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鄒至莊？
趙 磊
(西南財經(jīng)大學《財經(jīng)科學》編輯部)
有學者在微信群里發(fā)來《金融時報》中文網(wǎng)上的一篇文章，題目是：《馬克思對經(jīng)濟學的貢獻》，作者鄒至莊。
鄒至莊是誰?有所耳聞，但不甚清楚。上網(wǎng)一查：鄒至莊，經(jīng)濟學家，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美國經(jīng)濟學會美中學術交流委員會主席，中山大學嶺南(大學)學院名譽院長，上海交通大學客座教授……
坦率講，對于鄒至莊以及他的文章，我既無多少了解，也沒有什么興趣。然而，《馬克思對經(jīng)濟學的貢獻》這篇文章發(fā)表后，有經(jīng)濟學教授如此評價鄒至莊：“他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他的馬克思主義是行動上的，不是單純理論上的”云云。
“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這個評價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打開文章大致瀏覽了一下。真是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鄒至莊教授，對馬克思的“貢獻”做出了相當匪夷所思的評價：
(1)馬克思指出了資本主義的明顯弱點：“分析資本主義對經(jīng)濟發(fā)展的貢獻后，馬克思進一步指出它的弱點和提出解決方法。一個明顯的弱點是貧富不均。在資本主義的社會聰明才智和能干的人會致富，才能低的人會貧窮。貧富不均的社會需要改良。”
——趙評：馬克思什么時候指出過“貧富不均”是資本主義的“弱點”?馬克思什么時候指出過“在資本主義的社會聰明才智和能干的人會致富，才能低的人會貧窮”?馬克思什么時候指出過“貧富不均的社會需要改良”?其實，資本主義的“弱點”以及“需要改良”的主張，不僅早在馬克思之前就已經(jīng)被人N多次地“指出”過，而且直到今天仍然是資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學教科書不斷重復的陳詞濫調(diào)。在鄒教授眼里，難道馬克思的“貢獻”就只有拾人牙慧那點能耐?恕我孤陋寡聞，我非常盼望“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鄒至莊教授能明確地給我指出來，馬克思究竟是在何時何處做過這些“進一步指出”的?
(2)馬克思熱衷于“分蛋糕”，這就導致了人們“不會努力工作”：“(馬克思提出)一個改良的方法是鼓勵貧窮的勞工革命，把資本主義社會推翻，建立一個社會主義貧富均等的社會。但是在一個把財富平分后的社會生活的居民，如果知道努力致富后，財產(chǎn)會被政府沒收分給窮人，可能不會努力工作。”
——趙評：在鄒教授眼里，“鼓勵勞工革命”的馬克思，與“鼓吹不納糧”的李自成之流沒什么區(qū)別：只知道“打土豪，分田地”，不知道努力工作;只知道“分蛋糕”，不知道“做大蛋糕”。鄒至莊用“分蛋糕”來解讀馬克思的“貢獻”是否科學，我暫且不論;然而鄒至莊用“打土豪，分田地”來定義馬克思的“改良”方法，這讓我不得不心生困惑：對馬克思評頭論足的鄒至莊教授是否讀過馬克思主義的普及讀物?這實在是令人懷疑的事情。此外，革命和改良的區(qū)別原本并不難于理解。可是，當“勞工革命”被鄒教授強行解讀為馬克思提出的一種“改良”方法之后，對于二者的區(qū)別，我就只有糊涂了。我很想知道，在馬克思看來，什么樣的“革命”才是“革命”，而不是鄒教授所定義的“改良”呢?
(3)馬克思熱衷于“分蛋糕”不僅是嚴重的犯罪，而且貽害無窮：“在中國建立社會主義的國家后，富有居民的財產(chǎn)是被平分了。但是中國社會發(fā)生了兩種不良的現(xiàn)象。第一是生活在1950年至1970年代的中國居民，不能致富，只能用其它的辦法尋求利益，包括不道德和不合法的行為。第二是被分了的財產(chǎn)被政府的官員控制。官僚把沒收的財產(chǎn)利用。最不公平的例子是公有的土地，名義是屬于當?shù)卣聦嵤怯僧數(shù)卣墓賳T控制，把土地轉讓給開發(fā)商，從中謀利，犯了上面指出的嚴重貪污行為。”
——趙評：“在中國建立社會主義的國家后，富有居民的財產(chǎn)是被平分了”。注意鄒教授的特別強調(diào)：被共產(chǎn)黨平分了財產(chǎn)的人，不是“剝削階級”，而是“富有居民”。眾所周知，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的語境里，“富有居民”與“剝削階級”是兩個性質(zhì)完全不同的概念。鄒教授用前者來替換后者，顯然不是無意，而是有意為之。如此一來，馬克思的“貢獻”就不僅僅是“指出資本主義弱點”那么簡單了，而是具有“非法剝奪他人財產(chǎn)”的犯罪性質(zhì)。這真是令人驚悚的檢舉揭發(fā)：在“私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的社會，這個罪名不僅“大逆不道”，且完全夠得上判處極刑立即執(zhí)行(難怪《軟埋》能夠理直氣壯地獲得大獎)。更不簡單的是，鄒教授不僅指認“政府的官員……把土地轉讓給開發(fā)商，從中謀利，犯了上面指出的嚴重貪污行為”，而且還證據(jù)確鑿地把這類“嚴重貪污行為”歸咎于熱衷“分蛋糕”的馬克思的頭上。如此“指鹿為馬”究竟是別有用心呢，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對于鄒教授駭人聽聞的誅心之論，我只有三個字：“無語了”。
在鄒文中，這類“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指鹿為馬比比皆是，我就不羅列了。
其實，稍微有點馬克思主義常識的人都能看出，鄒文所謂馬克思的“貢獻”完全是超級扯淡。或問：什么是“超級扯淡”?答曰：要給“扯淡”下個定義不難，要給“超級扯淡”下個定義，就只能舉例說明了——這就類似于：讓范跑跑來總結“512汶川大地震”中的集體主義精神，讓汪精衛(wèi)來定義抗日戰(zhàn)爭的民族氣節(jié)，讓秦檜來解讀依法治國的經(jīng)驗教訓，讓趙高來宣講誠實守信的個人體會。
我不是說，你不誠實就不能解讀“什么是誠實”，你不是馬克思主義者就不能解讀“什么是馬克思主義”。讓趙高先生來解讀“怎樣做一個誠實的人”，讓鄒教授來評價“馬克思的貢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的解讀起碼要靠譜才行。換言之，趙高總不能把他自己的撒謊歷史當做誠實的內(nèi)涵來解讀吧?鄒教授總不能把他歪曲的馬克思當做馬克思的貢獻來評價吧?大家說是不是。
于是，我給微信群里的同學們發(fā)了如下看法：(1)鄒教授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基本上沒有超出國民黨前總裁蔣介石的水平;(2)鄒教授有關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的分析，我只有“無知”二字可以形容;(3)說鄒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這不是扯淡，而是超級扯淡;(4)由此得出結論：滅不了馬克思主義，只好用超級扯淡的方式來歪曲馬克思主義，這又是一大發(fā)明。
面對鄒教授頭上“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的光環(huán)，有位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青年學者憤怒地質(zhì)問：“他們成了我們，我們又是誰呢?”
馬克思在世時，也曾見識過不少“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久而久之，連馬克思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誰”了，于是只好無奈地說：“我只知道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自打習近平同志提出“要堅持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以來，“馬克思主義者”的隊伍似有復蘇的氣象。我好奇的是，在馬克思主義隊伍中，到底會有多少像鄒至莊這樣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準備誕生?
有同學問我：“趙老師，政治經(jīng)濟學的春天真的來了么?”春天是不是“來了”，我不好說。但我看到了“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的降臨，這不：他們一邊理直氣壯地評價著馬克思的“貢獻”，一邊滿懷激情地期待著熊抱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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