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蒼風
沒有電機 沒有鏈條
手推車唯一的動力
來自父親那雙皺裂的手
只有一個輪子的手推車
是父親后半生的出路
每天 我還在睡夢中
父親就已整好行裝
推車上路了
那條路線 是父親閉著眼睛
都能走到頭的路
從這頭推到那頭
身影漸遠
消失在小巷深處
消失在我漸漸模糊的淚眼中
更多的日子
是他趟著腳下的沙石和泥漿
在街頭吆喝
用嘶啞的嗓音
和手推車沉沉的吱扭聲
傳遍過路人駐足的耳朵
期待他們
松動一下捏錢的手指
而往往得來的是那些
淡漠、冰冷和鄙薄的
眼神與譏笑
父親粗糙的掌心
磨光了手推車的兩只把手
磨厚了父親對生活的耐心
他重復每天的道路、笑臉和動作
右手拎起秤桿
左手指著準星
然后雙手接過
皺巴巴的一毛兩毛
小心翼翼地疊起來
揣進無人知曉的口袋
這輛用了十幾年的手推車
是父親下崗后
唯一的家當
下雨了 他把手推車
用褪色的塑料布遮起來
甚至把輪胎墊高
生怕雨水浸濕他的飯碗
而自己卻暴露在風雨中
任渾身濕個精透
他推著手推車沿街叫賣
還要躲開無處不在的城管
那把跟他多年的老秤被撅折了
他用身體拼命護住手推車
死也不讓推走
他用纏著紗布的手
修補手推車的傷口
擦著手推車的灰塵
他貼著手推車提秤
他靠著手推車打盹
他扶著手推車嚼著干硬的饅頭
他倚在手推車上數著一大把零錢
每天很晚很晚
城市亮起萬家燈火
冷落在深巷中的手推車
才吱吱扭扭
轱轆起回家的節奏
手推車
不讓父親下崗失業的手推車
不讓父親鎖眉發愁的手推車啊
日出日落 早出晚歸
陪伴父親度過他后半生的
人間冷暖 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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