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翻譯《黑與白》是一次既充滿誘惑又頗具挑戰的旅程。當我著手將這部小說從中文譯成英文時,意識到自己的首要責任是要忠于原著,其次是在忠于原著和英語自然表達之間取得平衡,某些習語表達或歷史典故需要經過深思熟慮的調整,既要確保其含義清晰可辨,又不能丟失原文的精髓;既要忠實于作者的創作初衷,又要讓文本能夠為英語讀者所理解。把忠于原著作為最高原則是由于我對原著的推崇。這部杰出作品以其深刻的主題、錯綜復雜的敘事和豐富的歷史內涵深深地打動著我,我從讀第一遍時手不釋卷,投入翻譯后更是一個反復精讀的過程。
不同于19世紀歐洲批判現實主義,將底層社會僅僅作為人道主義關照的對象,也不同于中國許多作家將底層苦難虛無化和審美化的傾向,劉繼明在《黑與白》中挖掘出種種社會悲劇發生的階級根源和規律,從而使他筆下的人物具有了深刻的典型意義。他用明顯的馬克思主義視角來探討中國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再到資本主義的歷史,探討社會制度如何改變個人命運。通過王晟、顧箏和杜威等人物的故事,劉繼明揭示了個人選擇如何與更大的歷史力量交織在一起,就像托爾斯泰通過皮埃爾·別祖霍夫、安德烈·博爾孔斯基和娜塔莎·羅斯托娃等人的生活所做的那樣,通過一個個有關友情,親情,愛情,陰謀,懸疑,復仇和戰爭,用現實主義的筆觸對王晟,顧箏,宗天一,栗紅,杜威,巴東,郎濤,宋曉帆,洪太行,陳沂蒙等年輕一代和老一代駱正,王勝利,老校長,路勝平,宋乾坤,武伯仲甚至宗達和安娜等悲喜跌宕的人生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繪,從真實發生過的文革開始,上山下鄉,五七干校,武漢七二零,河殤,**學運,通鋼事件,清理三種人,國企改制,工人下崗,逼良為娼等事件,揭示了個人的命運總是和整個社會的命運相聯系。
正如托爾斯泰所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經濟基礎變更引起的整個社會的黑白顛倒,必然導致個人命運的轉折。小說敘述了改革后所有正面人物所經歷的不同悲劇。由于劉繼明栩栩如生的細節刻畫,我在閱讀和翻譯過程中一次次淚水盈眶,如顧箏幼年時母子三人的凄慘生活,曾坐過國民黨監獄的地下黨員駱正又回到舊地共產黨自己的監獄,國際主義戰士安娜變成囚徒,解放大江的英雄王勝利和老校長因堅守信仰而郁悶而死,愚忠的戰斗功臣路勝平當了洪太行的棄子而自殺的至死不悟的英雄末路;邪惡的江湖騙子武伯仲所預言的“人的時運跟國運一樣,我的時代和我兒子的時代總有一天會到來的”,那些壞人果然過上了神仙日子,曾經的“領導階級”卻被無情地拋棄,淪為“**人口”。誰能料到原來在北大荒冒死奮斗的洪太行會變成一個政商黑老大,即使陳沂蒙的理想也只能在洪太行的統治下屈服,注定了一個無望的結局。
不像托爾斯泰在《戰爭與和平》中那樣整頁整頁地直接發表政論,作為點睛之筆,劉繼明巧妙地在《黑與白》卷7第1章第3節里,借助宋乾坤這個內心里早已背叛共產主義的共產黨高官臨終前回憶武伯仲的肺腑之言,坦露了這個集資本和封建于一體的江湖騙子,也是宋乾坤自己的人生哲學:“我仔細拜讀了《資本論》第一卷關于‘原始積累’的論述,發現資本主義在社會主義社會內部**的可行之路與必由之路,也就是要像小蟲子把蠶蛹吃空,最后從繭子里鉆出來一樣,那么大的蠶蛹是斗不過小蟲子的,會眼睜睜被它吃掉。要用資本主義原始積累的犁頭,狠狠地在社會主義經濟這塊肥沃大地上耕翻,耕它個底朝天!箍得緊緊的桶散了,一切限制得死死的都松了,結冰的河解凍了。也許,那時會發生貨賄公行,紙醉金迷,人欲橫流,娼妓遍地,盜賊出沒,甚至走向分裂、割據,但是,春秋戰國是最自由的,五代十國是最自由的,一切軍閥混戰時期都是最自由的,都最能產生自由的人以及自由的文化。在這個意義上,舊中國其實就是最好的中國。舊中國的時候,我父親穿著綢緞的衣服,一身法蘭西名牌,我也有發展的無限可能性。那時閏土是閏土,迅哥兒是迅哥兒,閏土一定要喊迅哥兒是‘老爺’,盡管迅哥兒有平等思想,但那是他個人的風度和空想。人與人永遠不可能是平等的,要一個大字不識的閏土與迅哥兒平起平坐,談何容易?自由社會的人各憑本事掙錢吃飯,沒這么多斗爭。你當初背叛自己的家族,大義滅親殺害自己的父親,參加革命,原以為可以實現那個虛無縹緲的共產主義,并******折騰了幾十年,可今天,你看還有幾個人相信那一套呢?……” 宋乾坤覺得他言之鑿鑿,找不到一句反駁的理由。不就是這套理論導致了今天的悲劇嗎?
令人欣慰的是,《黑與白》并沒有止于揭露叛賣者的惡行和受壓迫者的悲慘命運,同時以大量篇幅講述了田青青,梁天等新一代的成長以及普通民眾的覺醒,從而讓讀者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
總之,《黑與白》描繪了?個堪與托爾斯泰所處時代相?的時代,跟《戰爭與和平》?樣,《黑與白》超越了單純的?學作品,它對當代中國的意義就像托爾斯泰的杰作對19世紀俄羅斯的意義?樣,揭示了個??活與歷史?量之間的相互影響。《黑與白》?疑是?部劃時代的史詩,彰顯了中國當代?學的重?進步。
與莫言、余華、賈平凹等大多數標榜“純文學”的中國主流作家不同,劉繼明關注現實,支持進步社會運動,經常對時政議題發表意見。由于鮮明的寫作立場,劉繼明通常和已故的魏巍、曹征路等人一起被視為左翼作家——這在中國是一種邊緣化的存在,長期被右傾的主流文壇所排斥。《黑與白》也是如此,這部書2023年6月在香港出版,在非精英讀者群體中引起了熱烈反響,主要發表在網絡的評論文章有一百多篇,除少數專業文學評論家之外,大都出自普通讀者之手,他們中間有工人、農民、學生、教師、醫生等,代表了這個國家的“沉默的大多數”。由于發行限制,這部書的紙質版印數可能有限,但通過電子版和網上連載連播讀到或聽到的人數難以估量。2024年10月,《黑與白》在大陸出版后不久便遭禁,作者的社交媒體賬號也屢屢被封,并失去了在國內公開發表演講以及出國探親的自由。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我開始了《黑與白》的翻譯,以此向這位杰出的中國作家表達敬意。
我要特別感謝劉繼明先生給予我的信任、支持和鼓勵。在翻譯過程中,我經常就一些具體問題同他進行切蹉和交流,他的真知灼見對我克服項目中的種種挑戰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希望《黑與白》英文版能夠像中文原著一樣引起讀者的深刻共鳴,使他們在領略劉繼明作品中深邃的思想和豐富的敘事藝術的同時,感受到信仰的力量,獲得一次超越文化疆界的閱讀體驗。我相信,這部曠世杰作將為國際讀者了解中國的現代演變提供前所未有的視?,并成為世界?學經典和角逐諾貝爾文學獎的強有力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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