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支兩軍”這個詞已被人們淡忘了,但我忘不了,因為它與一位我十分敬重的解放軍連長相聯系。那時候解放軍要支工、支農、支左,還要對部分大專院校和部分企業進行軍管和軍訓。這些工作合稱“三支兩軍”。
70年代初,我剛結束農村插隊勞動,就到韓城礦務局下屬煤礦工作了一年多。那位我十分敬重的解放軍連長就是礦上的軍代表,姓靳,人們叫他靳代表。
我第一次見到靳代表,是在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場合。
韓城礦務局下屬五個煤礦,都是由煤炭工業部第二十五工程處建設的。我們去的時候,二十五處還沒有撤走,新招的礦工陸續來到,礦上相當混亂,生活也很艱苦。這些也還罷了,當時礦領導最頭疼的卻是地方宗派、山頭主義,以及由此而產生的斗毆風潮。
我們去以前,礦上有兩大勢力。一是來自各縣農村的民工,他們的正式名稱是“三線建設戰士”,簡稱“三線戰士”,而他們自稱“三爺”。另一個勢力是二十五處的工人。關中農民個個五大三粗,且幾乎人人會幾套拳腳,素有驃悍之聲威。二十五處的工人多數是東北籍,他們身高力大,自稱“東北虎”。這些工人隨單位調動,長年轉戰祖國各地,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哪里把“陜西土包子”放在眼里。因此兩大勢力各不相讓,多次發生沖突。經幾個回合的較量,雙方勢均力敵,暫時保持相對平靜。
當知識青年們如潮水般涌來時,平衡的局面被打破了,新的爭斗格局形成,并且很快就發生了知識青年與自稱“三爺”的民工之間的第一場沖突。
記得那是我到煤礦不久的一天,在職工食堂里兩派力量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這時候靳代表來了,他健壯敦實,穿一身綠軍裝,在身著灰色礦工服的人叢中分外顯眼。
空氣異常緊張,雙方都默默注視著軍代表,看他如何動作。靳代表長時間不說話,鐵青著臉,在人們自動讓開的狹長空地上走來走去。良久,他立定在知識青年這一邊,說:“喂,你們有種沒有?”知識青年面面相覷。靳代表又說:“有種的話,派個代表出來,要最棒的。”然后他如法炮制,到民工圈里也找了個“最棒的”出來。他將這兩人帶到雙方的“前沿陣地”,順手把在人叢中收繳的兩把破刺刀扔到兩人跟前。
這不是單練嗎?雙方都激動起來,人叢里有了微微的騷動。
“慢著,先別動手。你倆看好了,他是農村來的民工,家里也許有妻兒老小,而他,是知識青年,剛在廣闊天地里鍛煉了出來,當上工人了,他的爸爸媽媽正在家里盼著他早日寄回第一次工資。你們再看手上的刺刀,是鋼鐵,是兇器,捅一下不死也傷。告訴你們,這刺刀不是叫你們互相捅的,往哪兒捅呢?往這兒!”靳代表一把拉開自己的上衣,“來吧,有種的,一人捅一刀,千般仇萬種恨,全朝這兒來······”
當然,誰也沒敢捅,兩個“最棒的”互相傻望著,不知怎么才好。接著,靳代表一席話說得聲淚俱下,全場也聽得一片唏噓,那場風潮就此煙消云散。從此,知青們服了靳代表,靳代表也成了知青們的好朋友。
以后我們都叫他老靳,更顯得親切隨便。據說礦長是十四級干部,老靳作為駐礦軍代表,是與礦長平起平坐的。但他一點也沒有架子,常到我們宿舍來聊天,一坐就是大半夜,有時候干脆不走了,隨便和誰擠一個被窩就混過一夜。老靳與我的友誼就是擠被窩時建立起來的。
老靳和我們談理想,談人生,也開玩笑,有時也發牢騷。老靳的妻子是農村婦女,他們夫婦感情很好,我們常聽老靳稱贊他的妻子賢惠知禮。有一次我和老靳擠一個被窩,他悄悄告訴我,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升成“副營”,那么他的妻子就可以隨軍了。
老靳和我們談理想,談人生,也開玩笑,有時也發牢騷。老靳的妻子是農村婦女,他們夫婦感情很好,我們常聽老靳稱贊他的妻子賢惠知禮。有一次我和老靳擠一個被窩,他悄悄告訴我,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升成“副營”,那么他的妻子就可以隨軍了。
可惜,老靳的愿望永遠也不會實現了。1971年5月的一天,老靳在礦井下協助電工修水泵,有人誤合電閘,老靳不幸殉職。消息傳出,全礦無不為之嘆息,追悼會上不少人痛哭失聲,其情其景實在令人難忘。
共同的哀思化解了各派間的怨恨,人們彼此友善多了,自稱“三爺”的民工也好,自稱“東北虎”的二十五處工人也好,新到不久的知識青年也好,全都記得老靳為消除地方宗派、制止斗毆的一片苦心。從老靳去世,直到1972年5月我離開煤礦,礦上連一次小的斗毆也沒發生過。
三十多年過去了,老靳的音容笑貌還常在面前浮現。我想,老靳曾灑過汗水并為之獻出生命的煤礦,以及象我這樣曾有幸與老靳共同工作過的人們,一定會永遠懷念這位普通的解放軍干部吧。老靳的鮮血為軍旗增輝,“八一”旗幟上理應有老靳的一份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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