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網前對新左派與“新右派”（我有意用這個詞，是因為
感到以“自由主義者”概括這一派既不準確對新左派也不公平，
還會對公眾形成誤導。但這里的新右派與50年代的右派毫無關連
，完全是兩回事。）的爭論有零星了解，上網后則有了多一些的
了解，但還是很膚淺。然而網上的爭論已經不是傳統媒體上學者
之間的爭論，而是擴大為有更多人參與，有更多論題，有更多聲
音的左右兩種觀點的爭論。因此，網上的"左派"和"右派"是個大
致的劃分，甚至應該說是一種方便的說法，并不能對應新左派和
新右派。我膚淺的一點看法是：兩派都不是官方的聲音，但兩派
的爭論與這幾年中國社會階級結構的變化直接相關，客觀上是反
射了不同階級的聲音。這樣的爭論就往往不會出現誰有理誰占上
風的情況，因為大家都在說著自己的話，以理服人要次要得多，
發出聲音才是最主要的目的。從中國近代以來歷次社會轉型期出
現的論戰情況看，大多的結局都不是誰握真理誰勝利(使人感慨于
真理的軟弱性和含糊性)，而是與當時的社會氛圍較一至的一方一
般會獲最后勝利。比如清末革命派與立憲派的那場著名的論戰，
其實并不是革命派在道理上壓倒了立憲派，而是當時的社會浮動
急燥，革命的傾向站了上風，使得后來的論戰中立憲派一方自然
就"氣為所攝，口為所鉗"了(梁啟超語)。這使得現在不少人還為
梁啟超等連呼可惜，因為辛亥革命后不久中國就出現了分裂和連
綿內戰，使大家感到走立憲派倡導的穩妥之路，也許對當時的中
國才是最有利的選擇。但歷史的假設除了為后人的辯論提供些似
是而非的東西外其實沒有多少價值，社會的走向是多種因素綜合
作用的結果，有偶然有必然，這個復雜的算術題是人類永遠不能
完全解開的。
由此來看現在的網上的左派與右派的論戰，我認為整個社會
的背景是有利于右派一方的。我自己理論修養有限加上思想雜亂
，說不清楚自己屬于什么派，那么作為半個旁觀者，我的看法是
，雖不能說哪派是哪個階級或階層的代言人，但大體上它們反映
當今一定階級的價值取向和思想立場是有的。在這里，中國的知
識分子又一次自然的充當了時代喉舌的角色。我覺得，左派更強
調對中國社會原有的價值觀及政治、經濟、文化等原有體系的繼
承性變革，從這一點來說，左派給人的感覺更本土化一些；右派
則接受了較多的西方的價值觀，從西方文明中汲取了較多的營養
，他們對中國社會的變革欲望更強烈些，而且較多的參照了西方
現有的東西。從階級的角度看，左派更關注改革開放以來利益受
到損害的底層階級的生存狀況，更愿意為他們呼吁，并且對腐敗
持更嚴歷的抨擊態度；右派也反腐敗，但他們主要反映改革開放
尤其是92年以來迅速崛起的新興資產階級的聲音，這個階級在這
一歷史進程中是受益者而不是成本負擔者，由于現實的原因他們
的資本中難免有一部分的灰錢成分，這使得他們主要關心的不是
廣大底層人民怨聲最大的也是最現實的社會問題，而是擔心中國
走計劃經濟的回頭路。這樣，面對改革困境，對現實都持批評態
度的兩派在破與立兩方面都發生了對立。左派其實并不是不要變
革，而是怎樣變誰受益的問題，他們希望通過某種“修正”取得
社會的和諧與進步，對中國社會的前途懷有更多的憂慮心情；而
右派因為對走回頭路的擔憂，更希望盡快鞏固本階級的地位，用
深化改革的辦法解決問題在他們那里多數是指更急進些、更西化
些的辦法。左派對按照現在這樣的路子走下去可能引發的社會動
蕩和民族分裂的前景有很大的擔憂，這方面已有現成的前車之鑒
；右派則往往認為左派的擔憂是夸張的，認為這些年來雖然兩極
分化日益加劇但底層人民的生活水平也有提高就不存在動亂的基
礎，認為即使以他們的思路進行某些改革也不會造成左派所擔心
的社會后果出現，等等。當然，分歧不易羅列完全，總體看雙方
的價值觀、人生觀和社會發展思路上都存在很大分歧。而從目前
中國發展的實際情況看，確實更多地應合了右派的思路。從大的
歷史角度看，資產階級還處于上升期，整個階級處于強勢狀態，
對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影響力很大。底層階級在這幾年
實際是被“榨取”的對象，處于分崩離析、動蕩浮躁的整體弱勢
狀態。在這樣的背景下，右派在論戰中就自然地占居了某種話語
上的優勢。
再細一點，我個人以為，新興資產階級應劃為平民（民族）
資產階級和官僚資產階級兩部分。網上的右派論友的言論其實大
多反映了平民資產階級的聲音，他們中許多人是真誠地信奉自由
、民主原則并真誠地相信貫徹這些原則是中國走向民主富強的良
藥。但網上官僚資產階級的聲音卻較少聽到，不過他們也還是偶
發“強音”。粗看這類聲音與右派論友的聲音有不少相似之處，
但細聽一下就會發現他們的聲音里常含有霸氣，十分自然地就擺
出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并且他們中的一些人常常不怕自稱精英
人物。由于歷史的原因，官僚資產階級是通過直接竊取國有資產
并仰仗權力開路和保護發展壯大起來的，在當今的社會中，他們
在道德上所處的見不得人的境地并不妨礙他們實際上對中國社會
巨大的影響力，他們其實才是這些年的變革中的最大受益者。近
代以來的歷史清楚地告訴我們，官僚資產階級的不可控制的禍國
殃民的行為是其階級本性決定的，他們是現實的腐敗的真正載體
，從近代以來，權力與資本結合必然帶來的腐敗和邪惡給中國社
會造成的巨大災難使人不能不對這個階級心存警惕。我的看法，
網上為這一階級說話的網友不應該歸于右派網友的行列，他們與
網上右派形似神不似。他們發言不多但是真正有實力的是他們，
使人不禁感慨于發出呼吁的一方（無論是左派還是右派）往往是
弱勢的一方，強者不需要呼吁，咬人的狗不露齒。
回過頭來說，網上左右兩派的爭論既受制于大的社會背景，
又對社會發展的選擇有某種“能動作用”，但這個作用有多大頗
值得懷疑。因為真正影響力大的一方并不太參與爭論卻在實際起
著作用，比如我記得關于存款實名制，左右兩派網友幾乎都希望
創造條件盡快實行，但一些從不參加網上討論的著名學者出面阻
止后就不了了之了。我常想，讓數百萬工人下崗的風險與實行實
名制的風險孰大孰小其實是一目了然的，但前者可以雷厲風行地
施行，后者卻猶豫再三后擱置一邊，可見現實中誰的影響大了。
也因此，我對論壇里爭論的意義抱懷疑態度。當然，網絡是新的
媒體形式，大家的討論基本等同聊天，不需太認真，但反過來說
，認真也沒有太大作用。現在，網友對腐敗的抨擊多集中在具體
的案例或籠統地歸罪于舊體制，這就使官僚資產階級在整體上并
沒有受到輿論的壓力，這一階級的日益坐大絕非中國之福。我因
此有一個“天真”的想法：中國無論按網上的左派或右派的思路
走可能都不太壞，唯有按官僚資產階級可心的路子走是注定要壞
事的。俄羅斯后來的結局恐怕既是俄羅斯左派的失敗，也是俄羅
斯真誠的自由主義者的失敗。當官僚資產階級演化為實力巨大的
大財團左右國家局勢的時候，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爛事不能出現
呢？
新年以來各種原因少有上網，前幾天偶然打開信箱，感謝守
夜人寄來關于中文論壇上左右兩派論題的討論文集，有些感想，
草成此文。要說明的是，我去年10——12月算上網時間較多的，
但也不是常上論壇，因此了解的東西有限，文中難免有掛一漏萬
甚至完全說錯的地方，還請網友們諒解并請不要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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