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00萬是個什么概念?
——也與黃爾文同志商榷
先說幾句題外話。近年逐漸淡出論壇,這并非因為自己已經學夠了,或者論壇上已經沒有值得關注和學習的東西了,而是發現自己的學習與實踐脫節了,有成為消遣的傾向,所以強行克制。對當事人而言,學習成了消遣是一件非常可怕可悲的事情。我們知道,“癮”不僅僅是指煙癮、毒癮,它指一切能麻醉肉體和精神的東西。而精神癮病與工作熱情的區別,就在于它們產生的效果:是對己對人對社會有益,還是相反。
因此,在我只能一無所為的情況下,我寧愿選擇清醒的痛苦,也不愿意選擇玩弄文字游戲來轉移痛苦、消磨生命。
黃爾文同志的系列文章《當前中國的社會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是前幾天偶然看到的。類似文章已經看了很多,本無意置喙。可是當7000多萬黨員大軍在我眼前再一次晃動的時候,我就不由得強行咽了咽快要溢出來的唾沫,想弱弱地說幾句心里話。
可能因為我家里有太多的黨員的原因,我現在開始對“黨員”一詞都有了一種近乎本能的排斥反應。我知道這是很不對的,但顯然這事不能首先怨我。我四兄弟中有三個是黨員,包括我父親,有四個。先說我的黨員父親。
我父親生在舊社會,十三歲給地主打長工,只念過年把私塾。據我父親說,他入黨那會還是解放初期的秘密形式。如果不是從教條主義出發,那么秉公而論,我父親還是對得起黨章中的部分條款的。他吃苦耐勞,吃苦在前,廉潔奉公,樂于助人,這有他腳底比石頭還硬的繭子為證,有別人對他的口碑為證。但這些或主動或被動獲取的成績比起共產黨的歷史使命來,就微不足道了。就見識和品味而言,父親不會超過一個普通的農民伯伯。說白了,父親是靠了較好的制度才成為一個比較合格的人的。假如他晚生幾年,貪污腐化不一定與他無緣。因為每當母親抱怨他當時太老實時,他的回答是:“你不知道那時抓得有幾嚴!”此外,根本原因在于,當時幾乎一切都有公家包辦,歪門邪道成了脫褲子放屁。比如我們的住宿、學費、醫療等等,有哪一樣需要個人去操心呢?
老共產黨員我父親尚且如此,新時代的共產黨員我兄長們就可想而知了。老大老二均托了毛時代制度的福,繼承我父親的衣缽,在父親的單位混飯吃。打拼,鉆營,入黨,盡管啤酒肚的大小隨著宦海沉浮不穩定,但總算靠各方面的裙帶關系勉強混了個小臉圓,得到一個屁股級別。光混碗飯吃,謀幾個小錢也就罷了,嫩胳膊扭不過大腿,制度使然;我也不至于會對黨員的稱謂發生條件反射般的反應。問題在于,每當我這個非黨人士對他們提起共產主義、理想之類的字眼時,他們就會對我發出嘲笑。只要他們的所謂官運處在一線春風中,他們的嘲笑就會變成惡毒的諷刺和悍然的打壓。至于新近入黨的年紀與我較接近的老三,為了往上爬,也是沒有辦法才入的黨。我曾直接問老三,假如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你會沖鋒在前么?答復頗有新聞發布會的風格:沒有幾個黨員會這樣做。
除了這四個直系黨員親屬同志外,我身邊還有許多姻親黨員。比如前生產隊婦女組長我丈母娘就是在五十多歲時被勸進黨的,因為上面規定要增加女黨員的數量。我姐夫是在部隊入的黨。08年汶川地震的時候,我有意去汶川志愿一下,結果遭到我家黨員們的激烈反對。當時我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居然下意識地說出了這么一句:“虧姐夫還是一個黨員呢!”結果受到炮兵黨員我姐夫的一頓猛烈炮轟。當然,他沒有直接把炮口對準我,而是對準了黨組織:
“不錯,我八十年代部隊入的黨。可是,幾十年來,除了年年交黨費,我得到了什么好處?!九幾年廠里搞‘富余’,我被列為首批‘富余’對象……幾十年來,從來沒有開過一次黨員會。好事輪不到,壞事少不了。這次汶川地震,又交了一次六十塊錢的所謂特別黨費!”
……聽得我很慚愧,倒好像是我很對不起姐夫似的。我想起了黨員大哥們的惡毒攻擊,說我不過也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個小人得志,其實更兇的東西。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是啊,是什么個人動機在支持一個人為共產主義獻身呢?它使我不得不深入思考“黨員”存在的意義。我為什么要追求共產主義理想?追求共產主義的人必須加入共產黨嗎? “共產黨”究竟是咒語還是戴在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又或是一紙資格證書?理想變成了負擔,還能成為激情的源泉嗎?不錯,黨員的身份確實可以喚起人的責任感、義務感、使命感、自豪感,但責任和義務,是否必然要對應著權利?責任越是重大,對應的權利就越重大?如果我們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是在為天下奴隸的解放而犧牲,那么,在我們的潛意識里,就會記下一筆賬,埋下一粒預備收獲的種子。結果,革命成了投資。一旦革命成功,共產黨組織便很快、很自然地成了收獲利益的工具。然后天下成了黨天下,而且必然是其中極少數黨魁的天下。它們不是在花叢中笑,而是在金字塔頂笑,獰笑。
可以說,在今天,除了在歷史資料、影視劇和文藝作品中看見過偉大的共產黨員外,在現實中我沒有遇見過一個讓我心生敬意的散發著黨性光輝的黨員。我想,這大概就是七千多萬黨員中大多數的廬山真面吧。不過,盡管我的親人黨們不夠格,但誰要是說他們都是壞人,我是不能同意的。但如果說他們都是好人,我也不贊成。一個既不好也不壞的人是什么人呢?庸人。所謂庸人,也就是一個既可以變好也可以變壞、既干好事也干壞事的人。唯其如此,他們才須要先覺悟者的引導、同化。
不是嗎?我的兄弟黨們固然馬尾穿豆腐不用提,現在就連黃爾文同志這樣優秀的、理論功底深厚的黨員,也在文中把新一輪亡國滅種危機的主要責任推卸給廣大無產階級。黃爾文同志哪里知道,一盤散沙的老百姓哪怕像漫山遍野的野牛一樣多,也敵不過組織起來的幾只獅子。有人會說,問題就在這里,誰讓他們不組織起來呢?可是,他們怎樣組織起來呢?他們過去一直被灌輸以某某“光榮、偉大、正確”,現在仍然在被灌輸“大多數是好的”,這樣,他們不愚蠢才真是天大的怪事!他們能怎么辦?不聽話?那就是反黨、反革命,就是導致國家四分五裂、引起軍閥混戰的千秋罪人……文革余孽的詛咒更在變本加厲。不聽話行嗎?當然,聽了三十年話的結果呢,還是罪人:誰讓你們不學楊佳不學鄧玉嬌呢?如果無產階級都是鄧玉嬌,都是黃漢升,都是楊佳,那么就不會有悲劇了!這種語言是多么熟悉呀,對了,宗教就是這樣教育人民的:如果大家都行善,惡人還會有嗎?如果我們都能以德抱怨,他打了你的左臉,就把右臉伸過去,他強奸了你的妹妹,就立刻把姐姐送過去,XX還會硬嗎?表面看來,宗教宣傳不抵抗,黃爾文同志宣傳反抗,黃爾文同志是正確的。可大家只要仔細一瞧,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宗教和黃同志都用了一個邏輯預設:假如……都……。而這種預設可以通用于一切事物,舉個例子:假如人人都是岳飛,漢奸還會有嗎?宋朝還會滅嗎?新中國還會誕生嗎?多么荒謬啊!在現實中,這個“假如都”像物理學里的理想模型一樣,是不存在的。毛主席有一句名言: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這是符合科學的。由于分工和個人的實踐經歷不同,對事物的認識也必然有前后深淺之分。所以,永遠不要希望每個人都是無所不知的圣人,盡管每個人都有成為圣人的可能。這是兩回事。所以在反動派魔鬼要吃人時,就需要由先覺悟起來的先鋒隊員們首先站出來戰斗,反過來推卸責任,說什么廣大無產階級愚昧無知,大有恨鐵不成鋼,死了活該之忿!若果真如此,那么請問:每年上萬起的群體性事件是什么?又是誰被關在那人滿為患的囚牢里?又有誰能忍心指責那無數被資本的魔鬼吞噬了的天真爛漫的少男少女們?!花季少年慘遭摧殘,經驗豐富、有水平有覺悟的大多數先鋒隊員卻尊而且壽,天理何在?!爾文同志為什么不在這里運用一個“假如都”呢?假如幾千萬大多數好黨員都及時站出來說話,極少數的敗類的奸計還能得逞嗎?當然,我們不會作出這樣的假設。我們寧愿相信大多數無權無職的黨員們實在也是水平、修養、能力所限,無法作為,也決不相信他們是在故意躲貓貓。因此,本著一個起碼的道理:不知者不罪。也就算了。爾文同志卻獨出心裁,一定要廣大無產階級受害方埋單,這個法官就當得太離譜了。君不見,一個并不奇怪的事實是,真正的反暴急先鋒、受害對象們都不是那些應該沖鋒、吃苦在前的黨員。一個真正奇怪的事實是,等我等廣大草根階級真的有些清醒過來的跡象的時候,一下子就不知從哪兒鉆出來7000多萬先鋒隊員,并像上訪的人遇到截訪一樣,這些“7000多萬大多數是好的”先鋒代表們說,娃子們,不要亂來,要相信咱7000多萬大多數。你們不知道,三十年來我們一直在戰斗,文斗。我們可以說得上是無名英雄。戰斗的成果有目共睹,比如,現在還是五星和鐮刀加斧頭旗,憲法的主人翁提法沒有變;還有,建國60大慶游行隊伍里的“毛澤東思想萬歲”方陣知道不?娃娃們啊,你們的尿布還剛剛干,不知道國際國內、黨內黨外斗爭的復雜性呀……我們這些7000多萬大多數臥薪嘗膽、斗志斗勇三十多年不容易啊,現在正當出大成果的時候,你們這些二愣子可不能亂來,要不非四分五裂、大流血不可!操長纓縛蒼龍還得靠我們這些資深黨員同志。擒賊先擒王,只要咱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賊王給轟下臺,就能四兩撥千斤,力挽狂瀾,治大國如烹小鮮了……
可是我們這些屁孩不禁要按住怒火再弱弱地問一問:老爺爺,就算老佛爺開恩——死了,賊王抓住了,那光緒小兒的圣旨能管用嗎?榮祿、張之洞、袁世凱、吳佩孚、張作霖們能答應嗎?那些磨刀霍霍的特區汪偽們能答應嗎?XX園的大地王們能答應嗎?金融大鱷們能答應嗎?……就連窮老漢在街上走慢了礙著人大代表的車,人大代表都要不撞死大爺不罷休,就連毛主席在世,文革都差點發展成全面內戰,何況……這樣一搞,還不得天下大亂,還不得軍閥混戰,還不得準備當亡國奴?或者,一句話,還不得重新洗牌!只不過是時間更晚了,讓美帝準備得更充分了,我等再多跳N次樓、多受N次礦難罷了。反正軟刀子割頭不覺死,零散的死亡不覺多。哪怕三十年來被壓迫致死的人數有一千億也不在你們的統計表內的。你們所謂的千百顆人頭和大流血,從來就不包括自殺、礦難、肺夕病、污染致死、各種癌癥死亡率的。只有你們的命才最珍貴,不青史留名是不行的。什么四分五裂?誰的國家?你去和楊佳、楊元元他們談談國家安全、民族崛起和他們的生死問題看看,什么最要緊,看看他們不打落你的槽牙來才怪!每年幾十萬人自殺、幾百萬人自殺未遂,火化場死于非命的尸體絡繹不絕你們統統可以為了所謂的國家穩定忍一忍、放一放,奧巴馬們放個屁你們倒是一絲不漏地聞到了,忍無可忍了。現在歷史不是肯定秦始皇的功績嗎,那么要是美帝真如當年的強秦,中國被滅了又有什么可惜!替外國統治者效勞叫漢奸,那么替本國統治者效勞又叫什么呢?他們與漢奸有什么兩樣呢?同樣是被強奸,本國人和外國人不同嗎?不去千方百計首先制止直接行兇者,再去抓幕后的指使者,能獲取人心嗎?是啊,人都死了,哪還有什么心呀!這就是據說當年河南災民歡迎日本侵略者,痛擊湯恩伯軍的原因。現在的民族精英們,是否也在干著湯伯伯的蠢事呢?
當然,話說回來,革命有分工,要是黃爾文等同志適合搞分化瓦解外交工作,盡管去搞好了,我們一定配合。但千萬不要再作驚人之語了,革命的死敵和罪魁從來都是那些大官僚大資產階級及其幫兇。更不要大包大攬,拿只有統計報表意義的7000多萬說事,把廣大人民的命運押在所謂“和平爭取”的“可能性”賭注上,從而誤國誤民。爭取工作只是我們事業中的一個方面,或者是一個重要方面,如此而已。老百姓的心里都有本賬,誰出了力,出了多少,誰干了壞事,干了多少,誰不作為,等等,到時自有公論。
最后,我想補充一些我個人關于黨員的思考。據說,毛主席曾痛斥,有些人鬧革命,不是為了天下所有被壓迫的人翻身,而是為了自己翻身。我對最后一句有一點引申。實際上,只有真正認識到沒有共同幸福(翻身)就沒有個人幸福(翻身)、個人幸福與共同幸福是融為一體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只有得到這種認識的人,才不會覺得自己的追求是在為他人獻身,是在吃虧。相反,他才會一以貫之地全力以赴,才會認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一種不幸,因而更不會自命不凡、高人一等,擺老資格。如果說,在將來的革命斗爭和革命建設中不能沒有政黨組織(我對此是持保留態度的),那么,我們也一定不能將黨員的稱號變成一種具體的資格。我們永遠是,也只能是一支向著共產主義理想進軍的自覺自愿自為的志愿軍戰士!
2010年1月26日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