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難忘
推開屋門,迎面撲來清晨那沁人心脾的新鮮空氣,昨夜秋風瑟瑟,吹來今晨滿天的朝霞,撒下了這遍地金色的落葉。我漫步在通州古城寬闊的大街上,品味著這秋天的詩意,心中好不愜意。
人到中年不知為什么對生活和大自然多情起來,三十八個春秋只在回首之間,我后悔在過去的日子里,讓那溫暖的陽光從身邊悄悄溜走,那美麗的白云從頭上輕輕地飄過,那衷心的祝福如此的不以為然,以往的歲月過的實在是漫不經心。
一群小學生蹦蹦跳跳的從我身邊走過。一個男生追在兩個女生后面不知說了句什么,其中一個女生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說:“跟我說什么,我不管,找老師去!”我驚訝的發現她眉清目秀,梳著兩只小辮兒,那說話的神情,有一種女孩對男孩特有的驕橫,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這熟悉的語氣,那難忘的神態,忽然我想起她不就是我小學時的班長嗎?我目送著幾位小學生遠去的背影,眼前閃現的卻是我和班長在那陽光燦爛的日子。
我們住在一條街上,只隔幾個門兒。最初的感覺是她在街道主任媽媽的影響下也是大模大樣,經過一段時間,覺得班長真是能干。我現在還能想起列隊時,她那清脆的口令,唱革命歌曲時的領唱,每天領著大家做革命的三件事那認真的神情。
1966年上學,1976年畢業。我和班長捧著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本活生生的教科書,共同度過了學生時代。剛發的課本收了回去,換了一本毛主席語錄。那時班長身穿綠上衣,藍褲子,一頂軍帽扣在后腦海上,露出好看的齊眉穗。面目端莊俊秀,眼睛閃著靈氣。一枚毛主席像章別在左胸前,一個用紅布黃漆印制的紅衛兵臂章帶在左臂上。正是不愛紅裝愛武裝,那英姿颯爽的神情真是讓我羨慕。
學校的印章被革委會的人奪了去,砸爛封、資、修。桌子散了,玻璃破了,門掉了,房漏了,接踵而來是鋪天蓋地的大字報。校長關了起來,音樂老師頭發亮點也被掛上資產階級臭思想的牌子。批判稿、斗私批修稿、活學活用講用稿,便是我們的作業。班長帶領我們開批判會,貼大字報,口誅筆伐,真是激動人心。
一次,放學后學雷鋒小組活動,程祥同學沒來,班長對我說:“咱們到他家宣傳毛澤東思想去。”見到了程祥的媽媽,班長讓我把《為人民服務》背誦了一遍,她又把學雷鋒小組的課外活動說了一下。他媽媽笑著對我們說:“家里買白菜忙了點,也怪他沒說清楚,下次不會再耽誤你們的活動,希望你們多幫助他。”親切地把我們送出門,每人還抓了一把花生,路上,我和班長別提多高興了。
又一日。課外活動,金山同學又沒來,我對班長說:“ 我給金山他爸爸背誦一遍《愚公移山》怎么樣?” 班長笑著,會神的點點頭:“今晚就去。”
見了金山他爸爸,班長說:“叔叔,金山同學課外活動沒來,我們想給您背誦《老三篇》,希望您能讓他積極參加課外活動。”
金山爸爸說:“我知道了。金山,過來!”說著抄起一根搟面杖,照著金山的屁股就是兩下。打的金山“嗷”的一聲竄出門外,我們嚇的也跑了出來。這次班長覺得很難過,我也覺得對不起金山。可現在想起來卻讓人忍俊不禁。
后來復課鬧革命,我們自帶板凳上二部制,膝蓋當桌子。學工、學農、學軍。班長帶領著我們去制釘廠學習做釘子,帶領我們去農村撿麥穗,帶領我們去軍營擦汽車。勞動課是挖地道,放了學是排練樣板戲。班長演李奶奶,我演王連舉。回到家里一起去脫戰備坯。革命文藝匯演,我們用日語演唱革命歌曲大合唱,我和班長是領誦。
就這樣,我們在這轟轟烈烈的年代上完了小學五年級。(那時學制改革,小學五年制。)班長給了我許多關懷和幫助,也給我們樹立了許多榜樣。在我們這些男生心目中,總是三分怕七分敬。當我們走出小學門時,忽然發現班長不僅非常聰明能干,而且還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孩。
初中、高中我們又分在一個班,班長沒能連任,我為她非常惋惜。她很有能力,她是出色的。我愿她能連任,希望還能得到班長的那分關懷和幫助,可是沒有。
那時班里男生和女生不說話,其實想說,又怕其它同學起哄,以后很少有活動在一起。我和班長相互關注地默默的度過了初高中學生時代。無論當時她是否還是班長,時間將怎樣的推移,班長的形象在我心中真是難以磨滅。
高中畢業了。我們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號召,插隊去了,我和班長從此失去了聯系。每當我在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班長”這個名詞時,總是禁不住在心里想:班長現在怎么樣了?
在畢業二十年后一個秋天收獲的日子里,一封首屆同學聯誼會的請柬,讓分別了二十年的老師和同學們歡聚一堂,同時我也見到了班長。當時真是心潮澎湃,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講起,只有對人生的感嘆!
班長和老師還有女伴們談論著分別后的思念和這么多年的收獲,內心充滿了喜悅。一群男生端著酒杯來找班長,我發現班長失去了少女的嬌橫,臉上帶著親切和藹的微笑,和這些男生們頻頻舉杯,談笑風生,熱情而不失風度,眼睛里閃爍著寬闊的情懷。然后和大家同歌一曲,翩翩起舞,真是一路春風,芬芳四溢。我端著像機將這美好的一刻凝固,班長變了,變的那么成熟,那么瀟灑,那么有魅力。
我端這杯人生的甘露,走到班長的面前:
“二十六年前,有件小事需要向班長澄清。”
“你說小學四年級的事兒不就行了。”
有一次老師讓交斗私批修稿,我交給你時你正和一個女生說話,我想你是沒在意。老師沒見我的稿,批評了我一頓,還讓我重寫。我去找你問問,可你卻說:‘跟我說什么,我不管,找老師去!’當時我是又急又氣,眼淚差點兒沒掉下來。時隔二十六年,我還是想跟班長說,那篇稿我真的交了。”
班長 笑了,笑的那么開心。然后拉著我說:
“我請你跳一支舞,今天就結帳吧?!”
我端著這杯酒,心中涌起無限感慨。世上有親情,卻受嫡親的局限。愛情,有著狹隘和自私。友情,需要相互支撐。只有同學之情,才這樣的純潔、這樣的美好、這樣的有韻味、這樣的令人感動。
我找到班長了,在我人生的航程中,從此又多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太陽升起來了,把它那金色的陽光灑滿了這座充滿現代氣息的小城。映在臉上,披在肩上,心里暖融融的。
我不是政治評論家,毋庸對文化大革命進行是非評說,但是,我們所學的文化知識和現在學生們所學的,無論從知識的數量上、質量上,和他們無法相比。可是,我們在接受學習雷鋒精神,為人民服務,熱愛祖國的教育上,他們和我們又無法相比。
我來到了體育場,晨練跳交誼舞的人們,舞興未盡,臉上還掛著幸福的微笑。一群小學生在操場里跑步,蹦蹦跳跳,非常可愛。我想,在他們中間可能也正講述著一個班長的故事。
1996年月11月20日 通 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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