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 振聾發聵--一篇值得一讀的好小說《馬嘶嶺血案》
這是一個令人驚心動魄的血案:起于20塊錢,七人慘死兩人刑戮九人同歸于盡。
無獨有偶,與小說發表的同時,出現了引起了廣泛社會關注的馬加爵血案,似乎是生活在有意地為藝術論證它的典型性。
當紅的經濟學明星張維迎先生曾說,中國的窮人“因為窮,受不到教育,不懂法”“對富人看不慣”,“有時就會去干一些違法的事”,從而“破壞富人的財產所有權”。--到底是明星高明,果然說準了。可怎么解決呢?國手給我們開出的妙方是:加強保護富人的財產。“為什么要保護富人的財產?我們歷史上的教訓是深刻的。因為不保護的話,就沒有人敢作富人,結果就是大家都是窮人。”
那么,怎樣“保護”呢?
宣傳法制乎?而九財殺人與官吏貪污也不是不知道所為是犯法。加強防范乎?探礦隊雖然為防兩個挑夫可以再雇四名保鏢,而大學生每個宿舍都配保安則很難,何況保安也不等于保險。施以重典乎?官九財和馬加爵似乎也只好處以死刑,古代即使有陵遲和族誅但仍不免有人鋌而走險。
經濟明星似乎并不比我們的文學家高明,即使網民的討論也較彼深刻得多。
是因為貧窮。官九財家徒四壁,三個女娃擠一床漁網似的棉被;種刨洋芋的“生產要素”只有一張板鋤和一張挖鋤,第三張都沒有;胸口爛個大洞向外流濃,無錢買藥;20 塊錢的特產稅村長罵祖宗八代也拿不出……扣20 元錢對于祝隊長實在是太不足掛齒,而對于他來說幾乎是命運攸關:它窩在心里,形成情結,反反復復,化解不了,終于釀成禍端。宮九財與馬加爵的確太窮--他的讓孩子上學的奢望是與下決心殺人謀財聯系在一起的,否則,也未必鋌而走險。然而,窮就殺人么?犯罪雖源于貧窮但不能歸結為貧窮。
因為貧富懸殊。在時下的中國,祝隊長不過是“白領”,還算不上“大款”,更不用說一般隊員了。即使這樣,他們在九財們的眼里與自己相比已經是天上地下了。各不相關倒也相安無事,然一加比照則難免不平:“為什么他們那么有錢,而我們啥都沒有?”“咱受的苦比他們多,都是一樣的人,不該這樣啊。”古代的奴隸哲學教化幾千年也化解不了這一不平,并非是“斗爭哲學”使然。我們的尼基系數早已躍居世界前列,這一懸殊不解決,光靠批平均主義鐵飯碗,安定團結難免緣木求魚。然而,僅僅“懸殊”九財還未必殺人。
更因為不公。說起來,探礦隊是為九財們脫貧致富來了,而結局竟是如此,真真是地道的悲劇了--一個驚心動魄而又振聾發聵的悲劇。發現金礦大家歡呼,而宮九財的反應卻出人意外:“關你雞巴事!”“咱們后山的磷礦也說是國家的,給誰包了?給鄉長的一個朋友包了。金子再多,會多給你二十塊?!”連宮治安也想:“聽打工回來的說,外面這年頭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搶的,偷的,騙的,拐的,殺人的,海了,有幾個抓住的?”原來,在貧窮與不均的背后是不公--老九財的“紅眼病”根源恐怕還在這里。小說中有一個有趣的細節,為了彌補被扣20 元的損失,宮九財買糧回來虛報40 元帳,這在今日的官場早已成為普世化的游戲規則,剛起步的小兒科,想不到這位老山農居然也無師自通了。我極佩服孔夫子一段話:季康子患盜,向他請教辦法,老先生回答說:“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是的,富貴者自己不貪得無厭,你就是給重獎窮人也不去偷呵!當然,與馬加爵一樣,宮九財的仇恨也是“誤讀”:探礦隊員們不是慕綏新和賴昌星,他們是靠“誠實勞動致富”的,像小譚更有著跟他們相似的出身,如此結局實在可悲,然惟其如此這一悲劇才更令人震顫。
更可怕的是冷漠。說起來這個山野人殺害知識白領的悲劇倒有點像“兩種文明沖突”。再用往昔的套話說九財是什么“階級兄弟”之類無異于癡人說夢,“挑夫與苦力”才是他的現實定位。雖然階級論早已被解構而人性論早已高揚,但面對兩名挑夫的非人生活,我們這些有教養的白領表現出的人性似乎還不夠高貴和紳士,對待兩名弱者除了冷漠和賤視就是提防,并未施舍一點“人文關懷”。隨著“結合論”的解構,“無野人莫養君子,無君子莫治野人”復歸了,弱肉強食,優勝劣敗,人世間慢慢地叢林化了。小說的環境描寫十分出色,它不僅生動地再現了川鄂交界深山叢林間荒蠻渾莽、凄厲雄奇的風光,并為推動情結發展提供了環境的依據,而且,也它本身也很好地起到了烘托氛圍與象征的作用。面對這一叢莽,人們是和衷共濟還是弱肉強食呢?人們讀后還可以作一點形而上的思考。九財不是開黑店的孫二娘,殺人動機的形成有一個漫長曲折的過程。隊里斷炊,他主動提出去四川購糧并不避艱險前往,目的就是改善關系,他倆都有過主動溝通的表示。然而,他們在雇主的眼里是不屑一顧的,就像種植園主之與黑奴,談論什么交流和溝通未免好笑。不干就滾蛋,是祝隊長的唯一邏輯。這在他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而九財聽了“眼珠子就要掉出來了”,簡直像宣判死刑一樣,它不禁使人聯想起大觀園里王熙鳳攆人的口頭禪以及司棋等被攆時的場面。是的,既然“他人就是地獄”,那冷漠與賤視就難免積累成怨憤與仇恨,怨仇再遇上貪婪,無異于火上澆油--小說細致而可信地表現了九財心理的轉化也即殺人動機形成的過程。與馬加爵頗為相似,沒有人際關系可怕的扭曲與冷漠,僅僅是貪婪與金錢的誘惑,老九財不會走上犯罪的道路的。
小說為九財設置了兩個極好的情結:20元錢情結與紅發卡情結。如果說前者是魔鬼,那么后者則是天使。小說先后6次寫到紅發卡,第一次偶然發現小杜無意丟落的紅發卡兩名挑夫馬上眼睛發亮,在殘酷地殺害小杜之后,九財首先攫取的也是發卡--紅發卡象征著美與文明,深深地寄托著這些丑陋的窮人對兒女妻子的摯愛與對幸福的追求,雖然它的表現方式是扭曲的--真是令人震顫的審美追求!錄音機在小說中也起著同樣的作用。這些殺人犯身上并非乏善可陳,是環境使他們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市場法則撕去了籠罩在人際關系上的溫情脈脈的紗幕,無情地把人投入利己主義的冰水之中。惟利是圖、損人利己、冷酷無情、弱肉強食,為了錢什么都可以干……潘多拉金盒子打開之后,一方面釋放出了巨大的財富,一方面也誘惑社會使之陷入了精神危機的泥潭之中,在原始積累時期更帶著野蠻的色彩。歸根結底,馬嘶嶺和馬加爵的悲劇,都源于此。摸著石頭過河,我們的“轉型”社會 如何避免這一危機,還是一個有待探討解決的歷史課題。
感謝作者為我們提供了一篇很好的現實主義小說。關注社會,關注大眾,目光敏銳,捕捉典型,在持續發展提出了新的問題的時候,“血案”不光驚心動魄,而且振聾發聵。大膽地揭示了社會病痛“以引起療救者的注意”--先賢所開創的寶貴傳統盡管一直遭遇著“解構”,看來還很難徹底“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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