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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仰:請勿對號入座

劉仰 · 2012-02-12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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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寫小說,請允許我憑想象胡編。

 

    故事一

 

    很多人都有作家夢,作家既有名又有利,據說還有利于泡妞,所以真真假假的作家就很多。作家形形色色,不一定都是寫小說,詩人估計也算一類。作家圈有一個常見的現象:很多人身兼作家與編輯二職。于是,我在我的地盤發你的文章,你在你的地盤發我的文章,權力與利益交換一下,大家都得實惠。如此一來,年輕人便希望渺茫,新人想擠進文學這個圈子,常常會傷害老人的利益。反過來說,老熟人占據圈子的主流,也搞得圈子暮氣沉沉,讀者不感興趣,圈子失去供養,利益交換也難以為繼,必須想辦法。
    《文學天地》刊物訂數越來越少,主編老黃急得不行,十幾號人,連工資都快發不出了,只好緊急向政府求救。政府以發展經濟為重心,但也有精神文明建設的要求。一個老牌文學刊物如果死掉了,顯得精神文明建設沒搞好。所以,政府同意撥款。但不很多,僅夠日常開銷。黃主編雖然松了一口氣,但依然憂心忡忡。政府撥款有期限,幾年后便停了。本著發展經濟的要求,政府要求黃主編在這幾年里實現轉型,由政府供養變為市場生存。這也叫“文化搭臺,經濟唱戲”。黃主編不會搞文學市場啊,所以急。眼看幾年過去了,政府定的時間表快到了,怎么辦呢?
    錢某是恢復高考以后上了大學中文系,本科、碩士讀完,進入《文學天地》。此前大學停止招生很多年,像錢編輯這樣的受到新思想教育的青年人才很稀缺。錢某先是做了很多年“一地雞毛”的事情,熟悉了文學圈子的運作。眼看黃主編抓耳撓腮,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開始獻計獻策。錢編輯對黃主編說:有文學夢的考試鉛筆青年太多了,只要把他們吸引過來,還用擔心嗎?黃主編問:如何吸引呢?我們現在刊登的稿子好像年輕人都不太喜歡看,我們的作家隊伍有點老。錢編輯說:管他喜歡不喜歡,只要給他們一個印象——投靠我們就能前途無量,一切就好辦了。黃主編再問:怎么才能做到?錢編輯說:您看可口可樂怎么推銷的?設一個大獎啊!管它可樂好不好喝,沖著大獎,大家就買可樂了。這就好比賣彩票的、開賭場的,有大獎在那兒放著,魚兒保準上鉤。黃主編心里一震:說來聽聽。
    錢編輯侃侃而談:我們雜志設一個大獎,專門吸引所有懷抱文學夢的213青年。但這個大獎不能是太多的錢,我們也拿不出多少錢,錢的持續有效性也不夠。可以用考慮保送上外國大學做大獎,只要這點能做到,報名表必須通過買我們的雜志,發行量保證大增。黃主編有點擔心:保送上外國大學,不太容易吧?錢編輯說:通過政府想辦法啊!我們不是有好幾個友好城市嗎?現在不是提倡改革開放嗎?由政府出面說服外國友好城市的大學,每年只要提供幾個名額就行,上學的費用也不要外國人出,我們政府出就行。這叫新思維,要培養與國際接軌的新人才,這對政府來說,也是一個政績。黃主編還是覺得不妥:上外國大學要求外語,難道讓考試鉛筆們用外語寫作?錢編輯說:也可以啊,您看外語培訓學校有多火?黃主編說:學外語的人畢竟不如會中文的多,會中文的隨便就能寫幾段狗屁文章,范圍更大。所以,保送外國大學不如保送國內一流大學。大獎的吸引力弱一點,但是面會更大。錢編輯諂道:主編英明!
    保送大學要落實并不容易。黃主編找了政府領導,領導雖然支持,但除了本地大學可以聽命令、接受任務外,外地大學不好辦,最多找熟人打個招呼,聽不聽說不好。黃主編說:這好辦,您只管打招呼,其他事我想辦法解決。此后一年時間里,黃主編挖空心思地尋找各大學領導的文學細胞,如獵狗一般,稍有點文學氣息,便撲上去,鼓勵領導寫小說、寫詩歌。各大學領導不論文理,還真有不少有文學愛好。《文學天地》的編輯們多了一項工作,給各大學領導改稿子,有時候黃主編不得不親自上陣,把很多原先留給自己的警言妙句都送給了大學的正副書記、校長。黃主編甚至還給某位大學校長潤色了詩歌,發表后花錢請評論家寫了一堆拍馬屁文章。結果該大學校長真的以為自己是不世出的現代詩人,把自己的詩歌譜了曲,當成了校歌。大學生們不敢不唱,校長每每親自蒞臨排演現場,每每聽到,總是樂得合不攏嘴。跑題了。黃主編用了不少此類方式,終于搞定了幾所外地大學,一年后,可以開張了。
    開張前,黃主編又把錢編輯叫來,要商量一下大獎賽的名稱。錢編輯見多識廣,提議道:改革開放需要新思維,我們就叫“新思維作文大賽”如何?黃主編沉吟一會說:已經有一個“新概念”大賽了,我們再叫“新思維”,與那個太相似,不好。錢編輯腦子快,立馬接話說:“新思維”就是要打破舊思想、舊觀念,我們的大賽就叫“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主編您覺得呢?黃主編念叨了幾遍:打舊,搭救,大舅,打酒、打酒、打酒。黃主編愛喝酒,念到這里停住了,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端著鍋子打散裝黃酒的年代,懷舊感油然而生,便說道:打舊不錯,就叫這個名字。先連續三期發預告,報名表登在今年10月那期,多方宣傳,電視臺、報紙都要找人幫忙,宣傳到家喻戶曉,10月份那期一定大賣。
    于是,由《文學天地》雜志社主辦,兩所本地大學和八所外地大學聯合協辦的“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正式拉開帷幕。參賽對象10-30歲,不分男女,不分地區。先寄稿件來初賽,初賽優勝者再復賽,復賽的前十名優勝者可以保送進大學。等于每所大學可保送一名。

    故事二

 

    冷寒同學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別誤會,冷寒同學是高二年級的一名女同學。他父親怕女孩子長大了被壞男生勾引,便要求她從小就對男生冷若冰霜,所以給她起了這么個名字。冷寒同學果然冷艷無比,由于從來不在男生、女生問題上分心,專心致志地學習,學習成績好得沒法說,年年第一。冷寒同學還學有余力,輕松地讀了大量的課外書。有時候寫點小文章,發表在學校黑板報上,同學們驚為天人。只可惜冷美人對所有獻媚都沒興趣,覺得自己的水平與同年齡的毛孩子不在一個層次。各位看官,本人這段文字里,“的得地”用的都對嗎?不好意思,我有時會用錯,常常叫冷寒同學幫我修改。
    冷寒同學閱讀最多的是外國文學作品,而且是外文原版,因此對國內的文學刊物沒有興趣。但是,班級里總有一些想與冷寒同學搭訕的男生,總是想通過文學與冷笑話(寫錯了,是冷校花)接近。這些男生有點小機靈,他們知道數理化那是硬功夫,與冷寒同學冷校花比,只會流冷汗,比不過,一點辦法也沒有。但是,文學沒有嚴格的標準,好與壞,感覺很重要。因此,這幾個男生認為,只要摸對了冷校花的脈,就有可能通過文學感覺與冷美人親近。不過,班上那些男同學檔次要低一些,外國文學外文原版大都讀不懂,只好讀讀翻譯的外國文學。結果,冷校花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檔次擺在那里,沒辦法。
    冷寒同學的班級里有一個成績很差的男同學,名叫嚴熱。嚴熱成績差,門門不及格,老師和同學都很奇怪,因為嚴熱同學看上去并不笨,平時言談舉止也挺機靈的,大家搞不懂嚴熱同學為何總是唱“紅燈記”,連嚴熱的父親嚴重也不明白。多虧我知道這個秘密,所以才能告訴各位看官。嚴熱同學對于冷校花一往情深,奈何冷校花總是冷若冰霜,嚴熱同學決心要把冷校花弄到手。他發現其他對冷寒同學有意思的男生都對翻譯的外國文學下功夫,他一眼就看出,這種辦法只能永遠落在冷校花的后面,沒法與她比肩。所以,嚴熱同學決定獨辟蹊徑、出其不意,從冷校花最薄弱的環節的著手。嚴熱同學知道冷校花較少讀中國古典文學,因此嚴熱同學幾乎把課內課外的所有時間都用來讀《四十八史》。嚴熱同學雖然門門功課都不及格,其實他很聰明,記憶力超強,一目十行,過目不忘。一個成年專家學者讀完《四十八史》大約需要20年,嚴熱同學花了2年就差不多瀏覽了一遍,記住了不少句子。所以,他的各科成績才這么差。
    嚴熱同學以《四十八史》征服冷校花的原版外國文學,其實只是他的一個賭博,因為,等到嚴熱同學決定向冷寒同學炫耀自己功底深厚的古文時,他發現,熱衷ABCD的冷校花根本不喜歡子乎者也。嚴熱同學很郁悶。有一天放學回家,嚴熱同學在父親嚴重的書桌上看到了《文學天地》,他知道父親長期訂閱這份雜志,還經常給這家雜志投稿,雖然時不時會登出一小塊豆腐干文章,但退稿總是比雜志還厚。嚴熱同學隨手翻開了這本雜志,突然看到了“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的通知。嚴熱同學愣了半天。他在想一個問題——在泡妞的道路上,我要不要打破舊觀念?
    第二天,到了學校,嚴熱同學找冷寒同學個別談話,他說:有一個“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你敢參加嗎?冷笑話說:有意思嗎?嚴熱同學說:30歲以下都可以參加,優勝者可以保送上大學。冷寒說:你認為我需要保送嗎?嚴熱說:你成績是好,萬一考試的時候失常呢?再說,我決定參加,一定拿一個大獎,獲得保送上大學,省的大家看我不及格,看不起我。你不想同我比一比?冷校花說:怎么比?嚴熱說:一起參加比賽,如果你贏不了我,就做我女朋友。冷寒說:你瘋了吧!嚴熱說:你就是塊冰,我也要把你融化了。寒冷說:你沒這本事。嚴熱說:不一起比一下,你怎么知道。冷校花說:好吧,讓你死個明白。感謝嚴熱同學,《文學天地》發行數由此增加了一份。這是嚴熱同學對《文學天地》的第一個貢獻。
    冷寒同學回到家,花了幾天時間琢磨,終于有了靈感,寫了幾篇文章,文章里隨意引用英語和拉丁文,還有很多外國作家的作品片段。冷寒同學甚至不將某些外國作家的名字翻譯過來,直接用英文,她想挑戰一下閱評專家的知識水平。臨近截稿的時候,她讓父親給她寄了出去。嚴熱同學在家吭哧吭哧寫文章,父親嚴重看得很奇怪,這是怎么了?搞清原委后,嚴重拿過兒子的文章一看,搖了搖頭。他說:你這簡直就是八股文,太老套了,還“打破舊觀念”呢!寫文章還得向你老爸學,我教你怎么寫。嚴氏父子如何完成了初賽投稿的文章,因為太敏感,小說里也不便寫,寫出來就沒有神秘感了,所以就賣個關子。偵探小說總有懸念,即便謎底很普通,沒懸念也不行。
    初賽優勝者的名單中,冷寒同學與嚴熱同學都入圍了。結果到了復賽,冷寒同學生病了,沒能參加。錢編輯給這個冷若冰霜的小美女作家打了電話,憐惜之情溢于言表,奈何冷美人的確病得不輕,實在參加不了。最后,冷校花得了一個“入圍獎”。而嚴熱同學居然真的拿到了一等獎。此后,嚴熱同學要求冷校花兌現承諾,冷校花沒理他,因為,冷校花覺得自己因為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最終沒能參加復賽,這說明不了自己輸給了嚴熱。當嚴熱同學說她是怕輸裝病,還想死纏爛打地講理的時候,冷寒同學出國讀大學去了。臨走前她聽說,嚴熱同學退學了。冷美人心想,這種人與我相比,檔次差的太遠,怎么可能在一起?
    《文學天地》因為首屆“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發行量大幅度上升,居然達到了100萬份,“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成就充分體現,黃主編與錢編輯功不可沒。日后,他們還創作了更輝煌的戰績,直到12年一個輪回后,冷美人從國外拿了博士回來,發現一切都變了。

    故事三

 

    有網友說我寫這故事文風變了,嘿嘿,我當然不能告訴你我有代筆團隊,這是我的秘密,關系到一個作家的生存價值,能告訴你嗎?你傻還是我傻?接著上回說,你就搬個小凳子坐下聽。
    十二年后,冷美人拿著外國博士頭銜回來了。最讓她不解的是,嚴熱居然成了大名人。在國外一直頭懸梁、錐刺股地苦讀書,半工半讀地拿到了博士學位。對于國內,她抽空主要關心一下國家大事,沒關心過一個名叫嚴熱的人。現在國外不景氣,冷寒回國看望父母,順便看看能否找個合適的工作。回國沒幾天,周圍人全在說國內最著名的十項全能冠軍,嚴熱。開始她以為同名同姓,后來才知道真是自己那個“紅燈記”同學。最讓她驚訝的是,嚴熱居然還是著名小說家,有好幾部長篇小說暢銷。冷寒冷美人決定見見當年那個追求者,看看自己那時候是否真的走了眼。在國外寒窗十年,就著漢堡包和“老干媽”辣醬,雖然學有所成,但冷美人還是單身。
    嚴熱聽說“當年追過的女孩”回來了,也很樂意一見。見面地點在一個冷寒不知該怎么描述的高檔場所。她在國外十來年,很少到這種豪華的私人場所去過。眼看嚴熱開著進口高級摩托車呼嘯地開進院子,一身名牌,琳瑯滿目地在自己面前坐下,冷美人覺得有點暈:這是那個門門不及格的嚴熱嗎?嚴熱很大方地說: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結婚了嗎?冷美人說:還沒有,你呢?嚴熱捋了捋額頭的劉海說:現在誰還結婚啊,多不自由。這時,嚴熱的電話鈴響起,他對著手機說了不少親熱肉麻的話,冷美人多少有點不自在。等他接完電話,冷美人問:你真成了小說家?叫《三重點》是吧?什么時候寫的?嚴熱說:寫著玩的,“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合稱“三重點”,有點黃,三俗,不說這個。冷美人又問:那你為何退學?不上大學?嚴熱說:煩死了,這個問題我都被記者問了一萬遍了。兩人只好不咸不淡地說著話,聽著聽著,冷美人心里恨不得想罵人:小娘子我從小辛苦讀書,讀完了博士,至今還為找個好工作發愁,個人大事也耽誤了,他這么個交白卷的家伙居然春風得意、紅遍中國!這是什么世道?
    與嚴熱見面結束后,冷寒有一點恍惚。原先她覺得回國工作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看到嚴熱成功人士的模樣,她不知道自己這種書呆子能否被這樣的社會所接受。
    過了幾天,冷寒回到中學母校去看老師。年輕的同學們聽說師姐在國外拿了博士回來,也好奇地問這問那。冷寒突然發現,教室的一張桌子上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幾個字:嚴熱當年的座位!天哪,都成歷史遺跡啦?老師帶冷寒參觀校園新貌時,來到一間宿舍問口,門上也貼了張紙,上面寫道:嚴熱當年的單人宿舍,他在這里寫出了小說《三重點》,暢銷500萬冊。冷寒忍不住問老師:為什么一個學生可以搞特殊?老師說:你不知道,這是上面關照的,要培養新人,要創造條件。冷寒問:上面是什么意思?老師說:你太早出國了,不了解抓典型、樹典型那套做法。《文學天地》刊物的那幾個負責的,你還記得嗎?冷寒說:還有點印象。老師說:他們為此事來過學校好多次,那時你正忙著出國,很少來學校,他們一次次來,就是要安排照顧好嚴熱的文學創作條件。冷寒說:他不是已經得了一等獎了?老師說:提供條件是為了創作長篇小說。冷寒疑惑地問:那個什么《三重點》就是在這寫出來的?老師回答:現在都這么說,誰知道。冷寒說:真想看看他都寫了些什么。老師說:說實話,我是看不下去,吹得挺厲害,跟那個什么寶貝一樣,都是教人學壞。冷寒又問:為什么后來嚴熱又退學了?老師說:他自己說是為了在學校開除他之前爭取主動,所以自己提出退學。弄得跟談戀愛一樣,不能你甩了我,只能我甩了你。無稽之談。你想想,我們按照上面的指示精神,要給他提供好的文學創作條件,誰還敢開除他啊?其實,大學已經答應按特長生錄取他了,我真不知道他為何退學。這趟母校之行讓冷美人很郁悶。
    冷寒由于個人興趣愛好,在國外讀了西方文學史,拿了博士學位。回國找工作,到大學教書應該沒問題,但她還是想做一些與文字有關的工作。聽說當年的《文學天地》已經成為文學圈的頂尖刊物,成為中國文學界的風向標,冷寒想起自己年輕時與《文學天地》的那段淵源,決定去拜訪一下。側面打聽得知,黃主編已經退休,現任主編是以前的錢編輯。冷寒決定先拜訪黃主編。
    女大十八變,黃主編對冷寒印象已經淡漠,但說起她是嚴熱當年的同學,黃主編便想起了不少。黃主編說:你那篇文章我記得,寫得不錯,但是我今天終于有機會批評你。年紀輕輕的,賣弄太多,害死我了。我記得你那篇文章里有好多外語,中國人寫文章,用那么多外語干嘛?我們幾個審稿的,外語都不怎么樣,你的文章里還有一個單詞,我記得很清楚,“Corpusdelieti”,我們請教了好多外語專家才搞明白。唉,給你獎吧,生氣,不給你獎吧,你又確實有才氣。冷寒不好意思地說:那時候年輕,爭強好勝不懂事,總想把別人比下去,那個單詞我也是剛學到,記在小本子上,寫文章時故意用的,想用冷僻的詞匯捉弄一下老師。估計您搞清“Corpusdelieti”的意思花了不少時間吧?黃主編一提嗓門:整整一天!冷寒說:我以為一、二個小時就能搞明白,沒想到耽誤您這么多時間。黃主編說,還不是我一個人,打電話問了好幾個專家。那時真想把你刷下去,但大家都認為你的文章不錯,應該給獎,結果復賽的時候你還沒來。
    冷寒說:其實我那時候真的無所謂,我并沒有很想參加作文比賽,有人用激將法激我,我才腦子一熱報了名。黃主編不解:誰激你?你爸?還是你老師?冷寒說:就是那個得了一等獎的。黃主編說:嚴熱?黃主編沉吟一會說:那個孩子讓人帶壞了,讓我也吃了不少苦頭,唉——。冷寒不明白。黃主編說:反正我也已經被退休了,就同你說說,我憋了好多年,從來沒跟別人說過。

    故事四

 

    已經退休的黃主編瞇縫起眼睛,開始回憶往事:第一屆“打破舊觀念作文大賽”,嚴熱得了一等獎。其實,那一屆得一等獎的人不止他一個。黃主編問冷寒:你得了什么獎?冷寒說:我沒參加復賽,所以只得了一個入圍獎。黃主編說:那是有點可惜。沒通知你參加復賽嗎?冷寒說:復賽時我正好病了,錢編輯給我打電話,讓我務必去,不要浪費了這個好機會。我實在病得比較嚴重,最終還是沒去。黃主編回憶著說:哦,應該是這樣的,只要家里有電話,都會電話通知加信件通知。只有沒電話的,才會只有信件通知,有人可能會收不到信。冷寒問:聽說嚴熱當時就沒收到信。黃主編說:他家有電話,復賽的第二天打的。冷寒說:我不明白。黃主編說: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別問了,我為那個“打舊”作文大賽花了那么多心血,很多事情還是不明白。
    冷寒疑惑地說:您這么說,我更不明白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黃主編說:我不明白嚴熱后來為何要罵我。冷寒說:他會罵您?黃主編悠悠地說:嚴熱得一等獎那年,我們《文學天地》的發行量是上去了,但是只有十來萬,還覺得不夠,還想鬧大點。怎么弄呢?錢編輯,現在已經是錢主編了,他想了一個辦法,讓嚴熱第二年再參加一次比賽。冷寒很不解:不是說得了一等獎都能保送上大學嗎?干嘛要比賽二次?難道可以上兩所大學?黃主編說:就是想讓他名聲大起來。冷寒問:為什么偏偏挑中他?黃主編斜了一眼冷寒說:都像你這樣的學習尖子得獎,其他人想學也學不了啊!只有讓一個差學生得獎,再把他名聲弄大,才會有更多成績一般或較差的、不想刻苦學習的學生走到這里來,我們的發行量不就能更多了嗎?你是聰明還是傻瓜,像你這樣的尖子學生比例才多大?全國兩億多中小學生,你這樣的,一共才多少?
    冷寒說:為了發行量故意樹一個差學生的榜樣?偶買糕的,幸虧我沒參加復賽,如果我要去了,即使文章寫得水平一流,會不會也被刷掉?黃主編說:已經發生的事情就不要假設了。冷寒又問:嚴熱第二次參加比賽我倒沒聽說,他第二次得了什么獎?黃主編說:嚴熱第二次沒得獎,文章不行,比第一屆差遠了。冷寒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怪不得沒聽說。黃主編說:那時候錢編輯同我商量,把嚴熱第二次參加比賽的消息封鎖起來,我同意了。冷寒說:我真的搞不明白這是為什么。黃主編說:就是為了要把嚴熱這個榜樣樹起來,如果他比賽沒得獎的消息傳出去,大家都知道學習不好的差學生就是不行,我們還怎么吸引更多的讀者來買雜志里的報名表?冷寒張口結舌:偶買糕的,偶買糕的,偶買糕的!樹個別的榜樣不行嗎?偶!買!糕!的——!黃主編說:錢編輯跟我解釋說,誰比嚴熱更合適?門門不及格,永遠“紅燈照我去玩鬧”,把這樣的差學生打造成少年文學天才,那個反差才大,那才轟動,那才吸引所有的眼球。冷寒說:偶買糕的,如果那年我得了一等獎,我想我會羞愧一輩子,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黃主編說:市場的力量是巨大的,眼看政府就要不撥款了,我們要在市場的大風大浪里自己賺錢,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冷寒說:嚴熱第二次比賽沒得獎,這個計劃就不成了,所以……,黃主編說:所以才讓他開始寫小說,提供好的文學創作條件,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把他文學天才的形象樹起來。冷寒說:小說真是他寫的嗎?黃主編說:你到家去看看,所有的手稿我想都在,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每一個字都是他親自寫的。冷寒說:不是抄的?黃主編說:字跡百分百是嚴熱的,做筆跡鑒定也不怕。冷寒說到:我是說……,黃主編打斷了她:別說了,每一個字都是他的筆跡,沒錯,不會錯的,我可以用我的全部名譽擔保。
    冷寒說:《三重點》寫出來了,少年文學天才就樹起來了,干嘛還退學?黃主編說:我本來也想兌現承諾,讓嚴熱上大學,但是,錢編輯同我商量,第一,所有最不可思議的事情都集中在一起,才有最大的轟動效應;第二,真讓嚴熱上了大學,大學里難免會比較,嚴熱再不好好讀書,遲早會露陷,還不如讓他在社會上混,別人反而不容易搞清楚真假。我想想說的也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如果把嚴熱放在一個不能比較的環境里,那就說什么是什么了。所以,錢編輯說服了嚴熱。冷寒問:他就同意了?黃主編說:嚴熱倒是無所謂,他父親嚴重開始很不愿意,錢編輯做了不少工作。冷寒問:這么好的上大學機會,他父親怎么會同意放棄?黃主編說:也容易,給他算筆賬,讓嚴熱上大學要花多少錢?有可能露陷不說,他家里條件也不好,房子擠,住在亭子間里。如果同意嚴熱不上大學,就把他的小說出版,馬上就能賺稿費。冷寒問:您的意思是,嚴熱不上大學和出版暢銷小說是交換條件?黃主編說:你自己想吧。
    冷寒又問:雜志社得了什么好處?黃主編說:好處大了。沒辦“打舊”作文大賽時,雜志發行量最低只有一萬冊。辦了第一屆,發行量到了十萬以上。辦了第二屆,發行量到二十萬。我們嫌增長不夠快。等到嚴熱退學、《三重點》出版,少年文學天才形象樹起來,書的發行量不去說它,你猜猜我們《文學天地》的發行量到多少?冷寒說:不知道,猜不出來。黃主編說:一億冊!我自己都被嚇死,全國二億多中小學生,平均兩人一冊,當然,還有大學生和社會青年。雜志賣瘋了,真的成了賣糕的!冷寒說:那些紙要砍多少樹啊!黃主編說:那才賺錢啊。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嚴熱《三重點》熱銷后,我們雜志社原先一位女編輯辭職了,自己搞了一個圖書公司,把她女兒搞成了天才少女作家。她女兒比嚴熱還小,只有初一,也發財了。當然,社會上的讀者不知道那個天才少女作家是她的女兒。我真恨我自己孩子生的早,年紀都太大了,否則,我也把我的孩子培養成少年文學天才。冷寒說:那也得寫點真東西出來吧?黃主編說:你以為?就那個從我們雜志社辭職的女編輯,把她女兒塑造成天才少女作家,還送了我一本。我一翻,告訴你,好幾篇文章我都眼熟,是那個女編輯在雜志社工作時自己寫的,本來想發表在《文學天地》上,那是被我斃掉的稿子。后來,作者名改一下,改成13歲天才少女作家,身價立即就不一樣了。
    冷寒說:我有點明白了。嚴熱的父親嚴重是否也有很多沒發表的文章,正好也能出籠,不用再躺在暗無天日的抽屜里了?所以,嚴熱不上大學的交換條件對他父親也有好處?黃主編說:這個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細節。嚴重以前經常給《文學天地》投稿,偶爾也有發表,質量一般,但他始終堅持投稿,退稿多了。自從嚴熱的《三重點》暢銷后,他父親嚴重再也沒有給我們雜志投過稿,一份都沒有。嚴熱的書倒是一本接一本地出。
    冷寒聲音顫抖地說:為了賺大錢,就給全中國的青少年樹立一個不用認真學習的光輝榜樣?這是害人啊,整個國家的未來都被害了!黃主編說:有什么辦法?全社會都在賺錢,我們不賺錢,等死啊?難道你想讓我們這些只會寫字的手去修自行車?政府也希望“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拉動“幾滴啤”我們也立了大功。冷寒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黃主編,您為何同我說這個?您不怕我說出去?黃主編說:你說出去也沒人信,我可以不承認說過。之所以同你說這些,實在是因為嚴熱越來越不像話了。冷寒問:您剛才說嚴熱后來罵您,為什么?

    故事五

    黃主編起身,在雜亂無章的書柜前翻尋著什么,過了一會,翻出一份舊報紙。黃主編翻到內文一個版面,對冷寒說:這是嚴熱幾年前寫的一篇文章,《<文學天地>是屁精》,你看看,我不愿再看這篇文章。冷寒接過報紙,掃描著讀起來,內容是批評《文學天地》,還點了黃主編的名,還把作協、文聯都罵了一遍。有些字眼讓冷寒覺得特別刺眼:
    “文學特么需要門檻嗎?你們筑了個高門檻,無非是自己在里面的殿堂里意淫、手淫,把年輕人都攔在外面,以為他們會因為性饑渴而向你們求饒。但我要告訴你們這些SB,不需要接受你們教育的年輕人,特么就算是個文盲,也能出口成章,哪怕出口成臟我們也那么NB!我們在陽光照耀的大自然里,盡情地交歡,嘿咻嘿咻,氣死你們這些老不死的偉哥崇拜者。你們的精子已經沒有任何活力,頭發已經掉光,讓年輕人看你們手淫,半天也沒個結果,還不如看你們吐出一口臟痰。你們的意淫不會有果實,只好彼此觀賞殘敗的菊花,可憐你們這些沒人性的老東西,該硬的都硬不起來,……@#¥%……&*+——)(*&……%¥#@……”
    冷寒實在看不下去,看到作者署名,的確是嚴熱,她還是很不相信地問:真的是那個嚴熱寫的?黃主編說:不是他還能是誰?當今中國文壇,除了他,還有誰能寫出這么下流無恥的文章?這么說我都覺得玷污了“文章”兩個字。這是垃圾。史無前例的垃圾,空間絕后的垃圾。不管你有多少道理,寫出這樣的東西,只能證明是流氓,無恥的流氓,我都不知道該用什么字眼來形容。我承認他有才,在用齷齪語言罵人方面太有才。他是流氓里最有文采的,他是寫字的人中最流氓的。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嚴熱就是當年的那個小伙子,那時候他父親嚴重領著他親自把初賽的稿子送來,我第一次見他,印象還挺不錯。錢編輯也向我擔保說,這個孩子人品不錯,就是成績差點。因為相信他本質上還是好孩子才讓他得獎,如果早知道是這種混混,當初就不給他獎。冷寒不解地問:為什么他們要親自把初賽稿子送來?我是郵寄的啊?一張郵票就行了,親自送一趟,又費時間又費錢的。黃主編說:嚴重以前給我們投過稿,算是認識,親自送來的意思就是當面交給你了,引起你的重視,不至于被埋沒。冷寒說:還有這種講究啊。
    黃主編道:你看看他后來的這篇文章,哪有當年初賽、復賽文章的影子?簡直就是兩個人,對外宣傳都說他從小讀古書,哪本古書里教你這樣罵人的?簡直就是下賤。給天下所有寫作的人丟臉。我也算個作家,但是,與這種人同為作家,是我一生最大的恥辱。冷寒問:他應該感激《文學天地》才對,為何要這樣罵您?黃主編恨恨地說:《三重點》不是出來了嗎?為了塑造天才少年,就要出版。我們雜志社不能出版圖書,最多做個連載,要出版就要找出版社。我替他們聯系了出版社,嚴熱那時候剛出道,出版他的書,出版社也擔心風險,給個面子,人家愿意出了,但在版稅上有條件。現在暢銷書作家都直接簽版稅協議,起印數多少,版稅多少,那時候只給他固定稿費,一次結清,數量也不多。一個沒出過書的新作家,出第一本書的時候經常這樣,能出就不錯了,誰還計較這個。嚴熱和他的父親嚴重當時也一樣。你想想,一輩子只寫點小文章,突然能夠出版長篇小說,還不樂瘋了?再說,稿子雖然經過各種努力,畢竟質量一般,出版社有擔心也很正常,嚴熱和嚴重當時也同意了。沒想到,輿論一炒作,掛上天才少年作家、不及格等標簽,竟然賣得很好,很暢銷,也許所有不愛學習的人都看到了榜樣吧。一暢銷后,嚴家父子就不高興了,要求多分錢,要按發行數拿版稅,可當時的合同簽的是固定稿費啊,出版社不愿意。這事又是我牽的線,書在人家出版社出版,直接罵出版社等于罵自己,嚴熱便轉身指桑罵槐地罵我,還捎帶把整個文壇都罵了。不為其他,就為這個。為了點錢,搞成這樣。我現在反過頭來想,當初我們雜志也是為了錢捧出了這個少年天才,到頭來又因為錢的事被人罵,也算是報應吧。
    冷寒想了一會說:我總覺得這個罵人的文章不像是嚴熱寫的,我和嚴熱從小學到中學都是同學,關系不算很近,多少也了解點,他雖然有點調皮,不至于這么壞。我記得那時候平常他也很少說臟話,難道短短幾年就發生巨大變化?我總有點不信。黃主編說:你這么說也不是沒道理。第一本書出了之后,嚴熱賺得錢不多,后來就轉向與個體書商合作,那才開始真正賺大錢。這篇文章正在那個時候出現,也許表達了個體書商的某種憤怒。但是,畢竟掛著你嚴熱的名字,你就應該文責自負。為了與書商合作,為了用圖書的自由市場反對出版社系統的計劃經濟,甘心出賣自己,還用這么惡劣的方式投懷送抱,說明他已經甘愿成為別人的機器和工具。反過來說,你嚴熱有今天,最初的出名難道不是靠文壇嗎?難道不是靠那些被你罵得慘不忍睹的老人嗎?忘恩負義要遭報應的。就算圖書出版的計劃經濟方式不好,要改革、要改變,難道改成這樣烏七八糟就好?成天都是上床叫春、顛覆一切舊文化,難道為了在市場上賺錢,不顧一切底線就好?
    冷寒告別了黃主編,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開始懷疑自己想到《文學天地》謀職的決定是否正確,如此烏煙瘴氣的文壇值得自己全身心的付出嗎?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寫的字能夠變成印刷體是無尚的驕傲,等了解一點內幕便會發現,有些時候變成印刷體,也是一種罪孽。過去的文壇有點死氣沉沉,的確沒意思,但突然出現一只市場化的大象,闖進瓷器店,當今文壇變得血肉模糊。反過來想想,冷寒又覺得挺高興,幸好自己不是寫小說、搞創作的,研究文學史,這段歷史是難得的研究素材。不管今后中國的文壇會變成怎樣,這段歷史應該都不會被忘記。因此,她決定再去拜訪一下《文學天地》現任錢主編,她還記得當年錢編輯親自給她打電話時帶著親切的聲音。她認為那是一個長輩對后輩的關愛,這么多年過去了,雖然自己沒參加那一屆的復賽,也沒獲得好成績,但錢編輯當年體貼入微的關心,還是應該感謝一下。

    故事六

    冷寒繞了幾個彎,要到了錢主編的電話,打電話過去,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沒想到錢主編的記憶依然那么清晰,他在電話里說:我記得你,當年我還給你家打過電話,我說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怎么這么多年就沒了消息,原來到國外深造了,好好。冷美人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想與錢主編約個時間,錢主編爽快地答應說:沒問題,我找個飯店,訂個包間,到時候好好聊聊。冷美人雖然覺得錢主編有點過于熱情,但是,美女經常有此遭遇,冷美人早就見慣不怪了。
    到了約定時間、約定地點,冷美人發現,這是一家非常豪華的餐廳,多年不在國內,此類豪華餐廳在國外都是上流社會的場所,沒想到中國也多了起來,錢主編這樣的知識分子也得以輕松出入其間。不過,看起來退休的黃主編似乎沒有這個實力。包間里只有錢主編,座位只有兩個。冷美人進來后,錢主編說:歡迎從國外深造回來的美女,按國外禮節,來個擁抱吧?冷美人有點無奈,幸好還有服務員在,冷美人半推半就地敷衍了一下,說到:其實我不喜歡國外的這種禮節。
    坐下之后,錢主編讓服務員開酒,說到:這是正宗的法國原產地葡萄酒,你嘗嘗是否地道?冷美人說:我父親從小教我不要喝酒,我在國外也不喝酒,嘗不出名堂。看樣子錢主編對洋酒很有研究?錢主編說:談不上、談不上,小有心得而已。錢主編見一開場便有點話不投機,立馬轉換話題道:當年我看到你報名表上的照片,立即被你的清新、清純吸引了,我當時就說,未來的文壇就需要像你這樣的美女作家。多年不見,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冷美人說:謝謝夸獎。錢主編說:可惜你當年沒來參加復賽,否則,你早就出名了。我告訴你,這幾年,我們捧出了好多美女作家,什么寶貝啊、嬌娃啊、小婦人啊、衛生棉啊、丹紅啊,等等。說實話,我覺得你比她們都強多了,她們那些美女,都是打腫臉充胖子,你才是真正的美女。只要你一進入文壇,她們都得歇菜,只能以丑女做你的陪襯。現在這些美女作家,也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只要你半只腳踏入文壇,你就是紅花,一枝獨秀,她們都是衰敗的綠葉。
    冷美人說:錢主編的意思是,如果我當年參加復賽,就一定能得獎?錢主編說:那當然,否則我那時候那么著急給你打電話干嘛?多少文學大賽得獎都是內定的?告訴你,至少有一部分是內定的。去年我們還辦了一個港澳臺及海外華人女作家評選,實話說,評選通知發出去之前,誰是第一名就已經定了,那些投稿的,除非極個別、極特別,都是炮灰,都是造輿論的工具。冷美人問:這有失公平啊?錢主編說:文學文化是意識形態,公平只是一方面,引導才重要。冷美人說:那把嚴熱樹成典型,又在引導什么?錢主編說:你問到點子上了。我先同你這么說吧,只要你配合、聽話,我們就能讓你比嚴熱還出名,嚴熱這家伙快過期了,需要點新鮮的,你很不錯。
    冷美人說:我不想當小說家。錢主編說:古龍知道嗎?有幾本是他寫的:名聲出來了,用這個名字就能賺錢,這就好比國外的著名品牌、商標,其實大多數都是中國造的,貼上外國牌子就是正宗,商業不都這樣嗎?圖書也是商業,暢銷書作家就是一個牌子,你以為市面上的那些暢銷書都是他們自己寫的?冷美人說:我覺得這只是迎合大眾口味,與您說的引導大眾又有什么關系?錢主編說:這個問題問得好。迎合只是一方面,引導同樣是另一個重要的方面。在迎合的問題上,美女作家作用比較大,在引導方面,嚴熱有著美女作家不可替代的作用。這就好比娛樂明星,女明星能吸引男性,男明星能吸引女性,不男不女能吸引所有男女。冷美人說:嚴熱難道是不男不女?錢主編說:我只是一個比方。嚴熱吸引的絕大多數學習成績不太好的學生,甚至因為嚴熱令人眩目的成功,學習成績好的學生也會被吸引,這就是他廣泛的群眾底盤,有了這個數量龐大的人群基數底盤,再來談引導,就顯示出它的價值。
    冷美人說:我不太懂這個。錢主編道:我給你一分析,你馬上就會懂。改革開放需要什么?需要打破舊觀念,接受新觀念,對嗎?怎么打破舊觀念?你看,改革開放一開始,立即、幾乎同時出現一本書《丑陋的中國人》,什么意思懂嗎?這是政治,文藝就是政治。這就是信號,就是告訴大家,中國人的很多舊觀念都是錯的,自以為是地不改,就是丑陋的,所以要改革才能與世界文明接軌,不改革就是丑陋。但是,《丑陋的中國人》鬧了多年,也就對讀書人有影響,還有很多不怎么讀書的,對他們影響不大。當然,有些社會底層的人,觀念不觀念沒什么關系,關鍵是年輕人,他們是未來,如何引導他們?嚴熱就是一個工具。冷美人有點驚訝地說:您是說嚴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策劃的產物?錢主編說:更合適的說法也許應該這樣說,剛開始的策劃沒有這么明確的目的,操作技巧也不成熟,后來日益明確,所以。他的形象才越來越高大光輝。
    冷美人說:用這樣一個形象要引導什么呢?錢主編說:看來你對國內的情況確實不夠了解,反對體制反對的是什么?你在國外呆過,國外的政權在誰手里,國內的政權在誰手里?這你懂的,我不多說。嚴熱被用來反對應試教育,應試教育是什么?如果只把它理解為填鴨式死記硬背,那就太簡單化了。其實它有所指,政治思想課是填鴨式死記硬背的典型,高考還是要考政治吧?要反對這個。嚴熱退學、成績差、不及格、不考大學等等,塑造這個形象就是為了反對體制向年輕人灌輸的思想,所以要自由,要讓學生自己選擇,這是未來改革成功的關鍵,要培養一代新人,這就是毛澤東當年說的,文藝要為政治服務。冷美人說: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毛主席當年說“文藝要為政治服務”,說的是文藝要為“1政治”服務,現在樹立類似嚴熱這樣的榜樣,其實是要讓文藝為“2政治”服務?都是為政治服務,只是為不同的政治服務?
    錢主編說:聰明,不愧在國外得了博士。我反對民族主義,我們要講發達國家、文明國家的普世價值,但是,在嚴熱的問題上,那個號稱民族主義旗手的人說的倒是對的。他說,你們80后別以為嚴熱是你們自己喜歡、自己捧出來的,嚴熱其實是60后、50后、40后捧出來讓80后、90后喜歡的,這一現象的背后就是政治。所以,世界最著名的《湯姆》雜志才會配合我們把嚴熱評為“全球最有影響力”的TOP10人,才會把他當成封面人物,這就是為了中國按照文明模式進行改革的一部分。文藝要為政治服務,在哪里都一樣,差別只在技巧。所以,同你說這么多,千言萬語,只有一句話,只要你愿意配合,下一個榜樣就是你,一定超過嚴熱。
    冷美人問:你怎么會想到我?錢主編說:美女作家是一個大賣點,另外,嚴熱不像你,畢竟讀書不多,把他捧在高處,誰都累。有些問題嚴熱本人也理解不了,如果不是有人指點,他自己說話不到位。你在國外拿了博士學位,這比嚴熱要硬的多,所有的問題,一點即通。再說,現在大學擴招了,大學生越來越多,很多大學生對嚴熱的喜歡程度比低學歷者要弱,大學生是社會精英,要有更好的偶像去引導他們,免得他們被體制化政治教育洗腦。雖然我們現在也把幾個曾經的天才少年作家送入了大學,也站在我們一邊說話,但她們還是太嫩,不如你外國大學博士的金字招牌。只要你愿意配合,一切包在我身上,你懂嗎?冷美人問:愿意配合是什么意思?錢主編曖昧地說:你這么聰明,你懂的。冷美人說:我真的要好好想想。

    故事七

 

    為了避免三俗,我決定,人見人愛的冷美人不去《文學天地》謀職了,也不想成為偶像級別的作家明星了。喜歡三俗的人也沒必要因此而失望,現實當中三俗已經很多了,潛規則之類,我編出來的三俗故事,肯定不如現實精彩。如果胡編大發了,例如“四菜一湯”公款消費的標準每人每次不得超過10萬元(韓元嗎?),包二奶、養小三、尋四妞,最多不能超過秘密五姨太等等,這樣的三俗故事編出來大家也不信,還顯得我很沒水平。所以,為了體現嚴肅文化戰勝三俗文化的非主流觀念,冷美人決定不往普世明星精英公共姿色粉子的道路上靠了。
    但是,總要找工作啊?原先的目標改了,新方向究竟在哪里?或者索性離開中國,仍然在國外找一個出路?冷美人比較猶豫。以找對象這件事來說,冷美人不想找外國人,找個洋人老公,總有被收容的感覺。找一個中國人,在國外幾率比較低,即便有一些,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想找洋女,還不分年齡,不知道是想顯示自己的能力還是顯示自己已經成為世界公民。冷美人快30了,她覺得找對象還是找中國人,那當然在中國工作最好,但她在年齡和學歷上都高不成低不就,挺麻煩。正在這樣翻來覆去權衡思慮的時候,突然接到了嚴熱的電話,嚴熱想同她聊點重要的事情。
    嚴熱這次約的地方在一個高檔社區里的一處別墅。冷寒到達時,嚴熱已經在那里,還有一位很體面的老年男人。他同冷美人打了招呼,然后說:我馬上出門,你們聊,不打擾。那個老年男人走后,嚴熱說:這是我朋友的家,借來用一下。現在我成了萬人矚目的對象,很麻煩,到處都有眼睛,在這里安靜點,也比較保險。冷美人不明白,聊多大的事,要搞得這么神秘?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別墅的環境很不錯,間距比較開闊,還有不錯的綠化,高大樹木顯然是移植過來的。兩人在二樓的陽臺坐下,討論了一會飲料,冷寒要了一杯白水。
    嚴熱切入主題說:想不想與我一起合作?冷美人說:為你工作?你雇我?嚴熱說:別說誰雇誰,我知道你從來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會為我找個差學生工作,我也知道你去找過錢主編,不是我要雇你,是共同合作。冷美人道:什么意思?說來聽聽。嚴熱說:最近有不少人罵我,說我以前的文章不是我寫的,是有人代寫的,搞得我很郁悶,來頭好像還挺大,所以想請你合作幫忙。冷寒說:這事我能幫什么忙?是你寫的就是你寫的,不是你寫的就不是你寫的,難道還是我寫的?嚴熱有點無奈地說:不是這個意思,以前的文章是誰寫的,縱有千萬張嘴也說不清,那些蓄意想抹黑我的人永遠都不信。說到這里,嚴熱咳嗽了幾聲。冷美人突然發現,嚴熱看上去比上次見面時老了很多,不只是留胡子裝成熟的問題,而的確是現出了老態。她感到很奇怪。
    嚴熱說:我只有寫出更好的文章、更好的小說,才能證明我自己,才能擺脫那些盯住我不放的討厭的蒼蠅。冷寒說:那你就寫啊,你不是作家嗎?嚴熱停了一會,慢慢地說:最近我參加十項全能比賽的成績不理想,下降比較快,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前不久受傷骨折,到醫院檢查,結果說我骨齡快速老化,三十歲的人,骨齡已經有四十多歲,而且還以比常人快10倍的速度老化,也就是說,我現在過一年等于常人過十年。嚴熱目不轉睛地盯著冷美人說:我突然就老了!我現在才明白,來的有多快,去的就有多快。冷寒心里一驚,暗自想到:真有這種病?莫非是不結婚玩女人太多的報應?冷美人口里還是安慰道:老了很正常,女人才怕老,男人怕什么?越老越有風度。別人不是說你過去少年裝老成嗎?現在不用裝就真的老成了。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嚴熱嘆道:不用對不起。當初我年輕氣盛罵老家伙們,現在我正在飛快地成為老家伙,被人罵也算報應。冷寒心里產生一絲悲涼,對眼前這個老同學萌發了點同情。
    嚴熱突然高亢地說:但我不能服輸,我決定從此不在公開場合出現,不讓別人發現我突然變老了,我要繼續保持我的地位和成就,哪怕用神秘的方式。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要寫一點真正年輕的東西,你能與我合作我嗎?冷美人問:你是要我做你的代筆槍手?嚴熱說:算潤筆吧。我同他們商量好了,只要你完成出人意外的東西,待遇不會低。我知道你找了錢主編想找工作,我告訴你,錢主編什么“包在我身上”的承諾都是騙文學女青年的,他講那些大道理無非是想讓他的騙色聽上去更靠譜,我還不知道他?冷寒說:我覺得錢主編的歷史分析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嚴熱說:得了,不就是改革要改變觀念那套鬼話?沒一句實話,以為自己是個VIP,其實就是個普通P,花言巧語的一切目的都是騙文學女青年脫褲子。所以,我命令我所有的女朋友一律不準做文學女青年,我不想戴綠帽子,都給我在家老老實實呆著。錢主編就算假公濟私能給你多少錢?只要你答應與我合作,馬上預付給你一本書的全部版稅,我一分錢不要,我只要保住我的形象。只要這個形象在,我就還能賺其他的錢,這個形象沒了,我的一切就沒了。你能幫我嗎?
    冷美人說:我的代筆者(她是在說我,呵呵)已經替我決定不去《文學天地》謀職了。嚴熱說:那就太好了,我們兩個一起合作,以我的名義,以你的才華,出版的利益全歸你,我已經同他們說好了,每年至少一本暢銷書,怎么樣?冷寒恢復了昔日冷笑話(又錯了,對不起,冷校花)冷若冰霜的表情,冷冷地說:我不想寫小說。嚴熱說:寫雜文也行啊?冷美人說:我不想寫雜文。嚴熱接過話頭說:寫時評也行啊,熱點事件出來,隨便寫幾句俏皮話,挖苦嘲諷的方向不要搞錯,同樣轟動。現在的時評人都TM已經是一個職業了,都成套路了,你那么聰明,很快就能熟悉。昔日冷校花說:我不想寫時評。嚴熱說:那你想寫什么?沒關系,就說我轉型了,兒童文學也可以,我要當爸爸了,兒童文學也很好騙錢的,那個誰,那個什么大王,就靠這個騙了很多錢。
    冷寒一字一句地說: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想與你合作。嚴熱愣了:草曹槽操糙艸漕嘈艚cao屮螬槽……我剛才說我的所有女朋友都不能是文學女青年,你是不是想當我女朋友才不愿與我合作?冷美人說:嚴熱,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嚴熱問:啥意思?冷寒說道:你說你已經快速老化了,你是否還記得你在《<文學天地>是個屁精》里說過的話,按你那時的說法,你想想,我這么優秀的人,會同一個“老不死的偉哥崇拜者、精子已經沒有任何活力、頭發已經掉光、沒人性的老東西”談對象嗎?嚴熱急了:艸!草!曹!槽!漕!嘈!艚!螬!槽!操!糙!cao!那篇文章不是我寫的!你看我是那種用臟話亂罵人的人嗎?
    冷美人說:我走了,不想再見你,今天你說的話,我只當沒聽見,出門就全被風吹散,我也只當從來沒認識過你這么個人。冷美人冷若冰霜地離開不明房主的別墅,在門口遇到一個中年人正好進來。冷寒覺得進來的人有點臉熟,那個中年人看到冷美人也有點楞,冷每人(怎么搞的,又寫錯,冷沒人,還不對,冷媚人,怎么像妃子了?冷美人,對了。PS:電子稿的手稿,應該是這樣子滴,這是我的專利!)想起來了,這人是嚴熱的父親嚴重。要同他打招呼嗎?算了,別多惹事了,打招呼說什么啊?冷寒只是點了點頭,離開了別墅。
    嚴重走進別墅,問嚴熱:又新換了一個?別亂給錢。怎么有點眼熟?嚴熱說:現在哪有心事想那個?告訴他們,不行,趕緊另外再物色吧。嚴重說:要不我再試試?嚴熱說:你太老了,現在要抓住年輕人,你能寫兒童文學嗎?你要能寫,我當年也用不著去讀別人寫的少兒讀物了。你快想辦法啊,怎么辦啊,他們是故意要搞死我啊,搞死我,你也一樣完了。嚴重說: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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