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囈幻想小說：下一場高麗戰爭

夢囈幻想小說：下一場高麗戰爭

地球村過客

這是一個關于戰爭的噩夢。有整整一年多的時間，它是那么頑固地纏擾著我，常常使我如身處冰窯、心情冷暗。學心理學的朋友對我說：把它說出來吧，這樣你將不再憂傷。學未來學的朋友對我說：把它說出來吧，這樣它將不會發生。適逢東北面的半島發生重大變故，我就決定真的把它說出來。古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使我有所思者，是我們幾乎每天都在觀看諸多“精英”瘋狂表演其無視事實、不顧邏輯、踐踏良心的天賦才能；使我有所夢者，是擔心我們將無法約束、更無法矯治無良“精英”們的非理性大合唱，于是進入一個完全缺乏是非觀和現實感的古怪時代，最終走向一場空前的大災難。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這里記敘的是一個夢。你可以把它稱為“夢幻超現實主義小說”。這個夢的主角是高麗、新羅、美國、R國和C國。夢囈者是作為C國人說話的，因此更多地反映C國的情況。需要聲明的是，在這個故事中，也許有似曾相識的“精英”思維方式和話語霸權，也有確實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過的“理論”和觀點，但除此之外的整個故事卻是完全虛擬的，過去、現在都未曾發生在這個地球上……

一

沒有人知道戰爭是如何發生的。盡管后世歷史學家將站在“成王敗寇”的嚴正立場上，斷言是北方的高麗政權發動了戰爭，不過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一顆小型隕石擊中了三八線附近南方新羅軍隊的一個彈藥庫，引發了一場相當徹底的爆炸。新羅軍隊的導彈預警系統立即將這起自然災害判斷為高麗軍導彈攻擊；更不幸的是，被隕石火光和尾跡所震驚的新羅軍前線士兵立即按照戰爭預案，進行警告性射擊，結果招來對方的報復性還擊。

于是，一場比天安號事件更嚴重的危機爆發了。

盡管有分析家指出：即使新羅彈藥庫爆炸事件是高麗方所為，但由于不存在后續的成批次導彈攻擊行動，不符合軍事常識，因此很可能是一起帶有事故性的偶然事件，并非刻意挑釁甚至蓄意進攻。但新羅的李瘦子并不這樣認為。他立即宣布：鑒于北方發動侵略，新羅民國將進行反擊，并將以統一國土作為戰爭的終極目標，以求徹底消除麻煩根源，實現新羅民族的偉大復興。

作為證據，新羅方在爆炸事件兩小時后展出了據說在爆炸現場發現的高麗制“洛洞”導彈殘體。殘存的彈體上有用粉筆書寫的高麗文和阿拉伯數字編號。據新羅權威筆跡學專家鑒定，這些字跡跟當年“天安號”現場發現的魚雷殘片上的著名編號完全一樣，因此導彈屬高麗方面發射無疑。

神色堅毅的高麗外交部發言人堅決否認高麗方應對新羅彈藥庫爆炸承擔任何責任。不過，他也強硬地表示：高麗方面將對新羅的任何挑釁作出還擊，如新羅方膽敢越過三八線一步，高麗軍隊就將把“三八”線劃到對馬海峽，實現高麗半島的完全統一。

雙方隨即宣布進入緊急狀態。高麗的導彈集群迅速進入待命發射狀態，微型潛艇群搭載特戰部隊駛向海面，步兵進入防守陣地；新羅則以優勢空中力量作為制勝之寶，機械化部隊離開營房，進入前進陣地，同時開始疏散漢城等地的居民。

三八線兩邊，槍炮聲此起彼伏。但雙方都主動把射程控制在二十公里以內。

雙方都在等待盟國的反映。

二

美國幾乎第一時間作出回應，表示任何對新羅的攻擊都是對美國的進攻，美國有義務按照盟約支持新羅反擊任何國家的侵略。但美國國務院沒有對新羅李瘦子的好戰言論作出正面回復。顯然，它在度量C國和R國的可能反應，計算一場擴大的高麗戰爭將帶來什么樣的后果。

C國外交部官員照例在第一時間約見了高麗大使。這位高麗問題專家照例不容對方分辯，就指責其自不量力、悍然用武力挑釁新羅，造成高麗半島動蕩；如果高麗方繼續作出不負責任的舉動，C國將停止對高麗的一切援助和經貿往來。盡管高麗大使在對方蔑視和憤怒的眼光中進行了申辯，但最終只能帶著一肚子委屈離開。在隨后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上，C國外交部發言人照例對高麗半島局勢表示強烈關注，照例不點名地譴責了“挑釁者”，照例宣言“絕不袒護挑起事端的一方”，照例希望“雙方保持冷靜克制”，在“國際社會”給出客觀公正的調查結果之前，立即無條件停火。

R國方面也作出了反應。R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R國絕不容忍任何人在自己周邊發起戰爭；R國將對任何改變周邊政治格局的趨勢作出強烈的反應。

高麗問題立即成為C國國內的熱點問題。主流媒體幾乎一邊倒地明示或者暗示“金胖子瘋了，高麗惹禍了”。與此相呼應，具有官方背景的“國際問題專家”紛紛譴責高麗“瘋狂蠻干”，并建議政府對高麗當局進行最嚴厲的經濟制裁，迫使其在餓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時推進改革開放；當然，最好是更換領導人，把“麻煩制造者”送上國際法庭。

“軍事問題專家”敏銳地感覺到這一事件的嚴重性，普遍認為由于“天安號”事件余波尚在，“高麗導彈誤射”將使第二次高麗戰爭機率放大，C國需做好應對這場戰爭的準備。

但對于如何應對第二次高麗戰爭，C國軍事專家們卻莫衷一是。

傳統派從地緣政治的角度考慮問題，認為高麗是C國的防火墻，對于隔離美國勢力和新羅民族主義具有重要價值。因此，C國在必要時必須對這一次高麗戰爭進行軍事干預，維持高麗半島現有格局。當然，最優的選擇是通過政治斡旋和軍事威懾，把戰火掐滅在搖藍之中。對于高麗領導層等問題，可以在危機處置過程中推動解決，但這只是附帶成果，不宜作為我們全部努力的首要或者重要目標。

創新派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傳統派“死守冷戰思維，不知世界潮流”。他們認為，幾十年前的抗美援高麗不僅傷亡巨大（這些“專家”給出的數據是C國人民志愿軍陣亡90萬、負傷150萬。按照這個數字，該軍全軍覆沒尚不夠數），而且從后來的情況來看，當年C國的軍事干預并未產生一個繁榮自由民主的北高麗，因此絕對是個歷史性的錯誤，我們沒有必要重蹈覆轍。因此，如果第二次高麗戰爭火起，C國只須守住鵝黃江，隔岸觀火即可，不必為金家王朝賣命。未來由新羅主導的統一國家，必將是C國的友好鄰邦。

雖然網民普遍贊同“傳統派”的觀點，但外交界更青睞“創新派”的意見。由外交部官員代筆的官方某通訊社社論稿，照例自以為是地對“悍然挑起事端的一方”進行了嚴厲譴責，表示將與國際社會一道，予以嚴厲懲罰，雖然同時也要求雙方保持理性克制，維護半島和平和現狀。

在美國的倡議下，聯合國安理會于當天召開會議，緊急磋商高麗半島形勢。美方提出五點建議：1、交戰雙方立即停火；2、對高麗實行全面經濟制裁；3、解除高麗導彈及核武裝；4、在三八線以北設立禁飛區；5、聯合國組成特別委員會，負責調查事件經過。

C國和R國駐聯合國外交官進行了協商。C國外交官暗示高麗半島的危機符合金氏政權的行為模式，因此應給予高麗必要的懲罰。R國外交官則表示事情須經調查方能澄清，但不管咎在何方，維護東北亞現有政治格局是當務之急，絕不能因為某方犯錯而消滅之。最后，雙方同意不對美方提案的?；?、禁飛和調查提出異議。

三

經過一夜討論，在C、R國棄權的情況下，安理會通過著名的三七二十八號決議，要求高麗半島交戰雙方立即停火，接受聯合國調查。同時，在三八線以北設立禁飛區，禁止高麗飛機起飛和飛行。在投票前，C國外交部內部出現了一些爭議。有很微弱的聲音認為，禁飛條款將使高麗重蹈利比亞覆轍。但參與談判的國際法“專家”對此報以鄙夷一笑。這些“專家”說，條款將明確禁止“任何國家的飛機飛行”，因此與利比亞決議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在投票前，C國外交官與高麗大使進行了溝通，建議高麗方面接受擬議中的安理會決議。高麗方面認為，除非同時在新羅設立禁飛區，否則高麗將把該決議視為不合時宜的強權政治思維；如果戰爭不可避免，高麗將獨自血戰到底。事后部分C國媒體透露了會談的部分情況，描述了C國東北亞事務官員正氣凜然、斬釘截鐵、不準質疑的高傲姿態，盡管這些故事無法證實或者證否，但C國的精英卻因此而盛贊“經過三十多年改革開放，祖國已經傲然進入世界一流強國之列”。

毫不意外的是，在聯合國決議獲得通過后，高麗立即表示拒絕接受該協議。

在“高麗襲擊新羅彈藥庫”后的第二十四小時，亦即聯合國安理會三七二十八號決議生效后的第三小時，新羅方面聲稱發現高麗在靠近鵝黃江的空域進行非法飛行，旋即出動軍機，開始對高麗境內軍事目標進行空襲；美國隨即加入戰爭，宣稱要執行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徹底摧毀高麗的戰爭能力。在一天之內，美國和新羅出動飛機近千架次，對平壤及三八線以北一百公里內的高麗雷達、機場、軍營、導彈等軍事設施進行打擊。高麗宣布還擊，開始運用導彈和突擊部隊，對新羅政治軍事目標進行攻擊。

第二次高麗戰爭終于爆發。

C國迅速研究對策。高層斥責了外交部官員的無知無能，但鑒于替換乏人，只能仍然由外交部原班人馬負責進行外交斡旋。其重點目標是研判相關國家動態，調動必要的外交資源，最大限度維護C國利益。同時，高麗半島危機的應對重點轉向軍事，維護邊境安全成為首要任務。

軍內戰略界“傳統派”與“創新派”的爭論進入高潮。傳統派堅持C國地緣政治底線，創新派高舉高麗繁榮自由大旗，針鋒相對、寸步不讓，令參謀機關無從適從。最后，軍內終于有專家提出一個折衷方案：在戰與不戰之間，最佳選擇是“威懾”。C國可以維護邊境安全名義，向高麗半島派出軍隊，但進軍縱深只限于邊界以南五十公里左右。這樣，既顯示了出兵之勢，又避免交戰之實，足以使美國及新羅在出動地面部隊之前三思而后行。

盡管存在巨大爭議，最高參謀機關決定采納這一措施，迅即就近抽調三個精銳機械化野戰師，準備以“維和”名義進入高麗。高麗方面對于C國的決定喜出望外，立即表示接受C國軍隊入境。出于威懾的目的，C國軍方決定向外界暗示“出兵”的可能性，但精心掩飾出兵的規模和干涉的程度。

傳說C國即將出師高麗，這立即在國內外引發震動。草根階層普遍支持這個決定，認為只有通過戰爭，才能實現民族振興，并重構真正意義的C國政治勢力圈。大批熱血青年要求參軍入高麗，愛國群眾要求捐資助軍，軍內出現了官兵寫血書要求上前線的情況。但精英階層對此則報以冷眼。著名的《謅沫》引用“專家”的觀點說：總工程師說過五十年內不打仗，現在才時過三十年，軍方就試圖拉開一場可能導致災難性后果的無限戰爭，這是赤裸裸的背叛；即使戰爭獲勝，也必將導致與美國交惡，重啟冷戰，而由此立下的新“竹幕”將使C國的改革開放事業陷入泥潭，導致也許是有歷史記載以來僅次于“文革”的重大浩劫。

與時同時，《春愁》等媒體則試圖從歷史的角度證明第一次高麗戰爭是一個歷史性錯誤。它在堆積如山的稿件庫中找到一篇反映第一代最高領袖懺悔干涉高麗戰爭的來稿，準備作為當期的重點稿件。這篇稿件是領袖的某兼職秘書的兄弟的女兒的同學的朋友的外甥口耳相傳而來的，“真實”反映了抗美援高麗決策中的重大爭議。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最高決策者盡管作出專橫決策，但事后面對得不償失的后果而導致內心痛苦。這個故事照例充滿了豐富的歷史細節和內心活動描寫，就算當事人本人來寫，也不會如此細膩生動。

美國方面也迅速作出反應。美國國務卿說，我們對C國軍方的好戰姿態感到遺憾。事實證明，C國的外交還不夠成熟。希望C國明白世界大勢和自己肩負的責任，采取負責任的態度，繼續與國際社會保持合作，避免自絕于國際社會。

C國外交部發言人在新聞發布會上，則表示沒有聽說本國政府即將出兵的消息。并且強調C國方面希望實現高麗半島危機的政治解決，C國將及時與美國、R國協商，尋求高麗半島永久和平的有效途徑。他強調說，C國既無意，也無力與美國進行軍事對抗，兩國之間的戰爭純屬夢幻超現實主義小說。

四

在高麗半島，盡管北方拼命抵抗，但在經過持續二十四小時的猛烈轟炸后，北方地面戰斗力量已經受到嚴重削弱，難以對南方構成致命威脅；由于南方已經有所防備，北方的特種部隊未能取得決定性的戰果。于是，美新軍隊判定：三八線以北一百公里內的高麗軍抵抗力量已經基本清除，美新聯軍可以通過快速進攻，擊潰守衛交通干線的高麗軍，不糾纏于每一寸土地得失，直取平壤，以速度換時間，避免其他國家的軍事干涉。鑒于高麗經濟長期蕭條，心理戰將在推翻北方政權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美新軍隊將以面包和衣服作為炸彈的輔助力量，引誘高麗軍民投降。

這樣，在“高麗襲擊新羅彈藥庫”事件后第四十八個小時，新羅陸軍在空中力量的支持下，開始越過三八線，向高麗北方進攻。高麗在三八線后修建了大量工事，尚可抵擋一時。但由于運輸線在空襲中陷于癱瘓，前線的抵抗注定難以為繼。與此同時，數以萬計的難民涌向鵝黃江畔，饑寒交迫。C國邊防部隊無法阻擋洶涌而來的難民潮，不得不在邊境城鎮設立難民營，提供人道主義救助。

美新軍隊的越界攻擊和邊境混亂局勢，迫使C國軍方加緊研究對策。來自外交部的消息稱，美國已經同意與C國和R國進行緊急磋商，但已經暗示美新軍隊不可能從進攻陣地往后撤退至出發地。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美新已經決心通過武力解決高麗問題，除非高麗軍隊能夠有效阻擋美新的進攻，否則任何磋商都不會產生實質性成果。但根據軍方情報部門的研判，高麗軍隊的戰斗力是值得懷疑的，因為在美新的先進裝備面前，高麗軍縱然有強大的戰斗意志，也難以通過給予對方大量殺傷而影響戰爭進程。

C國參謀人員分析：美新軍隊只要在正面牽制的同時，發起一場登陸戰，就足可加速高麗軍的潰敗。幸好這場戰爭事發倉促，美新尚無進行登陸作戰的準備，因此預計戰爭將以正面消耗戰的形式持續一段時間，難以速戰速決。

與此同時，C國草根與精英的爭論進入白熱化。不少“專家”公開提出C國放棄高麗，準備接受由新羅主導的統一，這樣方能保證事關國運的改革開放事業得以維系。但代表草根的學者則認為，放棄高麗將使C國喪失一個重要的戰略緩沖區，今后將難以應對美新的滲透和挑釁，事實上，由于新羅國內的強烈民族主義和擴張主義情緒，當其成為C國的鄰國后，新冷戰將不期而至，這個結果并不會因為C國避戰而改變；更重要的是，C國與高麗之間存在盟約，如果這個時候放棄高麗，將向國際社會昭示C國是一個不敢擔當盟國義務的膽怯者，必將導致國際上的空前孤立。

精英控制的媒體廣泛采取“反戰”姿態，引發了草根階層的極度不滿。一些左翼學者發表激烈言論批判這種“和平主義”，但某官方通訊社則指出：學者應有“師表”意識，應該明白什么是正確的討論方式，全國人民絕不允許孔笑西“三媽論”事件再次發生。有人注意到，盡管這家通訊社對孔笑西采取了不予寬容的立場，但它從來沒有對另一位教師袁撲騰謾罵第一代領袖的惡劣行徑進行譴責。有論者甚至認為，這個荒謬的結果表明政府的執政思路已經混亂不堪、內部不乏旨在“掘墓”的人士。

五

卻說在飛機、重炮和坦克的攻擊下，北軍的抵抗捉襟見肘。經過一天激戰，美新軍隊以相對較小的傷亡，不顧兩翼，沿公路徑直北上，推進五十公里，同時將空襲范圍擴大到距離鵝黃江一百公里的地方。此時，美新公布的戰果宣稱：高麗軍在兩天內損失了90%以上的作戰飛機和50%的前線部隊。高麗方面再度向C國請求出兵，并提供足夠的裝備以便高麗軍能夠繼續作戰。

面對占有絕對優勢的敵軍，高麗外交部發言人威脅說，如果美新軍隊不停止進攻，高麗將被迫動用核武器進行自衛。此言一出，國際輿論嘩然。C國外交部發言人指出：C國對于高麗半島無核化的要求沒有任何改變，反對任何人單方面使用核武器。R國對此表示關注，要求美新就地?；穑员銥橄乱徊秸谓鉀Q創造條件。但美新情報部門早在戰前就已經判斷：高麗尚無能夠實用化的核武器，通過必要的斬首行動，完全能夠阻止任何核訛詐付諸實現。

基于這一研判，美新空軍一開始就致力于打擊高麗方的高價值戰略目標，并且持續發布高麗重要領導人被擊殺的消息，意在引發高麗軍政混亂。同時，美新空軍按照早先的分析，對高麗地下核設施進行轟炸。在高麗威脅核報復之后三個小時，寧邊核設施遭到警告性轟炸，雖然未形成核泄漏，但C國東北地區紛紛傳說寧邊放射性塵埃隨著大氣環流進入C國國境，引發巨大恐慌，一些城市出現了抗議浪潮，要求軍事干預高麗，避免核災難傷害C國。

C國方面認識到，如果不對高麗進行干涉，可能導致國內政治動蕩。這樣，在美新軍隊越界攻擊的第三十六小時，C國宣布將派遣維持和平部隊進入高麗，并向聯合國提議以定州-熙川-金策連線以北至C國和R國邊界的地區劃為中立區，不允許任何交戰行為，由C、R兩國聯合部隊維持和平。此前，兩國已經就軍事分工達成一致，決定由C國軍隊三個師負責實施擬議中的維和行動，R國則將派出精銳防空和特種部隊，保護高麗核設施不受打擊。但雙方不對高麗正在進行的戰事進行干預，除非遭到主動攻擊，將不對美新軍隊進行攻擊。

有意思的是，美國及其盟友立即表示支持該提案，由此形成了聯合國安理會第三七二十九號決議。該決議授權C國和R國行使維持和平使命，但前提條件是同時凍結高麗核設施的一切活動。在決議通過后五小時，C國軍隊三個師進入高麗國土，分別控制定州、熙川和金策；R國則派出六個防空營，按照高麗方面提供的信息，為高麗核設施提供保護。

高麗雖然欣然接受C國和R國駐軍，但表示擁有對核武器的獨立控制權，拒絕向任何方面交出核武器，也不公開關于其核武庫的關鍵信息。在C國和R國軍隊到達指定集結區域后，高麗方面開始把一些機關人員和物資轉移到安全區，但其軍事指揮機關誓言留在平壤，絕不后退半步；同時，大量高麗平民涌進入中立區。

《謅沫》發表社論說：“中立區”提案脫胎于抗美援高麗前夕大戰略家林元帥的構想，但在當時被最高領袖專橫地否決，導致與美國長達20年的對峙，使C國長期孤立于國際社會。只有在改革開放思維方式的指導和科學民主決策機制的推動下，“中立區”模式方可成為現實?！爸辛^”的設立，標志著C國的戰略思維模式終于擺脫了封閉自守僵化落后狀態，進入了世界先進行列，與昔日“浴血決勝”的野蠻思維方式自有云泥之別。

六

C國軍隊進入高麗的三個師，面對戰火一字排開，扼守通過向C國和R國的主要公路、鐵路通道。其中，右路A師駐定州，中路B師駐熙川，左路C師駐利原。三個師均是滿員的甲級重裝師，也是當年參加過高麗戰爭的著名部隊，但此時無論對軍官還是士兵，“戰爭”的概念都已經非常陌生了；他們經歷過的戰爭，只出現在電腦的游戲界面上，勝敗并無嚴格的裁決，不需為自己的錯誤和缺點付出血的代價，因此習慣于對錯誤和缺點采取寬容的態度。

與時同時，高麗軍隊卻仍然在體驗著活生生的戰爭，并必須為錯誤和缺點付出慘重代價。美新軍隊以打開通道為重點，集中兵力和武器清除扼守交通要道的高麗軍隊，強行向前推進，然后用后續兵力清除殘余高麗軍隊。盡管高麗軍拼命抵抗，但在敵軍優勢火力面前，勇敢行為難以發揮作用；由于美新軍隊已經控制狹小的高麗天空，高麗軍導彈發射架難以露頭，核威脅其實已經難以兌現。這樣，經過又一天的戰斗，美新先頭部隊已經突破39度線，逐漸逼近平壤。

C國社會為高麗半島的戰事而陷入爭論。盡管三個師進入高麗，但許多民眾認為這是不夠的。不少民間評論人表示：“中立區”是一個戰略上的敗筆，擺明C國和R國都只是獨善其身，不愿為高麗承擔實質性的軍事責任，只會助長美新的囂張氣焰。在部分網站的調查中，高達六成的網民表示希望C國軍隊與美新軍隊交戰，因為后者已經構成了實質上的侵略，我國可依據國際法和與高麗的盟約予以軍事打擊，以維護C國的地緣政治安全。還有相當多的網民表示希望自己上戰場打擊美新軍隊。

盡管草根殺氣騰騰，C國主流媒體甚至部份官員卻對美新的節節推進不無興奮?！吨a沫》發表社評，宣稱“即使是核武裝的獨裁政權，也無法抵擋手持原始武器的民主力量”，儼然以為美新軍隊是用小米加梭標裝備起來的印第安武裝?！洞撼睢防^續組織稿件，邀請建國初期最高領袖的通訊秘書的哥哥的孫子的朋友的表妹的同學的弟弟的朋友寫稿，證明當年其實是美國根本不想與C國作戰，否則早把三八線劃到金水河邊了。莫魚石、何危房等部分學者召開研討會，歡呼“民主力量在東方挺進”，暢想未來“民主力量運用暴力或非暴力手段影響C國民主進程”的前景。張嗚發表博文，表示“暴力是對暴政的合理反應。流血是為民主付出的必要成本。金氏家族理應分享卡扎菲式的結局，純屬活該。哈哈哈?！?/p>

C國外交部繼續重復放之四海皆準的經典語句，表示希望交戰雙方立即?；?，重建高麗半島和平。不過據消息靈通的媒體透露，一些官員對高麗的可能結局感到如釋重負，因為“我們早就警告過他們，一定要搞改革開放，才能富國富民，避免政息人亡?！辈贿^媒體沒有講當時他們有沒有建議高麗如何無視西方的重重封鎖而大搞“改革開放”。顯然，他們把自己當成了心想事則成或者說“閉上眼睛則無懸崖”的超人。

高層存在爭論。但外交部精通各國語言的專家們的個人立場卻是：高麗“很不聽話”，早已不具有所謂“緩沖區”的作用，一個統一、民主的高麗半島符合C國利益，C國對此應有陽光的心態；C國無論如何不能與國際社會為敵，一場新的冷戰不符合C國利益。但有人問道：統一后的新羅勢必“完全不聽話”，我們該怎么辦？對此，專家們仿佛突然喪失了一切語言能力，拒絕作出任何表態。

R國無暇東顧。它原本指望與在高麗半島有著重大利益的C國共同努力應對半島危機。但既然C國外交界采取消極觀望立場，R國也就更寧愿采取姿態外交而非實質外交，以免付出與收益不相符的代價。

七

高麗政權的結局于是已經注定。

沒有動用核武器，也沒有任何奇跡發生。到開戰后一個星期，平壤已經被攻占。北高麗政權殘余勢力被迫后撤，進入中立區。金氏家族照例下落不明。C國主流媒體隆重慶祝這一事件，《謅沫》發表的文章強調“歷史以其特有的方式洗雪了自己，六十多年前的錯誤難逃被證誤的結果。”《春愁》不失時機地組織特刊，邀請部分抗美援高麗將領的后代的親屬的朋友的同學的子女們，回憶這些將領們曾經私下向配偶抱怨那是一場“不應該的戰爭”；現在他們及其配偶帶著這個秘密上了天堂，后人們有責任將它公諸于眾。

更有主流媒體大幅報道“四國軍隊會師40度線”的感人場景。C國和新羅軍隊列隊，在鼓樂聲中互致問候，儼然這是一場野外聯誼活動。特別引人注目的，是成軍一個星期的“C國儒學第一師”與新羅軍隊“會師”的場面。身著傳統儒服的C國軍人與信奉儒學的新羅軍人互致儒禮，共話儒學在軍事中的運用，全球之為顫動。

這支“儒學第一師”亦即駐扎熙川的B師。到達集結地點后的當天，該師師長因車禍受重傷而歸國。根據集團軍的安排，某軍事學院教授趙恬博士臨危受命出任該師師長。這位趙恬師長是著名的儒學專家，對于儒學在高技術戰爭的運用有深刻學養。他提出：“人民戰爭”理論已經過時，“十大軍事原則”不敷使用，在新的戰爭條件下，唯有強調“仁”、“義”的儒學具有強大生命力，能夠產生難以想像的戰斗力。他經過嚴密研究，論證以毛公的性格人品，當年根本不可能對彭總說過“也許真理在你這邊”，不料有個更老的國防大學教授早一步提出了這發現，使他頗為失落。不過，他很快慶幸自己沒有拋出這個偉大的發現，因為隨后有人指出，所謂“也許真理在你這邊”出自彭的親筆追記，全文收錄在著名的《彭總自述》附錄中。這避免了他的嚴謹形象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在他的倡導下，B師開始進行儒學化試驗。所有官兵被要求熟讀《論語》，連軍事密碼的密鑰也采用《論語》詞句；所有官兵的言行必須符合儒家禮節，軍禮改為傳統的鞠躬；軍事史上以儒家思想為指導的戰役被重點研習，講究“奇”的兵家思想受到批判；宗教信仰受到推崇，重大行動前的卜祀傳統得到恢復。據報道，在新師長的指導下，該師堅決克服了反改革勢力的阻力，在短短幾天內形成了初具體系的儒家戰爭理論。應邀前來訪問的《謅沫》記者報道說：B師軍營充滿“文質彬彬”之氣，傳統的肅然殺氣蕩然無存，即使是操作演練兵器，官兵們也是舉止斯文、從容不紊，“儒學第一師”已然成形。

令記者印象最深刻的，是某排長在風雪中搞強化體能訓練，導致數名體質不佳的士兵暈倒，結果被巡視部隊的趙恬師長當場停職反省。一時間，全師興起了關懷士兵之風，要求各級主官要考慮九零后士兵的特點，把他們的智力和道德發展放在首位，中等以上體力活動都被緊急取消。

關于“儒學第一師”的報道在國內引起轟動。不少軍屬寫信給部隊，要求采取儒一師的人性化訓練方式。崇尚儒學的官員和學者熱情贊揚這是一個重大的軍事文化變革，代表著C國軍隊發展的方向。以《謅沫》為代表的主流媒體宣稱：這場重大軍事文化變革，將使C國軍隊徹底丟掉“左”的形象，以“堂堂之師”的嶄新面貌出現在世人面前。還有一些學者認為：脫胎于工農武裝的C國軍隊，長期難以擺脫“老土”的形象，拖了C國軍隊現代化的后腿，通過儒學化改造，方能呈現“大國之師”的漢唐形象。

但來自草根階層的評論者則認為：“儒”者，“柔”也，其實質是非暴力的，不可能用來指導暴力行動。在C國歷史上，并無以“儒學軍事思想”而獲勝的戰例，只有宋襄公以“仁義”自取其敗的經典故事。

草根的反對意見照例沒有受到重視。影響決策的學術界陶醉于“軍事文化變革”的夢幻中。軍事學術權威對于草根的唯一回答是：寧可會儒學化改革失敗，也不允許不改革。

最高決策層對于這項改革卻存有疑慮。因此，駐高麗集團軍改革派試圖在前線三個師推廣B師經驗的企圖被堅決否決。事實上，其他兩個師對該項改革持一種嘲笑的態度。A師和C師師長則是傳統的軍事指揮員，都是以敢打硬仗而著名，從來看不起儒家那些東西。不過，在《謅沫》等媒體的報道中，這兩個師被作為“儒學第一師”的參照物，成為“保守僵化”的極“左”勢力的代名詞。

八

真正令C國決策者頭疼的，倒不是關于“軍事文化變革”的爭論，而是如何處置中立區內高麗殘余政權的問題。

在高麗殘余勢力進入中立區后，美新立即提出向C國和R國引渡“戰爭罪犯”。

主張“新羅統一有利C國”的人士強烈主張放棄對這個“專制獨裁政權”的支持，將其主要人物送交國際法庭，以維護“負責任大國形象”；而持相反意見者則認為，“負責任大國形象”是個套，因為如果輕率放棄昔日的盟友，將使C國的所有朋友心寒，加劇C國在國際上的孤立處境，那時C國連個臭屁都不如，遑論“大國”。一個看來可行的備選選項是：建議聯合國允許高麗前領導人離開本國，到外國避難。然而，R國方面已經表示無意接受高麗避難者，C國外交部更是反對本國成為高麗前領導人的避難目的地。

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時候，新羅向聯合國提出：請駐扎在新羅領土上的外國軍隊立即停止庇護“戰爭罪犯”，否則新羅將視其為“侵略”。C國與R國緊急磋商未果，新羅軍開始試圖強行通過C國軍隊陣地，進入“中立區”搜捕“戰爭罪犯”。C國外交部緊急召見新羅大使，就新羅軍違反聯合國三七二十九號決議表示嚴重關注極度憤慨強烈抗議并保留進一步反應的權利，但新羅大使回答說：在我國的土地上，我國軍隊有權行使主權。

在沒有美國軍隊支持的情況下，新羅軍隊將兵力集中在熙川一線。拂曉時分，新羅軍利用儒一師沉睡之機，強行突破C國軍隊陣地。由于儒一師拒絕埋設舉世公認“不仁義”的地雷，又不愿出“奇”打擊對方側翼，加之根據占卜師的意見，未在“不適合作戰”的時刻進行反擊，導致在全師官兵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新羅軍突擊成功，以雙方零傷亡的代價打開通向長津湖的公路通道，“扣留”C國官兵五百人。同時，新羅以“清除高麗軍殘余”為由，向C國軍隊后方投放海軍陸戰隊和空降部隊，與高麗軍發生零星交火。

C國軍方大驚失色，因為這意味著三個C國師開始陷入被包圍的境地。特別是居中的“儒一師”只能通過陸路后撤，很可能成為新羅軍的戰利品。這時，新羅媒體開始歡呼“大新羅民族統一”的曙光，暗示將以三個師的C國軍隊作為新新羅的祭品，洗雪C國人在第一次高麗戰爭中加在新羅頭上的恥辱。新羅政府則發表宣言，號召前北高麗殘余軍隊與新羅民國軍隊一道，共同清除外敵、收復失地，實現高麗半島的歷史性統一。

隨后，新羅與R國達成共識，宣布R國軍隊將在完成核設施守護使命后和平離開。但與此同時，新羅拒絕就三個C國師的出路問題進行協商。種種跡象表明：新羅意在吃掉C國的三個精銳師，為即將到來的高麗半島統一揚威立萬。

九

現在“中立區”戰略的致命缺陷暴露無遺。當初的設計，是基于“有限介入”的思想，重點在于守住戰線正面，避免戰火和難民越過鵝黃江，因此對于側面和后方的防備不足，更缺乏打擊敵對力量的安排。隨著美新聯合海空軍深入黃海，C國軍隊右路和中路軍的退路隨時會被切斷；左路軍雖然在理論上可以借道R國返回，但這個結果也將極為失臉面，何況R國還不一定同意C國軍隊借道。

如果要進行軍事解決，那就得擊潰駐高麗部隊側后的美新海陸空軍，然后由增援部隊與駐高麗部隊夾擊向北進攻的新羅軍，予以重大殺傷后再行撤回國內。但由于高麗軍隊已經不具有戰斗力，這就意味著C國軍隊得獨力應付后續的連鎖反應。顯然，這是一場新戰爭的開始，C國軍隊不可能在安全撤回國境線后不再擔心美新軍隊的報復，長期的邊境沖突將難以避免。事實上，在新羅主流媒體公布的“新羅民國”統一示意圖上，已經將C國高麗族世居區域劃入版圖。因此，即使美新忍氣吞聲一時，也不能保證日后不出現新的領土糾紛。

《謅沫》不失時機地發表分析評論，稱這個結果是“抗美援高麗結出的歷史宿怨”，并建議政府以必要的犧牲換取東北邊境的長久穩定。所謂“必要的犧牲”，就是三個C國師放下武器，和平離開高麗國土。與此同時，《謅沫》及部分主流媒體開始組織一場名為“軍人有權選擇戰爭”的大討論，主流學者們認為：軍人對戰爭的選擇權，標志著一個社會文明化程度的高低，要求軍人服從命令、馬革裹尸是一種野蠻的落后傳統，理應由軍人自由選擇戰爭的新文化所取代。其中的意思無非是：軍人在戰爭面前，可以選擇逃跑或投降，當然也可以選擇戰斗到底，但這顯然是非理性的。

軍方鑒于形勢緊急，下令三個師乘敵軍力量還不夠強大，各自為戰，迅速由陸路撤回國內，沿途盡量避免與新羅軍發生沖突。同時，外交部照會新羅政府，要求新羅軍不要向C國部隊開火。但是，A師在定州以北十五公里即遭美新空襲（事后美新解釋為“誤炸”），造成人員傷亡，由于師長作風強悍，部隊邊還擊邊北撤；C師沒有遇到太多的麻煩，最多只是被高麗殘余部隊扔了很多破磚爛泥。

B師遇到了最嚴重的問題。該師雖然系機械化部隊，但在急行軍中，仍然有大量人員累倒病倒，已經有數百人掉隊并被新羅軍扣留，主力部隊北進到長津湖時，由于大范圍路障，不得不停止前進。隨后，一陣不明炮火襲擊了該師，造成人員傷亡和裝備損失。趙恬師長命令就地形成防御陣地，等待國內援軍。時有零星炮彈落下，在官兵中造成恐慌。趙恬師長命令官兵誦讀論語以振士氣，同時電請集團軍馳援。

這時，新羅軍已經席卷“中立區”。對于C國外交部的質詢，新羅政府表示：戰場情況混亂，新羅軍尚未完全控制“中立區”，不排除B師是受高麗殘余部隊攻擊，詳細情況須作調查后才能奉告。

十

B師受困的消息迅速引起國內輿論的關注。主流精英認為：按照國際法，若該師放下武器，可以請求“無害化通過”；絕不可過于崇信武力，導致與新羅交惡，損害與美國的關系，迫使C國回到人人不齒的“瀕臨崩潰”的“封閉自守”時代。草根評論人則強調：放下武器的實質就是投降，一個整師投降，將大長美新軍隊志氣，大滅C國軍隊威風，使C國在未來的東北亞喪失應有的尊嚴和威信；B師的唯一出路，是殺出一條血路，帶著武器返回國內。

隨著戰事的進行，傷亡問題開始引起關注。民間開始討論傷亡官兵的撫恤標準問題。盡管據說陣亡官兵可獲得高達30萬元的撫恤金，但有草根人士指出：某動車事故的死者尚有高達百萬元的賠償金，為國捐軀者的生命沒有理由比事故死者更不值錢。對此，主流“精英”反唇相譏道：任何有基本經濟學常識的人都知道，跟動車不同，戰爭不是商業化運作，為國捐軀值得我們尊重，但其價值絕不可用金錢來衡量，否則倒是對戰死者的侮辱。

然而，《謅沫》卻與一些國內媒體組織了一場名為“救助失蹤者”的活動，動員先富階層捐款成立“戰場失蹤者”基金，用于資助“失蹤戰士”。已經確認被俘的官兵家屬獲得數目不菲的捐款。幾天前，一位“儒一師”上尉舉起雙手向新羅軍投降的照片出現在世界媒體上，也在國內轟動一時，成為最有名的投降者。結果，他的家庭獲得了上百萬元的捐款?！吨a沫》發表題為“我們不要忘記他們曾經浴血戰斗”的系列文章，強調B師的被俘者甚至投降者都曾經是戰士，他們已經盡了軍人的職責，值得我們深切感謝。有消息說，“救助失蹤者”行動已經籌備了數千萬元資金。

對此，民間草根論者認為：這些媒體的做法，明明就是在鼓勵投降叛變，是典型的漢奸行為。憤怒的群眾要求有關部門以叛國罪處理相關媒體及人員。但有關方面對此猶豫不決，因為信奉“普世價值”的官方人士鄭重聲明：無論處于什么情況，保護言論自由都應是政府追求的重要目標。根據類似指令，部分城市被草根網民列為“漢奸”的媒體人受到警察保護，試圖對他們采取過激行為的人士則被拘禁。

無論如何，軍方開始意識到到問題的嚴重性，著手審視早先的戰略，試圖按照高層的部署，迅速消除“普世價值”派在軍隊的影響。但這需要一個過程。而長津湖的B師則時刻處于生死危機的邊緣。在官兵時刻準備戰斗的時候，成捆的《謅沫》被美新飛機空投到B師陣地上。“降兵受補貼，勇士白送死”之類的消息成為瓦解士氣的重要力量。一個傳言在陣地上流傳：“救助失蹤者”基金有限，先降多得，后降少得，不降不得。結果在趙恬師長下令就地防守之后二十四小時內，全師已經有數百官兵舉著白旗尋求“體面退出戰斗”。

新羅軍遠遠地等待“退出戰斗”者的來臨，他們用高精度的相機和攝影機精心地拍攝了C國官兵舉著雙手投降的畫面，然后源源不斷地發給全世界的媒體。與此同時，新羅政府及時向C國外交部通報：被高麗殘余部隊圍困的B師已經有X人被新羅軍收容，新羅政府將待戰爭結束后集體送回C國。

此時，《謅沫》正在策劃發起一場“被俘可恥嗎”的解放思想大討論，以期改變C國人傳統的“血戰到底”錯誤觀念。而《春愁》則在組織稿件，反思“抗美援高麗”后戰俘政策的慘無人道，以便讓人們懷著對舊時代的仇恨而欣然接受新時代的戰俘觀。這一次，軍方沒有猶豫，立即要求堅決制止這些活動。但是，當有關部門要求進行新聞管制時，卻受到“普世價值”派的強烈抵制?！捌帐纼r值”派指出：C國尚未處于全面戰爭狀態，沒有任何理由搞新聞管制，否則就是自動回到瀕臨崩潰的封閉自守的“文革”時代，對此，全球人民決不答應，全國人民決不答應！更有著名法學家發文指出：新聞管制的目的是實現和平，因此一定要搞新聞管制，那么首先就必須禁止一切戰爭言論，讓和平的聲音充斥全國媒體。

“普世價值”派進而要求加緊推進他們以為全國人民向往的“政治體制改革”。一切聽起來是美好的：“政治體制改革”是跟“自由、民主”聯系起來的。不過，細心的觀察者不難發現其中的深刻矛盾，因為“政治體制改革”的主要倡導者多次表示要徹底清除“文革”等落后思想和言論，這表明“政治體制改革”根本不打算包容異質思想；相反，這場“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是要掃除那些膽敢阻礙“改革開放”的勢力，以便更加快速地推進他們心目中的改革開放。這樣，草根階層難免感到困惑的是：這種“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難道就是建立一個“改革開放專政”，以便在沒有爭論的一片靜寂中“殺出一條血路”？

十一

但這似乎并不重要。更要緊的是，B師正在長津湖的冰天雪地里經受考驗。有足夠的情報表明：更多的不明來源的炮彈即將發射到B師陣地上。師長趙恬平靜地換上了一套精心保存的漢儒服裝，然后一個人呆在裝甲指揮車中痛哭了一場。他準備留下一份遺言，告訴世人：軍隊儒學化并沒有失敗，國人應該堅定不移、不許置疑地將這一偉大的試驗向縱深推進。他準備坦然地迎接自己的命運，要么在炮火中戰死，要么在戰俘營中幸存。但他不準備下令進行無意義的抵抗。他已經囑咐參謀長：如果他戰死，那么就立即向鄰近的新羅部隊請求“保護”……

但如果他不會戰死……那么他將在下一輪炮擊結束后下達該命令。

如果是后一種結局，那么他將在戰俘營中把已經準備好的遺書擴充成為一部專著，證明當年倘若假以時日，儒學第一師將成為C國歷史上最具有戰斗力的部隊。他相信這部帶有回憶錄性質的著作將有很好的銷路……

他在等待炮彈的來臨。這一刻顯得格外漫長而寂靜，他想起了自己遠在美國的妻女。于是時間仿佛停滯，仿佛全世界都不復存在……

但他不知道，他的悲壯等待是徒勞的。事實上，一道來自新羅最高統帥部的指令正在發給新羅前線部隊，要求立即為C國“儒學第一師”開放所有通道，并且讓被俘的該師官兵體面地離開新羅；同時，盡力阻攔A、C師的撤退，造成盡可能多的傷亡。這條指令是美國多次與新羅緊急磋商的結果。

美國軍方的研究結果認為：讓“儒學第一師”反敗為勝，這符合美新的最大利益。

道理很簡單：在美國已經把C國確定為下一個直接敵手的情況下，C國軍中的“儒學師”越多越好。這種毫無戰斗力的花哨軍隊，是美軍最喜歡的敵手。如果C國軍隊全部儒學化，那么美國將不用擔心輸掉下一場與C國的戰爭。要實現這一個目標，必須向C國人傳達一個重要信息：儒學化是C國軍隊發展的正確方向。而要做到這一點，則必須讓儒一師光榮地撤回國內，并以非儒學化軍隊的狼狽狀況來作為旁證。

美國情報部門里專門研究當代C國國民性問題的專家已經指出：甜言蜜語是引誘C國人愉快地喝下苦澀毒藥的標準誘餌。過去幾十年，美國及其盟國的輿論機器一直在用贊揚的辦法讓C國采取符合西方利益的政策。例如，通過三十年如一日地贊揚C國是“負責任的大國”以及“C國外交越來越成熟和理性”，C國外交官員已經習慣于站在美國的立場上思考國際問題，而寧愿犧牲本國的根本利益；又如，通過向C國輸出膜拜新自由主義的經濟學家，使得不少C國官員慣于把政府對人民的固有義務看作必須堅決大膽地予以拋棄的“包袱”，從而使人民日益疏離政府……

這是美國解決C國問題的重要策略。

按照司令部的指令，新羅軍隊迅速撤除對“儒一師”的包圍。同時，該師被俘人員受到新羅軍高度禮遇，一些通曉C國語的新羅人士與戰俘們進行了溝通，盛贊儒一師的強大和文明，表示美新軍隊在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如果C國軍隊都能夠像儒一師一樣，那么必將受到全世界的廣泛敬畏。

趙恬師長很快接到新羅軍方的通報：沿途殘余高麗軍已經被清除，貴軍可以放心通行。大喜過望的趙恬師長立即率軍北上，一路上看到友好的新羅軍隊整隊致敬。隨軍采訪的記者含淚發回了感人的報道。儒一師榮耀歸國的場景，與傳統部隊狼狽撤回的景象形成了鮮對比，引起主流媒體紛紛開展“軍隊儒學化前景”的熱烈討論，它們的基本論調是相同的：在未來的戰爭中，只有實行全面的儒學化，才能贏得對手的尊重，獲得舊式暴力軍隊所無法比擬的戰斗力。

而趙恬師長則在裝甲車中，靜靜地構思回國后的演講稿。他的演講標題將是：《〈論語〉vs F22》。他將高舉著自己關于軍隊儒學化的專著，在被鮮花點綴的戰車上發表這篇也許具有歷史意義的演講稿。他希望演講是這樣開始的：那一刻，我站在冰天雪地中，等待一陣熾熱炮火像暴雨一樣澆到我的頭上，奇怪的是，在這個紛擾的時刻，我的心卻異常地平靜，沒有恐懼，只有無數古代哲人的言論交織在心頭，猶如滿天盛開的鮮花……

十二

正當趙恬師長精心構思自己的演講稿時，其他兩個師正在騷擾炮火中艱難地殺向國境線。而國內手機和互聯網用戶中卻正在流傳著一個傳說：美國正在與C國周邊國家達成分割C國的協議。按照這個協議，美、日、越、印、新羅等國將組成國際聯軍，在明年初對C國進行軍事打擊，并在戰后對C國進行分治，其中東北由新羅占領，東部由日本占領，西南由越南占領，西北由印度占領。

盡管通訊和網絡監管部門迅速制止了該謠言的流傳，但卻無法對地處海外的謠言發布點進行有效懲罰。而就在有關部門嚴令制止類似謠言流傳的時節，一些大城市的外語補習班卻迅速火爆起來。有趣的是，平時根本無人問津的新羅語、日本語、越南語、印地語培訓班在一些城市竟成洛陽紙貴之勢，甚至望子成龍的家長們抱著錢也不一定能夠被接收……

美國情報機構不無欣喜地看著這些進展。但是，它暫時還不會建議美國政府發動對C國的戰爭。這樣做太輕率了。它只是在做一些必要的測試，檢驗C國社會內部分崩離析的趨勢。種種跡象表明，由于第二次高麗戰爭的催化，C國正在喪失其一度擁有的可怕戰爭能力。感謝三十年如一日的“糖彈政策”，它使得C國人在“國際社會”的鮮花和掌聲中陷入思想混亂和族群分裂?，F在，這一切已經變得不可收拾，于是美國可以隨時收獲這個苦心經營三十年的偉大成果了……

它在暗暗地祈禱：但愿東北邊的炮火，仍然沒有驚醒在溫室中酣睡的C國……

C國會驚醒嗎？如果它驚醒，接下來會做什么？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無論對于C國還是美國，這都是一個問題。

然后呢……然后我們都該醒了。噩夢醒來是清晨。這個故事，雖然推測了戰爭時期“專家”和“精英”可能會做些什么，以及由此導致的可能后果，但故事中的諸多“專業觀點”，卻是已經在現實生活中被提出，并且也必然在危機時期成為“理論話題”的。只有改變現實，讓人們警惕那些披著“理論家”外衣的無良精英，拋卻唯西方馬首是瞻的當代本本主義、教條主義，才能重塑實事求是的精神，防患于未然，避免在盲信中陷入絕境。不要等到悲劇發生，我們才學著從舒適的夢幻中轉過頭來面對冷酷的事實。當然，我們不會成為這個噩夢中的C國。近年來，我們已經看到了國家領袖的決心，看到了加強軍備的效果，看到了追求公平的嘗試，看到了重樹法紀的努力，看到了整頓吏治的行動，雖然都難以出現立竿見影的成效，但至少正在把上述令人絕望的后果推離我們前進的道路。

對于這個國家的未來，我們仍然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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