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濟下行背后的含義，但凡有點經濟學訓練的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該“調結構”啦，要“轉方式”啦，必須滴。
也就是說，不論你多么熱愛改革，多么強調改革的“正確性”和“神圣性”，在經歷了30多年的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的經濟結構和發展方式存在嚴重問題，恐怕是大家不得不承認的基本事實。
承認是一回事，如何解決又是另一回事。怎么調結構，如何轉方式?新自由主義經濟學與馬克思主義經濟學針鋒相對。問題是，發展方式雖然每況愈下，可新自由主義卻絲毫沒有自省，依然氣焰熏天。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著名經濟學家保羅.克魯格曼說：在美國，“任何認為收入和財富的不平等是個重要問題的人，都是馬克思主義者”。這話的潛臺詞是：馬克思主義者是一個貶義詞。
很遺憾，別看《憲法》和《黨章》上赫赫然寫著“馬克思主義是官方的意識形態”，可是在中國的經濟學界，馬克思主義者就是一個貶義詞。所以，馬克思主義者關于“調結構”的主張，如果得到官方和主流學界的認同，那才是奇葩也。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兩周前，我參加了官方舉辦的學術討論會，其中一個議題是：“怎樣看待當前經濟下行壓力加大”。輪到我發言了，有工作人員遞上紙條：“請控制發言時間”。我很郁悶，前面兩位講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我才講了5分鐘，咋就要我趕緊“夏特阿普”(閉嘴)?
下來才知道，我的發言基調與官方的精神不一致。怎么個不一致?都知道目前的發展方式已經難以為繼，但是，問題的癥結在哪里?如何“調結構，轉方式”?我和官方的分歧就很大：
——官方的眼睛始終盯著供給方，始終深情地注視著商家、廠家、資本家。一句話，調結構的基點始終立足于“為資本服務”。比如，最近官方開出的藥方是：“扶持和發展小微企業”，“放寬市場準入”，“國企進一步私有化”，“加快混合所有制”，云云。
——我說，不要把眼睛只盯著供給方，現在中國“調結構”的重點不在生產結構，而在分配結構。道理很簡單：生產過剩不能再靠繼續做大做強生產來解決。
我的這個看法肯定有人很生氣。前一段時間，有個大官人站出來狠批“分蛋糕”的歪理邪說，高唱繼續“做大蛋糕”的效率之歌。而那個主張“分好蛋糕”的人呢?眾所周知，后來就被“余孽”了。這就叫：“誰誰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如果繼續追問：為什么主要行業和支柱產業的產能會嚴重過剩?難道是這些行業和產業的生產結構還沒有發揮出更大的“生產熱情”和“經濟效率”造成的嗎?我就不說所有制和生產關系了，這樣一種發展方式，這樣一種經濟結構，這樣一種分配結構，“生產熱情”再高漲，“經濟效率”再增加，也只能是制造更嚴重的“過剩”。
面對嚴重的產能過剩，供給學派永遠是重復和實踐薩伊的教條：“供給能夠自動創造需求”。新自由主義供給學派的基本主張，就是：“神馬都是浮云，供給才是一切!”所以，別提神馬需求，繼續擴大供給。為什么房子賣不出去?葉檀說，不是老百姓兜里沒錢，而是房子修得還不夠多，不夠大，所以要繼續修，使勁修。這就叫“發展中的問題，要用發展來解決”。
美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大衛.科茲問我：“為什么新自由主義能夠得到中國高層的青睞?”我說，原因有兩點：一是改革一旦“上了道”，私有化的邏輯就會“一條道走到黑”，這就叫“路徑依賴”。二是一旦私有化的邏輯發生作用，“飲鴆止渴”就會成為資本的必然選擇，這就叫“自我強化”。
為了應對全球金融危機，上一屆要靠4萬億投資打雞血，著眼點在哪?在于“供給”。為了防止經濟下滑到“不合理的區間”，這一屆依然要繼續做大、做強供給，只不過把“擴大”二字換成了“優化”二字，如此而已。“擴大”與“優化”，這之間到底有多大區別?人們心知肚明。
飲鴆止渴的結果是物極必反。今年一季度，GDP增速下滑，新開工的住房面積進入負增長通道，支柱產業的模范——房地產搖搖欲墜，主要行業的投資增速都在往下掉。拋開反腐掃黃的影響不談，經濟下行當然不是政府調控的愿景，而是市場發揮“決定性作用”的結果。按“中國模式”的運行邏輯，沒有投資打雞血，經濟基本上就得死翹翹。這說明，中國原有的經濟發展方式不可持續的征兆，已經顯現出來。
要擺脫目前這種困境，就必須調整結構，調整的要害在于分配結構——至于在不觸動生產關系的背景下，能不能調得動分配結構?老實說，我不敢樂觀。
發展中的問題并不是都能用發展來搞定的。美國著名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家馬格多夫和斯威齊幾十年前說過這樣的話:“一種根深蒂固的信念是，產量和生產力的不斷提高是醫治資本主義一切弊病的最好的靈丹妙藥。很明顯，這個神話已經受到嚴重的動搖…….。事實證明，增長本身不是什么萬能靈藥，而是病因。”
為什么廟堂里面的肉食者和學院里面的御用教授還是要繼續這樣干下去呢?平心而論，他們恐怕也沒辦法，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何況這么干就好似吸毒上癮，短期內還是有效滴。
這種發展方式怎么會走到今天這個份上?是打工仔們廉價勞動干出來的嗎?是文革余孽唱紅歌唱出來的嗎?當然不是。讀過《資本論》的人都知道，這是為所欲為的資本搞出來滴。現在的人大、政協基本上就是資本家的代表，他們只能幫資本家向政府建言。資本家的代表提出的建議能解決資本自身制造出來的問題嗎?啥叫與虎謀皮?
資本搞出來的問題，繼續鼓勵資本為所欲為，結果可想而知。神馬“結果”?馬克思把這結果稱為“經濟危機”。新自由主義很詩意，把這結果叫“市場自動出清”。
缺乏詩意的是，“市場出清”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繪畫繡花，不會那樣溫良恭儉讓。“市場出清”就是血淋淋的倒閉和失業，至于會不會有“占領華爾街”運動，那就天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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