，是否得思考和探究一個更嚴肅的問題，如何才能有權力、有機會選擇貨真價實的好蘋果？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并未提供這一問題的圓滿答案。對于當代已身居困境的中國人來說，思考并努力尋找問題的答案，總比被人騙來騙去、最后買回來一個或者幾個爛蘋果要好一些。

順便說一句，爛蘋果雖然沒法吃了，但腐爛中的蘋果往往散發出香氣。這種香氣，自由市場和競選民主也散發著，而且常常香飄萬里，引得很多人對它充滿了期待、向往、甚至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