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德意志意識形態》標志著馬克思唯物史觀的確立。這一確立離不開唯物史觀中的基礎概念——物質生產。馬克思一方面從實踐概念過渡到歷史的一般發展進程,指明了物質生產的歷史前提;另一方面從物質生產的具體過程出發,探討了分工、所有制形成以及共同體利益和個人利益的矛盾等相關問題。在對物質生產的探討中,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對傳統形而上學主客二分的二元論思維進行重構,形成了主客之間辯證統一的實踐觀念進而重塑了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觀。在此基礎上,馬克思總結了一套人類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為重新認識社會歷史的客觀性奠定了思想基礎,徹底實現了哲學上的認知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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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闡明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其中所論及的“物質生產”概念不僅在唯物史觀的確立上起到了奠基性作用,也促使馬克思的唯物史觀顛覆了西方哲學傳統中固有的認知邏輯,徹底實現了哲學上的認知革命。
一、馬克思的思想轉變與唯物史觀的確立
宗教改革之后,歐洲大陸的思想逐漸變得世俗化,并對世俗中興起的資本主義社會予以宗教上的解釋。尤其以加爾文宗為代表的新教,為資本主義的財富積累以及以合理手段的盈利行為做出了道德支撐。伴隨宗教的世俗化發展,哲學也逐漸開始逐漸擺脫神學的束縛。
康德為上帝與塵世劃出了一條不可逾越的界限:一面是“神性”的“物自體”的世界,一面是由人的理智去大膽地把握的現象世界。在現象世界,人的理性從此可以“從他咎由自取的受監護狀態走出”。人從此可以脫離宗教來談自身,并且能夠為自然界立法。哲學從此走出了神學的絕對權威,有了自己的塵世天地。但這不是說啟蒙運動以后的西方哲學徹底擺脫了神學的影響。神學與哲學,上帝與人,理性與神性,如此這般的二元張力一直伴隨著啟蒙運動之后的哲學思想。
這種張力在哲學中演繹為主體與客體之間的抽象關系。黑格爾的哲學便是最主要的代表。作為德國古典哲學的巔峰,黑格爾的哲學賦予了理性以無限性,而且以辯證法的運動方式,回歸到精神的那個單純的、自為存在著的自主體之內”,最終達到“絕對精神的現實的自我意識”。黑格爾一方面希望將人的理性抬升到絕對精神,從而達到對現象世界的真正掌握;另一方面又受到宗教哲學思維邏輯的影響,無法在精神領域擺脫對上帝神性的終極理解。從某種意義上看,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以及精神的辯證運動將康德曾經努力安置在理性對面的神性重新請了回來,只是此時的人不再像經院時期那樣卑微,哲學的邏輯似乎與神學的邏輯有了某種程度上的彌合。
黑格爾之后的思想家努力將人性而非神性置于思想的核心地位,關照現實社會生活和社會實踐。但他們大都是以黑格爾的辯證法為基本模式,側重某一方面的理論創新。例如,費爾巴哈在黑格爾自然辯證法的基礎之上,將宗教領域納入辯證法的理解范圍,提出宗教乃是人的類本質的異化。以費爾巴哈為代表的青年黑格爾派一直在試圖確立一個本體,能夠支配現實的世界,使得現實世界的道德、倫理、科學能夠脫離宗教,并且得到合理的解釋。實際上,他們的思想都受到傳統形而上學的影響,試圖將現實不斷抽象、不斷還原。而直到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對現實問題的思考方式才有了根本的轉變。
馬克思早年曾經加入青年黑格爾派。正是那時,馬克思接受了黑格爾的辯證法思想。1841年以后,馬克思還受到費爾巴哈人本主義思想的重大影響,對人的現實生存境況有了更深層次的哲學反思。隨著對社會現實理解的加深,馬克思逐漸意識到,如果僅僅停留在抽象的層面去理解社會現實而非回到具體的社會現實本身,如以往哲學家那樣在形而上學的視域里去尋找人類社會歷史的來源,是空洞的、無力的。這種思考很快轉換為實際行動。在巴黎期間,馬克思就已經開始研究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法國空想社會主義和各國革命史,并且參加了許多工人團體的活動。這一時期,馬克思在他的著作里明確地、科學地回答了社會主義革命的任務。1843年,馬克思結識了恩格斯。1844年8月底,恩格斯在回國途中繞道巴黎,與馬克思會面,從此開始了兩人的終身合作。1845年,恩格斯遷居布魯塞爾,馬克思向他敘述了當時基本形成的歷史觀。
這時,歐洲革命逐漸臨近,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已經獲得一些知識分子,特別是在德國西部的一些知識分子的擁護,并且同一些工人組織建立了聯系。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必須經過科學的論證使無產階級大眾相信這種理論是正確的。與此同時,費爾巴哈以人本主義理論為根據,公開宣稱自己為共產主義者。鮑威爾與施蒂納于同年在青年黑格爾派的哲學雜志《維干德季刊》上發表文章,將馬克思和恩格斯與費爾巴哈一道進行批判。對此,馬克思和恩格斯決定立即動筆,對當時德國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思想體系以系統批判的形式作出回答。
于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撰寫了《德意志意識形態》的手稿(下稱《形態》)。恰恰是在這一手稿中,馬克思從費爾巴哈的人本異化史觀走向新世界觀,即確立了唯物史觀。馬克思首先確認社會既不是充滿神秘色彩的無可把握的存在,也不是可以任意幻想和虛構的王國,而是有前提、有結構、有過程的現實對象。通過對社會結構——包括物質生產方式、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以及分工等各方面的分析,馬克思清算了費爾巴哈的舊唯物主義對社會生活和意識的種種顛覆,批判了費爾巴哈、施蒂納等人抽象的人本主義的邏輯架構。在論述中,馬克思著力說明現實的人是什么,現實的人歷史過程是什么,將脫離現實的歷史再一次拉回來,把整個歷史建構在物質生產的基礎之上,由此確立了唯物史觀。
二、物質生產:唯物史觀中的基礎概念
唯物史觀是馬克思關于人類社會發展一般規律的理論,是一種新的歷史觀。唯物史觀之“新”就新在馬克思將歷史的發展置于唯物主義的立場之上,并且賦予唯物主義以新的內涵。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下稱《提綱》)中,馬克思明確闡明了這種新內涵。馬克思寫道,“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做感性的人的活動,當做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馬克思強調唯物主義要從主體的方面去理解現實,要從感性的人的活動的角度去理解現實。這樣一來,就為唯物主義立場的歷史觀找到了“著力點”,即馬克思在這里所說的“實踐”概念。
在《提綱》中,馬克思以實踐概念為核心對社會歷史作了初步闡明。馬克思對實踐的哲學范式、社會歷史觀和人的本質、宗教和意識形態等的論述,初步表明了自然歷史和人類歷史的統一的歷史科學,并以此與舊哲學徹底劃清了界限。那么馬克思的“實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形態》中,馬克思給出了答案。馬克思從現實的個人、有生命的個人出發,將《提綱》中所提及的實踐概念具體化為物質生產,從實踐概念的論述順利過渡到了以物質生產為起點的宏觀的歷史觀的論證。這樣一來,馬克思就為其唯物史觀找到了根本的立足點和出發點。物質生產也就成了唯物史觀中的基礎概念。
那么什么是物質生產呢?必須指出,馬克思在《形態》中闡明的“物質生產”不是第二國際以及庸俗的經濟唯物主義意義上的“物質生產”,也并未上升到《資本論》中的經濟學意義上的“物質生產”。馬克思的物質生產就是指現實中的個人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意識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進行的實踐活動,是對物質的改造以及在此過程中改造社會和自身的生產過程。在這里,馬克思尚未開展具體的實證研究,也沒有描述具體的歷史事實,而是關照現實的個人。而在唯物史觀中,馬克思將由實踐概念深入而來的物質生產范疇歷史化,考察現實的個人的歷史性活動。這種考察既涉及到一般層面也涉及到具體層面,即它不僅涉及到宏觀維度物質生產的歷史性研究,也涉及到狹義上的物質生產過程的具體環節(這其中包括物質生產與自然、生產和分工、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等一系列問題)。
對唯物史觀中的物質生產范疇來說,需要從歷史前提和具體過程兩方面分開考察。從有生命的人出發到人類歷史的四個前提,馬克思解決了物質生產的歷史前提和主體性問題,指明唯物史觀首先面臨的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人類歷史雖然紛繁復雜,但是都建立在對個人的生命及其歷史活動正確的理解之上,所以馬克思不再只是像《手稿》中那樣在提及有生命的個人之后接著轉向人的類本質和感性實踐活動分析,而是進一步確認了“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馬克思強調從實踐來理解世界,卻并不因此鄙薄個體生命組織的構成。這既是馬克思對人和世界的實踐理解所作出的新的努力,也是從實踐界定轉向物質生產的前提性分析。在完成對人及其生命組織的分析以后,馬克思接著進入到人與歷史實踐的互動。人的生命活動構成歷史,歷史記載著人的實踐軌跡,歷史不過是追求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歷史從現實的個人出發,現實的個人首先離不開物質生產。因此馬克思繼續指明:“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穿住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就是物質資料的生產,因此理解歷史也應從物質生產出發。但是人的生產卻不是簡單的循環生產,而是擴大的再生產。因此,“第二個事實是,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而這種新的需要的產生是第一個歷史活動。”沒有擴大的再生產,人類就只能在維持簡單的生命活動的基礎上進行,即停留在動物的消費水平上。馬克思對歷史前提的分析是十分全面的,在有了物質資料生產和擴大再生產以后,他繼續指明了人口生產和種群繁衍對于社會歷史的重要意義。人口的生產看起來似乎是自然性的動物也有的歷史活動,但卻必須通過家庭,也就是社會最基本的單位來實現。由此便從生產問題過渡到關系問題。這一問題既包括自然關系,也包括社會關系。它們也為分工的闡述和具體分析奠定了基礎。在歷史前提之上,馬克思又回到了人,但這時的人不再是抽象的、孤立狀態下的人,而是從事物質資料生產和人口延續以及精神和意識生產的活生生的人。由于意識和精神生產的存在,交往得以產生。因此馬克思斷言,一切意識從一開始就像語言一樣,都是為了我與他人的交流,為了我與他人的關系。意識本身就是社會的產物。進而,馬克思提出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不是意識決定存在,而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馬克思對人的歷史前提的表述從宏觀層面指明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透露出其對社會歷史的自覺。但他對歷史的分析卻不止于此。接著,他對物質生產的具體問題進行了分析。
在物質生產的決定性意義上,馬克思分析并規定了一系列關于人的社會活動和生產實踐活動的衍生概念。勞動、分工、階級、所有制等概念都是在此基礎之上進一步展開討論的。人面對自然,首先要解決物質生產問題,因為它關涉到現實的人的持存和延續。唯物史觀的立足點就是人如何通過物質生產滿足自身的生存條件,而社會歷史的發展只是人在不斷滿足生存和繁衍的需要時,在空間中所留下的物質生產痕跡的時間綿延。人作為社會關系的總和,其參與物質生產的過程不是個人的、孤立的勞動,而是集體的社會分工。個人與個人之間形成社會聯系,共同存在于社會群體之中,為了實現物質生產的價值最大化和效率最大化,就必然產生分工。進一步地,分工產生所有制。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的最初階段,分工乃是自然形成的,由自然力量促成的。在人類原始時期,并沒有經濟學家去設計社會資源的分配方案,沒有政治家去組織共同體的行政職能,也沒有思想家去討論公平、正義、自由,有的只是為了創造更能滿足人類共同的生存條件的努力。這是一種自發性的勞動結果,是能者為之的天然使命。這種分工將勞動者做出了最為原始和公平的區分,即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分工勞動后產生了不同的勞動產品,勞動產品的私有化就產生了私有制,剩余產品的交換也來源于此。因為每個人的生產產品逐漸產生區別,那么為了滿足不同的物質需要,物質交換就成為應然的事實。
分工的基本單位是個人、家庭、部落,所有制是對他人勞動力的支配,分工是活動,而所有制是產品。因此,有什么樣的分工就有什么樣的所有制。在馬克思看來,人類社會的發展源于社會分工。在人類生產的最開始階段,生產的產品只夠自給自足,因此不存在交換,只具有“使用價值”。當人類的生產力不斷發展,就會創造出剩余價值,這時商品交換就產生了,并且可以滿足人的更多的生活需求,在交換的過程中,商品除了“使用價值”外,就需要一個交換的衡量標準,這個標準就是“價值”。價值的演變,生成的就是貨幣。直至今日,我們依然使用著這樣的一種交換方式,即“物-貨幣-物”。剩余價值的產生直接導致了私有制的產生。正是私有制的進一步發展,產生了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
除了分工和所有制的形成,馬克思和恩格斯從物質生產的角度出發,還特別指出了人類歷史上的關鍵矛盾,即共同體利益和個人利益的矛盾。這種矛盾來源于個體之間存在的差異性和形成群體所必須的普遍性。個體要在共同體當中進行分工,而共同體必然由個體組成,社會歷史的發展正是在這種由差異性走向普遍性,再產生新的差異性的辯證運動中完成的。在這里正體現了馬克思的哲學對黑格爾哲學關于辯證的發展觀的繼承。只不過,辯證的發展和運動不再單單是概念上的,而是存在于現實的物質生產之上。共同體給與個人參與生產勞動的空間和穩定環境、優化分工的同時,個人作為生活在共同體之中的單元同時賦予共同體更為豐富的歷史價值。在個人與共同體的辯證發展過程中,經由物質生產的不斷發展,現代意義的國家共同體產生了。國家共同體內部的矛盾運動就表現為社會各階級之間的斗爭形式。在生產力發展的特定階段,物質生產的分工以及隨之而來的組織化社會活動,制造了階級分化乃至階級對立,強大而先進的利益集團最終會走向斗爭的勝利,勝利者成為國家的統治階級,制定國家意志;失敗的一方成為被統治階級,在物質上處于從屬和依附地位。在國家內部,統治階級決定如何分工,占據有利地位;被統治階級處于被動地位,被支配。國家歷史的起點也正源于這一物質生產的模式化、精細化過程;而階級的產生,正是在特定物質生產條件下,為適應生產力的客觀現實基礎而必然表現出的分工形式。這樣,分工就由一開始的適應自然力的條件,成為客觀的必然的一種要求,從迫于生存的壓力不得不采用分工的方式,發展到為適應人類社會生產力的發展而繼續存在。如此,分工成為物質生產的發展所必備的條件,使得物質生產更加有條理,生產結構更加明晰;而物質生產則一直作為決定分工形式的決定性因素而存在。
物質生產是唯物史觀中的最為基礎的概念。物質生產的主體是現實的人。在《形態》中,馬克思不僅指出了物質生產的歷史前提,也圍繞這一概念分析了諸如分工、所有制形成以及共同體利益和個人利益的矛盾等一系列具體問題。
三、唯物史觀與哲學上的認知革命
馬克思的物質生產概念促使唯物史觀中具有了某種哲學上的認知。馬克思和恩格斯努力表明,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的對立不應當只停留在理論上,或者說,不應該只是人們關于本體的追問和反思,更應該是從現實的角度真正認識到自己作為歷史的主體性地位。這種主體性地位的獲得不依靠任何先驗的預設——無論是神性的還是人性的,而是依賴于人的感性活動,即實踐。從《提綱》開始,“馬克思就將人的實踐活動設定為歷史科學的出發點。這一點在《形態》中得到了進一步的明確和強調”。在《形態》中,馬克思則將實踐具體規定為現實的人的物質生產活動。而恰恰是在物質生產這一概念的基礎上,唯物史觀的有了明確的哲學認知。而且這種認知成為使其真正區別于唯心史觀的關鍵。在馬克思主義看來,一切哲學家、神學家所構造出來的關于世界本原的幻像在現實的物質生產實踐面前都失去了其理論意義。人的物質生產實踐成為了最為實在的現實,也成為了過去、現在以及將來存在基礎。這也是唯物史觀的基本認知,它“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闡述現實的生產過程,把同這種生產方式相聯系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從市民社會作為國家的活動描述市民社會,同時從市民社會出發闡明意識的所有各種不同的理論產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學、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們產生的過程。”“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在這種唯物史觀中回顧人類的歷史,現實生活的考察方法應從現實的、有生命的個人本身出發,把意識僅僅看成是他們的意識。而這種考察方法的前提就是人,是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發展的人,而不是虛幻的,脫離社會實在的人。在此意義上,物質實踐不僅僅應該在自然領域承擔著決定性的角色,在人類歷史領域,物質生產的實踐也必然作為一切社會活動的基礎。
通過彰顯物質生產的基礎性作用,馬克思以其唯物史觀實現了一場哲學上的認知革命。在傳統哲學的認識論中,主體和客體之間有著明顯的界限,兩者是對立的。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則對傳統形而上學主客二分的二元論思維進行重構,立足于主客之間辯證統一的物質生產這一具體的實踐觀念。在《提綱》中,馬克思將人的現實活動稱作“實踐”,從主體方面設定了唯物史觀的對象。而在《形態》中,馬克思又進一步將這一概念具體化為現實的人的物質生產,賦予其歷史的客觀性和必然性,從客體方面設定了唯物史觀的對象。
經由物質生產的概念,馬克思重塑了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觀,總結了一套人類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為重新認識社會歷史的客觀性找到了思想基礎。傳統歷史客觀性的論辯,是對歷史事實的客觀性的可能性追問,是在實證歷史學的意義上進行的。這種爭論實際上是脫離了歷史作為客觀存在的特性。因為對于歷史事實的考察,不能夠抽象出歷史之所以如此發展的本質原因。而唯物史觀認為,探究歷史的客觀性不應當只停留在還原歷史原貌這一問題上,而應當進一步去探索歷史在這樣客觀的發展下,本身所具有的內在規律。黑格爾哲學關于歷史的思考給人以這樣的啟示:歷史并非完全外在于主體的存在,而是主體的原始存在方式。或者說,歷史本身就是人的存在方式。人與歷史并非二元對立,人在歷史之中,并且在歷史中完成自我實現。馬克思對此十分贊同,并認為黑格爾為歷史的運動找到抽象的、邏輯的、思辨的表達。但是在這里,黑格爾卻是從主體的意識活動出發來揭示歷史的,而不是從主體的物質生產活動,從而遮蔽了歷史與人之間的現實關系。馬克思認為,歷史就是人的活動的產物,人的活動是客觀存在的,所以歷史才是客觀存在的。歷史作為人的整體性活動具有一般規律性,而個人作為具體的實踐主體,在進行主觀的活動的卻也影響著社會歷史的客觀存在方式。歷史一方面是人的活動的產物(人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另一方面人不能隨意的創造歷史,人總是要面對各個歷史時期特有的物質條件,歷史又在這一層面上制約著人的創造活動。所謂的客觀性和必然性,應該走進歷史自身的規定中去。這樣,社會歷史呈現出與自然歷史相對應的客觀性和必然性。這種客觀性和必然性是建立在人的物質生產活動之上的。物質生產一方面創造著人的社會歷史,另一方面,社會歷史也在決定著人的物質生產。
由此,歷史的客觀性和必然性緊密連接在人的物質生產的實踐之上。馬克思在堅定地否定了唯心史觀,強調要打破傳統理論將歷史作為獨立人格凌駕于個人,要將人的物質生產活動作為歷史的直接來源。正是人的物質生產生活,決定了勞動分工、創造了人類社會的等級制度,進而創造整個社會的發展歷程。“只要描繪出這個能動的生活過程,歷史就不再像那些本身還是抽象的經驗論者所認為的那樣,是一些僵死的事實的匯集,也不再像唯心主義者所認為的那樣,是想象的主體的想象活動。”歷史就是人的物質生產的實踐史,歷史的發展規律即是與物質生產的發展規律相符合的自我完善、自我發展的上升規律。從這個層面上講,人在歷史中的解放,并非是打破歷史某一階級,擺脫政治、經濟的奴役;而是要打破指向了物質生產的勞動本身。
近代的認知使人們認為歷史永遠是人,特別是歷史學家主觀建構的結果,并不會產生真正的“客觀”歷史。這一觀點直接導致了克羅齊等人所得出的結論,即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那么歷史的客觀性究竟可以可能?無疑,人們在對歷史的認識過程中一定會參雜主觀意識,但是這種主觀的作用被唯心主義無限的放大了。唯心主義者要么把歷史理解為實現某種歷史以外的目的的工具,要么直接看成是“想象主體的想象活動”。實際上,唯物史觀正是要告誡人們,對歷史的認識雖然能夠參雜主觀的意識,但是歷史的客觀發展必然要遵循一種現實的原則,人們的主觀意識也是由這種現實的條件決定的,這種條件就是物質生產活動。生產力決定人們的存在和生活狀態,決定人們對自然、社會的認識,因而決定人的歷史,進而決定人對歷史認識以及歷史條件對人的生活各個方面的影響。當生產力既滿足了人的現實需求,又符合了歷史條件,那么生產力必然作為人類社會向前發展的內在動力。唯物史觀把對個人的理解訴諸于人們所創造的現實歷史,又通過對現實歷史的批判來尋找個人在現實當中的解放之路。
通過唯物史觀中的認知革命,馬克思打破了舊唯物主義對歷史的直觀理解,將辯證法的發展觀引入歷史領域,找到了人類物質勞動必然向前發展的客觀基礎。同時,馬克思又揭示了人類歷史必然實現自我發展的前進方式。物質生產這種特殊的實踐活動本身就是在歷史當中客觀存在的。由唯物史觀看來,歷史是辯證運動和發展的,物質生產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基礎性推動力量。正是在物質生產的層面上,馬克思認為,“隨著大工業的發展,資產階級賴以生產和占有產品的基礎本身也就從它的腳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產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將物質生產作為歷史發展的推動力,人的自身解放運動就不是發生在主觀意識的革新中,而是必須投入到實際的社會實踐中。
馬克思基于物質生產對社會歷史的規律探尋不僅具有對人的現實生活解蔽的意義,更具有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批判和超越的意義。在馬克思看來,在物質生產的客觀條件下,資本主義只是相應條件的人類社會發展的特定階段,并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狀態。在人類不斷進步發展的過程中,現實的個人永遠是歷史的主體,而個人在創造歷史的時候不得不受到異己的力量所壓迫。資本主義必將成為一個歷史,而取代它的就是共產主義。朝向共產主義社會發展恰恰就是唯物史觀中的必然性要素。正是基于這種認知,馬克思和恩格斯進一步揭示了資本主義的異化理論,指出在承認物質生產決定人類社會歷史的基礎上,私有制就是導致人類社會異化的源端。而共產主義的生產方式就是要消除異化,進而自由地創造人的社會生活。共產主義是建立在生產力高度發展、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人的思想道德水平極大提到的基礎之上的自由的社會形態。共產主義社會的消費方式是按需分配;構成方式是自由人的聯合體,亦即能夠在其中實現自身自由的真正的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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