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七歲遇害入沉疴  卅三年醒來是黑夜

《文革章回》（小說連載）（一）

廿七歲遇害入沉疴  卅三年醒來是黑夜

    黑暗，黑暗，四周死沉沉地黑暗……

    這黑暗層層疊疊，深而又重，夾裹著濃濃的惺味，緊緊地包圍他；仿佛在地獄，似乎到處充滿了邪惡的力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拼命睜了雙眼，但仍然看不清面前的一切。他欲翻身，卻好像受了什么東西的限制，無從掙扎。于此，他被迫著發出一陣痛苦地呻吟。

    呻吟罷，便聽到了推門聲、腳步聲、悉悉嗦嗦聲——黑暗中有人向他走來。大約俯首看了他罷，隨之，便有一聲驚喜地呼喊：“醒啦，醒啦！你們快來看，文革醒來啦！”于是，他聽到許多人吵鬧著陸續涌了進來，一下子都圍到身邊，同樣又都是驚喜：或作歡叫，或作感嘆，或作慶賀，或作抽泣……他被置身在一片完全陌生的聲音世界里，不知道這些人都是誰，也看不到他們的面孔，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是的，他是叫“文革”，此名字由來于文化大革命時期。——看者有所不知，這文化大革命乃撼世驚天之壯舉，為中國人民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所首創。當時，鉆進共產黨內部的資產階級代表人物，已是盤根錯節之勢，在社會主義階段主要矛盾和領導階級的問題上，另樹一幟，形成了一個資產階級司令部，舉起修正主義大旗企圖復辟資本主義，向無產階級發動了猖狂進攻，真可謂黑云壓城城欲摧。于此生死存亡之際，毛澤東高瞻遠矚，以人民大民主的方式，向執政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展開了堅決反擊，終使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覆沒于人民群眾運動的汪洋大海。文化大革命于理論于戰略都解決了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繼續革命問題，其意義偉大，影響深遠，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作出了巨大貢獻，使毛澤東思想成為馬克思主義的第三個里程碑。雖之，一些別有用心之人于中干擾破壞，批了“反動學術權威”，刮了經濟主義歪風，制造了打砸搶，煽動了派性，挑起了武斗，沖擊了軍隊。但總歸是瑕不掩瑜，文化革命以其輝煌之價值彪炳于人類斗爭史冊而熠熠生輝。——他原名本叫“文國慶”，是因了他與新中國同年同月而生的緣故。后來文化革命開始，紅衛兵小將為了與一切剝削階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作徹底決裂，紛紛更改自己的姓名，賦予其革命內容。他的名字本來絕無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腐朽氣息，但畢竟僅只平淡于紀念意義，為表白自己誓將無產階級革命進行到底的意志，便憑借那得天獨厚的“文”姓，順勢取出了“文革”這個閃亮的名字。

   “文革呀！”噪雜的人聲中，一個離他最近的的聲音在呼喚著他，聲音里帶了啜泣，“整整三十三年了，你終于醒過來啦！”這是一個蒼老但仍然熟悉的聲音，是一個飽受煎熬歷盡折磨的聲音，好像是母親。是的，是母親，母親處在一團黑暗中……

    三十三年了？什么意思？他一驚，然后也便有些明白。難道三十三年了嗎？他記憶中的事情仿佛就應該是昨天，昨天是剛剛過完國慶節不久，他和他的社會主義祖國都滿了第二十七個年頭。唉！這是一個什么年頭啊？一月八日，周恩來總理逝世；七月六日，朱德委員長逝世；九月九日，毛澤東主席逝世。中國天空堆滿陰霾，中國人民悲痛欲絕，而那些韜光養晦的陰謀家們則彈冠相慶，趁機密劃，蠢蠢欲動。大約是揭了他們的陰謀罷，又大約是斥了他們的行徑罷——他只感到頭上被重重地一擊，眼前一黑……現在想來，分明就是他們干的——都三十三年了么？腦海中一片空白，他竟然感到了恐怖。

    他欲張口說話，卻吐不出字來。自然是母親發現了，因為她在問誰：“文革將會無法表達的么？”

   “不會的，只是時間問題。意識喚醒了，就會有語言、有行動，只不過要努力要堅持罷了。”答者繼續說，“他的植物狀態原本就是特例，心理和生理一直停留在年輕時期，這是全世界史無前例的奇跡。在他的意識里，現在眼前是一片黑夜。”這位可能是醫者又不一定是醫者的人沉默了一下，“突然進入黑暗的人大約都是如此，時間久了，眼睛掙扎著也會慢慢看清這黑暗中的一切，所以并不打緊。重要的是，三十三年的空白，可能會使他處于魯迅的‘狂人”和塞萬提斯的‘唐吉珂德’狀態。”

   《狂人日記》和《唐吉珂德》么？他似乎聽不太懂又似乎聽懂了，因為那書他倒是讀過的。他欲認清可能是醫者又不一定是醫者的人，這人竟然要胡說的么。但眼前黑魆魆地，除了黑暗，依舊還是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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