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按:2014年10月16日,“中、美、俄三國學者談軟實力與國際關系及社會主義問題論壇”在湖南大學召開,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中心主任張國祚,俄羅斯杜馬議員、俄共中央主席團成員、《真理報》總編鮑利斯·奧列格維奇·科莫茨基(Комоцкий Борис Олегович)以及美國共產黨中央經濟委員會委員瓦迪·哈拉比(Wadi’h Halabi),圍繞軟實力、國際關系、社會主義等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三國知名學者同場論辯切磋,臺上臺下互動交流,觀點鮮明,新意頻出,精彩紛呈。中國社會科學報擇要刊登演講實錄,以饗讀者。
張國祚
中國共產黨在十七大正式提出“文化軟實力”的概念,突出文化的作用,指出文化軟實力是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軟實力”概念來到中國后就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在中國,“軟實力”并非像某些西方國家那樣,僅僅是外交戰略和國際權謀的工具。
B.O.科莫茨基
從歷史的評價標準看,資本主義既沒有鞏固資本主義經濟,也沒有鞏固資本主義的全球化模式。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則表明,資本主義已經為其全球進攻性付出了巨大代價,與失敗無異,資本主義已經難以生存和發展下去。
W.哈拉比
我們研究發現美國的小剝削者在增加,美國的貧困也在增加。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為了保護自己,美國統治階級開始攻擊剝削階層底部的小剝削者、小業主。統治階級的下層也起來反抗統治階級。2013年美國關閉了部分政府功能也是一個小資產者反對大資產者的表現。
軟實力不僅是國際博弈的權謀
W.哈拉比:張教授,您如何定義軟實力?中國在國內和國際事務中如何運用軟實力?
張國祚:“軟實力”這個概念雖然是美國人約瑟夫·奈最先提出的,但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這個概念來到中國已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中國古人雖然沒有使用“軟實力”這個概念,但對軟實力的理解和運用由來已久。我們古人講“不戰而屈人之兵”、“攻心為上”、“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等,所推崇的都是軟實力。
約瑟夫·奈提出“軟實力”主要是針對美國另外一位學者保羅·肯尼迪。20世紀80年代,保羅·肯尼迪寫了一部很有名的著作——《大國的興衰》,認為美國已經走下坡路了,而約瑟夫·奈則站在維護美國政府的角度,認為美國雖然在經濟和軍事等方面耗費過度,但美國的軟實力還很強大,可以使美國繼續領導世界。他認為軟實力主要包括三個方面內容:一是文化的吸引力,二是制度和價值觀的吸引力,三是掌握國際話語權的能力。他說得非常直白——美國就是要用拉攏的辦法、誘導的辦法使別的國家跟著美國走。顯然,約瑟夫·奈是為美國霸權主義、強權政治服務的。由于美國是世界上影響力最大的國家,他也曾任美國助理國務卿和助理國防部長,所以“軟實力”概念一經提出就很快傳播到世界各國。
我們黨在十七大就把“軟實力”的概念正式寫進中央文件,但我們在“軟實力”前面加上了“文化”二字,賦予軟實力以中國特色,突出文化的作用,指出“文化軟實力是綜合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黨提出的,加強思想政治教育,加強道德建設,弘揚優秀傳統文化,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在國際上廣交朋友,樹立良好的中國形象,以科學理論武裝人,以正確輿論引導人,以高尚精神塑造人,以優秀作品鼓舞人等,都在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并非像某些西方國家那樣,僅僅把軟實力看成是外交戰略和國際權謀的工具。在國際上,我國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以鄰為善、以鄰為伴,按照親、誠、惠、容、合作共贏的理念發展與他國間的關系。這些都是我們的文化軟實力的運用。
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誰優誰劣?
B.O.科莫茨基:社會主義制度與資本主義制度究竟誰優誰劣?我認為“兩制”是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并存,對我們而言,在思考全球化的時候,從國際布局的角度看,向社會主義的過渡和向全球化的過渡階段本質相同。全球化和社會主義解決同樣的矛盾。人類世界發展的歷史實質就在于此。今天,從政治角度看問題,沒有什么比社會主義方針和美國式的全球化方針更加對立的了。但是,這個矛盾是一個辯證的矛盾,在國際社會主義體系被破壞之后,一系列的社會主義全球化模式轉變成各種各樣的國際反帝國主義組織,其中包括經濟組織。問題在于,作為社會最根本動力的生產力發展要求和全球化進程具有客觀一致性。
但資本主義在俄羅斯和其他一系列國家的復辟正在向大眾表明,資本主義已經難以生存和發展下去。因為,首先資本主義無法控制從社會主義建設中獲取的生產力,也就是說,從歷史評價標準(但不是從政治的評價標準)看,它既沒有鞏固資本主義經濟,也沒有鞏固資本主義的全球化模式。而始于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則表明,資本主義已經為其全球進攻性付出了巨大代價,與失敗無異。對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選擇,在俄羅斯有不同的聲音。根據俄羅斯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的資料,只有10%的民眾愿意保留今日俄羅斯建立起來的那種類型的資本主義,只有7%的俄羅斯人向往自由資本主義,同時57%的俄羅斯人希望生活在類似于蘇聯社會主義那樣的社會中,還有21%的人出現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將趨同的思想錯覺。
張國祚:我有兩個問題,第一,您剛才說的一串數據中,只有10%的民眾愿意保留今日俄羅斯建立起來的那種類型的資本主義,而有57%的俄羅斯人想要回到蘇聯社會主義社會。那么在克里米亞加入俄羅斯之后,普京的支持率從30%多一直上升到80%多。這個數據和您剛才所說的數據間有什么關系?第二,您說想要回到蘇聯制度的俄羅斯人占57%,但我們知道,蘇聯不是個抽象的概念,它首先是一種理想,一種信念,一種意識形態,一種價值觀。在蘇聯時期為共產主義理想獻身是一種主流價值觀,這種價值觀在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其中有段名言——“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于我們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該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這樣,在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貢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全人類的解放事業而斗爭”。這段名言不僅教育、鼓舞、影響了幾代蘇聯人,也教育、鼓舞了許多中國人。直到現在我仍然能用俄語背誦出來。所以我想問,57%向往過去蘇聯的人,有多少人知道并能用俄語背誦這段名言呢?
B.O.科莫茨基:57%的人當中只有少數優秀的學生能夠像你一樣背誦那段名言,很遺憾,這么優秀的作品在當今俄羅斯已經遭到排擠,不再被收入教科書。上個星期正好是奧斯特洛夫斯基誕辰100周年,但我感到很遺憾,整個國家對此只字未提,只有俄共提到了他。還有奧斯特洛夫斯基紀念館的員工們慶祝了這個值得紀念的節日。有一批共產黨員和年輕人舉著牌子強烈要求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收入中學課本。
有一個笑話可以佐證我的觀點。在資本主義復辟的波蘭,人民貼出一張標語“請把社會主義還給我們!”,有人在“社會主義”下面加注“這不是社會主義!”。結果又有人在“這不是社會主義!”下面又加注“如果這不是社會主義,那我現在不要求社會主義這個名稱了,我只要你把過去我有的東西還給我。”這個笑話證明了想恢復社會主義制度的大有人在。我問過一些受訪者,想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教育免費、住房免費、保證居民基本生活條件的階段?很多人都會告訴我“我們愿意回到那個階段”。蘇聯因為物資不足,到處都有排隊現象。但人們會說既然是免費提供,排排隊又怎樣呢?更何況我們還有一個更成功的社會主義典范——中國。中國現在是社會主義,中國現在物資不短缺,也沒有出現排隊的現象,中國這個成功的事例更能佐證我的觀點。
至于克里米亞問題,俄羅斯人始終認為,克里米亞是俄羅斯的。居住在克里米亞的人也認為自己是歸屬于俄羅斯的。俄羅斯收回克里米亞的時候,絕大多數克里米亞人都是高興的。俄羅斯人還有一個觀點——克里米亞終于擺脫了美國的控制,當地人不再需要在別人的控制之下低頭彎腰了。在這點上,我們作為俄共黨員是絕對支持普京的。我們的對外政策就是首先要跟中國搞好關系,要從中國吸取一些有用的、有益的經驗。比方說,我們要發展經濟,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總是坐在家里靠賣石油過活。我們現在大部分俄羅斯人也相信普京有能力對過去、現在和未來做出一些思考,然后做出一些政治上的調整和改變。我們也希望我們作為國家杜馬議員能夠提出自己的觀點和政策,從內部促進國家向前發展。我們相信57%的人的觀點一定會讓國家杜馬得到應有的位置。
看待歷史問題要用“大尺度”,別糾纏細節
論壇當天,現場觀眾與三位學者就如何看待歷史問題等話題進行了交流,當有人問到“人類整個歷史進程中社會主義革命的死亡人數是最多的,該說法是否屬實,如果是真實的,學者有何看法”時,科莫茨基和張國祚分享了自己的觀點。
B.O.科莫茨基:這個問題更多關注的是歷史中出現的一些現象,我認為你的視角越廣,理解才會越深刻。今天的主題是軟實力,軟實力是什么?就是思想上的一些碰撞。烏克蘭問題首先是美國的一些思想在烏克蘭底層的傳播。這些思想在烏克蘭國內沒有及時得到解決和溝通,就慢慢上升到了戰爭的層面。過去人類歷史的發展,最大的沖突和犧牲還是在資本主義之間發生的一些戰爭,比方說兩次世界大戰導致的死亡。現在暴力沖突在全世界已經變得越來越廣泛,每一個沖突都會導致流血,這些才是我們人類社會現在應該去關注和考慮的問題。
張國祚:科莫茨基回答得很好。我還想從另一個角度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看待歷史問題要用“大尺度”,既要實事求是,又要視野宏大,別糾纏細節。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出現了所謂的“告別革命論”,宣揚革命是殘酷的、“反人性”的、殺死了很多人,所以過去革命都是錯的。于是他們散布斯大林搞 “肅反”冤死了幾千萬人,中國搞大躍進餓死了幾千萬人。如果聽信這些蠱惑人心的、無根據的宣傳,誰還會認為共產黨好?好在中外都有尊重歷史、實事求是的學者。美國有位學者叫格雷弗·弗,他有本著作叫《反斯大林的卑劣行徑》,在俄羅斯已經出版4次了,在中國也很快要出版了。他在著作中指出,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上對斯大林的絕大部分指控都站不住腳,因為都缺少根據。他的結論是,斯大林是犯了錯誤,但不是犯罪。所謂的斯大林“肅反”是不是死了2000萬呢?科莫茨基知道,俄羅斯學者最新研究表明蘇聯“肅反”時期,去掉自然死亡的、因病死亡的、意外死亡的、確實因犯罪而被槍斃的,其實是30萬左右。至于說中國,說什么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餓死了3000萬人,我想問一下在座的各位,問一下你們的長輩,誰家餓死人了?一共有多少?那個時期,我國確實有餓死的,但是絕不可能餓死3000萬人。當時中國號稱有6億人口,如果餓死3000萬,那就是平均每20個人中就有1個人被餓死。可見這種夸大其詞的渲染是何等的荒唐!我們沒有必要,也不應該粉飾歷史上共產黨犯過的錯誤和遭遇的挫折,但我們也不能聽信用沒有事實根據的、聳人聽聞的編造來抹黑黨的歷史,進而否定黨的光榮傳統、偉大功績與現實執政的合法性。
西方資產階級民主生存市場日益縮小
張國祚:哈拉比先生,1989年,美籍日裔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福山出版了一本在世界上很有影響的著作《歷史的終結》,認為最后的歷史是自由民主的歷史。在自由民主階段,人類獲得了平等的認可,歷史也就終結了。他認為資本主義是人類歷史最后階段,所以當蘇聯解體后,很多人推崇弗朗西斯·福山的預見性。但是福山在自己的新作《政治秩序與政治衰敗——從工業主義到民主世界化》一書中認為,一個國家需要三種力量:一是強大政府,二是法治,三是民主問責制。弗朗西斯·福山的兩本著作相隔二十五年,從思想觀點來看,有什么異,有什么同?
W.哈拉比:我雖然對他的書不熟悉,但是我對他的觀點很熟悉。他在美國權威雜志《外交事務》上有一篇文章——《看美國——衰敗和失能的國度》。實際上,他是對美國統治體制的一種批判。在過去的兩年里,我們和中國社會科學院聯合做了一個名為“美國社會矛盾的變化”的項目,項目的第一個部分是討論美國工人階級的衰落,然后討論了工人階級會再次興起。我的總結是,在當今的美國,階級的斗爭、社會斗爭越來越有必要,但是也越來越困難了。另外,我們研究發現美國的小剝削者在增加,美國的貧困也在增加。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為了保護自己,美國的統治階級開始攻擊剝削階層底部的小剝削者、小業主。實際上,在金融危機之后,美國的壟斷資產階級的利潤增長了800%。但與此同時,從2008年到2011年,美國破產企業的數目也在翻倍。所以,統治階級的下層也起來反抗統治階級了。另一個表現就是,2013年10月,美國關閉了部分政府的功能,這也是一個小資產者反對大資產者的表現。應該說,在那段時間,我們感覺到統治階級是最軟弱的。大家知道,美國的統治階級在利比亞、敘利亞發動戰爭,在國內他們也使用武力。福山是一個很敏感的政治科學家。他的這篇文章實際上也揭示了西方資產階級的那種民主受到的挑戰日益增多,遇到了危機。
張國祚:福山實際上修正了自己在1989年的政治觀點。雖然他的兩本書研究的都是資本主義,但他在新書中不再認為資本主義制度最好,是人類歷史最后的制度,而認為資本主義制度也有缺陷。他現在改變了對所謂社會主義集權的看法,認為對一個國家來說,權威政府、必要集權、嚴格法治比所謂“自由民主”更重要、更有效率。
“占中”違背民意注定失敗
B.O.科莫茨基:張教授,最近香港“占中”事件讓我聯想到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地區。怎樣看待這種行為,中國會用什么辦法解決?
張國祚:中國從不干涉別國內政,尊重各國人民的政治選擇,包括對待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地區人民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看,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的問題與國家歸屬和民族認同有很大關系,這與香港“占中”完全不具有可比性。
香港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占中”并不代表香港多數人民的意愿,其主力是一些涉世不深的青年學生,由于他們受少數別有用心者的挑唆,才作出違法之舉。香港從1842年就淪為英國殖民地。150多年的殖民教育使香港一部分人的殖民心態很嚴重,民族歸屬感和祖國認同感都比較弱。更為嚴重的是,香港回歸中國后,西方某些勢力不情愿、不甘心,他們都想把香港作為一個搞亂中國的策源地,一直在香港尋找和培植自己的代理人。我們在香港實行“一國兩制”,他們就扶植一批妄圖排斥和對抗中央的香港人,只要“兩制”,而不要“一國”。全國人大剛剛通過2017年后香港民主選舉的有關議案,使西方某些勢力的代理人很難通過選舉進入香港執政團隊。于是他們就和香港反對派共同策劃“占中”違法集會,妄圖迫使港府和中央屈服。中央政府的軟實力就體現在政策的英明,一是鄭重重申香港是中國的香港,必須遵守中國的法律和香港基本法;二是明確宣布“占中”是違法的,破壞香港經濟發展,妨礙香港市民生活;三是寄希望于香港特區政府,相信港府有能力處理好“占中”事件;四是保持耐心,決不動武,靜觀其變。因為這一事件違實背理、不得人心,拖得越久,香港人民的不滿情緒就越大,“占中”的幕后陰謀就會暴露得越充分。基于以上四點,盡管西方某些勢力可以繼續對“占中”學生給錢、打氣,但都掩蓋不了香港金融業受到巨大的損害,旅游業大幅蕭條,市民越來越憤怒的真相。這樣一來,不管“占中”幕后策劃者如何絞盡腦汁掙扎,他們尷尬收場、無果而終的結局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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