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此片，當我離開廣州天河電影城后，雙腿灌鉛，三夜噩夢不斷，輾轉無眠，遂作小文。
（日本人說，崖山之后，已無中國。是嗎？不必提曾經的強漢盛唐，單說弱宋一朝，自岳飛、辛棄疾、文天祥以來，中國人的骨氣和血性一直潛藏并激蕩著的；且我們已經銘記在心。何來“崖山之后，已無中國”之說？要不，怎么會有佃農出身的朱元璋締造硬明，光復中華？只可惜1644年，滿清入關，坐收漁利，并制造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慘劇；以致漢人的骨氣和血性銷鑠殆盡。后來雖有短暫的回光返照式的康乾盛世，但中國人依然頻頻遭受戰火的肆虐，從兩次鴉片戰爭，到中法戰爭，到甲午中日戰爭，再到八國聯軍侵華戰爭，一幕幕慘劇接踵上演，可我們中國人一直在多災多難的國度和無盡屈辱里，奮力抗爭、舍命探索，為保國、保種、保教而浴血奮戰，哪怕戰至最后一個人，滴盡最后一滴血；終于在布衣孫中山的領導下，驅逐韃虜，締造了全新的民國，再次恢復中華。但孫中山的繼任者不夠爭氣，使民國有名無實，更于1937年慘遭日寇的二次蹂躪，讓國都南京淪陷；日寇在此制造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這些，是我們今天依舊無法回避的永遠傷疤，也是無法輕易抹去的慘痛記憶。而歷史的悖論往往是這樣的：社會的不幸，文藝的大幸。）
不妨讓我做一回真的猛士：來直面慘淡的人生，去正視淋漓的鮮血。
其一：三十萬英魂澆鑄的殘酷史詩！
《南京！南京！》以“紀錄片”式的極端寫實手法，用凌厲而冷靜的黑白影像，卻極具史詩風格地，再現了南京大屠殺這一千古慘劇。
影片比較符合歷史事實，且加上了導演個人的主觀感受和全新讀史新知，不憤怒不哭訴，相當冷靜克制，只讓觀眾隨著流逝的畫片和多味的聲音慢慢思考。影片故事，也非常有紀錄片的風格，幾個板塊相對獨立，沒有劇情片通常有的故事脊椎和主要人物，但有內在聯系，主要以一個知書達禮的日本兵角川的視角來組織，一一展現了日軍大屠殺，強奸、搶劫、放火、強征慰安婦等暴行；并著重穿插了國軍精英陸劍雄、拉貝秘書唐天祥、義妓小江、歸國女教師姜淑云等幾個重要人物的或舍身抵抗或通敵救妻或為救眾人甘當慰安婦或為救兩父子而肝腦途地的故事。此片有虛構，但排除刻意的虛構，處處以史實為依托，幾個主要人物，都有其人，而且其個性并沒有刻意歪曲；如果再將這幾個故事的戲劇性進一步淡化，此片倒類似新聞報道和真正的紀錄片了。史載：在日軍進入南京后的一個月中，全城發生2萬起強奸、輪奸事件，無論少女或老婦，都難以幸免。許多婦女在被強奸之后又遭槍殺、毀尸，慘不忍睹。與此同時，日軍遇屋即燒，從中華門到內橋，從太平路到新街口以及夫子廟一帶繁華區域，大火連天，幾天不息?！赌暇?！南京！》盡管沒有一一展現日寇的獸行，但“強奸”戲和“強征慰安婦”那幾段還是拍得相當真實和震撼的。因為紀錄，所以更客觀、真實、克制，更有感染力；即便是幾千幾萬人的大屠殺場面，也拍得相當克制，不著意煽情，只見機槍子彈噴飛，卻不見血流成河、口號連天。除了客觀紀錄，還有匠心獨具的劇情編排和“人格分裂式”的人物塑造，所以有吸引大眾的戲劇張力。角川、唐天祥、小江這樣的角色，都有點像《投名狀》里的龐青云，不能籠統地說好或說壞，反正是有些魅力，若能深入塑造就更好了。影片最終是以懦夫弱子的放生及角川的自殺而結束；也許是借戰爭的殘酷形式來表達反戰的理想。這就是新銳導演陸川心中的“生死之城”《南京！南京！》——用三十萬英魂澆鑄的殘酷史詩！
其二：審美與意識形態的雙重遺憾
誠然《南京！南京！》是一部杰作，可以媲美《鋼琴師》的部分內容，但與《辛德勒的名單》相比，還是有相當距離的。究其原因，可謂成也“紀錄片”，敗也“紀錄片”。
我覺得這片最大的問題是劇作結構和人物塑造方面，特別是角川自殺說服力方面（盡管有東史郎這樣子的懺悔老兵）。據說此片初剪時長4個鐘，而劇院版只有130分鐘。劉燁的角色名義上是第一主角，竟然在三分之一時就掛了（《現代啟示錄》要是這樣子的話，估計會被人罵死的），戲份似乎還不如那個“小豆子”，更不要比事實上的第一主角“角川”了。三個大段落之間太涇渭分明了，銜接還不夠自然巧妙。（看看敘事比較極端的《疾走勞拉》《英雄》，雖然每個板塊都非常獨立，但銜接還是很巧妙的）。由于沒有故事內核，沒有一條明顯的脊椎，《南京！南京！》結構非常散漫，因而一般人要耐著性子思索半天還看不出所以然。
關于人物塑造，有個劇作家說：“為了使人物在構建背景中栩栩如生；他必須是有過去的人?！眰€人以為，單有過去還不夠，要塑造好人物，最好有縱橫的聯系，且注重人物的多面性及在沖突中發展，而為了突出個性差異，最好將人物置于壓力下選擇。辛德勒原先是花化公子、納粹黨員，有高深的藝術修養，但并未屠殺過猶太人，他的轉變主要是基于目睹奔跑中紅衣小女孩轉眼變成運尸車上的一具尸體；這自然很具有說服力。反觀角川的轉變，特別是自殺，則說服力不夠，顯得編導有點一廂情愿。因為這個角色的縱橫聯系和選擇力度還不夠。角川是讀過書的人，特別是圣經（哪怕有個影像展示也好），他是日本十六師團的一名普通士兵，敏感、涉世未深，甚至在參戰之前都還沒有交過女朋友，第一次與本土征召而來的慰安婦百合子的性經驗就很草率，而他的同鄉隊長伊田則已經是一名老兵，一名職業軍人，有著軍人的狠勁和沉穩。但他倆之間的對比不怎么明顯，擦不出火花，更不能相得益彰，若換作搞“殺人比賽”的“向井”和“野田”來和角川對照聯系，則形象塑造就好辦了，只是不利于“中日關系”。角川為什么自殺？是因為百合子的死？從他承諾娶她那個情節來看，就顯得鋪墊不夠，更不要說酷似百合子的小江的死對他的刺激？從哪里可以看出百合子是角川的歸宿和心靈港灣呢？還有角川槍殺姜老師及拜鬼的戲，最多使他瀕臨崩潰，但要叫他自殺謝罪或脆弱自殺，還是不怎么說得通的。即使要自殺，那幾個煩擾他的鏡頭，若全部閃回，似乎更有說服力，只是又會破壞“紀錄片”式的風格。至于其他幾位主角，都不夠深入，也許是囿于篇幅的限制。
而事實上日軍屠殺中國軍民的手段極其殘暴和令人發指。除槍殺外，砍頭、活埋、劈腦、切腹、挖心、水溺、火燒、割生殖器、砍去四肢、刺穿陰戶或肛門等慘不忍睹的方法無所不用。被奸的婦女以及為了保護她們的親屬，也經常遭到殺害。幼女遭日軍輪奸后被剖開小腹致死；年近古稀的老婦被日軍奸后遭刀刺和竹竿插穿陰戶；婦女遭輪奸后被剖腹斷肢逐塊投入火中焚燒等暴行比比皆是……1937年12月21日，在南京最高法院門前，日軍十分殘忍地將一個中國人先裝入郵袋踢來踢去，再火上澆油，最后系上手榴彈，投入池塘將其炸死。更加駭人聽聞的是叫向井敏明和野田毅的兩個日軍軍官，竟然開展殺人競賽。向井敏明殺106人，野田毅殺105人。這種野獸般的暴行在日本國內進行宣傳報道后，日本政府、日本大本營以及日軍司令官居然稱之為“耀揚國威”|“膺征支那”的光榮之舉?？墒牵瑸榱怂^的“客觀”“理性”，我們看不到這些，哪怕是間接看到也好。特別要說明的是，影片的拉貝將歷史上的拉貝形象貶低了些。還有那個腳上掛著鏈子的妓女小江的橋段，跟《辛德勒名單》中穿紅衣的小女孩那段太像了；唐天祥那段倒像《英國病人》。
記得兩年前，就陸川導演新浪博客上的“讀史筆記”我參與了“論戰”，竟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我記得當時給陸川導演提了個小建議：多關注藝術形態，而不是意識形態；注意實證的較量，而不是價值觀的對抗。但我可從沒說過，不要意識形態。我也知道陸川的難處，左了會被罵成左憤“主旋律”，右了會罵成“漢奸賣國賊”——但有時候想兩面討好，但結果往往是奶奶不疼，舅舅不愛；中左觀點往往更受影迷歡迎。曾經有人建議陸川等到四十幾歲才拍這個題材，但陸川卻放手一搏；從出來的結果來看，依然有很多遺憾。我也曾經半開玩笑地說，要是我拍類似題材，我最想拍98印尼屠殺華人事件。有人說，哭泣的人無法思考。我實在不敢茍同，難道思考的人就不可哭泣了？哭泣和思考就不能平衡嗎？換句話說，情感和理智，審美和意識形態，一定得沖突嗎？
該片的主題是什么？我想，跟很多朋友的看法差不多，絕對不是什么誓死抗爭（弱弱的說一句，“中國萬歲，中國不能亡”那句與日本鬼子叫“萬歲”的效果剛好相反，前者太刻意），因為抵抗的只是少數，當官的都跑了，而且抵抗的人在三分之一時就掛了；茍活的，大部分是麻木的。那是頌揚堅持和大愛嗎？可唐、姜是晾在一邊的配角，配角通常不承擔闡釋宏大主題的任務。那究竟是什么？是講戰爭對人性的異化嗎？《南京！南京！》又不是《現代啟示錄》。怎么都覺得牽強呢？答案是什么？我也很好奇。也許是陸川站得太高，站在全人類的角度來解剖人性，可是解剖人性的結果是自覺不自覺中淡化了侵略者的獸性。
（所謂的普適價值，其實不過是不完全歸納法下、想當然的、籠統的唯心主義哲學觀。建議有興趣的朋友讀一下斯塔夫里·阿諾斯的《歷史對今天的啟示·人性的本質》一文。此片的英文標題翻譯過來就是“生死之城”——我看，還不如叫死亡之城或地獄之城；盡管結局倒看到了一絲希望。屠殺的數字為什么沒寫出來？是沒考據清楚，還是怕刺激國民或日本右翼？根據遠東國際法庭認定，日軍占領南京后的六個星期內，就在南京及其附近屠殺了總數達20萬以上平民的俘虜，僅掩埋的尸體即打15.5萬人，只要再加上被日軍焚化尸體而無法統計的被害者，加上被個別的、零星的或小規模也無法統計的被害者，中國軍民被屠殺的總數至少在30萬以上。國人都愛扯人性論？但國人知道多少人性論呢？人性論是非常復雜的：比如“人非工具”“人是一個世界”“人是萬物的尺度”“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人是人的最高本質”以及 “人是人的生存狀態所固有的矛盾”而不單單是一個“善”“惡””“理性”“自私”“自然”“自由”“性本能”“生命意志”“權力意志”等來解釋。）
總結遺憾，一句話：人物塑造不夠到位，結構紊亂，主題駁雜，野心太大……好萊塢能拿奧斯卡最佳影片及導演獎的那幾位，比如李安、科波拉、斯皮爾伯格、彼得·杰克遜、羅曼·波蘭斯基及馬丁·西科塞斯等人，劇本功夫多么扎實——可惜呀，中國大陸目前的一流導演好象普遍都不重視劇本，多喜歡裝深沉或玩形式；陸川也許是個例外，但這次的劇本功夫，似乎還比不上他自己的《可可西里》。
如果《南京！南京！》能重新剪輯一下，調節一下結構和人物塑造，配以更“殘酷”的寫實風格，并融入儒家的人本關懷還有基督教或馬克思人道主義，則沖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盡管我個人非常不屑），并不是難于上青天的事情。
啟示錄：
（時光網一個叫“外星人”的網友說：“社會是由人組成的，人的行為就是社會的行為——包括有意識和無意識的行為。人如果看著‘社會’來定位自己的行為，那就沒有自己了，又苦于有了自己而無法融入‘社會’。最后總結人類是有精神病的高級生物！”我說：“社會的確是由人組成的，沒有人，何來人類社會；但一個人的情感和理性，是你頭腦里固有的還是遺傳基因帶來的呢？都不是！一個人，無所謂善惡，人性，只有在群體中才能體現——不是看社會來定位自己的行為，而是從你出生到成長的那一刻，是社會存在最終決定你的思想行為。再說，個人的理性，也可能變成群體的失序和無理性?！暗谝淮问澜绱髴鹌陂g，8400萬軍人和1300萬市民被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殺人數達到1.69億軍人和3.43億市民?！薄度蛲ㄊ贰返淖髡咚顾蚶铩ぐ⒅Z斯在其《歷史對今天的啟示·人性的本質》說，“歷史記載表明，人類生來既不愛好和平，也不喜歡戰爭；既不傾向合作，也不傾向侵略。決定人類行為的不是他們的基因，而是他們所處的社會教給他們的行事方法?！?/p>
日本人發動南京大屠殺絕對不是偶然的，不破除其軍國主義傳統和法西斯土壤，災難也許還會襲來。近代以來，特別自1895年以來，中國人在日軍面前已經吃過兩次大虧了！洋務運動和南京國民政府黃金十年的兩次現代化進程都被入侵日軍的鐵蹄蹂躪踏爛；而我們記“吃”不記“打”——李鴻章和蔣介石之流私心太重，有什么戰略眼光？發財還來不及，哪里顧得了民眾死活？（那些蔣的粉絲不要逼我舉出一打實例！哈日哈美的假洋鬼子一邊涼快去?。。。?/p>
如果沒有毛澤東領導民眾抗美、擊印、敗蘇；勒緊褲帶在極端困苦的環境下建設重工業體系，發展兩彈一星（有了這些高端的威懾性武器，還有統一的信仰后，沒有任何一個大國敢進攻中國本土，除非他們也不想要地球了）；恐怕我們的第三次現代化進程也將被日寇打斷。因此要對付小日本，一招足夠，就得學美國和美國大兵；只有讓日本這樣的虎狼國家，成為徹底的二奶國，并對其進行全方位的改造和閹割，我們才可高枕無憂。
記住：要做強大國家，不做肥大國家！要做強壯國民；不做弱智國民！要“以德報德、以直報怨”——對壞蛋的姑息就是對好人的殘忍！
歷史再一次走到十字路口，國人吶，不要以為滿足食色的生活就是好生活，那樣子只能跟豬狗牛羊相提并論——若接下來的三十年還是只弄所謂的吃喝穿玩，等著我們的，將會是再一次“南京大屠殺”——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國人當共勉之?。?/p>
此文刪節版影評在搜狐“第壹電影”和網易“香港制造”已加“精”或“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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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he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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