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被稱為高滿堂“農工商三部曲”的第一部[鋼鐵年代],當初叫[闖關東3],本來是延續[闖關東](李幼斌主演)系列的,是一個山東人參加了解放軍,解放之后建設鞍鋼的故事,但當年應該是播出政策上不支持系列劇集,所以才更名[鋼鐵年代]。
不過,因為[鋼鐵年代]的成功,高滿堂又開始將其歸入“農工商三部曲”第一部,然后又創作了[溫州一家人],而[溫州一家人]當初的名字也應該是“改革年代”之類的,播出通過時更為該名,然后又有了現在的[老農民]。
可以說,[闖關東]系列還是相當不錯的,且一部比一部好,不但拍得好,演得好,價值觀更是非常通達,有一種強烈的陽剛崇高之美;但,這種風格在出現“農工商三部曲”系列時就受到了損害,[鋼鐵年代]是寫毛澤東時代的集體主義和英雄主義,骨子里流動的那種崇高是合乎審美規律的,到了[溫州一家人],當李立群飾演的那個創業英雄的終極人生意境被鎖定在“中國版的洛克菲勒”時,這種崇高美其實已經虛化,因為即使在美國文化里,洛克菲勒這種人也是在價值觀上被否定的,為了賺錢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個人創富打破群體生態平衡,這樣的價值觀上的崇高感只適用于1980到2000年的中國,之后隨著現實社會貧富懸殊的明顯拉大,可以說過度的洛克菲勒主義必然成為社會進步的禍源--何況中國又與美國和西方社會不同,有著豐富的無產階級革命和共產主義理想的基礎,所以,我們在[溫州一家人]里看到的現象就很扭曲,一方面李立群被成功表演成不屈不撓的創業英雄,另一方面他的創業之路釋放著極端個人主義的氣息,當然,這部作品作為文藝,還是說得過去的,看它的人也沒有多少人太在意這種價值觀的扭曲。
這次,到了[老農民],顯然,編劇高滿堂犯了更嚴重的錯誤,即,他完全沿著[鋼鐵年代]和[溫州一家人]已經鋪就的路子,既吸收了前者的表演和表現方式,又吸收了后者的價值觀,豈不知在客觀上這完全是兩股道上的馬車,也就是說,1949年翻身得解放的“老農民”其實與1979年之后發家致富的“老農民”其實已是兩個階級和兩個階層的事,他試圖由牛大膽(陳寶國飾)一人統一之,表現了這個叫牛大膽這個農民在五六十年的歷史中的兩次“翻身”。
我在之前的評論中已經說過,若把當下中國農民命運寄托在“從老農民變成老地主”上,將是歷史的悲哀,也是高滿堂這一代知識分子眼界受局限的明證,是的,在改革開放之后,確實有大量的“老農民變成了老地主”,經濟地位得到了莫大的改善,但另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又是一個階層的新的老農民造就了一批老地主,或者說現在的那些老地主仍然依靠對底層農民的剝削才能成為老地主--也就是說,即使今天中國農村大量的老農民成為了老地主,這也沒什么值得歌頌的--而且是必須得到警示的,因為那必然有更多的老農民更加的老農民。
關于這一代主流知識分子受到的這種局限性,又如張藝謀那一代導演中的大部分,始終將某種西方價值觀奉為至上崇高,比如在[金陵十三釵]里張藝謀就片面地把用13名妓女替13名少女去死作為一種崇高感,卻避而不見13個妓女的生命也是相同的生命。
還有,也是[老農民]的另一個致命錯誤,即為了表現改革開放之后中國農民命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高滿堂將毛澤東時代中國農民的生活和命運完全寫成一片黑暗,這顯然是非常不現實的,毛澤東時代有毛澤東時代的問題,但也有那個時代積極的一面,而且,在某些方面和某種意義上說,毛澤東時代對農民命運改造的探索遠比改革開放時代更有積極意義,更有誠意,本人即出身農村,上大學之前都在農村生活,就本人看到的和反思的,覺得高滿堂這次是利用了文人手中的一枝筆,夸大了改革開放之前的“苦”,以襯托改革開放之后的“甜”,也不過是新式的憶苦思甜罷了,而忽視了對時下中國農民階層的生活和命運做出更為客觀的表現和思考,所以,這也讓[老農民]這部劇缺少積極的意義。
我相信,正如高滿堂自己表述的,他的創作意圖是真誠的,但這真誠的意圖也拗不地他們這代知識分子受到的局限,比如,[老農民]里對毛澤東時代農民的生活描述與抒情與路遙的[平凡的世界]近似,但我相信,如果路遙能活到現在,若再續一個[平凡的世界],一定還會有新的思想和認知--此處可以參見賈平凹的[秦腔]。
說到高滿堂這代人受到的時代局限,還有個比方,比如中國農村大約從10年前開始實行免除農業稅,這一直被奉為胡溫時代“最仁政”之處,看得出[老農民]對這項仁政的感情是感恩戴德的,但10年過去,我們又會發現,這樣恩賜一樣的仁政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底層中國農民的當下命運,而且,這項仁政本質上與市場和經濟的某些原則背道而馳,今天或許農民因此受益,明天不知哪個時候,就會反受其害,當然關于此的更進一步道理,亦不在本文的討論的范圍。
所以,從表演上,從藝術上說,[老農民]還是一部說得過去的作品,但從思想價值上說,它是要得負分的,不及格的;當然,話說回來,在當下的電視劇觀眾里,真正想理解思想價值的觀眾太少了,有熱鬧就行了,好看就行。
試想,如果高滿堂創作這部劇集沒有那么大的雄心壯志,而只是命名為[牛大膽的故事],不冠以“老農民”這3個字,使之對整體的中國農民階層不具有什么時顯的代表性,就是表現了一個個體的特例,那也是說得過去的,所以說,從技術上說,將之命名為[老農民]也是今天它在價值觀層面會引起如此之多的詬病的主要原因。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