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貝：《老農(nóng)民》存在的問題是思想方法上的問題

　　筆者從來沒有講過《老農(nóng)民》中的情節(jié)是造謠或者沒有事實根據(jù)，而是覺得《老農(nóng)民》沒有站在歷史史實的層面去再現(xiàn)中國農(nóng)村史，沒有從本質(zhì)上理解農(nóng)民，沒有真實的反映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生活。是選取個別農(nóng)村現(xiàn)象來詮釋政治概念。

　　筆者也搞過創(chuàng)作，對新中國幾十年的各個時期有自己的解讀。下面摘錄筆者十年前創(chuàng)作一部小說中的一段：

　　1964年7月，轟轟烈烈的四清運動在全國展開。上級派來了四清工作隊，開始在農(nóng)村清賬、清倉、清財務、清工分。后期又變成了清政治、清經(jīng)濟、清組織、清隊伍。

　　這是貫徹時任國家主席劉少奇老婆王光美的“桃園經(jīng)驗”，在工作組的領導下開展農(nóng)村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到萊家莊的四清工作隊三個人，一位是市里農(nóng)委四十多歲的副科長叫李清林，一位是鄉(xiāng)里的宋干事。還有一位是在校大學生叫溫連生，剛剛才二十歲。

　　工作隊進村后的第一個動作是封賬和封庫，把大隊的賬目統(tǒng)一由工作隊保管，組織幾個會打算盤的人查賬對物。

　　爾后要大隊干部交待問題。

　　主要是有沒有貪污公款的，把公家的東西拿回家的。有沒有給自己或者親屬多記工分的，辦事不公平公開的。有沒有橫行鄉(xiāng)里，存在生活作風上問題。有沒有對地富反壞右分子等管制對象包庇，有沒有欺壓百姓的事情。

　　工作組組長在動員會上說的很清楚，要依靠貧下中農(nóng)，團結(jié)中農(nóng)，堅決打擊地、富、反、壞、右分子。

　　村里的干部都靠邊站了，村貧協(xié)成了主事和領導者。還強化了共青團、婦聯(lián)、民兵的作用。

　　在工作組的宣傳組織下，村里到處貼滿了標語。“堅決清查四不清干部”、“把四清運動進行到底”、“打倒地富反壞右分子”、“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毛主席萬歲”、“社會主義好”。

　　村里設置了舉報箱，任何人都可以把自己看到的現(xiàn)象和懷疑的事寫下來，投入舉報箱。舉報箱鑰匙掌握在工作組手里，誰寫的沒有人知道。

　　工作組的政策是舉報錯了不追究，不積極舉報是覺悟問題。相當于清朝的“風聞言事”，為的是找線索。

　　年輕人被組織起來了，天天在街上寫標語。還編了一些“三句半”、“快板書”、“小故事”等在外面演出。

　　憶苦思甜是少不了的，這個自解放前就存在的宣傳方式在四清運動中發(fā)揮了極大的作用。

　　幾乎每兩天就有一場憶苦思甜會。通常是找村里在舊社會苦大仇深的貧農(nóng)，站在臺子上講他們家解放前如何的受壓迫，如何的吃不飽穿不暖，如何的替地主富農(nóng)干活。上面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下面的人笑的前呼后仰。為什么?因為很多人說著說著就變味了。

　　一天晚上，工作組李組長親自組織了一場憶苦思甜會。請的是村里名字叫孫風順的老人。

　　孫姓因為來村子里晚，田地既少且差。主要靠替地主放蠶和打零工度日，加之孫風順的父親比較懶，日子過的是全村最貧家之一。

　　大學生溫連生領著大家呼了幾句口號后，李組長宣布由村里的貧農(nóng)孫風順上臺訴苦。

　　“他能說出點啥，平時連句話都說不全。”有人議論。

　　“不會把他穿錯了媽媽衣服那件事抖漏出來吧!”有人說。這是說的他有一次生產(chǎn)隊勞動起床晚了，慌亂中穿著母親的大花襖子出了門。

　　“你們信不信，他肯定會向工作組要老婆。”因為他太懶，娶了個媳婦沒幾天就跟人跑了。

　　“大家不要在底下隨便議論，要抱著無產(chǎn)隊級感情聽!”李組長吼了一聲。

　　李組長的話，嚇得剛剛上臺的孫風順倒退了兩步。眼睛驚恐的望了望主席臺，站在那兒不動了。

　　“你大膽說，有什么說什么，說錯了也不要緊。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不知道誰。”鄉(xiāng)干事說。

　　“那我可要說了。”孫風順好像膽子壯了，向前走了幾步。

　　“說吧!我們支持你。”李組長說。

　　“我家窮都知道，從爺爺那輩起就吃不飽穿不暖。我們家沒有地，房子也破。都是給地主扛貨，混口吃的。”孫風順開頭這幾句話還行，說的李組長直點頭。

　　“后來就不行了，土改的時候分給了俺家四畝地，叫俺爹賣給思祖家了，錢也換酒喝了。”孫風順說。

　　“思祖家是誰?是地主嗎?”孫組長在臺上問。

　　“不是，就是姜世永他爹。他家以前跟俺家一樣的窮，到解放的時候都十幾畝地了，要不怎么能評個下中農(nóng)呢!”孫風順轉(zhuǎn)頭對李組長說。

　　“跟地主富農(nóng)沒關系的事就不要提了。”李組長說。

　　“后來呢，互助組的時候都沒有人跟俺家結(jié)渠的(幾家在一起種地的意思)，嫌俺家的人懶。我費使把力的娶了個媳婦，后來跟著人跑了。俺多少年沒有碰女人了，工作組能不能分個老婆給俺?”孫風順的話讓下面笑出了聲，李組長氣得瞪了他一眼。

　　“生產(chǎn)隊的時候，憑嘛只給俺評八分?不夠吃的。都說解放了，生活好了。可俺覺得還不如以前。以前的時候在地主家打工，人家還給饅頭吃，炒菜還有肉。現(xiàn)在呢?我有好長時間沒吃肉了。”孫風順說到這兒，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不許亂說，你說的不是事實。”李組長叫了一聲。

　　“俺不是胡說，是真的。那時候我和俺爹給地主干活，人家家里牲口多，重活都不用俺干。吃飯的時候，熬一鍋豆腐粉條子，吃起來可帶勁了。有時候還有肉，大肥肉膘子吃一口滿嘴流油。”孫風順沒有領會到李組長的意思，說到這里還滿沉醉的。

　　“他那是剝削你，是糊弄著讓你多干活。”大學生溫連生說完，又振臂高呼“打倒萬惡的舊社會!”“社會主義萬歲!”

　　臺下除了幾個小青年以外，幾乎沒有響應的。

　　“社會主義是人民當家作主人，沒有壓迫沒有剝削，大家一心為集體，依靠集體的力量建設家園。新社會比舊社會好多了。”李組長說。

　　“還是舊社會好，不用生產(chǎn)隊管著。每年出去當長工，有飯吃有衣穿。現(xiàn)在那兒都不讓去，有什么好的。你是城里來的，啥都不知道還在這亂說。”孫風順朝著李組長說。

　　“你下去吧，今天就說到這兒。”李組長知道今天演砸了，想把他趕走。

　　“我還沒有說完呢，六一年遭的罪比這個還多。”孫風順仍站在臺上。

　　“別說了。六一年是社會主義社會，你訴的什么苦!”宋干事幾步上前，把孫風順拉下了臺。

　　“讓他繼續(xù)說下去!”臺下的人仍不依不僥，跟著起哄。

　　“把地主分子姜任遠架上臺!”李組長一聲吼。

　　兩個民兵一左一右把村里唯一評為地主成份的姜任遠架上了臺。

　　姜任遠家祖祖輩輩以農(nóng)為生，爺爺有四個兒子，后來只有他父親姜思聰有兒子，幾個哥哥去世后，家產(chǎn)全集中到他一家身上。

　　忙不過來的時候，就雇工做。土改時，他家是全村土地最多的，被劃成了地主成份。以前由于姜姓族人的維護，雖然是地主，卻從來沒有受到?jīng)_擊。因為年紀大了，識幾個字，一直在生產(chǎn)小隊當會計。這次工作隊來，需要一個反面人物，就抬出了他。

　　姜任遠是個性格開朗的老人，雖然輩份高，卻說話幽默，平日里喜歡跟人開玩笑。

　　這種場合，他一點兒也不畏懼。上臺后就主動開了口：“大家都來了，看耍猴呀!”引得全場一陣哄笑。

　　“老實點!”李組長吼了一聲。

　　“我耳朵不聾，你用不著那么大的聲音。”姜任遠一點也不打怵。

　　“交待問題，把你怎樣剝削窮人的事講出來。”李組長話音剛落，大學生溫連生就振臂高呼“打倒地富反壞右!”、“徹底清算舊社會的萬惡!”、“千萬不要忘記階級斗爭!”、“把地主分子姜任遠批倒批臭!”

　　“怎么都不跟著喊啊!喊吧!又少不了塊肉。”姜任遠見臺下的人沒有跟著喊，反而動員起來。

　　“老爺，說個笑話聽聽吧。”臺下一個青年高聲喊。

　　“說說你被打的尿褲子的事吧!”有人提出。以前有一次，姜久遠都三十多的時候上山干活起床晚了，被他父親追著打，還尿了一褲檔。

　　“還有孫風順他爹爬窗戶看大白屁股的事兒，不就是在你家扛貨嗎?你光讓人家?guī)湍愀苫睿筒幌胂肴思蚁肱耍枬h不知餓漢饑呀!”有人說。

　　“姓曹的不是還久你家二畝地的錢嗎?現(xiàn)在要還是不要了，你得說清楚。”還有人叫。

　　“不許起哄，都嚴肅點!姜任遠你老實點，不交待清楚問題，就要對你實行無產(chǎn)階級專政!”工作組李組長站到了臺前。

　　“你說大組長，讓我交待啥?我一沒有殺人放火，二沒有欺男霸女。三沒有跟著國民黨走，四沒有反對共產(chǎn)黨。五沒有反攻倒算，六沒有破壞大集體。七沒有亂說亂動，八沒有階級報復。我生在那種家庭，不就是比別人家多了幾畝地嗎?要你怎么辦?你把我一個快進棺材的老頭子從炕上拖過來，還讓我交待問題。讓我說嘛?”姜任遠一字一句的說著，臉上還掛著笑容。

　　“你有沒有盼著蔣介石回來?家里有沒有變天賬?有沒有賄賂村干部?交待出來?”李組長問。

　　“盼著蔣介石那狗日的回來?那年我因為給共產(chǎn)黨的軍隊送糧食，還鄉(xiāng)團回來后把我打個半死，你說我盼不盼他們。家里確實有賬，當小隊會計能不記賬嗎?叫不叫變天賬由你定。賄賂村干部嘛用不著，大隊書記還得叫我聲叔，那小子也不敢在我面前沒大沒小，怕我打他屁股。”姜任遠嘻皮笑臉的說。

　　“你這是不老實，把他捆起來!”李組長本來因為孫風順的事一肚子火，見姜任遠如此囂張，就動了火。

　　“來吧，我這把老骨頭還經(jīng)得住。”姜任遠伸出雙手。然而兩旁的青年民兵一動也不動。

　　“這還反了!”大學生溫連生幾步上前，朝姜任遠腿肚上就是一腳，把他掃倒在地。

　　“干什么打人!”姜公研沖上了臺，一把將溫連生推倒在地。

　　大隊書記姜公研雖然靠邊站了，卻沒有受管制。

　　臺下的姜姓人很多，見次情形都開始罵了起來，好幾個人沖上了臺。

　　“干什么?你敢包庇地主分子?”李組長再次站了起來。

　　“我這叫包庇嗎?這是維護黨的政策。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動手打人，丟的是共產(chǎn)黨的人。有什么招你們朝我來，別拿老人家出氣!”姜公研厲聲說。

　　“好啊姜公研，自己的問題沒有講清楚，倒沖起好人來了。告訴你，你的問題很嚴重，下一個批斗對象就是你!”李組長恨恨地說。

　　“來吧!我等著。查出我有什么問題，蹲監(jiān)獄判刑都隨你。”不到四十歲的姜公研一點兒也不懼。

　　“散會，這個村的問題大了。”李組長知道僵下去不好，就宣布了散會。

　　筆者這部小說講的也是農(nóng)村農(nóng)民，其中的情景有生活基礎。筆者的爺爺1964年四清時因為開了一塊荒地被工作組收回，生氣回到家三天就過世了。盡管如此，也不會因此完全否定前三十年。這種個案代表不了全部。

　　要看到歷次運動中存在著極左或者不規(guī)范的問題，還要真實反映其中的一些正能量。既要針對具體問題提出批評或批判，又要放在歷史的場景中進行分析。這是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方法

　　《老農(nóng)民》的問題在于對前三十年完全否定，并且聲稱是“把共和國60年農(nóng)民物質(zhì)生活與精神世界的波折、迂回、疼痛、沉重，把歷史的光亮、人民的光彩，一切的一切，都濃縮在了黃河岸邊的‘麥香村’”。

　　劇中有些情節(jié)的真實不等于這部作品能成為“中國農(nóng)民的編年史、命運史、心靈史”，許多失真的地方和不具代表性的情節(jié)無法與他 “追求大精神、追求大境界、追求大前途”合拍。

　　批評作品中的一些問題并不意味著認同過去的一些錯誤做法，就像承認以前執(zhí)政中的失誤并不能完全否定在黨的領導下廣大人民群眾和農(nóng)村黨員干部為建設社會主義努力奮斗一樣，這是個辯證看問題的思想方法。

　　批評和抹黑是完全不同的。批評是以事實為根據(jù)，是就事論事。抹黑是在謊言的基礎上，是以偏概全。

　　筆者對四清運動中的描述是批評而不是抹黑，并沒有完全否定四清運動對農(nóng)村的社會主義教育意義。只是對其中的一些做法提出批評。

　　《老農(nóng)民》則不然，它用許多失真的故事來詮釋政治概念，存在著對前三十年抹黑的主觀故意。它對不許養(yǎng)豬及家禽的謊言，對農(nóng)村干部的丑化，對農(nóng)民生活的不堪描寫，對黨的農(nóng)村政策的曲解，對個別陰暗面的揭露都存在以偏概全的問題。

　　筆者前一篇文章用中央各個時期提倡大力養(yǎng)豬的事實，反駁了不讓養(yǎng)豬的謠言。有些人馬上轉(zhuǎn)移話題了，提出農(nóng)民連飯都吃不飽用什么養(yǎng)豬。說這種話的人顯然不懂當時農(nóng)民是怎樣養(yǎng)豬的。城里許多人以為農(nóng)民和現(xiàn)在一樣，養(yǎng)豬用的是糧食。其實那個時代養(yǎng)豬幾乎很少用糧食，粗飼料主要是糧食加工后的下腳料或者農(nóng)作物藤蔓及野菜雜草，在膠東主要是地瓜蔓，精飼料是玉米、曬壞了的地瓜干和打油下來的花生餅。豬生長的很慢，有的豬養(yǎng)將近兩年還出不了欄(當時收購生豬的最低重量是130斤)。筆者聽說過“豬無夜食不肥”，沒聽說“豬無糧不肥”。當時不許用糧食喂豬，軍隊連隊養(yǎng)豬如果發(fā)現(xiàn)有糧食也要通報批評。當時連隊養(yǎng)豬到酒廠拉酒糟或者搞發(fā)酵鉰料。發(fā)酵飼料是用麩皮，豆柏、玉米等混合均勻，加入稻糠、木薯渣、粉渣、草粉、秸稈等發(fā)酵約十天左右。雖然提倡了一個時期，由于要用少量糧食，農(nóng)民一般是不做的。

　　當時誰家里豬圈要是空的，或者用糧食喂豬會被笑不會過日子。

　　認同前三十年并不是否定改革開放的后三十年，褒揚后三十年不能完全否定前三十年，兩者是互為聯(lián)系互為傳承和發(fā)揚。一個國家的發(fā)展既與社會發(fā)展階段有關系，也是在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的基礎上各有取舍。中國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從新中國社會主義公有制度的建立到今天的特色社會主義，承載的都是社會發(fā)展的重任。

　　1月23日，中央政治局就辯證唯物主義基本原理和方法論進行第二十次集體學習。中共中央總書記習近平在主持學習時強調(diào),辯證唯物主義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世界觀和方法論,我們黨要團結(jié)帶領人民協(xié)調(diào)推進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國、全面從嚴治黨,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必須不斷接受馬克思主義哲學智慧的滋養(yǎng),更加自覺地堅持和運用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和方法論,增強辯證思維、戰(zhàn)略思維能力,努力提高解決我國改革發(fā)展基本問題的本領。

　　辯證唯物主義就是要辯證的看問題，歷史的看問題。一是解決社會觀和歷史觀的問題，二是知與行的問題。它的對立面是唯心主義，是形而上學和歷史虛無主義。要求不能盲人摸象、坐井觀天、削足適履，要堅持發(fā)展地、全面地、普遍聯(lián)系地對待歷史，而不是靜止地、片面地、零散地、單一孤立地觀察事物。

　　如果不把《老農(nóng)民》這部作品拔高，或者作為個別人物傳記式的創(chuàng)作沒有任何問題。若冒充“農(nóng)民史詩”或者“中國農(nóng)村農(nóng)民生活的濃縮”則名不符實。

　　筆者堅持認為電視劇《老農(nóng)民》存在著思想方法上的問題。2015.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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