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死亡、國債與民主
劉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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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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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烏有之鄉
當人們說“文明的差異”,人們的確可以在不同文明之間找出很多相同或不同的地方。在我看來,對于死亡的看法,是不同文明本質性的差異之一。就一個文明來說,如果它沒有對死亡的認識和理解,幾乎不能算做文明,它就如動物一樣,死就死了,沒有解釋。每一個文明都會形成自己對于死亡的認識,它是這一文明的哲學根本,是這一文明的世界觀、人生觀的體現。一個文明對于死亡的理解,不僅僅只是一個單獨的哲學問題,它會涉及到這個文明的很多行為方式。
各個文明的對于死亡看法,這里不做系統分析,只簡單比較一下西方文明與中國傳統。按照西方宗教理論,人死了以后,或者上天堂,或者下地獄,也就是說,徹底離開人世,到另一個地方去了。死了以后,就同現實世界沒關系了。西方還有一個很強大的宗教情結,叫做末日審判,意思是說,在世界末日到來之前,上帝和耶穌會審判每一個人,凡信仰上帝和耶穌并行善的,可以上天堂,其他都要下地獄受懲罰。西方宗教觀念下的死亡觀有一點很明確:死了以后,與現實世界再無關系,天堂或地獄,一錘定音。現實世界今后如何,哪怕毀滅,與死去的人無關。
中國傳統的死亡觀從祖先崇拜最能體現。活著的人要祭祀祖先、尊敬祖先;同理,未來的后代也會尊敬、祭祀現在還活著的人。因此,中國人的死亡觀在過去、現在和未來之間,在冥界與現實之間,有一種割不斷的連接。它與印度的輪回還不同。西方的天堂、地獄,完全是想象,科學根本無法證實。輪回同樣是一個無法用理性證實的假說。比較而言,中國人的死亡觀最接近真實,甚至可以被科學佐證。因為,祖先的生物基因總是留給一代又一代的后代,如果說永恒,基因永續,可以看成是相對的永恒。遺傳基因的相對永恒,中國傳統有意無意地切中了要害。換句話說,中國人的祖先崇拜在被當今科學證實的基礎上非常正確地顯示:一個人的生與死,同現實世界都有真實的連接。它既不像西方宗教認為的那樣,死亡之后與現實毫無關系,也不像輪回那樣幾乎人格化地重復,而是在繼承與變化之中。因而我們可以說,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每個人都是過去的結果,也是未來的起點,對祖先負責,就是對后代負責,就是對自己負責。反過來也一樣。
這兩種關于死亡的不同觀念,對于死亡之外的事物會有什么影響?舉個例子。國債這個東西很多人都知道。在西方國家,國債已經越來越多,而且難以看到被控制的趨勢。對于民主國家來說,國債不是總統個人的事情,而是每個人的事情。一個國家借錢越多,每個國民的欠債負擔就越重。而且,西方國家的國債還有一個趨勢,就是欠債已經超出了現在活著的人們的范圍,延伸到未來出生的人。以美國來說,就算現在的國債不再增加,多少年能還完,也不太好說。勢必有一些美國未來的嬰兒,一出生就背了債。更為明顯的是,美國前不久有人提議,要發行長期國債,這一長期的年限,將達到50-100年。很顯然,一旦此種長期國債發行,享受的是當今活著的美國人,還債的是未來的美國人。當然,在這里討論這個問題,我已經排除了西方過去經常使用的手段,即搶劫他人。我們假設,西方已經變得文明一點了,不再用武力搶劫他人了。
與中國人不主張借款相比較,兩者的區別很明顯。中國在毛澤東時代曾經做到既無內債、又無外債。等于是說,當今活著的人,不會給后代造成壓力。于是,我們回到前面說的不同文明的死亡觀,再來看。西方文明由于人死了之后與現實世界再無關系,因此,現在的人借了錢,活著的時候大把消費了,死了以后,關我何事?讓后代去還唄,反正與我無關。18世紀時,法國有位國王路易十五說過一句非常著名的話:“在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就是這一死亡觀的集中體現,因為他死后去天堂了,還管人世間干嘛?這是中國古代皇帝不敢說的話,因為,中國古代的皇帝要考慮后代的江山。西方人把債務留給后代,在中國古代文化中,也有類似的觀念,即“父債子還”。但中國人“父債子還”的觀念,與西方人把債務毫無商量地扔給后代是不同的。首先,中國“父債子還”的觀念與孝道有一定關聯,后代為前輩還債,某種程度上也是盡孝,而非被迫。其次,中國古代的“父債子還”一般也就在二代之間,不會跨越三代。第三,中國人的“父債子還”還有一個條件,即:兒子如果繼承了父親的遺產,那么就要承擔父親的債務,否則,“父債子還”也可以不發生作用。換句話說,既然有繼承,它與債務之間就有孰大孰小的關系,如果父親的債務大于遺產,兒子也沒什么可以繼承。換一個角度看,正是由于有“父債子還”的觀念,加上祖先崇拜連接祖先與后代,中國古人一般不主張借錢欠債,這也使得“父債子還”只是少數現象。
對于西方民主國家來說,國債也有繼承和承擔的關系。即:如果把整個國家的山川湖海都視為國家財產,那么,這個國家的后代人一般來說都是自動繼承了這筆財產,除非某些人放棄國籍。因此,“父債子還”在這里也變成既繼承遺產、又承擔債務的關系。但這只是一個類比,很難有實際操作性。因為,在普通百姓的“父債子還”中,繼承的財產是可以變賣以支付債務的,但是,在民主國家的“父債子還”中,基本上不可能“變賣”國家財產,否則,那是非常嚴重的“割讓”,是傷害主權。當然,最近希臘債務危機嚴重,也有賣海島的舉動,但這個舉動的可推廣性不強,如果它可以普遍推廣,一個國家的不動產都賣光,國家就不存在了。雖然現在也有“國家破產”一說,但“國家破產”更多是指賴賬、違約,而非國家像公司一樣把家底賣光,從此解散。
因此,由于東西方死亡觀念在死亡與現實世界、前輩與后代關系上的認識不同,西方人不太在乎把債務留給后代,某種程度上也是每個人自私的體現。這種現象在中國古代文化中很少出現,或者說是中國傳統盡力避免的。作為一個普通人來說,中國的父母總想給孩子留下點真正的財富,而非債務。中國人把家放大為國,道理也一樣。西方國家把負債留給后代的做法使得國債越來越龐大,現代人為了自己的排場,根本不管后代的死活。最近有些西方國家要削減開支,也就是要減少負債,減輕后代的壓力,結果,現在活著的、正在享受的人紛紛上街游行抗議。
這里就要說到民主問題。西方國家活著的人們反對政府削減開支、上街抗議,是他們的民主權利。然而,這里有一個嚴重的問題:所有的民主,都是活著的人、甚至是活著的人中一部分人的權利,(低于18歲的、某些犯人沒有),但是,這些活著的人的民主,他們所要求的結果,居然是讓后代承擔負債。如果讓后代也參與投票,后代會答應嗎?所以,建立在自私自利基礎上的民主,我稱之為“小人民主”,它經常會傷害別人的利益。在這個例子中,它甚至不惜傷害自己后代的利益。選票政治大多以向選民承諾而換得選票,后代的選票不會在今天發揮作用,但今天的選票民主卻在決定后代的命運,這種民主非常怪異。從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歷史整體來看,我實在看不出這種民主有什么好,說它是短視的,一點沒錯。要糾正它的短視,糾正它不惜傷害后代的缺陷,靠個別人的覺悟是沒用的,只有像中國傳統文化那樣,通過孝道、通過祖先崇拜,讓每一個活著的人,都自覺地把自己變成過去和未來的一部分。這才是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整體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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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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