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邊地文化”開拓人類可持續性發展的新文化

　　李希光在太湖世界文化論壇第三屆年會的演講

　　（2014年全年6月18日，清華大學國際傳播研究中心主任李希光教授在太湖世界文化論壇第三屆年會上發表題為《用“邊地文化”開拓人類可持續性發展的新文化》的演講。以下是李希光在會上的演講稿。）

　　打開氈房的門，看到金色的陽光在圖瓦遼闊的草原上跳躍。明媚的晨光下，葉尼塞河在雪山腳下靜靜地流淌。這是我們抵達圖瓦之后的第一個早晨，此前取得簽證邀請花費了兩年時間，路上則坐了7個小時的飛機加12個小時的汽車。

　　“起床了，你們這些懶蟲，”我在營地里挨個氈房敲門，不想讓學生錯過這么棒的照相機會。我背著自己新買的尼康相機獨自走到葉尼塞河河畔。一個小時之后我回到營地，所有氈房內仍沒有起床的跡象，學生們正躺在床上玩自己的手機。

　　當今中國，許多人早上起床之后，沒有時間上廁所、刷牙、洗澡甚至穿衣服，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把枕邊的手機打開。“如果我的大夫告訴我，我只能再活一分鐘了，我會再最后看一眼微博。”某人在他的微博里寫道。微博和微信傲慢地表現出“我們已經掌管了世界”的態度。今天我們是在這樣一個北京下討論世界文化。

　　過去15年來，我在清華大學給大一學生開設了一門“寫在亞洲邊地上”的新生研討課。我每年帶著30名學生，去那些被中國和西方稱之為“邊地”的地區去上課，如西藏、新疆、內蒙古、蒙古國、西伯利亞的布里亞特、圖瓦共和國、巴基斯坦、俾路支斯坦、尼泊爾，讀書、上課、采訪和交流。上課的目的是開拓學生的視野，讓學生不再通過CNN、華爾街日報和好萊塢大片管中窺豹，而是通過讓學生與亞洲邊地的人民舉行豐富多彩的對話、采訪、研討，學生傾聽中國邊疆省區和邊地國家和地區人民的不同聲音，學會欣賞和尊重那些在“國際主流媒體”和“國際主流社會”看不到或被嚴重扭曲和污名化的不一樣的文化和不一樣的民族。

　　人類的文化沒有高低之分、優劣之分。世界的文化中心和文化邊緣也是隨著時間的變化而遷移的。中國第一位留學生、東晉和尚法顯在《佛國記》中，稱印度為“中國”，稱自己來自“邊地”。

　　在亞洲邊地的課堂上，學生學會了尊重中國的邊疆民族文化、學會了尊重中國周邊的“邊地國家”文化，發現這些地區的文化絕不是西方學界“東方主義”所描述的那種黑暗和專制的文化，而是更為人性和適應人類可持續性發展的更有生命力的優良文化品種。為了讓學生認識到人類可持續性發展的重要價值，近年來，帶學生去西伯利亞的布里亞特、圖瓦和蒙古國，喝馬奶，聽呼麥，讀《蒙古秘史》，享受游牧文化慢節奏生活，批評快節奏、高消費的資本控制的文化給人類帶來的災難。為了讓學生了解中華文明是如何通過中原文化與邊地文化交流、交融，最后形成中華文化的，我每年帶學生去巴基斯坦探訪中國的佛教文化藝術的發祥地——健陀羅佛教文化。

　　無論從歷史看或現實看，都不應該以一個國家的文化傳承、意識形態、政治制度的差異，更不能以現實的新聞媒體上呈現的畫面來界定一個國家的文化高低優劣。對不同文明的國家和民族更不能像中世紀的十字軍東征那樣，駕駛者“普世主義”的戰車，打著“普世主義”的戰旗，在其宣傳機器上，妖魔化別國的文化和信仰，制造別國的文化分裂、民族分裂、削弱別國人民的國家認同和人民之間的民族情感。

　　面對人口無法遏制的膨脹、人類生存資源的日益枯竭、人類生態環境空間日益受到擠壓和破壞，人類作為一個生物物種，要可持續性地延續下去，唯一的選擇就是相互依存、相互支持、相互同情，而不是發動各個國家的群眾，相互斗爭。人類進入了一個資源節約型、友好相助型的命運共同體。

　　但是，隨著冷戰結束，人類進入了一個單極文化和單極新聞操縱國際輿論、操縱各國、操縱各國政權更迭的全新世界。過去20多年來，發生了蘇聯解體東歐劇變、阿富汗戰爭、伊拉克戰爭、中東北非內戰、烏克蘭內戰和剛剛開始的第三次伊拉克戰爭。

　　今天，隨著人類進入移動網絡和移動媒體時代，各國人民不是更緊密地團結聯手應對人類命運的共同挑戰，一些國家、民族、文化和宗教之間越來越對抗和仇視，世界越來越不安寧，充滿了各種變數。人類間的仇視、對抗、沖突和戰爭的血腥是駭人的。

　　隨著媒體和新聞的商業化、娛樂化和移動化，媒體時時刻刻鼓吹高消費主義，通過高消費和快消費新聞、名人和廣告宣傳，無論富國和窮國，富人和窮人在爭先恐后地耗盡地球的資源。

　　世界唯一帝國通過外交政策、跨國資本和軍事手段在嚴重踐踏世界文化的多樣性。文化帝國主義通過公共外交和媒體外交，把文化軟實力作為滲透、遏制、貶低、分離、邊緣和顛覆他國的政治工具。在文化霸權和新聞霸權下，很多國家的政府和媒體不僅沒有國際議程的設置能力，也失去了國內議程的設置能力、失去了國內人民的動員力和凝聚力。

　　人類為了可持續地生存與發展下去，世界各國必須達成一種共識去迎接人類文化的共同敵人各種形式的戰爭主義文化、文化帝國主義、高消費主義文化和新聞單極主義文化。

　　冷戰結束后，全球新聞文化和新聞輿論出現單極化的趨勢，立場和觀點的單極化，否定文化的多樣性、國家的差異化、意識形態的差異化和政治的差異化。文化帝國主義在全球新聞媒體上的表現是新聞單極主義，其中包括新聞報道選題的單極化、新聞觀點的單極化、新聞立場的單極化、新聞信息源和新聞教育和學術標準的單極化。

　　維護思想、信仰、宗教、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在內的文化多樣性是人類不可多得的權利。如果不承認和包容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就會不斷發生基于文化沖突、種族沖突、宗教沖突和意識形態沖突的流血、戰亂和各種名目的種族清洗和屠殺，就像過去十多年里愈演愈烈的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給千百萬平民帶來的災難。

　　各個國家的文化工作者和新聞工作者要有一種文化自覺和新聞自覺，要勇于出于本國人民的自身利益、基于本國人民的國家認同，站在自己國家的文化傳承的立場上，設置有別于所謂“國際主流媒體”或所謂“國際主流社會”的新聞議程和新聞議題，報道和傳播自己獨立的新聞觀點、新聞立場、新聞選題，展示出不同的新聞畫面。

　　人類有豐富多彩的文化成果，任何一個文明都應從其它文明中吸取養分。我們要通過大眾媒體和學校教育，教育公眾和青年學生，去看到人類完整的文明成果，讓人民群眾，特別是青年學生享受豐富多彩的人類文化生活，特別是享受那些生活在亞洲邊地和亞洲內陸的游牧文化，讓我們的生活、工作和新聞的節奏慢下來，讓人類進入偉大的哲學家老子描繪的可持續性發展世界：“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這句話的意思是，相鄰的兩個國家彼此相望，兩國人民可以聽見對方的雞鳴狗叫，但是兩國人民各吃本國生產的食品，穿自己民族服裝，按照自己的傳統生活，直到老死都不跟對方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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