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童年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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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幀短暫的片斷里,每個出現面前的大人們都需要仰望,而那些男男女女的臉也在偉岸的身軀上方向童年俯瞰,令孩童心生一種深深地羨慕和力量懸殊的膽怯,如果“偉岸”和顏悅色地俯下身親切地用手拍拍小臉蛋,說聲這孩子真乖,能讓孩童感到親切和善意;如果“偉岸”勃然變色喝斥一聲,小孩的方寸會馬上大亂,哆嗦地逃離大人所怒斥的“搗蛋”舉動,然后畏懼地望著“偉岸”。小孩有自己不可逾越的世界,學習生活——難免越軌、大人偉岸的身軀和力量都是他不可逾越的,不記得開始記事的我,那個幾十年前不滿四歲的童年是否渴望大人的理解,但至今還記得那個小小的自己望著大人們曾閃過的模糊印記。在許多人的追憶里,關于童年生活的文字大都跳過當時的差距感而去直接描述金子般的記憶,其實我的金色記憶不比別人少,最起碼比兩個哥哥多,因為他倆都被父母送到了托兒所而我卻一直生活在父母和外祖母身邊,可以說我得到的親情呵護會更多些,但是我還是在這開篇的文字里,寫出了偉岸般的大人給孩童心里留下的和顏悅色和勃然變色的印象,那是孩童時代個別心理活動的寫照,我相信是濃濃的親情給了當時的我以細心體察,否則我就不會以自認為健康的心態直筆陳述了。
大院的景物特別是更加高大的青磚瓦房倒使孩童少了牽掛,大概它們沒有長長的手臂和手掌,不會冷不丁地狠狠痛擊自己的屁股吧!它們永遠循規蹈矩的臥在原來的地方,隨著時辰和天氣的變化,給小孩展示不同的顏色、姿態。
記得家屬院西邊有個非常大的土操場,操場東面是家屬區,一排排瓦房呈東西走向排列,在操場和住宅區之間有條路,順著路向北走下去就是家屬院的大門。從操場向西看,一排排瓦房像頭戴紅色盔帽、面容青朗的武士。這些瓦房有多少,瓦房腳下盤伏的許多小徑如何連環銜接至今還是筆糊涂賬。有時玩在操場偶然朝瓦房的方向望,便在純凈如洗的天空和陽光下,看到一個個親和安詳、高大挺拔的身姿和頭頂上泛著光的魚鱗般的紅色瓦頂。由于家所在的那排房子正好居于中間位置,還由于我經常順著它和它對面瓦房之間的那條寬寬的土路回家,那排瓦房那條土路就比別的房子、別的房子之間的土路更熟悉更親切更顯目,那里的磚墻門窗,家對面房子的背影,和家這排房子凸出來的幾間冒著炊煙的廚房,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恍惚記得門窗剝落的綠漆割得手麻酥酥的感覺,記得夜晚借著月光和幾位小朋友聽一位大哥哥講故事,依稀看到最東頭那間廚房里外祖母忙碌做飯的身影;就由房子想到家,懵懂的知道,紅瓦頂下有一層報紙糊的屋頂,那是父親和幾位大人糊的,心里還映著白灰粉刷的白色墻壁圍起的兩間房子,圍起的遮擋風雪庇護自己的家,靠外間的房子擺著散發我體香的床鋪,和零零雜雜的什物,這些印象在孩童的心里并不清晰,但是能朦朧地感覺到,那是溫馨無比的感覺。
那時,家和院落好像是世界的中心。
有幾次由大人領著離開大院。到處是陌生的房子,迎面走來的人款款而行或許還有笑容,但陌生的走和陌生的面孔,讓孩童感到新奇和茫然,茫然于寬闊的街道不知道通向何方。總之,陌生的房子、陌生的行人、陌生的街道像個迷局,甚至天空和太陽也摻和其中,使孩童更緊地攥住大人的手,在柔軟寬厚的溫度里回歸快樂,揚著臉,承受藍天街道房屋拂來的無邊無際的新鮮影像、光線和氣息。
總的來說,街道是讓孩童戒備的地方。記得一個下午,我和一位小伙伴站在一個丁字街口的橫和豎交界的拐彎處,怎么走出家院怎么來到這個街頭的,全無一點印象,記憶里的印象是從街口開始的。現在想來,在此之前我倆可能已在大街盤恒多時,可能五顏六色的商店櫥窗讓兩個幼稚寡聞的孩童忘記了一切,沿著街道一路走來一路看來,當想起家,想到該回家時才發現家已迷失了,不知迷失在人流和崎嶇街區背后的哪個地方,于是,那個街口就成為我倆開始向家眺望也是最后發現徒勞無望的地方,我想心中的不安大概開始于此前,但真正的焦慮開始于這個地方,可能焦慮極大刺激了記憶,使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我看到我和小伙伴站在一個巨大陰影下的人行道上,人行道從腳下向前延伸,形成一個很大的泛著青暗透明顏色的弧線,弧線外的丁字形馬路上灑滿了陽光,對面的房屋墻壁也在遠處熠熠生輝,身旁卻有高大的人走過,置身讓家不知消失何處的陌生景象中,心惶惶的。因為事態還沒有嚴重到讓兩個三四歲的孩子號啕大哭的地步,就茫然地望前方,當時想只怕黑夜才可以撬開自己的哭聲吧,現在,陽光和行人好像堵著自己的嘴,現在依然搜索到當時茫然的不好意思開口的心緒,自然,那種心緒也是很模糊的,幸好這段時間并不太長,就看見家屬院里的一位阿姨從前方人叢中閃出身來,平常對阿姨并不熟知卻比較熟悉,可是,此刻卻是最最熟知的了。看見阿姨的那一刻,她正好看著我倆,依稀記得當時阿姨身穿淺色上衣灰色褲子,遠處陽光中的街景襯托著她那高挑的身子,她那雙好看的眼睛由于吃驚睜得老大,隨即就疾步向我倆走來,祥云般地俯視著我倆,撫著我倆的頭和藹地問你們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不記得我倆是怎樣應答的。現在似乎能看到她領著我和伙伴回家的背景,但是,遺憾的是,隨著懸空的心安穩下來,記憶也很快丟失了,以至回到家的情景沒留下一丁點。
說來也怪,事后從來沒有后怕過,就是說從來沒有假設過,假設不碰見阿姨會有什么嚴重后果。這是時常發生拐賣婦女兒童事件社會里的人不可理解的,我現在就為幾十年前丟失了后怕“常態”心理的我和家人納悶,為什么就不后怕呢?后來還是目前非常時髦的換位思考法幫忙解開了疑惑,原來,此社會環境和彼社會環境的質量是完全不同的,我小時候的社會是一個風氣優良的環境,大人們根本不會防賊似地跟著上學放學的孩子跑,也就不會給孩子灌輸人販子之類的恐怖消息,假如真丟失了也會有好心人收留并送回家。所以,當時的走失并沒有先讓父母感到恐怖異常,然后不厭其煩地用恐怖的故事泯滅孩子再次不小心走出家園的可能。正如我站在十字街頭由于焦慮記憶頓然打開一樣,如果回家后家人的反應異常強烈,那么我的記憶不該不打開。
但是,那次經歷還是在心里刻了一道痕跡,自此,大院外面的世界在心里被推搡到邊緣地帶。這種感覺很深,站在野草覆腳的院墻前,抬頭仰望墻頭,看到塔形的青磚墻頭上面或藍或灰的天空,馬上會感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趕快回過頭,飛跑著回到操場的中心,回到小伙伴的行列,繼續無拘無束地追逐、打鬧和玩過過家之類的游戲。
(二)雨天,門簾的童趣
漢字999
家門前是一條寬土路,路對面是對面房屋的后墻。
記得下雨時,身子裹著棉被扒在大床旁邊的玻璃窗向外張望,天空是一片灰色,發著迷蒙的亮,近處遠處的房頂上,紅瓦楞一條條黑黑的印子更加清晰,發亮的雨水洗凈了瓦又順著瓦脊向下流,落在地上滴答滴答響,遠處近處的滴答聲匯成一片,終于像美妙的童話詩。下班時間到了,空曠的院落不再平靜,看不清是叔叔還是阿姨穿著寬大的雨衣騎著自行車從家門前慢悠悠地滑過,接著看到一輛熟悉的永久牌自行車向家門駛來,知道是父親回來了,就發出歡快聲,看著父親將自行車鎖在廚房的屋檐下,然后提起綠色膠皮雨衣的衣襟和帽檐分別抖一抖雨水,伸腿將一腳泥蹭在門口水泥臺階的棱角上,這才走進家門。不一會看見母親打著油布傘向家走來,到處是水澤,濕亮泥濘的路面映著瓦房和綠樹的倒影,母親款款地行進,很快來到家門前的臺階前,蹭一蹭鞋底泥,走上和家門平行的那級臺階,返身朝外將雨傘合上甩幾下,這才進家門。一天下來,家門兩級臺階的棱角掛滿了泥月牙,站在家門探身向別人家的臺階看,家家都一樣。
記得下雨天外祖母是不容許我到外面去的,床就成了娛樂世界,將原來放在墻根的枕頭倒過來放在床沿,望著外面的雨天和雨天里青墨色的遠景和近處濕淋淋的房子柳樹,在被窩里痛快得直打激靈,時間久了就無聊起來,就想著將什么新鮮的令人愉快的東西一股腦地收入被窩,想起什么就光著身子下地去拿,為避免廚房里忙碌的外祖母責備,就悄悄地床上床下竄,一會兒枕頭邊就有了幾本小人書積木和紙片。躺在被窩里,像擁有了一個王國那么愉快,愜意地看小人書,或者爬起來坐下,頭頂被窩在床鋪上搭積木,疊紙飛機紙三角板紙五角星。五角星的疊法全然忘了,記得媽媽教會自己了!可是此刻卻顛三倒四地找不著北,就氣惱地將紙片揉撕一氣扔在一邊。看膩了玩膩了,大門附近留下的腳印開始引起興趣,就緊裹著被窩只露著頭,爬在床沿看,門前密集的腳印先踏出一小片水漬,隨著腳印減少,一個個印漬漸漸清晰地印在地上,笨拙地往房間里爬。那是個水泥地面和疊印其上的濕腳印也讓人興趣盎然的年歲。
家的大門也有本故事,因為我的床鋪在外屋,一不小心就將大院、家門、門簾的印象小電影一樣地留在了腦海,經管是斷斷續續的片斷。相比較,現在樓房樓洞里的家門就像藏在深宮大院內的一扇門,門一開一合,無外乎是曲徑送來的幽光。而孩童時,大院、家門卻是坦蕩相對,晴天推開門,外面的新鮮空氣、和煦的陽光就擁抱了自己;如果是雨天,打開門就像站在了軍艦甲板上,涼風嗖嗖,雨點如珠,近前遠方雨點濺起一層青霧,水溪在濕濘的大地上漫流,不由得開忙關上門,隔著窗戶向外張望。
大人要求我中午必須睡午覺,有時并沒有瞌睡,但迫于無奈只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后倦了就蔫蔫地睡去。夏天時一般不關門,懨懨的張望中,發覺家門口掛著的門簾怪有意思的,在瞌睡襲上心頭之前就觀察它,門簾隨著時辰和天氣的變化改變著顏色,忽而變亮忽而變暗,忽而變暖忽而變灰;沒有人和風挑動門簾時,門簾就沉浸在午日的昏昏欲睡中,而當被人挑起或者被風刮起,它就像機靈地蘇醒,給房內帶進一股風,看見門簾張開的一瞬間小伙伴和鄰居大媽們走動的身影。這和直接身臨院子有著另外的趣味。如果門簾和四周靜謐的環境一樣安靜,門簾外偶然響起的腳步聲,一高一低的對話,自行車輪的轉動聲,車鈴的叮當聲甚至一聲咳嗽,就像淆惑中風奏響的輕音樂,給人難言的妙趣。也就注意了夜晚的門簾,外面一片漆黑,家里燈光通明,門簾勞累了一天被掛在門角,似乎和人一樣等待熄燈時刻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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