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質——文化大革命的革命性

        文化大革命是要砸爛那種我們以為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歷史必然規律。

         破壞傳統，破壞文物，甚至毀除所有的藝術品，是出于這樣一種直覺：過去這一切你們說的真實、現實、根源、精神和內心，也只不過是許多種用來唬弄我們的花哨意義里的一種而已。當歷史要求它反轉，要求真正顛覆文明的基座時，它其實是可以被瞬間顛倒或逆轉的！

　　我們砸爛這個舊世界，將它留給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的年青人——這將永遠是一個偉大的想法。

       說這話時，毛澤東感到，變換一下立場和派別，已沒有意義，真正的意識形態轉變需要我們去毀滅這種文明的根基，徹底從頭再來。

       由結構主義者巴爾特看去，去梳理歷史的編年已沒有意義，因為我們找著了那一結構。有了那一結構，歷史不再是支配階級嘴里的真實，而是一個可識別的壓迫和剝削過程。

       不知道過去還好，一知道，我們就是無法再繼續坐視的了。我們猶如布萊希特筆下的工人，有一天突然讀明白了歷史，而開始發問：
　　請告訴我們——七城門的底比斯誰造的？

        史冊上所記的都是眾王的名。但是，難道石和磚是國王們搬來的？

        還有巴比倫，屢次摧毀，又是誰在一遍遍地重建？

        利馬城燦燦金光之下，建筑它的工人住在哪里？

        砌了每天的墻，天黑了，長城下，工匠們又在哪兒過夜？

         帝都羅馬，宏偉的凱旋門，那是誰打造的？

          年輕的亞歷山大征服了印度，僅憑他一人？

          凱撒打敗高盧人，他不會自己煮飯吧？

          史書上每一頁記述的勝利，誰準備的慶功宴？

          一代代偉人，誰成就了他們的輝煌？......（布萊希特《讀史的民工起了疑問》）
　　  

            然而從來沒有人回答我們這些問題。面對這些問號，那些著名的知道分子們這時全都吞吞吐吐，心懷鬼胎起來。 
　　　主人們總是說，一切都是真實、現實、合理和應然的，這就是歷史，書上已經寫好了，你們還亂問個啥？

             主人的子女們在重點中學和重點大學里也是越讀歷史越覺得自己生來要多吃火雞開奔馳車被喂胖了得糖尿病是天經地義。什么易中天，什么錢文忠，都在幫我們的自由民中產階級訴說歷史就該這樣發生，社會只能是這樣的，科學歷史已真實到、合理到可以用碳-14方法來測量年代，細到每一天的每一小時以至分分秒秒，分析到用耶穌十字架上滴下來的血檢測測出基督的DNA——看他是不是上帝親生的兒子了，那么賤民們你還問個啥？一切聽我的就是了！

           但是，在上海，如果在修筑迪斯尼樂園的工地棚戶里，有人手捧著這套歷史，產生了疑問，他的權利在哪里？萬一有一天，也要打破鐵鍋問到底了？

        誰來幫他解答這個疑問呢？請個知道分子，大歷史學家？而他們已經拒絕了一切回答。
　　于是有了毛澤東。幸好在歷史的另一面上，還依然映射著他——這個畢生反叛者的思想。

        解放！或者說顛覆，造反有理！

        難道不觸動這個有毒的文化現實，先不鏟除這個制造愚蠢的核輻射的現實，就能實現人的自由和解放？

        這就是毛澤東在1965年至1967年遇到的難題。

        于是毛澤東打開了閘門，放出了洪水——————毛澤東錯了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