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書儀:家住未名湖
我們在北大的宿舍,第三處就是未名湖邊的健齋。
從1972年起始,結婚之后最初的日子是在19樓304渡過的,當時,19樓是中文系教員的集體宿舍。兩地生活的時候,探親、女兒出生,都是發生在19樓。
19樓是筒子樓,從剛剛留校的年輕教師,直到兩地問題尚未解決的單身教員,都住在一起:資格最老的比如;古代漢語教研室的吉常宏,家在山東,大家已經習慣了他一年一度的探親生涯,他是年齡最大的“牛郎”。已到中年的如:研究楚辭的金申熊(金開誠)和敎寫作課的胡雙寶同住一室,他們有共同的愛好——京劇,偶爾到他們的屋子里去,還看到過胡雙寶先生收藏的“戲票”和“節目單”。金申熊先生的妻女都在江南,也是長期的分居兩地。同樣有京劇愛好的還有裘錫圭先生,休息的時候,常常從他的屋子里傳出字正腔圓的老生唱腔。裘錫圭先生的母親是上海人,老太太一副名門閨秀的模樣,在樓道里遇到我,說的悄悄話經常是:“小么,給我們錫圭介紹一個女朋友吧,我真發愁,唉……”。
當時,進入成年,還未婚配的男子,還不叫做“單身貴族”,那好像是一種人生的欠缺,大家都覺得要給他們幫幫忙。同樣“盛年”而且“未婚”、或者分居兩地,住在19樓的還有倪其心、趙祖謨、侯學超、劉煊、王福堂、徐通鏘……
聽說,倪其心先生的女朋友在上海,婚嫁的事情尚在兩可。那時候“右派”改正還事情未了——他在“反右斗爭”中被劃為“右派”。他是北大當時有名的同仁刊物“當代英雄”的同仁之一,樂黛云、褚斌杰、付璇碂、石新春、金申熊、沈玉成等等都是同一批。之后,原來的女友離他而去,經過了很多年,在傷疤逐漸愈合之后,他才開始新的戀愛。他抽煙、熬夜、拉二胡,二胡的幽咽聲,有時會從他屋子的門縫里擠出來,在19樓的樓道里飄蕩著沒有著落。直至今日中文系學生人手一冊的《先秦文學史參考資料》《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魏晉南北朝文學史參考資料》主要的資料、注釋都是他在作“右派”時候的“工夫”,這三部書貽澤后學,至今無可代替,今后大概也不會再有人作這樣的“傻事”了。
侯學超先生生性開朗,一米八的個子,50年代他作學生的時候,曾經是校田徑隊的骨干,創造了男子400米的學校新紀錄,他的記錄保持了20多年,直到80年代初,才被打破。
那時候,周強先生結婚的故事還很具有傳奇的味道,據說:某一天晚上,周強先生忽然在樓道里大聲宣布:“我今天結婚,大家快來吃西瓜!”19樓安靜的樓道,馬上亂作一團,大家紛紛從自己的屋子里跑出來,涌進周強先生的屋子,看到“新娘子”白舒榮先生笑瞇瞇的站在滿是切開西瓜的屋子里……
大概是74年,我已經調到北大附中敎語文。記得那個星期六是一個美術展覽的最后一天,我上完兩節課,騎上自行車出發進城,想要去看美展。那時候,從中關村到白石橋這條路分為兩段,北邊一段叫海淀路,人民大學南邊一段叫白石橋路,而且,快行道在西邊,走汽車,慢行道在東邊,走自行車和行人,土路,自行車和人都很少。騎到魏公村附近,后邊追上來一個小伙子,先是在我的左邊與我并排前進,車把挨得很近,后來看看四下無人,忽然右手摟住了我的脖子,只用左手扶著車把,這個家伙用這樣的姿勢騎車,居然很是自如,受到了突然的襲擊、沒有任何雜技技術訓練的我,一下子車把失控,連車帶人一起摔到路邊的溝里……爬起來之后,頭上起了一個血包,自行車前轱轆變型,那個小子已經騎出了一百多米,還在回頭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把自行車半推半扛送到了魏公村的一個修車鋪,然后,坐汽車回到了19樓,走到家門口才發現,我的一串鑰匙,包括門鑰匙,全都留在了魏公村的修車鋪,當時,我一屁股坐在樓梯上大哭起來……似乎當時出來好多人、似乎當時我斷斷續續說了事情的始末、似乎我說是我進不去家,因為鑰匙還在魏公村修車鋪,記得清楚的是:后來我坐在倪其心先生屋子里喝水,王春茂先生去魏公村取回了我的門鑰匙。忘記了當時洪子誠去了哪里。
記憶中19樓的生活安寧而平靜,樓道里幾乎聽不到什么聲響,沒有事情,也很少互相串門、閑話,如果發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會出力幫忙。唯獨到了有運動會或者球賽的時候,放著一臺12寸(或者14寸)黑白電視機的302室就會熱鬧起來,總有十幾乃至二十個左右的教師聚集一室,興奮地看球、熱烈地議論、大聲地歡呼,直至深夜賽事結束,才會各自散去。
70年代上半,是“工農兵占領上層建筑”的時代,工農兵學員本身就是工農兵,個個都是“上過山,下過鄉,扛過槍”,見過世面的人尖子,而且,他們是以主人”的身份進入北大的,他們身負著“占領上層建筑”“上、管、改”的重任,一邊上大學,一邊管理大學,一邊批判舊的教育制度,改造大學……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中文系派了一批年輕而且出身過硬的教師(主要是69、70屆由“工軍宣隊”掌權留校的中文系畢業生)出任“班主任”,“開門辦學”時,“班主任”就是全權“統帥”了,從吃飯、睡覺、矛盾糾紛,一直管到上課學習,獨當一面的同時,當然也要隨時作好被批判的準備。班主任之外,還會配備幾名不那么“過硬”的教師,協助班主任教授寫作課以及其它課程,并且擔任輔導之類的工作,洪子誠就是這樣的角色。董學文、方錫德他們都作過“班主任”,當然也都是洪子誠的“領導”。他參加開門辦學去過的地方很多,我卻只記住了1975年的“門頭溝”和1976年地震之后的“唐山”,因為這兩個地方他去的時間最長,也最讓我擔心。
74年或者75年,我從隆化縣存瑞中學調入北大附中,女兒洪越方才兩歲。洪子誠開門辦學的時候,我最苦惱的是孩子。白天上班時,孩子送到校醫院北邊的北大幼兒園,晚上下班之后,接回孩子,我做飯、吃飯、備課、判作業,她在床上玩,她被訓練得在大人做事的時候不哭、不鬧也不說話。等到應該睡覺的時候,卻常常發現她兩腮紫紅,驚惶之中一試表,常常已經是攝氏42度。我每次都是跑去敲倪其心先生的門,倪先生二話不說,馬上就跑過來扛起孩子,我們一前一后一路小跑直奔校醫院,女兒在倪先生的肩膀上開始大聲哭著叫喊:“我不要倪叔叔,我要媽媽……”倪先生一邊跑一邊教育洪越:“媽媽抱不動,咱們得趕快去醫院,你在發燒……”到了醫院照例是注射四環素,帶回一包抗生素,第二天一早,只能又把孩子送到了幼兒園,我還得去上課呢。
在19樓的日子,多半是吃食堂,也買了一個燒蜂窩煤的爐子放在門口,那是一個直徑也就25厘米左右,身高頂多40公分的秀氣的小爐子,熱飯、炒菜、乃至于我坐月子的時候煮湯,都是靠著它。記得每天晚上封火的時候,洪子誠都是蹲在爐子跟前,低下頭把眼睛湊近爐子下面的爐門,插上那個作爐門的小鐵片,讓進風口只有半公分,這樣可以讓一塊蜂窩煤燒一夜。他后來細心而且經驗老到,竟然達到每天用3塊蜂窩煤就可以支持著這個爐子經久不“熄”。
大概是1975(或者1976)年,我們結束了筒子樓的生活。從19樓搬出來,房產科分配給我們的第一個“家”就在中關村科學院25樓的一層,那是一間有16平方米的屋子,與另一家合用廚房、廁所。幾個月之后,我們又搬了家,這一次又搬回了筒子樓,13平方米,地點在未名湖北岸的健齋304號。
這一次搬家的原因是:因為中關村科學院25樓的屋子臨街(就是現在的北四環),窗外汽車不斷(特別是到五道口火車站運貨的載重卡車),直至深夜我們兩個人都經常是靜靜地聽著小汽車、卡車、公共汽車由遠而近,然后由近而遠,挨著鐵床的暖氣片隨著汽車的轟鳴而顫動……汽車掠過窗前的時候,可以看到墻上的鐘:一點、兩點、三點……終日為了睡不好覺而苦惱。我們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得住到校園里比較安靜,調換房子的事,學校的房產科不管,但是你可以自己尋找調房的對象。我開始到條件不如科學院25樓的集體宿舍去貼條,洪子誠覺得這種做法不規范,可是他也沒有什么辦法,兩個月下來沒有結果,最后還是多虧了同事楊賀松的介紹,我們才與人調換了房子,住到了未名湖邊,解決了睡覺的問題。這一住就是6年。
……
記得從科學院25樓往健齋搬家是借了兩輛平板三輪車,董學文先生和洪子誠每人瞪著一輛,就拉完了我們的全部家當:學校賣給的一個書架和一個兩屜桌,一個鐵架雙人床,一個折疊圓桌,兩把椅子,一個鋪蓋卷,一個我的紙衣箱,一個洪子誠從老家帶到北大的舊皮箱,幾捆書,兩輛自行車。
健齋的居民多半是年輕教師的一家人——夫婦二人加上一個孩子,也有年齡較大、資歷較深的單身老教員或者家在城里、距離北大路途遙遠的老教員,平時住在健齋,星期日才回家。記得曾經為鄰的二樓、三樓居民有過:體育教研室的書記李懷玉、體育教員侯文達、法律系教員肖蔚云、政治系教員潘國華、黃宗良、方連慶、肖超然、圖書館副館長(不記得他的名字)、哲學系教員陳啟偉、物理系教員楊老師、歷史系教員王永興、東語系教員趙玉蘭、圖書館學系教員關懿嫻、地球物理系教員王樹仁、西語系教員余芷倩……
其中比較特別的人有:資深教員關懿嫻,她沒有結過婚,當孩子們第一次叫她“關奶奶”的時候,她總是糾正他們,讓他們叫她“關大姨”;圖書館副館長是一個和氣的老頭;楊老師已經是副教授,他是老單身,不愛說話,在健齋時,娶了一個帶著孩子的老伴;王永興老師年事已高,平易近人,孩子們叫他“王爺爺”。
健齋的南邊緊挨著體齋(那是一座大屋頂、方形的兩層小樓),西邊是德齋、才齋、均齋、備齋,北邊隔著一條小馬路,與全齋相望。取“德才均備體健全”的意思,這些樓多半是老燕京的學生宿舍。
那時候,大家對于居住在狹窄而且擁擠的筒子樓里都很習慣,平時,樓道里很安靜,少有人聊天、串門,到了做飯的時候,樓道里就會熱鬧起來:炒菜聲、聊天聲、孩子跑來跑去的歡呼聲響成一片……那時候,大家吃飯都比較簡單,可以到鏡春園開水房去打開水,主食饅頭、花卷、肉卷都是從均齋那邊的食堂買,花兩毛錢買肉末,炒個菜、做個湯,就可以開飯;或者肉末炸醬,煮面條,喝面湯,都是大家共同的日常菜譜;來了客人,也就是炸個花生米、剝兩個松花蛋,也就算是夠“隆重”了。所以,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后,樓道就又恢復了安靜。
西邊平房的小店(就在現在的“賽克勒博物館”東邊)賣豬肉、肉末、雞蛋、醬油、醋、菜什么的,那位“張經理”有時候還會想出辦法促銷那些鴨蛋,有一次,商店的門上貼了通知,說是“加工松花蛋”:他和了一桶黃泥,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化學原料,你買了鴨蛋,付一點手工費,他就給你一個個包上黃泥,說是兩個星期以后就可以做成松花蛋。買菜的人都很高興,我也興沖沖地加工了一大袋,回到家里,買了一個瓦罐,把包了泥的鴨蛋封在里面,兩個星期以后,我們真的看見那些鴨蛋變成了松花蛋,打開一看,鴨蛋蛋清已經變成了透明的棕黑色,里面還鑲著像是柏樹樹葉一樣的花紋。記不清是當時購買松花蛋不是很容易?還是松花蛋的價錢比較貴?要不然為什么這件事會深深的留在我的記憶中呢?當時的工資是:大學教師56元、中學教師54元。現在想起來好生后怕:那位“張經理”的黃泥里面,會不會是放了“工業原料”?那時候沒有人這樣考慮問題。
二樓西頭靠北是公用的自來水水房,水管下面有一個巨大的、像是一個半截水缸大小的水池子,座在水泥臺子中間,可以保證洗菜、洗衣的時候,臟水都不會潑了一地;二樓的西頭靠南是公用的男廁所,東頭是女廁所。用不著號召和提醒大家注意公共衛生,沒有人胡作非為;每家打掃衛生一個星期,大家輪流值日,也沒有人偷懶和馬虎,住在廁所旁邊的人家都不會感覺異味難聞。那廁所設計得很人性、很衛生,一邊是兩扇大窗戶,一邊是門,門邊就是通往樓外的樓梯,而樓梯的門是開著的。
不愉快的事情也偶有發生:有一次,輪到我值日,晚上,我正在廁所里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二樓的余芷倩老師,是用腳來擰沖水的螺旋開關,那開關就在身邊,大家都是用手擰開關,沖完水之后再起身離去,當時,我對年長的她說:“別人都是用手,您用腳,不是把開關踩臟了嗎?”她用上海腔不屑地說:“大家都學會用腳,不是很好嗎?”我被噎得無話可說,只好告訴我的相知的鄰居們:以后不要用手去擰廁所的開關了,太臟了,大家都用腳吧!她還真是讓大家學會了一手。
那時候,中文系的陳貽?#123;先生和校醫院的婦產科李慶粵大夫,住在全齋西邊的鏡春園――號,那是一個小的簡化四合院,一個院子北房、西房和東房住著3家,他家住東房,西房和北房都住著后勤的師傅,記得西房的師傅姓“來”,女兒叫“來儀”,那是陳貽?#123;先生給取的名字,“有鳳來儀”,很是清雅。這“西曬”的位置,是院子里最不好的一面,可是,陳先生和李大夫很有辦法,也很有情調,他們的孩子從校園里挖來竹根,種到北窗前,西窗下種著竹竿搭架的爬藤植物,是不是藤蘿我記不清了,只記得那“西曬”的屋子,即使是夏天的下午,也是窗外竹影搖曳,屋子里綠影婆娑,統共三間房,住著四口人,陳先生夫婦住在北邊一間,小寶和小妹住在南邊一間,中間居然還留出一間小客廳。
那時候,電視機還是希罕物,而陳貽?#123;先生家里就有一個9寸黑白電視機,有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吃過晚飯到陳先生家去看電視,他們總是熱情歡迎,在小小的,也就是不到10平方米大小的做“客廳”的房間里,我們三個人坐了最好的位置,女兒在最中間專心致志……不過,我們不是經常去,因為覺得太攪擾他們的生活。
陳先生和李大夫喜歡我們的女兒洪越,記得有一次陳先生和李大夫把洪越帶出去玩,回來的時候,女兒的臉上戴著一個孫悟空的面具,手提金箍棒,很是神氣,陳先生告狀說:“已經買了豬八戒,半路上又反悔,只好回去換孫悟空。”李大夫笑得彎了腰,說是:“路上讓我們兩個人排隊,她在旁邊當隊長,喊著一二一,總是批評我們走得不整齊。”看起來洪越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比在我們面前“狂”多了。
陳先生每天晚上吃過晚飯,就會到湖邊散步,經常在樓下大叫:“洪子誠下來!”不愿下樓的洪子誠,也只好下去聊一會了。兩個人坐在湖邊的柳蔭下、石頭上,東拉西扯。
未名湖的冬天最好,湖面上結了冰,大學生們在冰上上體育課,學習滑冰,孩子們在周圍劃著小冰車。我和別人一樣,也找了一塊木板,也就是50公分長,30公分寬,下面釘上三角鐵,一個冰車就完成了,再用兩個小的柱形木樁和兩支一頭是尖形的鐵棍作成撐子,孩子跪在冰車上,用兩個撐子向后劃冰,冰車就會飛快地向前跑,孩子們都劃得很好,在滑冰的大人之間竄來竄去,兩只手用力稍有不同,冰車就可以靈活地拐彎。滑冰車是洪越和健齋的孩子們冬天最迷戀的活動,天天弄得傍晚不想回家吃飯,最后經常是大人提著冰車,后面跟著撅著嘴的孩子上樓回家。
那時候,豬八戒、孫悟空的面具、劃冰車、跳皮筋都是讓孩子們日常的游戲,那時候,每個星期我給女兒一毛錢零花,奶油冰棍五分錢一根、紅果冰棍三分錢一根、大米花五分錢一包、玉米花三分錢一包、水果糖一分錢一塊,我看見過女兒放學之后,在北大東門對面的小店里,腦門緊貼著商店的玻璃柜臺,大概是還沒想好買什么……
想起來世事的變化真也是不可思議,那時候我們兩個人的工資是110元,孩子們沒有游戲機、電腦,激光手槍……可是,他們的健康和快樂也不比現在的孩子們少,可見,“幸福”與“錢”的增長,并不是恰成正比。
1981年,洪子誠第一次有資格參加分配單元房。我們都很興奮。先是在房產科門口貼出參加分配的人名單,按照資歷先后排好隊(資歷相同的按照年齡大小排列),再貼出參加分配的房子,然后按照排隊的順序挑選房子。洪子誠因為上學早,所以在同樣資歷的教員之中年齡最小,輪到他的時候,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選擇的了,我們得到了蔚秀園27樓五層313號,那是兩間向陽的房子,沒有對流,盡管如此,我們還是非常高興。
那年,洪子誠得了肝炎,我的研究生學業將要畢業,洪越正在北大附小上三年級。正在北大分校讀書的三妹幫助我,先是用鏟子鏟除廚房地面的油垢、再是用菜刀鏟除房頂和墻面的舊墻皮,然后從學校的木工房拉回來兩麻袋鋸末,鋪在水泥地上(防止刷墻的白漿粘在水泥地上不好收拾),再從房產科領回一大塊大白粉,一小包土豆粉,預備了兩個大澡盆,買了幾把排筆一樣的刷子,還在屋子里搭上了一個腳手架,請來了趙祖謨先生、我的同學王永寬、北師大的楊聚臣先生,大家都戴著紙疊的帽子,在屋子里干了一天,渾身都掛滿了大白粉,然后他們就各自回家去吃飯了……
這一幕讓我記憶至深,可能不僅僅是因為實際上身為總管卻粉刷外行的趙祖謨先生,把土豆粉熬成了一鍋“疙瘩湯”(那土豆粉是粘合劑,應該煮成稀稀的像是膠水一樣的稀湯,攪在稀釋了的大白粉里),也不是僅僅因為那大白粉刷到墻上總是掛不住,最后還是心細而且內秀的王永寬想出了一個先刷一層大白粉,然后再刷一層乳膠的辦法,那大白粉才算是掛住了……而是因為在那個時代人與人的單純而且真誠的關系,那關系由于并不與“金錢”和“利害”直接掛鉤而使人長久地懷念。
68屆中文系畢業生 么書儀
2005年10月30日于藍旗營2006-7-16 16:29:25 曾經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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