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
田忠國
今天是年三十。明天就是初一了。在這時候,估計有不少人在守夜。
我沒考究過為什么年年的三十要守夜。但一代一代人對守夜的執著上看,大概有守住收獲,又迎接期望中的收獲之意。小時候聽我奶奶講,解放前的窮人也是守夜,不過那時是真正的守夜,因為沒錢買油,燈是沒得點的,只有在茫茫長夜中,無奈但又平靜的守著那一份苦難和希望。不過是年年守著新期待又年年落空而已。
奶奶說,守到解放后,守來了第一頓包子(即水餃),之后年年就有了包子。但是,大爺赴朝后,年年有信來但年年不見人來,直到和大爺一塊赴朝的人幾乎都回來了,也不見大爺的蹤影。于是奶奶在新的守夜中,又有了新的期盼,盼望大爺早日回來。
其實,在奶奶年年守著那份期盼的過程中,大爺早就客死于朝鮮戰場上。直到十多歲的時候,奶奶才知道大爺犧牲的真相。從此,奶奶便年年三十守著那份空寂與無望。后來,在我二十多快三十歲的一年,偶然在“人民日報”上看到抗美援朝志愿軍總司令的名字:田大圣。和我大爺的名字一模一樣,回家時不經意間說了出來。沒想到奶奶一聽到田大圣三個字,淚水就一下涌流不止,大白天摸黑摸到那張小床上,躺了下來。
一直到天黑之后,奶奶才突然坐起來,叫著我的小名說,你給您大爺寫封信,問他什么時候回來。我一下困惑不已:大爺?哪個大爺?因為,我大爺早就客死于朝鮮戰場。烈屬證一應俱全。奶奶不認識但我是認識的。但我看了奶奶很久后,還是答應給我大爺寫信。
于是,年年的三十,奶奶又多了一份希望:盼子歸來。
每次從礦上回家,奶奶總要小小心心、猶疑不決的問:回信了么?
我說,沒有。朝鮮太遠,大概一年半載到不了吧。
直到奶奶去世前,奶奶還念念不忘,問,您大爺也該回信了吧?也許,他生我和您老爺的氣,在他有病的時候親自送他上的戰場。那時候急呀。人家都打到咱家門口了,不去行么?根群,如果是你,你會生您娘您大的氣么?我說不會,一定不會。奶奶說,你不會哄我吧?我說,不會。奶奶說,那他怎么不回來呢?
直到那時,奶奶才告訴我,自從她知道我大爺的名字后,曾多次次悄悄的找人算卦,每次算卦,算卦先生都告訴她,我大爺還在。
奶奶躺在病床上,望了一眼窗外蓬蓬勃勃的陽光,雙眼流淚微笑著說,要變天了。我隨著奶奶的目光,也看了一陣陽光,外邊的陽光真好,沒有一點變天的樣子。
奶奶突然說,您老爺、舅老爺,拼命流血半輩子,打下的這個江山,馬上就變天了。之后,奶奶又喃喃自語,說,您兄弟又當兵去了,但這個江山又為誰守呢?
過一陣,奶奶又說,你敢打仗么?
我說,敢。
奶奶說,對,做人就該有點種,像個人樣子。該拼刀子該拼刀子,該動槍的時候就動槍。有時候,理是需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才能講得清的。
奶奶帶著這個不盡的困惑和如虹豪氣,離開了人世。當我跪送奶奶上路,長哭當歌的時候,在夜明燈下,我看到奶奶平靜的接受我的跪拜……
十幾年后,奶奶,在2008年的年三十晚上,面對著幾十年的發展成果,電腦。孤寂但又痛徹肺腑的守著您的困惑和如虹豪氣,守著一個礦工的不盡孤寂、困惑和如虹豪氣,淚如雨下……
2009年1月25日 星期日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