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以后,我在當?shù)鼐斓木璧哪抗庀罗k理了必要的手續(xù),同時居然榮幸地聽到市警察局長由于我選擇了那個城市而對我表示不滿,說是一定要給我吃點苦頭。我開始等待彼得堡方面的文件,因為他們答應我要等文件到了以后,才發(fā)居住證。在等待的時候,我仔細地了解了當?shù)氐纳詈凸S的制度,弄清了進廠工作的可能性和工資的多寡;至于一天做幾小時工作,我因為住在一個當鍛工的猶太人家里,所以已經(jīng)弄清楚了。我看到各處都在陸續(xù)興建新的工廠,心里充滿了信心,人為對我來說上工是不會很困難的,所以就暫時安心地繼續(xù)等候發(fā)居住證。
過了大約三個星期,我的文件終于寄來了,并且歸入警察局秘書的特號檔案里。這位秘書填寫了居住證,蓋了章,把它交給我,我拿去給副局長簽了字,走出警察局,希望有一個很長時期不來找這機關(guān)。可是居住證看來并不令人滿意,它引起了公民證書登記員和房東太太的疑惑。所有這些都給我添了許多麻煩。我為了領(lǐng)取真正的公民證四處奔走,結(jié)果并沒有成功。我只得忍氣吞聲,過著沒有公民證的生活。
還在我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以后的頭幾天,我就盼望一個人來,這個人我是約好在該城的一個廣場上碰頭的。在約定的日子,我到廣場上去白跑了一趟,那個熟人沒有來,這種不順當?shù)氖潞苁刮译y過。后來才知道,他沒有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來,而是為自己張羅了一番,根本跑到另一個城市去了。這樣,想同一個志同道合的人會面的唯一希望完全破滅,而其他的熟人又不氣味相投。因此我自然不由得感到寂寞,而且除掉這種寂寞以外,還加上運氣不好,我不能進工廠工作。
錢快用光了,前途又很渺茫。我早晨五點鐘起床,動身到一個工廠去,就已經(jīng)在那里碰上一大群失業(yè)的人。有時候我站開一點,有時候擠到這個人群中間,同他們混在一起。當然,大多數(shù)人是從農(nóng)村來的,主要是奧爾洛失查人。他們有同鄉(xiāng)在這里,指望靠他們的幫助找到工作,結(jié)果多半能夠達到目的;我屢次看到,好些下班的工人,就是一兩天前同我一起站在工廠的大門外的。我沒有任何熟人。每次向經(jīng)理或工頭要求工作,都沒有成功。
在我到達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第二個月,有一天早晨,房東上完夜班,從工廠帶回一個有點醉醺醺的工人。這個人自稱為同志,他把我從床鋪(實際是鋪在室內(nèi)地板上的一條薄墊子)上叫起來,拉我到他屋子里去。在那屋子里,我碰見了兩個彼得堡人,他們是在同我一樣的境遇下來到這里的。我的一個新朋友是工廠里的模型工人,另一個是工廠里的學徒,雖然他年齡已經(jīng)不小(二十歲)。這個學徒的耿直脾氣和他講的故事都使我對他發(fā)生好感。在那些故事中,他自愿地把幾次著名的彼得堡罷工的波折津津有味地講給我聽,并且還將起他在那里所起的作用。我第一次從他口里聽到那遍及彼得堡各工廠的波瀾壯闊的罷工運動,并且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相信,鼓動工作初步下的工夫沒有白費,瑪克斯維爾工廠的那個工人的話是對的。那時他說,新年以后,一定會鬧風潮。如果不鬧風潮,而是舉行罷工的話,這等于說,這時候工人的思想已經(jīng)前進了一大步。
這個樸實的小伙子馬秋哈(為簡便起見,我們這樣稱呼他)是群眾的最典型的代表。他除了在鄉(xiāng)村小學獲得的最簡單的概念以外,什么也不知道。他起初費力地看完那些在工廠里偷偷地散發(fā)的傳單,后來才親身積極參加散發(fā)傳單和鼓動罷工的工作。在遭到放逐以后,他只是惋惜朋友們的被捕,擔心這種情況會損害運動的開展,并且滿腔燃燒著彼得堡的罷工熱情。
在馬秋哈的身上,我滿足了我對言行方面的切實耍求,因而他獲得了我的全部同情。同他認識以后,我感到精神特別奮發(fā),郁悶的心情完全消失了,除非在自己感到無事可做的思想影響下,這種情緒才會偶然出硯。可是,人們使我相信我很快便能踏進一家工廠,早晨到我屋子里來呼醒我的那個工人就在這工廠工作。后來我才知道,曾從彼得堡招募了一些專業(yè)的工人,以應工廠的需耍。應募的工人旅費由自己掏腰包,可是他們在工廠里享受不到任何優(yōu)厚的待遇,眼看著這樣地受到了欺騙,都想回彼得堡去。他們沒有錢,只得暫時繼續(xù)工作,后來對當?shù)氐纳盥晳T起來,逐漸把彼得堡拋在腦后了。
和同鄉(xiāng),和思想上的同志認識以后,我常去拜訪他們,也請他們上我這兒來,并且送他們幾本帶來的書。生活過得比較活潑了。
一天晚上,他們知道我第二天早晨得上工廠試工。這消息是令人十分欣慰的。早晨,我覺得非常興奮,懷著開始工作的希望往工廠去。在緊張的工作停歇了一年零八個月之后,我不免心里發(fā)慌,精神特別緊張地等著試工。一個意大利工頭來了,他一句俄國話也不懂,有一位同志照顧我,把我介紹給他。
意大利人一聲不吭,抽著雪茄,用打量的目光注視著我,暗自作著結(jié)論。過了十來分鐘,我得到試工,也就是干活的機會,這個活我是應當盡可能干得好些的,為的是讓工頭瞧著活兒,可以了解我的工作能力多強,并根據(jù)這一點來估計工資。我接受了試工以后,立刻聚精會神地干起起活來,因為用鋸子〔銼刀〕鋸鋼十分困難,過了兩個鐘頭光景,我的活兒有了進步。不過,結(jié)果使我感到非常驚駭和惋惜的是,我覺得我不能夠完成這項工作,馬上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似的。
問題是:還在進牢以前,我就長期沒有干銼刀的活,而在牢里待了十三個月,終于把我一雙手完全給毀了,使它不宜于干活了。我的手變成了老爺式的手,上面連一小塊繭皮都很難發(fā)現(xiàn),而對工人說來,繭皮是護身甲;不做工的人皮膚同鋼磨擦,會感到疼痛,有了這種護身甲,皮膚同鋼的磨擦以及任何扎傷,都可以忍受得住,不會有什么危險。我還沒干滿兩個鐘頭,就覺得右手巴掌上痛得很厲害,我盡量想法不去注意它,繼續(xù)干下去,可是腫起來的繭皮痛得夠嗆,妨礙工作。
有一個剛到這里的過去彼得堡的工人就在這工廠干活。他曾在“十宇架”監(jiān)獄[1]坐了一年牢,并且度過了監(jiān)視期。他知道我是彼得堡人,來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不久,同時還受著監(jiān)視。我們交談了幾句話以后,互相有所了解,我就把我的苦痛告訴他;他很表同情,叫我停止工作,可是我還是繼續(xù)干下去。當巴掌上的繭皮破裂,手里滲出水來的時候,我還沒有喪失把工作進行到底的希望,在扎上一塊手帕以后,仍然繼續(xù)干下去。可是一切都是白費氣力:手沒有了勁,只得用略為不同的方式握住挫刀,因此工作就不能照舊進行。我還是干著,雖然必須停止工作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最后,我支持不住,終于屈服了。我對翻譯說,讓我過三四天再來結(jié)束試工;他把我的要求譯給意大利人聽,這位工頭以為我害怕試工,也就是說不能工作。我猜到他的心思,就伸出手給他看,表明我不能干活的原因,這時他相信了,對翻譯說了句什么話,這話由翻譯譯給我聽,說是機械師要他轉(zhuǎn)告我,我身體柔弱,不適宜干他們的活,因此他們打算把今天的工錢算給我,人卻不能錄用。
對于這話,我能提出什么異議呢?當然提不出什么,滿肚子委屈,拿了八十戈比(據(jù)說一天的工資是一盧布二十戈比),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失望地回到自己的住處。“現(xiàn)在我怎么進別的工廠呢?”我想,“要知道,這樣的試工又會磨破皮,人家又會謝絕我,說我是個身體柔弱的人,不適宜做工廠工作的。”我尋找可么使掌上起繭皮的辦法,可是想不出來。我的手痛了兩個星期光景;后來我試試在手杖上磨擦手掌,想讓它磨出繭皮來,可是這樣做終于叫人厭煩,我就停止了。
有一天,我在車站站臺上走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一位彼得堡的同志,他是同我在彼得堡工人的幾次大會上碰過頭的,我們彼此都很高興,并且暢談起來;原來我們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已經(jīng)住了兩個多月,彼此還不知道,只是偶然的會面才使我們聚在一起,使我想起我們關(guān)在拘留所里的情形和其他許多事。看來,我們是處在同樣的警察條件下,并且等著同時結(jié)束警察局的監(jiān)視。我同他談了一會以后,就把我認識幾個彼得堡人的事情告訴他,同時答應想法使他和他們認識。在這一次,我們碰見了我那天試工失敗時在工廠里認識的那個工人,因此我們便一起上他的住處去。這樣,我們彼得堡人已經(jīng)有了三個,并且很快就變得很投緣。最后,我總算順利地進了布良斯克工廠,而我認識的那個年老的彼得堡人則進了一家小工廠當工頭,很快就能把另一個同志和馬秋哈安置進去,因此我們大家都覺得很滿意。不久,我們又認識了一個彼得堡人,他是兩年前放逐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一家工廠里工作。我們常常會面,終于決定想把生活安排得更密切些,因此特地租了一周屋子,三個人住在一起,其中也有我。
在這以前,我已經(jīng)和工頭吵過幾次架,因為他老是想用罰款來嚇唬我,而我總是聲明說我不能同意罰款,我們同他的問題鬧成一場共同的斗爭才算告一段落,結(jié)果使我干了兩個星期不能再干下去了。我待在這工廠的短短的期間,發(fā)現(xiàn)了一位很好很能干的人Г(Г。И。彼得羅夫斯基。——編者),這個Г早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們常常作長時間的談話,這些談話使我們能夠真正按照彼得堡人的方式生活著。
在這個時候,我靠馬秋哈的幫助,同一個子女眾多的老人見了面,他是個受合作制社會主義影響的老工人,一個手藝出色的工匠。這個人的理想是:開設(shè)公營小鋪,以便后來由此成長出一個良好而鞏固的強大組織,能夠供給資金來同資本家作斗爭。也像所有入了迷的人一樣,這個老頭兒一心想要開設(shè)這樣的小鋪,所么常常同我談到這個問題。我可決心要尋找現(xiàn)有組織的一切舊的力量,那時再開始有所行動,而暫時只是繼續(xù)擴大交游,這事我甚至也很容易地辦到了。每逢星期天,我又忙起來,我得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一些青年人,那些青年人是Г有時替我召集來的。固然,他自己也需要全面的發(fā)展,因而他晚上常常在我這兒,但是我所熟悉的加班加點制度是那時主要的敵人。雖然我看到這樣的工作便使Г在體力上很感疲乏,可是我又不能硬勸他完全不做夜工,因為他還需要訓練做個優(yōu)秀的工人,此外,他還受到家庭環(huán)境的壓迫,那種環(huán)境需要他在經(jīng)濟方面給以不斷的有力的支持。這就是我將來的幫手。
像我已經(jīng)講過的,我來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將近三個月的期間,由于我沒有可能待在工廠里,我根本無事可做。而在結(jié)識朋友方面又沒有達到很成功的地步,因而我沒有立刻投入緊張生活的旋渦中,并且當時也沒有這樣做的心情。在認識了新朋友,開始過那非常活潑愉快的親密的小組生活以后,我們完全沒有覺察到整個夏天已經(jīng)過去,秋天已想降臨了。因為沒有特殊的工作,我想起了彼得堡夜校的生活,心里按捺不住,就報名參加了制圖和繪畫班的夜課,朋友們也學我的樣。但這對負擔重的人說來,是個很大的重荷。從住宅到學校要走四十分鐘;在白天忙碌的工作以后,這樣的閑逛決不是件樂事。我的朋友們不久就不去了。我一個人還繼續(xù)去上學,如果學校是有趣的話,我也許會去很長一個時候,雖然對我這樣一個被涅瓦關(guān)的星期日學校所習慣了的彼得堡人說來,這個學校是很不能令人滿意的。此外,有一個小老頭兒,后來又有一個我稱之為Д的人,常常在晚上到我們屋子里來閑談。我記不起這個Д是怎么跟我認識的,他近來常常來看我們。顯然,我并不喜歡他,但這一點,我可沒有表示出來。
我有時候也不得不同這些新朋友談話。小老頭兒特別引起我的同情,他看見我們的屋子不隱蔽,不很愿意談話。在告辭的時候常常請我上他那兒去。我有時去找他,可是在他那兒覺得不很自在。你有時候到他家里,他正坐在那兒同他的太太(一個相當胖的遲純的女人)說著什么事。打過招呼以后,他請我走進前面的屋子,毫不客氣地把里面的孩子趕出來,關(guān)上了門。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們就小聲地或悄悄地談話,既不讓他的鄰居也不讓他的家屬聽到我們的一言半語。如果他的家屬有誰偶然走進屋子,這個小老頭兒就要罵人,把他趕出去,并且把門上的搭扣扣上。我和他談書籍、社會主義、工廠制度,一般地也談各種問題;他把從前哈爾科夫的工人運動告訴給我聽。他曾在那里住過好多時候,最后不得不離開那里。從他嘴里,我知道了哪些人是可以信任的,哪些人是很有希望的,哪些人是危險的;總之,我力求從他那里獲得可能得到的好處。在我們談話時,他往往講起他怎樣把合法的書籍藏起來,免得人家注意到他總喜歡研究“這些無聊的東西”。
自然,我看出這個人是沒有能力參加現(xiàn)代的運動的。他年紀已老,不易改造過來。雖然如此,最好還是給他一點什么工作,不讓他的不甚深遠的思想完全埋沒掉。有時候,這樣的人也能對運動有所幫助,當然,這時候跟著他們走是危險的,必須讓他們一瘸一拐地勉強跟著你走,那末事情就不會遭到損失了。我正就是力求用這樣的態(tài)度對待那個老頭兒。于是我們的友誼就增長起來了。不久,我又認識了同樣的一個小老頭,不過年紀比較輕些,他是一個有目的、有計劃的人,這些目的和計劃在我看來完全是空想的,也是永遠不能實現(xiàn)的,可是你既然不能給他以另一種理想,又何苦打破他的理想呢。
在我住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下半年中,我就這樣開始了我的交游。Д仍然繼續(xù)跑來,并且不知為什么特別注意我們的生活,這常常使我很惱怒。我有時向同志仍提出這樣一個問題:Д究竟為什么要來,他需要我們什么,他只是向我們打聽,而一點也不把自己的事情告訴我們。假如他想博得信任,他就得更直率些。
最后,我決定直截了當?shù)貑査皝硖絾柕哪康模墒沁@一點沒有來得及做到。
有一次,一個同志跟我講起Д給他的一本小冊子,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得那是什么小冊子了。我們決定一同讀完那本小冊子。我們的屋子很不方便,因此我們就到那老彼得堡人的住處去找他,在沒有屋主人和房東在場的情況下,了解了小冊子的內(nèi)容。這是我們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住了六、七個月之后讀到的第一本非法的東西。可見那里的非法事業(yè)還很薄弱。在這本小冊子以后,又出現(xiàn)了其他的小冊子:我特別需要它們,所以我把它們抓得很緊。之后,我們同Д的友誼就更親密了,常常同他談起從前彼得堡的事情。
有一天,Д向我們建議,要聚集起來討論一個問題。我和同志們很高興地同意了,并且就在那個星期的一天晚上在一間屋子里聚會,提出了希望團結(jié)一致的問題,希望更積極地表現(xiàn)自己的存在的問題,以及從各工廠中搜集材料,特別是搜集有關(guān)當前重大事件的材料的問題。為了不致把這件事情遙遙無期地擱置下來,我們決定立刻著手工作。此外并決議,每一個人不但應當搜集材料,而且應當為他所工作的工廠寫傳單,這樣的傳單決定在下次會議上宣讀,如果我們認為它們是可以用的,那就用膠版印出來散發(fā)。這次會議決定,由于工作不多,暫時有三個人一起聚商就夠了,在我們兩個人中間,我當了選,因此從那一天起直到順利地離開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兩年幾個月中,我成為這種會議的當然成員。我們的會開得相當多,各種技術(shù)方面的問題歸兩個知識分子負責。他們經(jīng)常到我們這里來,或是來開會,或是帶來傳單,商談其他問題。我記得,我們從開頭起就彼此十分尊重。我和Д——工人和兩個知識分子非常活躍地參加我們的組織。Д已經(jīng)是個相當有經(jīng)驗的、早就干過革命工作的人了。主要是,他善于進行秘密活動,心思非常周密。我也已經(jīng)有了彼得堡的經(jīng)驗,知道怎樣行動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那兩個知識分子不很沉著,性子太急躁。這一點基本上只會對他們而不會對我們這兩個工人有害。
就我所知道的,在我們成立這個組織以前,就已存在著一個可以稱為手工業(yè)性質(zhì)的、沒有什么特出表硯的舊組織,而我們的組織則在各工廠中奠定了作廣泛鼓動工作的基礎(chǔ)。在開始積極工作以前,我們就預先規(guī)定了自己的行動綱領(lǐng);為此,我們同許多工廠,甚至同那些設(shè)在離葉加特林諾斯拉夫三十俄里的卡門地方的一些工廠取得聯(lián)系。我們同卡門地方各工廠的正確關(guān)系建立起來了。傳單也分別準備好了。這些傳單預定要在同一個時刻,即我們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散發(fā)傳單的那一天散發(fā)出去。
早在我們開始鼓動工作以前,我就覺得有必要另外租一間屋子,以便更容易保密。因此,我在這個時候雖然已經(jīng)失了業(yè),還是租了一間低廉的屋子。
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對于散發(fā)傳單的人說來,1897年年底和1898年年初是運氣特別好的日子。所需要的,不過是在夜間大膽地跑出去,在碰不到任何人——正在安睡的警察、清道夫、奸細和密探——的時候,趕忙散發(fā)傳單。我們很好地利用了這種情況。在出色地完成工作以后,只是在有些地方碰到了更夫,就平安地回到了家里。
有一天晚上,收到了預定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查德涅普爾和卡門散發(fā)的第一批傳單。必須在夜里把它們散發(fā)出去。傳單與其說是很多,還不如說是很少,所以我們決定要十足張貼一半。我轉(zhuǎn)告一個同志,讓他準備在當天晚上十一點鐘以后同我一起去工作。
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氣候,是相當寒冷的,很快就把所有那些不需要待在街上的人都趕走了。更夫偶然敲敲梆子,讓人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敲過以后,就坐到角落里去舒舒服服地打磕睡了。
當我和一個同志袋里藏著傳單,手里拿了一大罐調(diào)好的漿糊出門的時侯,月亮已經(jīng)爬得很高。我們饒過廣場,越過軼路,走到了一個住著工人的名叫“工廠”的村鎮(zhèn)。我們四面張望了一下,沒有看見什么人,就在柵欄上涂抹漿糊,隨手把傳單在漿糊上粘牢。我們小心地越過大路,一面在那些小屋的墻上涂抹漿糊,貼上傳單,然后四處把傳單放在地上或塞在柵欄的縫里。后來,我們進入另一個街區(qū),把同樣的事情再做了一番,不過很快漿糊就沒有了,因此我們只好把傳單塞在柵欄的縫里。
那個同志在散播和粘貼傳單的時候心里很慌張,往往不夠勇敢,但他還是繼續(xù)忠實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過了一些時候,我們一張傳單都沒有了。我們就這樣沒有讓誰注意到我們的獨特工作,平安地回家了。
工人們早晨上班的時候,看見了散放在街上的這些傳單,就把它們揀了起來或從柵欄縫里拿了出來,這樣,傳單很快就拿空了。群眾開始停留在柵欄旁邊,讀著粘貼的傳單。有些傳單,他們很中意。他們抱著想把這些傳單帶到工廠去的愿望,盡力設(shè)法把它從墻上揭下來,這樣一來,部分的傳單給他們撕破了,他們自己固然沒法加以利用,別人也就沒有機會再看到了。由于這個緣故,我們后來得出結(jié)論,認為貼傳單是不值得的,因為這種工作要冒很大的危險,進度很慢,而收效不多:反正大部分都要撕破的。我和那個同志只在一個需要散發(fā)傳單的地區(qū)活動。除我們以外,還有人在其他地方完成這項任務,雖然我們?nèi)藬?shù)很少,不能很好地到處散發(fā)傳單……
在假定有必要散發(fā)傳單的時候,就提出了可以在各工廠中散發(fā)傳單的問題; 這時才知道,我們只能在兩個工廠里散發(fā),雖然三個最大的工廠和鐵路工廠里還沒有發(fā)過傳單。由于考慮到我們幾乎所有的人都受著監(jiān)視,可能很容易引起警察來追蹤散發(fā)傳單的人。我們就不得不利用我在上文提到的那種散發(fā)傳單的方法。
警察到第二天的早晨才知道那些出現(xiàn)在街頭的傳單,可是這些傳單很少落到他們手里。第一次,一切都很順利地過去了,參加的人誰也沒有被人發(fā)覺。
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及其郊區(qū)的情況就是這樣。可是卡門方面的情形還一點都不知道。最后,也從那里傳來了很可喜的消息。這就是說,開頭的工作做得很成功,并且顯然它在鼓舞我們要在最近期間也把其他的傳單發(fā)出去。但是我們打定主意不找警察的麻煩,要更仔細地逐一檢點一番,看有沒有暗探在我們后面盯梢,因為我注意到有一件可疑的事情在追隨著我。在留心觀察的時候,我看見有一個普通人經(jīng)常在我住宅附近徘徊,顯然他是在監(jiān)視著我;那時我就開始注意他,往往出其不意地跑出大門,向他那個方向看去。
那個普通人戴著一頂莊稼人戴的帽子,穿著一件短外衣或短大衣,繼續(xù)每天待在同一個地方,或在同一個地方徘徊,表面上裝作并不注意我所住的房子。我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就通知任何人都不要來找我,而我自己則力求整天待在家里,晚上才跑出屋子,出去的時候,讓燈仍舊點著;假如偶然有人打算從遠處向窗子里窺視,就會相信我好像是在家里。我沿著柵欄下降,然后跳了下去,等我一下子到了離我住的那條街道很遠的地方、并且知道背后不會有人盯梢的時候,便動身到我需要去的地方去。我用平常的辦法回家,因為要沿著柵欄吊到上面去是很困難的。這樣辦沒有什么危險,此后我也就常常采用這個辦法。上面提到的那個人監(jiān)視了我兩個星期光景。看來,他對我頗有好評,似乎已經(jīng)把這種意見報告給了他應該報告的人,因此我以后就繼續(xù)安心地工作了。
在散發(fā)第一批傳單之后過了約一個月,打算在工廠散發(fā)的傳單已經(jīng)準備好了,而且對于每一個工廠專門預備了一種傳單。我們相信這些傳單將轟動一時,可能還引起普遍的搜查。領(lǐng)到的傳單是這樣分配的:一部分留給鐵路工廠,另一部分留給布良斯克工廠,第三部分留給制釘工廠,第四部分留給哈勒施坦工廠(農(nóng)具工廠),第五部分留給德涅伯河右岸的一些工廠(好像是法俄工廠),最后一部分留粉卡門工廠。一共將近有八種不同的傳單。每一種傳單都反映出散發(fā)傳單的那個工廠對工人層出不窮地濫用權(quán)力和殘酷勒索的行為。
傳單應該在夜間或清晨散發(fā)。為了在白天就能知道結(jié)果是否順利,每一個在一定地點散發(fā)傳單的人都應該作出順利或不順利的暗號。如果沒有暗號,那就應該認為這個人已經(jīng)被捕。暗號要用白粉在約定地點的墻上或柵欄上標出。為了避免混淆,每一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暗號。這種辦法很方便,也很秘密。
夜晚,我?guī)Я笋R秋哈動身到一個工廠去;我們在路上藏了一部分傳單,然后走近工廠。進廠里去是很危險的,甚至在旁邊走過,都要十分小心,免得給看廠的狗聽見。我們走近一座兩層樓的樓房,跳過了柵欄,到了樓房的窗子旁邊。我把馬秋哈舉到窗口,他打開了小窗,使勁把一扎傳單扔了進去。我們就這樣地繼續(xù)行動,把傳單扔進三個車間,只剩下兩個車間沒有去;我們相信,在工人們的幫助下,一到早晨這些傳單也會在其他的車間里出硯。的確,到了早晨,聚在一起的職工剛剛打開車間的門走了進去,立刻就把散在地上和工作臺上的傳單撿了起來,過了一刻鐘,直到工長為止的全體職工都讀了傳單,雖然沒有達到罷工的地步,可是大家的不滿情緒已經(jīng)極端高漲了。
在另一個工廠里,由于工廠日夜開工,工人們到處奔忙著,使散發(fā)傳單的人感到辣手。因此,散發(fā)工作曾經(jīng)發(fā)生極大的困難,可是這個散傳單的人很有耐心,也非常機靈,只是無可奈何地聳了肩膀。他早晨帶著傳單去上班,不慌不忙地工作了一整天。當大家在七點鐘準備回家的時候,他也和別人聚在一起,可是他沒有走出大門,而是走到人們挖掘自流井的地方,溜到了井里,坐在梯子上整整待了五個鐘頭,直到夜間十二點鐘,這正是機器停歇讓工人吃半夜餐的時候;后來,我們這位自愿囚禁起來的囚徒帶著準備好的傳單小心地爬到上面,等著熄燈。這是最寶貴的時間,他就是為了等待這個機會才在坑洼里坐上五個鐘頭的。各車間的機器一停歇,電機也立刻停下來上潤滑油。這位同志看到電火一滅,馬上就從坑里跳出來,奔進車間,不顧在夜間的黑暗里會撞著什么東西,迅速地散發(fā)傳單。接著他跑出車間,或是奔進另一車間,或是從打破的玻璃窗里扔進傳單,然后急忙地飛奔到選定的地點,就在電燈的照耀下跳過柵欄,脫離險地,沒有被誰發(fā)覺。
電燈熄滅三五分鐘,這期間,工人們安靜地坐在工作臺上或者別的東西上面,絲毫想不到有人在匆忙地跑著散發(fā)傳單;當燈光復明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搶到一張放在地上或工作臺上的傳單,開始閱讀。這時候,我們這位已經(jīng)跳過柵欄的主角,打破了辦公處的玻璃,把傳單塞了進去,此后就安然地回到家里,躺下睡覺。早晨,他到工廠去的時候,把這種傳單當作廠里的新聞一樣閱讀著。這樣的方法是常常被使用的。
夜里,當局的人都在睡覺,只有到了早晨,才會來沒收傳單。這時留在廠里的傳單已經(jīng)很少。它們一部分落到烏克蘭土屋里,落到卡伊達基或捷也夫卡,或者落到了契契遼夫卡,因此警察們有時侯只好滿足于兩、三張沒收的傳單,這當然無法削弱這些傳單所造成的效果。
在其他幾個工廠,大概也正是用這種方法偷偷地放置傳單。并且處處都很順手,沒有引起人們對放傳單的人發(fā)生任何懷疑。這一次傳單起了很大的影響,所有的工人都知道了這些傳單,工廠主管人員也知道了,憲兵隊和警察隊也知道了。可是他們敲誰也弄不清這是哪些人散發(fā)的。這就鼓勵我們用同樣的辦法繼續(xù)進行以后的工作。在所有的工廠里,工人中間傳說著不久就要發(fā)生騷動的謠言,這些傳單使工人們振奮起來了,另一方面,當局的氣焰顯然已經(jīng)矮了半截。
我記得,在卡門工廠散發(fā)的傳單里,曾提出在工廠系統(tǒng)內(nèi)建立病房的要求,第二天就從理法館里請來一個醫(yī)助,安置在工廠的編制以內(nèi);還要求在那里造兩座出外的大門,這也如愿以償了;另外還有某種要求,也得到了滿足。當?shù)氐木炀珠L(顯然是縣警察局長)猜想一定要發(fā)生罷工,而他實在又不知道工人們希望達到什么目的,于是他想起了傳單里提出的種種要求,就不等工人方面提出任何要求,立刻讓這些要求得到了滿足。在有些工廠里,許多要求就是這樣地得到滿足的。
通常,任何工廠當局都力圖使大家相信,他們工廠里的制度是最好的,工人對工作條件都很滿意等等。而現(xiàn)在突然這樣赤裸裸地揭露了各種虐待工人的行為!工人們從傳單里知道了實際情況,清整地看出指示的正確性,都滿腔希望結(jié)束這種豈有此理的行徑,哪怕是結(jié)束一部分也好。總之,平靜的沼澤開始起了漣漪,預料就要掀起洶涌的浪潮了。
騷動只會給工人帶來損害,關(guān)于不希望發(fā)生騷動的話,在傳單里講得很清楚。因此,聽到工人中間傳說完全與傳單內(nèi)容相反的要舉行騷動的謠言時,覺得很奇怪;可是工人們在讀過傳單后卻立刻說,人們號召舉行騷動。進行斗爭舊的傳統(tǒng)還很有力量:工人們還不能想像不毆打工頭或一搗毀辦公處就可以罷工。在傾聽他們的談話并直接理解到所談問題的范圍時,不會聽到他們提起任何罷工的事,雖然每一個工人都會講述一些關(guān)于騷動的回憶;而這個時候如果提起當局方面所實施的鎮(zhèn)壓,那是不會產(chǎn)生什么效果的。這種談話總是以他們暗地里表示希望組織一次像樣的騷動而告結(jié)束。當然,這時候他們會想起某一個他們真正稱頌的領(lǐng)導者。在這種情況下,群眾自發(fā)地加以理想化的,顯然不是他們完全陌全的罷工,而是騷動,因為這種抗議的方法是每一個人都能懂得的。
傳單鼓動了廠里的群眾,我的工作增加了。首先,必須搜集更多的材料來印發(fā)新的傳單;其次,需要同我的那些在卡伊達卡方面的熟人晤談,這常常是在晚上。年輕的群眾不能很好地領(lǐng)會我的意思,往往完全誤解了我的話;只有一個青年真正懂得我的意思。他們要求常常來,甚至企圖租一間單獨的屋子供上課之用。在這一伙人里,我曾碰到兩個近乎民意黨人的人……最使我生氣的,是他們往往以不許人家提意見的命令方式來傳播自己觀點的那種落后作風。如果有哪一個年輕人開始擺脫他們的影響,他們就要暴跳如雷。他們特別對Г感到憤怒,因為Г似乎想要把年輕人引上可怕的社會主義和革命觀點的道路,如果有人還是感染上這些觀點,他們就會把他視同陌路,有時候還認為同他作梗是很有道理的。有一個民意黨人在布良斯克工廠的機械工場里工作,得到了相當多的報酬,自己有一宅小房子,生活過得很不錯。因此,他對真正的社會主義顯然沒有什么熱情,只求白忙一場。我屢次企圖了解他們究竟抱有什么樣的觀點和規(guī)定什么樣的綱領(lǐng)。可是我得不到任何結(jié)果,只看出他們是竭力想要擴充自己手下的青年人的力量罷了。
“在談‘斯巴達卡’以前,應當研究一下希臘的歷史,你才能夠了解這部小說,”有一個民意黨人對年輕職工們談起他們閱讀“斯巴達卡”時說,他們總是竭力強調(diào)自然科學,而我在翻閱那些從這幾位先生那里拿來的書籍時,多半只看到算術(shù)習題集、文法課程或者諸如此類的東西。當青年人要求看一本比較嚴肅的書籍時,他們就回答說,這還太早,據(jù)說應當先精通地理、算術(shù)、文法等等,然后才可以開始看嚴肅的書籍。由此可么明白,為什么那些年輕人老是不滿意自己的領(lǐng)袖,不愿仔細研究他們給的書籍。
當然,不能否認在教科書里也有好的方面,但這應當在學校里,而不是在一個人希望了解他的社會地位的本質(zhì)或?qū)と诉\動發(fā)生興趣時的學習上。民意黨人的學生固然常常向自己的老師提出意見。可是他們并不能夠全心全意地獻身于需要犧牲的工人運動,因為他們是被自己的老師用錙銖必較的自私精神教育著,雖然社會主義的世界觀要求放棄每一戈此,甚至要求爭取廢除每一戈此。我記得一位同志講起,當他偶然走進車間談談某一個人的情況或利用機會向什么熟人進行宣傳的時候,就有一個上面提起的民意黨人來追問他。這個不幸的人只是為了欺瞞熱心的民意黨人的獨特的偵察行動,有時就不得不采用偽裝的辦法。在和這種民意黨人談話時,我常常想起彼得堡的同志H的一句話,那是講到彼得堡的一個工人——自由分子時說的。
“作為一個自由分子,他還不壞,是個很好的人,可是作為一個工人——社會主義者,他就相當卑劣了。”這句話對于這些先生也是同樣適用的,雖然他們只是解釋了上半句。而俄國的憲兵們有時還要查究甚至懲罰這樣一些先生!這只有證明,警察隊和憲兵隊的一切蠢物看來都是惡魔。
我打定主意不同上述的民意黨人打交道,并且要求同志們不要在他們面前講起我,免得讓他們知道。我擔心人家可能會對我散布各種流言,那樣的話,我就不容易繼續(xù)保持隱蔽的地位了。在當時俄國的條件下,出了名是很危險的。這一點我當然完全明白,因此我權(quán)且把民意黨人撇開,固然還經(jīng)常特別注意他們,同時開始常常到卡伊達卡的當?shù)厍嗄耆司奂牡胤饺ァN以谀抢锎绞c鐘,待到夜間一點鐘,然后動身回家,由幾個人送到一個樹木茂密的深谷,我自己再從那里走向德涅伯河,路上由于刺骨的勁風和寒氣而直打哆嗦。我身邊藏著一柄短刀,因為在那種地方走路并不安全,我曾相信我會被人搶去銀錢和其他東西。在卡伊達卡有了熟人,就使我以后能在他們從前沒有到過的地方以及在我離開葉加特林諾斯拉夫以前他們不再去的地方散發(fā)傳單,并且對此后的工作也有把握。
到了1898年的春天,我們成了孤兒。在傳單出現(xiàn)后不久,我們的知識分子開始受到嚴厲的監(jiān)視,他們應當離開這個地方。可是,他們顯然抱有完全不同的意見,再三跟我們說誰也沒有監(jiān)視他們,并且繼續(xù)來拜訪我們,繼續(xù)準備一批一批的供散發(fā)用的傳單。
有一次,我們木來規(guī)定要舉行一次討論某一問題或關(guān)于領(lǐng)取傳單的碰頭會。我和一個同志來到了指定的地點。可是我們自已人一個也沒有碰到,只發(fā)覺有一個陌生人站在街角。我們沒有特別注意這一個人,就停下來開始談話。我們在廣場上站了好久,于是那個站在街角上的人就開始形跡可疑地盯著我們看。我們注意到了他,就討論起這個人是不是密探的問題。我筆直地向他走去,希望看清他的面貌。他發(fā)覺了這一點,就沿著街道走去,很快便拐進一個院子,在那里消失了;我走近那所房子的大門,沒有看見一個人,就折回來告訴我的同志,說那顯然是偶然的事情,于是我們繼續(xù)站在沒有人的廣場上,心里已經(jīng)很焦急,埋怨同志們不守時刻。最后,終于來了一個同志,在他后面很快又出現(xiàn)了一個知識分子。當我們四個人聚在一起,開始討論某一個問題的時候,那個行動詭秘的家伙又在附近出現(xiàn),開始卑鄙無恥地在我們的四周兜圈子。我們的心里產(chǎn)生了要結(jié)束這個密探的性命的熱烈愿望,可是誰都沒有手槍,而他顯然是帶著武器的。我們決定使用刀子,大家都向他移動。也不知是他猜到了威脅著他的危險,還只是以為我們要穿過廣場,他卻用相當快的步伐沿著那個廣場走去。當他已經(jīng)離我們很遠的時候,我們突然拐彎,走過一部分的街道,然后跳過了柵欄,走上另一條街,再爬過柵欄,到了鐵路停車場,在那里的大批車輛中間是不容易追蹤我們的。這樣,我們的會議給打斷了,而我們在匆忙地交換了一點情況以后,就接受了傳單,各自走回自己的住處。這是最后一次和知識分子會面。因為,正如后來所知道的,確實有人在釘他的梢,而上面的那個形跡詭秘的家伙就是從城里專門跟他來的。當那知識分子躲進了一個空車廂的時候,密探認為一定是到指定的地點會面去了,因此他仍舊在那里等候,希望好歹能發(fā)現(xiàn)一個工人的蹤述。這一點他沒有成功,可是憲兵們不久就不讓那個知識分子自由行動了。
現(xiàn)在想起那個知識分子的時候,我可以說,他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但是他盲目地相信能夠很快地實行自己的主張。
我記得有一天夜里,當我送他回家的時候,我們意外地碰見了Д。我們的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在城市的危險地段,這樣晚是不常看見行人的;因此,我們放心地在一座小橋上坐下以后,就非常熱烈地談起我們的工作來。
夜間的黑暗籠罩著我們,只有遠處布良斯克工廠的寬闊的火光鮮明而動人地證明我們的工作的必要性。那個出了神的知識分子說,我們的鼓動工作再搞三年,多至四年,這個制度就要崩潰了。
我竊笑著這個出神的知識分子的天真,這是一個熱心的、淺薄的人,一個社會主義者。可是他為了自己的理想甘心毫無保留地犧牲自己。大家可不愿使他失去信心,他對葉加特林諾斯拉夫說來是個值得看重的人,他第一個開始用鼓動宣傳的方法進行工作,第一個帶來了一些傳單,那些傳單有必要向廣大工人群眾指出并說明他們的艱苦生活,并使他們的閉塞的頭腦中產(chǎn)生對于革命的渴望。大概,此后的長期監(jiān)禁完全損害了這個先驅(qū)者的智力。
這樣,他就被逮捕了。另外還有幾個知識分子也被逮捕了,可是工人中間卻沒有一個人被捕。無論我們或事業(yè)所受的打擊,都是嚴重的。可是,這些逮捕絕對沒有在較深的程度上影響群眾中的工作,因為工人——領(lǐng)導者們沒有遭到損失。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參加散發(fā)文件的人每天都在增加……可是我的話有點講過頭啦。
正如我曾經(jīng)提到的那樣,在剛開始散發(fā)傳單的時候所采用的一種方法,是把傳單貼在過道或者墻角旁邊的柵欄上,但是很快就被警察注意到了,所以不得不改換另一種方法。記得有一天夜里,天氣很冷,我和一位同志從家里出來,兩個人的口袋里都裝滿了疊成三角形的傳單,積雪在我們的腳底下沙沙作響。我們走完一條街又一條街,在每條街上都撒下了三、四張傳單,走到最后幾條街道的時候,我們便分頭沿著兩條平行的街道走去,一路上撒著傳單;同時必須常常從街道的這一邊走到街道的那一邊。最后,我們在街道的盡頭相遇了,便向著布良斯克工廠走去,盡可能地在所有通向這家工廠的小路上都撒下了傳單。我們走了很多的路,后來便拐了個彎,越過軼路,向另一個地點走去,后來從那里再往前走,又撒了許多傳單,因為這條路是通向工廠區(qū)的。經(jīng)過一處柵欄,在那里扔完了傳單以后,又走到鐵路上來,從一列停在信號機旁邊的列車車廂底下經(jīng)過,又在路上撒了許多傳單。當我們看見自己的口袋凹進去的時候,便往回走。走過工廠以后,我們便朝著一條通向這家工廠的小路上走去,雖然路上行人很多,可是我們?nèi)匀话咽R坏膫鲉味既龅竭@條小路上。我們總共只有兩個人,但我們盡可能地在許多條小路上撒了傳單,這樣就能使這些傳單準能落到每一家工廠里去。我們用這種方法把所有的傳單都撒光了,便從容不迫地回家。我們在約定地方的柵欄上,用粉筆劃了個暗號,好讓自己人在自天看見這些暗號,知道此地一切都平安無事,因而可以走進此地的某一戶人家。早晨,我們一走進工廠,每個人都聽到大家在紛紛談論傳單的事情。
我們律津有味地聽見人們夸大昨天夜里發(fā)生的事情。許多人都在談論,一個夜里到處都撒了傳單,可見“他們”干這件工作的人一定很多。當然,我們也聽到了關(guān)于“這些人”的威力和勇收的各種各樣的傳說。
一個工人毫無危險地在大街上撿到了一張傳單。他把傳單帶到工廠里,于是,許多人把傳單上的文字讀了一遍。最初因為積極分子的人數(shù)很少,很難發(fā)現(xiàn)傳單到底產(chǎn)生了什么印象,工人們在談論些什么。后來我們特別注意這件事情,責成大家有義務盡量地去傾聽工人的談話,把聽到的一切都匯報給委員會。此外,每一個積極分子都應該盡方去認識暫時還沒有和革命發(fā)生任何關(guān)系的工人,時常去訪問他們,以便盡可能多搜集一些關(guān)于工廠的確切情報。
在卡門工廠(離葉加特林諾斯拉夫三十俄里)撒了三、四張傳單以后,那些撒了這類文件的工人便引起別人的注意。有一個星期日,一個撒傳單的工人來找我,后來又來了一個,他們把自己要逃往奧地利去的打算告訴我。因為待在奧地利比起待在俄國要好得多,而且自由得多。
我覺得很惋惜的是,工作剛剛開始,每一個有覺悟的人都十分重要和寶貴,而且工作還沒有打好什么堅固基礎(chǔ),而這時候,他們卻想著要走開,他們好像光是為了自己的“我”,而要盡力趕快離開,這是件十分遺憾的事。
另一方面,我又害怕他們當真會被捕,這等于把多余的一張王牌送到憲兵的手里。憲兵會把這些人從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弄走,因此,能夠逃脫憲兵的魔掌,從而逃脫這些張著血盆大口要吞食我們這些受害者的兇惡敵人,也是一件愉快事情。我懇切地要求我的卡門工廠的同志們向我報告他們平安越過俄國國境的消息。他們答應了我的要求。不久,我果然知道了他們平安抵達奧地利的某一城市,并且很快在那里找到了工作。這些同志離開時,給我們留下了關(guān)系。他們走后,傳單繼續(xù)像從前一樣準時地出現(xiàn)。這是最早一批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失從事革命活動的同志們干的,我當時曾被迫和他們分手。這件事情發(fā)生后不久,我又被迫和另一批朋友分手,我曾經(jīng)和這些人在夜間散發(fā)過傳單,有時曾一同在井坑中。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只要什么地方一開始發(fā)生運動,那里很快就會失去一些曾經(jīng)一起工作過的、情投意合的同志。
這件事情發(fā)生后不久,我們失去了幾個知識分子,他們一直都是我們的鼓舞者。必須提一提這些知識分子的優(yōu)點,他們在沒有和我們商量以前,幾乎從來沒有擅自做過任何事情,所以我們的新事業(yè)進行得很順利,而且獲得了發(fā)展;我們之間幾乎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任何意見分歧。進行這種工作,這點無論在哪里都是很重要的,而且必須加以強調(diào)。現(xiàn)在我們被迫失去了這些一直完成了重要工作的知識分子。
不用說,這對我們發(fā)生了嚴重的影響,對鼓動工作的影響尤其嚴重:我們甚至沒有一個人做過這種工作的技術(shù)方面的事情。這點在傳單的缺陷上特別可以看出來,因為編寫傳單,我們當然是辦不到的。正像不幸地發(fā)生了一場埋住許多人的雪崩以后,不許人長久地考慮用什么特別方法來刨掘這些人,而是必須趕快拿起鏟子來挖,不知疲倦地、無止境地挖下去,一直挖到能找出活人或死人,我們也沒有時間討論我們的處境,必須盡可能快地接受留下來的工作。
Д同志不得不去建立一處文件儲藏所,雖然文件的數(shù)量不很多,但是它們對我們越珍貴,我們就越應該盡可能謹慎地保藏它。Д了兩個盧布租下一間屋子,他把文件放在籃子里帶到這間屋子里去,放在臥椅(一種木床)底下。第二天自己就離開屋子,借口職務關(guān)系,必須出差,實際上他是回到他定居的那所房子去,而且從來沒有想著要離開那里。他開始每周一次或兩次地到文件儲藏所去過夜,免得引起別人懷疑,或者懷疑他專門來拿文件。
同時,他又得給自己找一些助手,兩個人工作很困難,何況擔負領(lǐng)導成千上萬群眾這一重任是很艱巨的。就我現(xiàn)在所記得的,當時我們也印過傳單,但是知識分子方面的積極性這時已經(jīng)低落了。
上面還沒有談到必須完全由我和Д編輯傳單的事,Д還必須經(jīng)常謄寫膠印器上的原文底版和印刷傳單。我們還必須指導散發(fā)這些傳單的工作。但是,這件工作非常容易,因為我們得到了工人有力的支持,只要把傳單交出去就行了,用不著我們?nèi)ドl(fā)。
我們的工作蓬蓬勃勃地向前發(fā)展著,工作面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入。
我們終于吸收了兩個新人來參加我們的工作,這樣一來,就把那些抱著指導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一切運動的目的的人結(jié)成了一個非常團結(jié)的集體。我們抓住各種機會出版?zhèn)鲉危獯鸸S中發(fā)生的問題。我們的話都變成了事實。我們準備了大量的傳單,成批地出現(xiàn)在工人們中間和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的大街上。
我記得我們?yōu)榱擞懻撃骋粋€問題而舉行過一次集會。正如當時所有的集會一樣,這次集會也是在戶外舉行的,地點在城外某地。我記得我們?nèi)嫉烬R了,只等待著一個遲到的同志。我們談到各種問題,交換一些聽到的話,并且開始討論到今天的集會,然而老是不見那位同志到來。我們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又無法知道他缺席的原因,我們?nèi)滩蛔〉厣踔翛Q定要散會。正在這時候,那位同志忽然來了。我們很冷淡地迎接他,開始嚴厲地盤問他遲到的原因。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我們,而且常常顯出非常興奮的神情。最后,他答應告訴我們一件特別重要的消息,這件消息不但會使我們,而且也會使得俄羅斯全國和俄羅斯全體工人大大地高興的。看起來,他是在計劃著怎樣更加有力地影響我們,我們一聲不響地聽著,等著他說出這件重要消息。這件重要消息究竟是什么呢?最后,他非常興奮地宣布:所有的“工人階級解放斗爭協(xié)會”已經(jīng)形成了一個統(tǒng)一的政黨。它的名稱叫做“俄國社會民主工黨”。他拿出了一份黨為這事而公布的宣言[2],我們?yōu)榱吮硎緦h的尊敬,立刻站起來讀完這份宣言。我們當時就在會上宣布自己的組織為“俄國社會民主工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市委員會”……
有一天晚上,我和Г坐在自己家里,我忽然高興得驚奇起來。剛從伏洛果州流放所歸來的П。А。摩洛索夫,在一位彼得堡同志的陪同下走進屋來。當然,我們都是老朋友,所以很快就幾乎在所有的問題上和他取得一致的意見。鑒于摩洛索夫是一個很老辣的人,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物,知道各種各樣的方法,因而準能在許多方面幫助我們。這樣,我就斷定應該把他吸收到我們的委員會里來,我把自己這種愿望告訴過別人,得到了大家的同意。這種愿望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時我們非常需要參加過工作的、具有豐富工作經(jīng)驗的、能夠多少幫助我們編寫各種傳單的人。摩洛索夫可以說是最能符合這些要求了。也就是說,他是個最理想的人。他被接受為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委員會的委員。
在和摩洛索夫遇到以前,在“工人階極解放斗爭協(xié)會’,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小組改為“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委員會”以前,我加緊同我的老頭子在德涅伯河對岸下德涅伯羅夫斯克小鎮(zhèn)上進行談判。他這時已經(jīng)搬到了那一帶地方去住。我常在晚上或是星期天到那里去。我們就在他家里開一個有兩、三個人參加的小會。我們的會議不帶革命的性質(zhì),但是仍舊很秘密,都是悄悄地召開的,決不許住戶中任何一個人走進我們開會的那間小屋子。當然,我所遵循的,或者說指導我的,是純粹的革命思想……
我的老頭子早就有了開辦一家合作社的打算。他相信業(yè)務很快就會興旺起來,這樣一來就能夠積聚到一筆相當可觀的金錢。它能夠使我們把強大的革命事業(yè)向前推進一步。我在當時已經(jīng)知道合作社的業(yè)務,特別是知道布魯塞爾人民合作社,當然,這一點使我產(chǎn)生了一種希望,相信能夠把業(yè)務辦好,那時就可以從合作社的基金中抽出一部分基金來支援革命事業(yè)。我對這種工作不能說沒有濃厚的興趣。
老頭子的計劃是在工廠附近開一家小鋪,因而我們就會有足夠多的顧客,特別是我們?nèi)绻軌蚺τ酶鞣N方法把它辦得大眾化的話;后來,他自信自己熟悉經(jīng)商的業(yè)務,向我們保證,決不會因為開辦這種小鋪而遭到任何虧損。萬一遭到什么失敗的話,連老天爺也不會知道我們在這家小鋪上會賠去什么錢。我們決定盡可能準確地計算一下有多少冒險的成分,以及我們的計劃有多少保證的因索。我們開過好幾次純粹秘密性質(zhì)的集會。當開辦這家小鋪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了的時候,還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回事。在有一次這樣的集會上,我們最后解決了這個問題。剩下來的,只是籌集一部分資金來添置開辦設(shè)備的問題;雖然小鋪在計劃中不是辦得很大,但是它創(chuàng)辦的目的就是為了取得資金,如果沒有錢來購買必要的商品,我們的計劃肯定是會破產(chǎn)的。我去催促同志們,要他們每人出五盧布來建立這個機構(gòu),連同我自己的錢在內(nèi),一共籌集到了五十盧布。必須去請求我們的一位同志,他約有二百盧布,要他借些錢給我們,哪怕開具借據(jù)也行。他并不是一個特別忠心耿耿的人,他終于憑票據(jù)借給老頭子一百盧布或一百五十盧布(正確的數(shù)字,我記不起來了)。
除了我以外,老頭子和其他兩個人,都是屬于某一個組織的成員。看樣子,這個組織是在經(jīng)濟斗爭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起來的,它的幾個成員后來因故被捕,當作刑事犯被定了罪。他們的罪名是毆打一個公務員。為了辦理他們的訴訟案件和援助他們,募集了一筆當時說來是非常可觀的現(xiàn)金。這筆現(xiàn)金剩下了三十盧布,暫時還沒有地方可用(被捕的人都被遣送到故鄉(xiāng)去了)。我們決定把它們作為流動資金,條件是在亟需時可以取出三分之一,用來幫助因散發(fā)傳單或因參加小組而被逮捕的人。這筆錢,像我說過的,決定作為小鋪的流動資金。我們所籌集到的資金約在二百盧布左右,后來還增加了大約五十盧布,我們決定拿這一筆錢去經(jīng)營商業(yè)。
老頭子被選為小鋪的法律上的老板,他不但要主持小鋪的業(yè)務,而且要對這小鋪的一切事情完全負責。收到錢后,他就必須出票據(jù),作為防備任何意外的保征。這樣一來,開始就對籌集到的資金確定了法律上的保證。以后,老頭子必須定期向檢查員正確匯報賬面上的買賣情況和存貨的數(shù)量。我被選出來充當這種檢查員,所以我對這一企業(yè)負有相當大的一部分責任。我們決定定期召開全體大會,好讓我們在大會上知道業(yè)務情況,并且可以根據(jù)實際情況而采取某種決定。我們也決定將小鋪暫時開辦三個月,期滿時,我們的大會就應該來決定小鋪是否要再開下去。最后責成每一個人去招徠顧客,但是盡力不給任何人賒賬。
在這一次會議以后,我們收到了資金,取得了一致的意見,我們的代理人著手找尋合適的屋子。但是,找了很久還是找不到——這點使我們開始失望;主要的原因是缺少資金。屋子倒是找到了一些,但是有一個條件,必須預付一年的押租,總數(shù)達二百五十盧布或三百盧布。希望這樣的屋子里能住上一戶人家,而且屋子要相當不壞。這樣將是十分有利,而且非常方便,因而可以逐漸擴大營業(yè)。盡管我們有這樣的希望,然而因為缺少資金,租賃這樣的房子對我們來說是絕對辦不到的。我們必須像正視愉快的未來那樣,也必須正視這個問題。一個月以后,我們以每月八盧布的房租在市場地區(qū)租下了一所房子,條件講好是租半年,預付三個月的押租。在不可能找到更加有利的條件的情況下,我們不得不同意這些條件,而且不得不立刻支出我們?nèi)抠Y本的四分之一;接著,必須領(lǐng)取營業(yè)證,這樣又得支出各種各樣的小數(shù)目的費用,因此很快就使我們資金減少下去。當這一切事情都辦好之后,我們又得拿剩下的為數(shù)很少的資金去購買商品,而這些資金是必須要給我們增加收入的。我們所抱的能夠從小鋪里獲得特別幫助的一切希望,一下子都破滅了,而花去的資金也要求我們出一把力,無論如何要把它們賺回來。
我記得在一個星期日,我去向那個名義上的老板祝賀小鋪開張之喜,同時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小鋪里的內(nèi)部情況。房子足夠使用,地點非常熱鬧,顧客盈門,而且看起來好像都很有錢。但是,不幸的是,幾乎沒有做過一筆買賣;在我待在店里的半個鐘頭的時間內(nèi),店方就回絕了四、五個主顧,理由無非是說還沒有備全這些商品。的確,排列在架子上的木箱,里面都是空的,有一處地方放著一堆商品,然而,數(shù)量實在可憐,一堵墻壁上是精光光的,連一枚釘子都沒有。幾包紙袋里裝著兩、三磅各種各樣的米粒,柜臺上擺著四、五個裝有糖果的玻璃瓶。當然,糖果的數(shù)量也是不多的;這里掛著兩磅臘腸,小鋪門外的臺階上擺著一整桶鯡魚和一大束黑海產(chǎn)的小魚,那里還放著糧食和一些供應鄉(xiāng)下顧客的物資。我對它的第一個印象是不太好的。只有關(guān)于最初幾天營業(yè)的數(shù)字的報告,才使我對美好的未來產(chǎn)生了希望。當我知道總共買了多少錢的商品,弄到了多少越來越感到短缺的資金,將用第一次的收入去購買什么東西以后,當然,我就抽走了我們小鋪里可以購買必需的物資的全部資金,預備動身到城里去。這時候,他們要求我不要把一部分錢帶走,留下來滿足本地的一些顧客的需要。這就是我們合作社的創(chuàng)辦情況,雖然這樣的創(chuàng)辦是很難合人滿意的,但我仍然認為每一座城市里都應該有這樣的小鋪。只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我們不能把這樣的小鋪說成是合作社。我們的小鋪在各方面都很秘密,這樣自然就不能對它有利;如果-不是情況特殊,任何時候都不應該拿這樣的資金來開辦這樣的小鋪。應該說明,這雖然是一間小鋪,卻需要一個人在鋪子里連續(xù)工作十四、五個小時以上。安插了一個人以后,我們必須付給他相當?shù)膱蟪辍N覀冸m然這樣窮困,仍然規(guī)定為十盧布。因此,我們每月最低的支出也達三十盧布;房租十八盧布,職員工資十盧布,守門的人月費六十戈此至一盧布,外加電費和一些想不到的開支,而商品總共只有六十至七十盧布。
雖然我的住處離開小鋪八俄里,而且我從來不曾為小鋪的事情跑過腿,但它仍然剝奪了我很多時間,而在當時,時間對革命工作是十分寶貴的。必須重視這方面的犧牲,雖然我從前對于時間是毫不注意的。最后Д同志直率地對我指出,在時間這樣寶貴的情況下,我為了小鋪付出了過多的時間。我雖然愛惜時間,但是一星期也應當至少到那里去一次,聽聽越來越大的怨言,說什么連創(chuàng)辦人也對這個機構(gòu)冷淡啦,一個老人做這件工作太辛苦啦,等等。在這一類的話中,我清清楚楚地感到,這是對我的責難。因而我就坦白地說出,我不能為我們的小鋪抽出更多的業(yè)余時間,而使革命的工作遭到損失,如果別的人也不能幫忙的話,那么就很難把事情做好。我甚至沒有進行特殊的檢查就離開小鋪。我覺得這樣做,對于這一工作的領(lǐng)導人是一種很大的侮辱;但是,我對他的忠實是深信不疑的。
革命工作按照自己的次序非常正確地進行著。我們也定期舉行會議,經(jīng)常印發(fā)傳單,而且另外還印發(fā)了一本著作。
必須把事情稍稍往回談一談。
正像我說過的那樣,在事情失敗以后,我們自己就擔負起保管文件的工作。可是,我們的保管方法是非常冒險的,而且非常不方便;我們和Д就想出一個新的保管方法,最后決定把籃子移交給Г,他會把籃子保存在他那里。我和Г從前就已經(jīng)談起過這件事。我們決定在房子附近刨一個大坑,把籃子放在坑里,當然,不應該讓任何人知道。
我們決定行動。我站在一所穿堂房子的大門旁邊,等候載著籃子和Д的那輛馬車到來。當然,我同時也不得不體驗到一種特殊的焦急的心情。那輛載著Д和籃子的馬車悄悄地轉(zhuǎn)動著,一會兒就出現(xiàn)在街角上。馬車停住了,Д開始付車錢,我就扛著籃子穿過穿堂院子,走到另一條街道上,接著又走到第三條街道上。Г已經(jīng)在那條街上的一所房子旁邊等著我了。他接過了籃子,我們就一起走進屋子,把房門關(guān)起來,開始檢查籃子里面的東西。雖然里面藏著的東西很少,但是我們?nèi)耘f找到了許多使我感到興趣的東西,而Г一般說來讀過的書是很少的,所以他對各種的文件感到很驚訝,當然他也想讀一讀他沒有讀過的東西。
我們把書籍整理完畢,把所有的書都開了一張清單,然后把籃子放在墻角。Г有幾回在黃昏和黑夜里爬到房子附近,想挖一個坑。但是我們后來認定,這是很不方便的事,而且也不很安全。正在這時候,我們得到一個機會可以把籃子送到一處很安全的地方,于是我們很快就把籃子送到那里,后來又把它當作一只盛滿舊衣服的籃子,從那里轉(zhuǎn)送到別處去。我們把這樁事情辦得很好,我們相信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些地方。
我記得有一回,Г男扮女裝到我這里來。我甚至一時都鬧不清楚究競是誰到我這里來了——如果一個受到監(jiān)視的人負有許多重要任務的話。當然,這樣的小心并不是多余的。在暮色蒼茫中,甚至在深夜里,都得時時小心翼翼地跨出大門,看清楚屋子附近有沒有人,有時必須走來走去,保護同志的住屋,以便偶然發(fā)現(xiàn)有人跟蹤,如果真有這種情況的話。
夏末,有兩個人又退出了我們的委員會:一個人實際上是由于膽怯,另一個人是因為要逃亡到倫敦去,所以委員會里必須補充一些新人。在沒有垮臺以前,我們的委員會是由一些工作了半年以上的工人組成的。集會大部分是在郊外的曠地上舉行。我們在那里一次也沒有被人注意到。在這樣秘密的情況下,我們只應該吸收那些非常小心而又堅強的人來參加我們的委員會。正在這時候,我認識了一個也受到監(jiān)視的、從前曾在一座大城市里工作過的人。他老早就在找尋接近事業(yè)的人,而且希望親自參加工作。在沒有得到他的可靠的情況以前,我們雖然仍舊和他保持接觸,但沒有把他吸收到組織里來,一直到后來才把他吸收到委員會里來;接著Г也被吸收到委員會里來了。這樣,我們就用一些無限忠于事業(yè)的人來彌補自己所受到的損失,委員會得以繼續(xù)正確地執(zhí)行著它的工作。正是那時候,某一大城市派了一位代表到我們這里來,同時他給我們帶來了他的一個熟人,這個人是應該參加我們委員會的。新同志是一位知識分子,雖然他受過高等教育,但是在他看到了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的、已經(jīng)搞得很熟的獨立工作以后,他仍舊覺得自己很為難,認為自己在關(guān)于工人問題的知識方面很不夠。因而,我們就讓他去領(lǐng)導一個由青年人組成的小組,但我們?nèi)匀灰笏麉⒓游瘑T會的工作。這個委員會,他也去過好幾次。這是當時知識分子中第一個參加小組工作的人。1898年的冬天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到來了。鼓動工作具有正常而定期的性質(zhì),雖然各小組幾乎沒有集會,而且也沒有可以參加小組工作的知識分子。由于沒有業(yè)余時間,參加委員會的工人不可能定期從事工作。可是,從這時候起作出了一個決定,委員會務必一星期舉行一次會議。這是一個對于整個活動非常有利的決定。哪怕一星期舉行一次,這也是一種工作,因為每一個參加集會的人都要報告他所在的那個工場或工廠里的事情,任何特殊的事情都要著重加以說明,有時候甚至決定出版小報來加以說明。如果發(fā)生小規(guī)模罷工或者什么沖突的話,委員會就必須了解全部經(jīng)過情況,作出決定,并把這些決定付諸實施。委員會由于知道自己處境的困難,很感激少數(shù)偶然參加的知識分子的幫助,但是,他們的幫助是很不夠的。這樣,我們就成為一伙中間沒有任何一個知識分子的人們。就在這一年中,我們的同志Д被鋪了。這是我們委員會的一個大損失,他是我們中間最老的同志,他對于組織的事情比誰都知道得清楚,他和知識分子保持著聯(lián)系,或者用我們的話來說,和城里保持著聯(lián)系,因為城里總是有一兩個人在那里工作的。在他們的幫助之下,我們得到了各種各樣的書籍。隨著Д的被捕,我們暫時和城里的小組失去了聯(lián)系,這個小組除了書籍之外,還經(jīng)常供給我們金錢和從事小組工作的人材。
就是沒有這一切事情,我們?nèi)~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工人們也得盡可能多努一把力,竭力不暴露我們的弱點。但是,在我到達葉加特林諾斯拉夫期間,不止一次地發(fā)生了完全缺乏知識分子的情況。在Д被捕之后(他不是因為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案件而被捕的),我不得不常和城里保持聯(lián)系,這一額外的工作剝奪了我的許多時間。
我因為對這個工作做得不夠好,向城里建議要一個知識分子。這個人很快就找到了,因為這時候正有一批人從流放地回來,他們愿意參加組織。原來這樣一批知識分子已經(jīng)在城里成立了他們的委員會。我們的委員會起初一點也不知道這個知識分子的新組織。自然,它是愿意擔負領(lǐng)導工作的責任。事情是十分令人奇怪的,正當老委員會(工人們這樣稱呼它)正確地起著作用的時候,就是在它每周舉行一次集會,討論各種問題,出版小報的時候,同時又產(chǎn)生了一個新的委員會。當然,這個委員會對執(zhí)行工人委員會的各種決議的工作,例如,運送書籍,募集資金和印刷已經(jīng)編好的小報等等,是不能感到滿意的。
正如我已經(jīng)說過的那樣,知識分子希望掌握編寫小報和總的領(lǐng)導運動的工作。在這一個基礎(chǔ)上,工人委員會里發(fā)生了各種各樣的沖突。這主要都是城里的代表們,也就是知識分子委員會的代表們所引起的。起初沖突是偶然才發(fā)生的,而且很快就解決了。可是,漸漸地開始發(fā)生一種不愉快的轉(zhuǎn)變。產(chǎn)生了普通的不滿,糾紛也增多了,事業(yè)因為糾紛而受到了重大的損失。
我記得知識分子們常常攻擊已經(jīng)散發(fā)了的傳單上的似通非通的用語,好像有一張傳單被城市委員會作了一些修改和刪節(jié)。這件事情引起了直接的沖突……
已經(jīng)過了一段很長的時候,而糾紛還是沒有減少。在每一次集會上,委員會都提出種種的措施,企圖使兩個委員會互相達成協(xié)議。曾經(jīng)建議召集兩個委員會,并在聯(lián)合大會上從兩個委員會中各自選出人數(shù)相等的人員,如能合并起來,就可以組成一個統(tǒng)一的委員會,城市委員會不同意這一措施,借口是聯(lián)合大會規(guī)模過大,可能引起懷疑,而且他們也不知為什么原因,不愿意選出數(shù)目相等的人員來組成一個像建議中所說的聯(lián)合委員會,但是兩方面都覺得有必要來擺脫這種緊張的處境。
終于,在下面幾點互相讓步的原則上達成了協(xié)議:(1)工人委員會的集會按照舊程序舉行,知識分子中派遣一個有發(fā)言權(quán)的代表來參加集會,但是,這個代表不能更換,而且每次如果沒有得到工人委員會的特別同意,他也不能夠帶領(lǐng)城市委員會的另一個代表來參加集會;(2)同樣的,城市委員會也必須把自己集會的情況,通知工人委員會派來參加集會的代表,而工人代表也必須向工人委員會傳達城市委員會里討論過的問題和通過的決議;(3)兩個委員會同樣可以為某一個工廠的工人,或是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一般工人寫作東西,但是,最后的編輯責任,以及承認它的及時性和必要性的權(quán)力應該屬于工人委員會。在這方面達成了協(xié)議,以后對這些問題幾乎沒有引起任何的沖突,而工人委員會也經(jīng)常不加任何修改地接受城市委員會所編寫的小報。
在1898年年底和1899年初,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各部分和各地區(qū)的革命宣傳鼓動工作,都進行得如火如荼,所有的工廠里都有我們的自己人,他們搜集情報,注意工人的情緒,揭露各種各樣的舞弊行為。工人們對某些工廠中充當門衛(wèi)的微爾克斯人特別感到不滿。微爾克斯人是一個又愚昧又粗魯?shù)拿褡澹鋫溆袖h利的武器,有時配備射擊武器,他們準備野蠻地保護每一個工長、首長,尤其是廠長和副廠長;他們一有機會拿到武器,便準備向工人攻擊。他們在工作中也是這樣野蠻地執(zhí)行命令;如果有誰跟工長吵架,工長就打電話把門口的哥薩克人請來,粗暴地嘲弄工人,命令微爾克斯人把叛亂者或“酒鬼”帶到門外去,他們就立刻去執(zhí)行。由于這種情況和微爾克斯人的野蠻性格,工人們簡直是痛恨他們。就在這樣的基礎(chǔ)上不斷地發(fā)生了需要警察和縣政當局來干預的口角。
這一方面的斗事進行得最激烈的,是在德涅伯河彼岸,主要是在法俄公司車輛制造廠的一個工廠里。這個工廠從開始生產(chǎn)起,就成為最多事最革命的工廠:那里由于對行政不滿,經(jīng)常發(fā)生罷工。微爾克斯人就成了全體工人的眼中釘。
早在1897年春天,當我和十二個人從下德涅伯羅夫斯克車站到這家工廠去的時候,親身受到了一次完全意料不到的接待。當我們走到工廠的時候,從廠里出來了一個好像當過多年門衛(wèi)的微爾克斯人。他分明是要到車站上去,然后從那里再到城里去。我們這一群人看見這個微爾克斯人,便熱烈地談起想要揍他的事情。當然,我是仔細地傾聽他們的談話的,但我不讓工人們找機會真去揍他。當我們這群人走近這個微爾克斯人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分散到鐵軌的兩旁,然而有一個工人,他一面責備其余的人膽小,一面順著鐵軌的中間直向微爾克斯人走去,他剛走近微爾克斯人的時候,就給了他一起耳光。微爾克斯人抓起了武器。就在這時候,許多沙子和石頭從鐵路的兩旁向他扔來。他像野貓一樣地向柵欄那里奔去,一會兒就不見了。當我們剛走近工廠大門的時候,大門口已經(jīng)站著約莫二十來個人,從工廠里走出一個哥薩克軍隊的下士,他身后跟隨著那個挨過打的微爾克斯人。于是,他們就在人叢中找尋肇事者。微爾克斯人馬上就認出那個打過他的人,但那個人拒不承認打過他,而且不肯跟哥薩克下士一塊走;這時來了兩個證人,他們報了假造的姓名,于是事情到此就完結(jié)了。可是那個微爾克斯人老是反復說,他會記住這件事情的,如果他自己不能報仇,他的孩子也會替他報仇。不消說,那個工人絲毫沒有進這家工廠工作的意思。確切的日期仿佛是在1898年5月1日,要不然,就在前一天,我到這家工廠去看一個同志。我突然發(fā)覺工廠的院子里出了什么事故。我在工廠的大門口打聽到,有人在兩小時以前毆打了副廠長。當時在門口站崗的已不是微爾克斯人,而是一個穿警察制服的門警。這件事情發(fā)生之后,他嚇得心驚膽戰(zhàn),以致我走進工廠的時候,他也不敢攔阻我。我打工廠的院子朝總辦公室走去,看見一群工人,人數(shù)在一百人左右,在他們的面前站著縣警察局局長,正向工人們打著官腔。我覺得有趣,便向工人們中間擠去。警察局長向工人們講了很久的話,勸他們開始工作。有一個工人非常激動,尖銳地回敬了警察局長幾句,所有的工人都支持他。警察局長毫無所獲,溜進辦公室里去了。
原來工人們在上工的時候,從各車間里聚集在一起,要求副廠長到他們那里去。副廠長到了他們那里,起初說了一些非常尖銳的話,后來看見自己被一群憤怒的工人包圍起來,便改變了口氣。顯然,他想仗著站在身旁的警察從工人們中間溜走。他的巧計沒有成功,因為這時候有人把一個袋子扔到他頭上,立刻便有一個工人用一樣硬東西狠狠地揍了他一下,使他蹲了下去。引起了一片紊亂,工人們在拉過汽笛后,都離開了工廠。有人把頭上鮮血淋漓的副廠長抬進辦公室,我也曾在這所辦公室附近遇見過集會的工人。這件事情發(fā)生后,工人們有兩天沒有上工,而且非常激動;開始進行必須釋放被捕者的談判。但是,當局在發(fā)生騷動時都躲進兵營里去,這事后來給工人們打聽出來了。事情發(fā)生以后,星期六的工作縮短二小時。這樣,就滿足了工人們在毆打副廠長前所提出的要求。
在德涅伯河彼岸,微爾克斯人被趕走了,任何一家工廠里都看不是他們的影子,但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布良斯克工廠里,撤爾克斯人依然存在,因此繼續(xù)引起工人們的憎恨。
有一個黃昏,附近一所煉銅廠的工人們下班的時候,從布良斯克工廠的柵欄里拿走了一塊木板,一個守衛(wèi)的微爾克斯人便去追趕工人,等他追到后,便想把木板奪回來。于是,發(fā)生了一場剝斗,工人們從四面八方跑到出事的地點。當然,那時本來能夠著實地給這個微爾克斯人來一頓教訓,然而另外一些微爾克斯人從工廠里奔來援助這個微爾克斯人,而且有一個維爾克斯人用短刀殺死了一個工人。這事發(fā)生后,工人們非常憤怒,沖進布良斯克工廠,破壞并燒毀了維爾克斯人的崗樓,毀壞了他們的財產(chǎn),另外一部分人數(shù)更多的工人,擁進總辦公室里,進行了許多破壞,并且力圖把錢柜打開。人們拿來了一把大鐵錘,終于用這把鐵錘打開了這個看來好像很小的錢柜,一部分金錢立刻就被拿走,丟到人群中去。這時,辦公室由于四面著火燃燒起來,被燒得精光。
幾乎和這同時,在凱達卡村(就是維爾克斯人殺害工人的地點),工人們搗毀了一家官辦的酒店,喝光了店里所有的存酒,顯然沒有遇到任何的阻礙就打開了錢柜。一部分喝醉了酒的非常激動的工人燒掉了辦公室后,便沖向一家合作商店,他們也像搗毀酒鋪一樣地搗毀這家商店,并且開始毀壞商品。另外一部分約有十三個人,跑到契契廖夫卡一家合作總店里,他們在那里遇到了步槍的射擊,他們撞了幾下商店的鐵門板后就退走了。這時有一批步兵從軍營里被召集到這里來。他們包圍住被搗毀了的小店,這樣才使它免于被燒掉,雖然由于不使住在附近的工人受到損害,工人們反正也不會放火去燒這所商店。
當工人們搗毀總辦公室的時候,有一部分工人想沖進大門,顯然打算破壞工廠本身,但夜班工人阻止住了這一行動;他們?nèi)家桓C蜂地擁到門口,擔心會遭到痛打,所以都用鐵器把自己武裝起來。這時候才趕來的警察局長訓斥了巡官一番,問他為什么不把工人們鎮(zhèn)壓下去;當巡官回答他說這樣做是很危險的時候,警察局長為了想證明巡官膽小和自己勇敢起見,便擠到工人中間高聲地嚷了幾句,但是他所得到的回答,是頭上立刻挨了一下石塊的痛擊,被打倒在地上,人們只好把他抬回家。到早晨四點鐘的時候,騷動幾乎完全平息了。在發(fā)生騷動之后,我們馬上向工人們散發(fā)傳單,說明這樣的犧牲是不會得到什么結(jié)果的,號召他們正確地組織罷工。維爾克斯人不久就被趕走了,工廠開始建筑鋼筋水泥的辦公室。
一些工程師在審判時趕到法庭上來,工廠的整個行政當局幾乎都力圖把事件的責任推到革命家的活動上和激起工人暴動的愿望的那些傳單上,這就是這次事件的特征。然而,有一個工程師在法庭上表現(xiàn)很好,他說出了工廠活動中的許多內(nèi)幕(雖然他是首長,當然也是個第一流的壞蛋)。這個工程師說傳單上老是寫著計件工資不斷下降,領(lǐng)導人員對工人的態(tài)度不好,以及其他各種舞弊的行為,這樣,自然總是博得了工入們的同情。
當時罷工成了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是規(guī)模并不大,而且大多數(shù)是在沒有廠礦監(jiān)督人員干涉的情況下結(jié)束的,或者是慢慢滿足工人們的要求,或者是雙方互相讓步。
在審判布良斯克工廠暴亂者的時期中,工人們都搶購《德涅伯羅夫斯克邊區(qū)報》。但是這張報上的新聞很少,不能滿足工人們的要求,于是大家便經(jīng)常談到必須出版一種能把事件的始末詳盡報導出來的傳單。
“報紙是沒有什么好看的,等一個時候,我們自己的報紙一定很快就會出來,報上一定會狠狠地臭罵他們一頓,我們會在報上知道一切。不過時間過得相當久了,他們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從這些談話中可以聽出,工人們對于傳單是抱著無限信任的態(tài)度,在這次事件之后,可以知道傳單會經(jīng)常發(fā)生良好的作用。
有一件事情搞得很糟,這就是小組工作。我們不斷地要求在小組里學習,可是,城里給我們的答復是,找不到人來主持這件事。我記得有一次在城里召開的會議上,我曾直接提出過這個問題,并且立刻相信參加會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到小組里去:一部分是因為心理的原故,一部分是因為婦女,主要的是因為大多數(shù)人沒有說話的才能。在小組里要學習什么呢?”要知道,我們沒有書籍,”他們這樣說。于是我們就預備課本,而且立刻開始行動起來。仿佛他們已開始寫小冊子。當然,寫小冊子是和委員會的工作有矛盾的,因為當時委員會里還有其他一些懸而未決的問題和要求。最后,眼看著不可能立刻找到愿意參加小組的人,我們也只能滿足于人家所謂必須從速找到這樣的人材的聲明了。
不久以后,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愿意給工人上課的青年。我們見面時約定在星期日碰頭,那天我應該把這位先生介紹給工人們認識,這些工人是他必須要給他們上課的。我?guī)砹艘晃还と送荆麘摪堰@個愿意跟工人們在一起學習的人直接帶進屋子,和那些在屋子里等候他的同志見面。我讓這位同志站在一邊,自己走到這個知識分子跟前,他當時就要求對他說明他在小組中的地位。原來他完全不愿意對他實行任何監(jiān)督,老是說些聾人聽聞的話。只有在完全自治的基礎(chǔ)上,他才同意在小組里教課。我提出了自己的條件,這些條件是他所不能同意的。于是我們就永遠分手了。我又不得不使那些聚集起來的工人們失望,尤其是因為我在那個星期天不能到那里去跟他們談話。
在這一年(1898年)夏天,我為了我們合作商店的事情時常到下德涅伯羅夫斯克,因此看到了那里發(fā)生的運動。這種運動表現(xiàn)為頻繁的暴動和沖突,情況與我上面所說的毆打布良斯克工廠副廠長的事件差不多。我靠那位老頭子的幫助,認識了兩個人,他們后來也成為下德涅伯羅夫斯克運動的領(lǐng)導人。起初我請他們搜集關(guān)于工人生活的各種資料。可是,他們并不特別喜歡寫作,我就只好自己把本地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記載下來。這時我才相信從前(1895年和1896年)給予工人們的那種教育,是不能令人滿意的。這樣的工人會把自己比作是驚弓之鳥。他們沒有毅力、沒有本領(lǐng),而且又沒有勇氣,所以他們便在自己的工人同志中隨便去發(fā)展任何一個人。他們絲毫不能傳授給他們有用的東西。但他們?nèi)匀话炎约阂稽c蓬勃的精神灌輸?shù)焦と巳罕娭腥ィ乙灿袡C會領(lǐng)教了這種蓬勃的精神。
在沒有完全放棄小鋪以前,我繼續(xù)到那里去,而且比以前去得更勤,所以我能夠時常遇見這些人在研究找尋同志和散發(fā)小冊子的工作……大概在秋天的時侯,他們集合了很多人,要求給互助儲金會制定一項章程,并且表示要更正確地領(lǐng)導運動。用非常革命的精神擬定了“互助儲金會章程”,而且在某一個星期天召開了一次全體會議……當我到那里的時候,在一間明亮的大房間——“大廳”里,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工人,其中一部分人是我所認識的。必須等待其他的人。時間在隨隨便便的談話中過去了,而大多數(shù)的人都拿眼睛看著我,一聲也不響。當然,有人違背我的愿望,把關(guān)于我的許多事情告訴了他們。除了兩個人外,所有的聽眾都陸續(xù)到齊了。
“我認為會議可以宣布開始了,諸位,你們以為怎樣?”。我說道。
全體一致同意,因為最有威信的人都來到了,好像全體出席的人一共是十八個人。在提出章程以前,我當然談到了工人運動,談到了必須要有組織等等事情。后來我宣讀了向大會提出的章程,并且問章程是不是合適,大家能不能通過。我也談到了必須散發(fā)秘密書籍,總之一句話,就是要從事反政府的活動。大家都發(fā)言擁護通過章程。以后,就開始朗讀各項條款,并且詢問某一條是不是清楚,應不應該補充或加以說明。在向全體出席者征求過意見之后,每一項條款便認為是通過了。我特別擔心其中這樣的一條,那一條上說,任何一個成員在必要的時侯,都有義務來散發(fā)公開的或秘密的書籍。其實,這一條款沒有遭到反對就通過了。接著,一切當然都按照它的次序進行下去。最后,讀完了并且通過了全部的章程。組織定名為“開端”,以后,就開始選舉負責人,主要是選舉委員。我作為一個外來人,不能肩負起任何復雜的責任,但是我仍舊接受監(jiān)察的任務。現(xiàn)在,在一切的程序都進行完畢之后,一小部分人開始離開屋子,而大部分人則決定要給自己祝賀這個相當重要的組織。我謝艷參加這一慶祝,但不能打消這種款待的方法。
記得有一次,我為了工人運動的事情來找他們談話。我們七個人聚集在一所土屋里,我盡力發(fā)言,說了很久的括,不下兩小時。大家全都很注意地聽我說,非常佩服我的知識。顯然,他們都全神貫注地聽著,但當我說完話,決定討論某些問題的時候,他們(聽眾們)卻熬不住了,請求我原諒,表示希望喝點酒。當然,他們大部分都是有子女的人,或者至少是接近這種年齡的人,我也很明自,我跟他們認識,也只有利用他們在啤酒鋪里喝酒的時間。所以必須時常扶助酩酊大醉的人。我知道有這么一回事:有一個這樣的工人,有一次到某一區(qū)營工廠(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附近的地區(qū))去看一個熟人。顯然,他想進行宣傳工作,身邊帶了幾本秘密小冊子,但他就帶著這幾本小冊子被捕了。當憲兵們從電話中知道了這個工人的住址時,在這所屋子里除了空啤酒瓶外什么也沒有搜到,所以立刻就把他釋放了。類似這樣的事情還不止發(fā)生過一次。由于這樣的情況,我并不特別主張戒灑,可是他們自己也覺得很難為情。我知道有一些人完全不喝伏特加,另外一些人則竭力戒酒。
當我開完全體大會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我為了要在充滿敵意的環(huán)境中(這個地方算是屬于我無權(quán)到那里去的另一個縣份)求得安全起見,早有準備地拿著已寫好的章程,以便一旦遇到什么情況就把它扔掉。但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呢?原來口袋里的這份章程丟失了,幸虧我寫好章程以后還保存著底稿,因而沒有一個人會知道丟失章程的事情。當然,必須經(jīng)常到下德涅伯羅夫斯克去拿需要的書籍。讀者們已經(jīng)學會很好地保存這些東西,所以一切都很順利。有些工人被章程嚇得離開了;但是,他們在一起工作時,仍然認得從前曾經(jīng)一同工作過的人。應該努力和他們小心相處,互相提醒危險。這些工人大部分在法俄公司工廠中工作。因此這家工廠經(jīng)常發(fā)生風潮,并且時常使行政方面陷入啼笑皆非的境地。駐廠檢查員必須經(jīng)常到這里來給雙方調(diào)解。他不止一次地保證工人代表不遭到解雇和逮捕。后來,他的保證為事實所證實了。
從1899年夏天開始,發(fā)生了開工不足的現(xiàn)象。那年冬天各工廠開始裁減工人,工人們發(fā)生騷動。當時在法俄公司工廠附近成立的一個特別組織進行鼓動工作,要求裁減職員,減低廠長和其他人員的薪資。這個組織不愿理會那個特別使資本主義企業(yè)感到鼓舞的事實,要求工廠全部開工生產(chǎn)。我在當時不得不熱烈地、忽促地和工人們進行多次的爭論,向他們證明不可能使這些要求得到滿足。他們照例拚命地攻擊我,責備我同情資本家。然而,他們很了解我,仍舊時常跑來請我?guī)兔Γo他們解釋各種各樣的問題。委員會出版一種小報,它盡可能地出得及時。
在一個晴朗的傍晚(這是在1899年的秋天),我在工作完畢之后坐下來喝晚茶的時候,看見這家工廠的兩個青年人匆匆忙忙跑進房里來,不禁覺得有幾分驚訝。當然,我是十分了解這兩個人的。他們說他們廠里決定要裁減很多人,人數(shù)超過半百;因此,他們選出了代表(我記不起代表的人數(shù),好像是十三個人)來進行明天就要開始的談判。代表當中有我十分熟悉的同志。必須說,這種情況不能不使人感到幾分滿意。要知道,談判是由傳播社會主義思想的那些人來進行的,所有選出的代表幾乎都是社會民主黨員,他們會絕對證明工作不是沒有結(jié)果的,我們也開始以真正領(lǐng)導者的身份出現(xiàn)。不幸的是,工廠中的這一運動現(xiàn)在不是具有戰(zhàn)斗運動的性質(zhì),而是具有防御的性質(zhì)。必須考慮到的,并不是我們獲得勝利的問題,而是考慮到如何以較少的損失來退卻,而同時又不做憲兵的犧牲品。有一個代表情緒非常激昂,他主張向政府要求定貨和貨款,要求不辭退工人,要求減低廠長和所有工長的薪資。
這兩個青年人讀書不多,但是相信工人和社會主義的力量。他們這種熱情,是可以理解的。必須讓這些青年人的頭腦冷靜下來,必須說明在目前情況下不可能取得他們所要求的那種東西。當我做完這種工作之后,他們兩人說明自己已被選為代表,到這里來聽取指示:他們明天應該怎樣和廠長進行談判。當然,我的忠告早已準備好了,一部分還是小報上的指示:第一點要求不解雇一個工人,第二點要求減少工作時間兩小時;這樣一來,雖然工資會減少,卻沒有一個人會遭到解雇。
廠方同意代表所所提出的條件。于是,工廠的工作時間不是十小時,而只是八小時了。為了想在工廠已有訂貨這種假設(shè)的情況中利用這一點來竭力保持八小時工作日,我們擬定了幾個相應的條件。這一情況果然發(fā)生了。而我當時已經(jīng)離開那里,不知道結(jié)果如何;我只知道廠方后來從特維爾地方招來一些工人,而把他們認為不安份的本地人開革了。但是,工廠方面不久又得對這些安份守己的工人進行工作;當憲兵把我送到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去的時候,我就看見了大門和車間緊閉著的靜悄悄的工廠。由于南俄發(fā)生的總危機,它停止了自己的活動……
約莫在那個時侯,我們和摩洛索夫談論創(chuàng)辦地方報紙的事情。有人供給我們一百盧布來出版第一期。當然,我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到鉛字。我們也開始找尋,而且很快就找到了;剩下來的,只是去拿鉛字和實際使用鉛字的問題。
顯然,大概就在這時候產(chǎn)生了創(chuàng)辦南方總機關(guān)報的思想。我必須和一個知識分子談談這一件事情。我們不止一次地秘密聚會來談論這一問題。
我回頭來談一談1898年年底和1899年年初的事情。在這時期以前,由于警察嚴密監(jiān)視,散發(fā)傳單是非常困難的,因此必須特別更加小心。開頭那個時期,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散發(fā)傳單總共只有三、四個人,現(xiàn)在散發(fā)者達到十二人至十三人。甚至更多的人。在人煙稠密的地方,有四個人在一條大街上走動(每邊兩個人),一個人空手走在前面,——看見危險就發(fā)出信號,第二個人在后面跟著,他的口袋或手提包里裝滿了傳單,從柵欄或大門里給每一戶人家丟進一張傳單;如果街上沒有人,時間又很晚的話,他就走進屋子,把報紙扔到走廊里或者塞進百葉窗里,甚至警察想要找尋的話,也不是能夠常常都找得到扔進去的東西的。當走在前面的那個人看是更夫的時候,就發(fā)出信號,后面的人便停止工作,從容不迫地繼續(xù)沿預定的路線走去。如果沒有四個人,那末便是三個人,發(fā)信號的人走在街道中央,注意兩邊的事情。走完了一條街,就轉(zhuǎn)到另一條街,又走到第三條街。有一個人負責給各區(qū)散發(fā)傳單;他知道工作的地點和人員,事先決定好開始散發(fā)的時間。只要這個時間一到,帶著傳單的工人便馬上擁到各區(qū)的街道上,開始工作:時間還沒有到,許多人都已兩手空空地回來,安安靜靜地躺下睡覺,只有在像卡伊達卡這樣的大區(qū),工作有時才需要超過兩小時。
有一次,在進行這種工作的時候,我們一面在卡伊達卡大街上走著,一面散發(fā)傳單。我稍稍落在其他同志的后頭,。當我看見一所房子以后,就上前去扔傳單。這時,走在前面的同志們發(fā)現(xiàn)了一隊巡邏隊,他立刻通知我。可是我卻繼續(xù)干我的。士兵走到離我很近的時候,我假裝出喝醉酒的樣子,站住不動,呆呆地看著他們。等他們從我身旁走過,我就趕快往前走,又開始工作起來。同志們也上前請求兵士們保護,好像害怕在街上走,而當他們得到一個令人放心的回答,說是前面沒有一個人的時候,他們便往前走去,繼續(xù)挨家挨戶地散發(fā)傳單。在這種比二年以前更加謹慎小心的情況下,沒有一個人在街上或者工廠里散發(fā)傳單時落到警察的手里。這就使我們在散發(fā)傳單時養(yǎng)成幾乎毫不恐懼的習慣。這些傳單常常扔進軍營的窗子或是扔在軍營的附近;有時也把傳單帶到磚瓦廠里,把傳單塞在遮棚或是磚頭底下,這樣,工人們在收拾磚頭的時候,一定會發(fā)現(xiàn)它們。總之,沒有一處是這些傳單散發(fā)不到的地方。
我在上面已經(jīng)提到過,通過同某些人的談判和打交道,我在某處發(fā)現(xiàn)有鉛字。當然,我對這種寶貴東西是很歡喜的,趕快把這件事情告訴摩洛索夫。經(jīng)過短時間的考慮,我們就決定趕快從這些人手里把鉛字弄過來,否則他們很容易就會失蹤,而鉛字也會同他們一起失蹤。為了取得鉛字,我負責進行外交談判。擁有這種貴重物品的那些人,絕不是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們把自己設(shè)想得太高了。其中有一個人和我搞得很熟。我很器重他的宣傳才能,但是對他好說空話這一點,卻很不歡喜,我竭力不理會他。我在各個工業(yè)團體內(nèi)享有威信。哪兒發(fā)生什么不滿意的事情,他就常常來請我同他們聯(lián)系,要我指出改正的方法。我為了謹慎起見,加以拒艷了。何況,我各方面的工作都很忙。這些工作都需要我經(jīng)常小心而又認真地去處理。那時他想蹭進我們?nèi)~加特林諾斯拉夫工廠委員會里來,但是沒有成功。后來,當別人為了這一目的而施加壓力的時候,他仍然沒能蹭進來。情況也逼迫我去和這個人談判。一開始談判,就和他沖突起來。他突然聲明,這些簽字不光是他們的,另外一些人也有份,而他們也想出傳單。這一個轉(zhuǎn)變是我預料不到的。他們當真想出傳單的思想很使我吃驚,尤其他們在哪一方面都沒有具備出傳單的本領(lǐng)和力量;但是,他們暫時還能借各種口實不交出鉛字。必須使用外交手腕,必須和某些個人打打交道,但是事情并不順利。那個保藏著這種鉛字的人,認為鉛字是屬于他的。在談起出報的各種計劃時,我從他們那里探聽到,他們除了鉛字以外便一般所有。于是,我表示愿意制造一架印刷機器,而且提出用他們的鉛字印刷一份傳單的的一定條件。這就鼓舞了他們,欣然同意給予這種幫助。
現(xiàn)在,當鉛字已經(jīng)找到、談判好轉(zhuǎn)的時候,當問題只剩下需要市委會幫助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市委會竟派代表來,希望我們不要同這些人達成什么協(xié)議,聲稱他們正在某地找尋鉛字。市委會的代表說,他們對這類消息非常懷疑。
同時,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印出五月的傳單。這種傳單,我們希望無論如何要用鉛字印。市委會的代表說可以用膠印。我懷疑城里的同志已經(jīng)捷足先登,企圖取得我現(xiàn)在正在談判的鉛字。我和摩洛索夫害怕城里的同志得到鉛字,感到會失去我們的靠山。當然,我們開始加緊努力,打算比城里的同志搶先一步。我不放過一分鐘有用的時間,在工廠里趕制一個放鉛字的架子。工長好幾次看見我在給自己做東西,但究競做的是什么,他卻猜不到。其實,在這種緊張的關(guān)系中,他不愿意惹起任何反對他的敵對行動。甚至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在擔心著一些更加壞的事情。不管怎么樣,我總算把架子做好,接著就需要把架子拿出工廠。我請一個相熟的工長來做這件事。他很好地辦成了。當然,他不知道我干嗎要這些方木頭。我?guī)е龊玫募茏尤タ茨莻€有鉛字的人,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快到四月十八日了,而傳單無論如何是要用鉛字印出來的。我們除掉希望放棄膠印以外,還希望向城里證明鉛印比膠印快,危險性更少。同時,即使馬馬虎虎地用鉛印印出的傳單,所花的錢也要比膠印少一半。當我取得同意可以去領(lǐng)取鉛字的時侯,城里答應拿出它擁有的一切東西,并且保證在必要的時候給與幫助。在制造可以涂抹顏料的印色棒時,是必需要有幫助的。因為城里的同志現(xiàn)有的那根印色棒,看來太小。
四月十八日是復活節(jié)的第二天。因此,必須在復活節(jié)前準備好傳單,以便隨時應用。在復活節(jié)前的三個星期中,工人委員會在一次會議上作出決定,要所有的同志在下次會議前把傳單完全寫好交出來,當然也包括知識分子在內(nèi)(根據(jù)那一條規(guī)則,所有的委員都要親自起草寫傳單,并在委員會的會議上決定哪一張傳單寫得比較好,比較合適,這對于我們所有的人都是有教益的)。我記得,過了一個星期,知識分子沒有根據(jù)那條原則把傳單交到工人委員會會議上。據(jù)他們說,黨將供給我們的城市一份很好的傳單。我們不相信這點,并且不放棄自己的目的。會議上收到了三份傳單,發(fā)現(xiàn)其中兩份很合用,于是決定把這兩份編成一份,并把編輯的工作交給兩個人去做,主要是交給摩洛索夫。雖然摩洛索夫自己也沒有寫好預定在五一節(jié)前完成的傳單。他反對這兩份公認的傳單,但他仍舊必須服從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來編輯傳單,編輯工作至遲須在兩天內(nèi)完成。
離開復活節(jié)大約還有兩個星期,我必須催促同志們,到處東奔西跑。首先,必須動手拆鉛字。我們是在一個同志家里(鉛字的主人家里)來進行這件工作的。這是一個全城都認識的人,而且有不少人都知道他的手提箱里放些什么東西。如果一旦人家注意到他家里有鉛字,這該是多么不偷快的事啊。時間很緊迫,特別是,沒有時間來從容考慮。拆除工作只要有一個較長的傍晚和黑夜就夠了。我們把拆下的鉛字拋棄一個小包裹里,然后又把它放進一個連鎖都沒有的箱子里。我把經(jīng)過委員們看過的編輯的傳單帶到一間小屋里去發(fā)排。傳單在那里也要放三天左右的時間,然后把排好的鉛字牢牢地放進一個軼框,這樣就便于搬移。
就在這緊張的時期中,卻接連發(fā)生了一連串的失敗。第一個失敗是有人放出有關(guān)我和摩洛索夫的謠言,硬說我們想永久占用這些鉛字。謠言對于鉛字的主人,發(fā)生了有力的影響。他們堅決拒艷把鉛字借給我們用,為了逃避和我談判,他們常常不在家。這樣我就很難找到這些人了。究竟是什么人在這緊急的時刻輕易地拆了我們的臺,就是后來我也沒法調(diào)查清楚。毫無疑問,這里面準是有人搞了鬼。與此同時,我必須用一些材料制造印色棒。盡管我東奔西跑,還是找不到一個很準確的圓形容器。找尋工作完全失敗之后,我最后買來了兩個盛電池的罐子。這兩個罐子在工作上不聽使喚,而且不到規(guī)定時間就破了。制造印色棒的材料是用上等的普通細木工膠和蜜糖調(diào)成的。這種材料很久都沒法調(diào)成功,把它們注進容器后,不能凝固……我去看一個同志(委員會的委員),請他使用各種方法來旋制一個圓管。雖然做這工作會很容易被工廠里的嚴厲的領(lǐng)導人撞見。第二天,這個同志假裝愿意留下來做夜工。深夜,他趁頭子不在的時侯,趕緊在機床上干起活來。過了兩個多小時,一個滾筒做成了。它旋得很好,有著一個小小的錐體;只剩下把它帶出工廠的問題了。那個同志想了一會,便向柵欄那邊走去。過了一會兒,圓筒就帶到了廠外。第二天清早,他就把它帶到我的家里來了。快近十二點鐘的時候,我?guī)е桨⒛枺ǖ履颖税兜拇彐?zhèn))摩洛索夫家去。他家的爐臺土放著盛有膠和糖蜜的各種容器,地板上放著帶有鑄成的印色棒的容器,到處都是亂七八糟和違反王法的標記。這里也有用來制造印色棒的把柄和鋼軸,它們稱是第三個委員在第三個工廠里制成的。
那天是星期六,大約還剩下一周的時間,必須抓緊時間,盡可能努力工作。我當時失業(yè),所以能夠用全部時間來做這件事。但是摩洛素夫和其他的同志們都必須在復活節(jié)前趕工,而夜間還得同樣緊張地忙著編印五一節(jié)傳單。我那天夜里做好印色棒后才回家。我希望摩洛索夫明天就會干這件工作,并且好像就在那里事先安排好了復活節(jié)前的最后一次會議。
就在那熱火朝天的一周的星期一,我去買了三令紙回家,到了晚上就把紙張帶到那所指定作為印刷用的房子里。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出去買面鏡子,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一面大小和厚度都合用的鏡子。我記得我和商人講了很久的價錢,希望盡可能買得便宜一些。經(jīng)過很久的討價還價以后,我買了一面不帶框的鏡子。這樣,好像節(jié)省了一個盧布。我又多買了一張放顏料用的白洋鐵皮,然后回到家里。只剩下去取已排好的鉛字。我為此目的走到那所指定的房子。我們曾在這所房子里把鉛字按大小分開,并且用它們來排過字。顯然,鉛字的主人聲稱,只有當他們能夠在場的條件下,才允許借他們房子印刷。這點當然是不能答應的。我知道他們不愿意把鉛字給我們,與其用外交手腕,還不如用各種諾言來影響他們,特別需要依靠對他們所作的諾言。經(jīng)過長時間的荒謬的談判之后,才說服了他們,以后不但拿走了已排好的、排好版的鉛字,而且還把全部剩下的鉛字和儀器都拿走。三個人一起來拿一個人難于拿得動的東西。為了不致特別引起別人的注意,大伙都上我家里去。在夜闌人靜的時候來進行印刷和校正清樣的試驗。我的房東們就住在隔壁。他們倒沒有懷疑這種帶著洋鐵皮的嘩啦嘩啦的響聲和印色棒滾過鉛字的沙沙聲的活計,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勾當。
結(jié)果,試驗完全成功,我對于我們?nèi)〉玫某删秃軡M意,并且打發(fā)自己的助手們回家去。當時已是深夜,我知道女房東就睡在隔壁,一旦她發(fā)生懷疑,就會把我的情況報告給警察局。我為了擔心特務的追蹤,小心翼翼地悄悄把所有的東西都收到床底下和箱子里,提心吊膽地睡了一會覺,惟恐會受到突然的葵擊。第二天,天剛黑,我就和同志們把所有的鉛字和物件都收給妥當,然后扛到一處秘密的住所去,也就是再回到那個當委員的同志家里,在那里就可以完全自由地安排一切了。剩下的就是取印色棒和顏料。這些東西也從摩洛索夫那里拿來了。經(jīng)過多次的失敗,終于制成了兩根很好的印色棒,而且已經(jīng)不用擔心它們不能滿足全部工作的需要了,因為鑄造它已經(jīng)不困難了。
記得好像是在星期三,我在女房東的幫助下,一清早起就開始工作。我事先用布蒙住所有的窗子,把門鎖上。當然,工作進行得并不很快,但是畢竟還是有所進展。很快繩子上都掛滿了印好的傳單。一瞧見這些傳單心里就樂了,一看是工作有進展心里就覺得踏實。晚上,一個同志下班后跑來了,接著又來了一位,工作整夜都在緊張地進行。我們一面快活地工作,開著玩笑,一面仔細地觀察著和研究著,看看我們的機器里到底缺少什么。原來,舊鉛字印出來的傳單,還不能使我們滿意;有些東西是可么改進的,不過,暫時缺少時間和資金。尤其缺少資金,因為從城里只領(lǐng)到十個盧布的資金,用在整個工作和一切開支上。必須拿這些資金來周轉(zhuǎn),還要買鏡子和紙張。
星期四那天,我一個人和女房東繼續(xù)工作,四點鐘的時候,同志們都紛紛聚齊了,連摩洛索夫也來了。于是,我便把吃力的活交給他們?nèi)プ觥_@個工作就是拿用亞麻布毛巾包著的木頭印色棒在排好的鉛字上滾一遍。印色棒本身很輕,每次必須使勁壓,用整個身子壓下去。如果配合工作的速度這樣做,是非常累的。工作是這么進行的:一個人涂顏料,壓印色棒;另一個人放紙、拿紙;第三個人把印好的傳單分開晾起來,把晾干的傳單收起來;第四個人是休息或疊傳單。在那個緊張的星期五的夜里,我們完成了印刷工作,大伙一齊動手把傳單疊成三角形,由一個人在上面加蓋委員會的圖章。這些天來一直非常勞累的主婦,刮去桌上和地板上的顏料痕跡,把房間洗刷干凈。印色棒拆掉了,并把印刷材料埋在地里。總之,一切都整理妥當了。一旦憲兵來突襲,也不要緊,房里一切可疑的東西都收拾干凈了。
接著,大家給各區(qū)分配傳單的數(shù)量。傳單很快被分成二百張一扎、三百張一扎和四百張一扎,總共有三千張。然后,各人拿走規(guī)定的一捆傳單,到自己的區(qū)里去。此外,還需要把一部分傳單分送到各地去,同時需要商量好電報的問題。總共有十個區(qū)。摩洛索失當時住在阿摩爾。他應當帶走三百張傳單去分發(fā)。為此,我們答應給他派幾名助手。
他拿了這些傳單,到一個熟人家里去,。傍晚才離開。那里。當天晚上,我就得到摩洛索夫在車站上被捕的消息。因此,必須趕緊把鉛字歸還原主,把預定發(fā)給幾個區(qū)的傳單收給起來。這些工作都妥貼地辦妥了。
現(xiàn)在發(fā)生一個問題:摩洛索夫向憲兵供出了什么,憲兵會采取什么行動,會不會到處布下羅網(wǎng),等著逮捕散發(fā)傳單的人。問題很棘手,但是大家討論時仍然決定不放棄工作,決定在星期六深夜散發(fā)傳單(從十一點半鐘開始),以便讓人們在復活節(jié)早上起來就能夠看到五月傳單。同時,大家決定在散發(fā)傳單時特別小心。一切都平安無事地過去了,任何地方都沒有人被破獲。夜里回家,我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碰到了巡邏兵。從他們安靜的神氣上看,我深信他們什么也不知道,而當時我們幾乎在每一戶人家的院子里都散發(fā)了傳單。造成憲兵隊事先毫不知情的原因何在呢?
據(jù)摩洛索夫自己說,他對憲兵的口供是:他們發(fā)現(xiàn)的傳單是他從一個陌生人手中得來的。這個人請求在星期六把這些傳單帶到鐵路橋梁附近的森林里去。森林邊上將舉行一個會議,決定如何處理這些傳單的問題。憲兵隊長(他在彼得堡辦過摩洛索夫的案子)居然相信摩洛索夫的話,一清早就派出便衣憲兵和警察,他自己也改了裝,去捕捉他們要捕的社會主義者。過了很久,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地方開會,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開會的人。憲兵隊長怕有人看出他,改裝了好幾次,但這也無濟于事,結(jié)果并沒有抓到革命活動的線索。然而,天已經(jīng)漸漸接近黃昏,最后完全黑下來了,坐在橋下不僅是件令人厭煩的事,而且也是一件愚蠢的、令人發(fā)笑的事。他在那里一直凝神地監(jiān)視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他對這些社會主義者很不滿意,很生氣。可是,就在這天晚土,整個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城,它的各區(qū)、各個角落和偏僻小巷中都有人散發(fā)了從來沒有這么多的傳單。這種傳單正和前夭在摩洛索夫那里見到的一樣。狂怒的憲兵隊長把摩洛索夫從監(jiān)牢里提出來,摩洛索夫一走進辦公室,他就嚷道:
“你欺……欺……騙了人,畜生……”
“怎么?我什么時候欺騙過人?”……摩洛索夫忍著笑問道。
“昨天是誰說的要開會?難道不是你嗎?!”
“我怎么能知道開不開會?”
“就沒有開會i我昨夭在橋下坐了一整夜,換了三次裝,可是一個騙子也沒有看見。這一切都是你胡說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會議當時又延了期……”
“怎么又會在整個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發(fā)現(xiàn)傳單呢?”
受了騙的憲兵決定去搜尋印刷傳單的印刷所,但他不去葉加特林諾斯拉夫,而到特維爾去搜尋。因為,他以前曾下令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失搜查過,甚至逮捕過一些人,但印刷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傳單的印刷所還是沒有找到。第二天,當鉛字的主人到我的住所來找他的寶物時也撲了個空,他們也沒有找到鉛字。秘密工作之所以能秘密,完全是因為每個做印刷工作的人,都忠于事業(yè),坐過長時期的牢,受過鍛煉。最有趣的是:到住所來搜查摩洛索夫時,雖然那里放著裝印刷材料和膠水的全部瓦罐,還放著許多違禁品,但除了紙張外,什么也沒有查到。為了不讓憲兵懷疑靡洛索失那里還藏著準備散發(fā)的傳單,只好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各地減少散發(fā)的數(shù)目,把減下來的數(shù)目發(fā)到阿摩爾去,這件工作做得很成功。我們結(jié)束發(fā)行五月傳單的工作以后,便離開印刷所。我們?nèi)〉昧撕芎玫慕?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對于我們每個人來說,當然都是有用的。但在摩洛索夫意外地被捕以后,工作終究做得少了。每月都有同志退出工人委員會。到了秋天,老同志中只有一人留在委員會里,而且他已經(jīng)傾心于當時工作做得很有成績的城市委員會了。可是,我們還是堅持著保存工人委員會的原則,竭力不讓工人委員會瓦解而損害正當?shù)倪\動。我們決不愿意犧性某個委員會而有利于另一個委員會。 修理廠鐵路上發(fā)生的工潮,我記得不很清楚了。但我記得事情的經(jīng)過好像是這樣的。6月25日就要到來,這是紀念為開辟鐵路奠定基礎(chǔ)的尼古拉第一的節(jié)日。在這一年以前,工人們這一天只消工作到下午兩點或正午十二點,就算一天的工作日了。這一次,工廠管理處卻決定所謂“顧全一下血本”。工廠管理處希望工人在十二點以后去祈禱,一點半就回來工作,一直工作到下午六點。當然,如果管理處愿意放假,讓大家過這個節(jié)日的話,就不該提祈禱,或是就地在工廠內(nèi)安排一下祈禱就行了(這也許就會很自然地讓大家去過節(jié)),而不應該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工人到教堂去,——要是這樣的話,也許工人還會愿意做一天。工人喜歡過沙皇的節(jié)日,完全是因為這天可以休假。如果過節(jié)要強迫工人占用休息時間而不占用規(guī)定的工作時間到教堂去為沙皇祈禱的話,那就會引起每個工人喋喋不休地責罵,罵得沙皇及其仆從的尸體都會在棺材里翻身。這次騷動發(fā)生在1899年6月25日。24日將近傍晚的時候,貼出一張通告,上面說:明日應從上午六點半工作到晚上,休息時間去吃中飯,十二點以后全體工人應到教堂去做感恩祈禱。這張通告貼出后,工人們就發(fā)出怨言:這可不行。這張通告引起了工人無比的憤怒;通知工人全天工作,中午還要去為死去的沙皇祈禱,這是幾乎每個工人都不愿意干的事。難道我們就傻到這種程度,竟然默默無言地放過這個機會嗎?
一個在該工廠工作的同志24日晚上回家時跑來找我。但是,沒有碰見我,他就同另一個同志趕快用復寫紙寫傳單。寫了將近二十份,署名是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工人委員會(這是一個很有威信的署名,曾在工人中間起過很好的作用)。第二天早上,他們把這些寫得不大明確的、為數(shù)很少的傳單分發(fā)到兩個工廠去。傳單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每個工廠的工人把傳單傳閱到完全破爛為止(后來委員會連一份都沒有留下來)。傳單要求在正午十二點下工后不到教堂去,大家回家吃中飯,午后不再上工。大多數(shù)工人完全同意傳單提出的要求,只有少數(shù)幾個人到教堂去。同志們隨時都在警惕。不久,大門上出硯了用粉筆寫的嚴厲的告白:誰敢在午后上工,他將因他的行動而后悔。接著,又對膽敢擦去大門上的告白的人作了嚴厲的警告。下午一點鐘左右,有一群工人(大約五十人)聚集在大門附近,但是告白不讓大家進去;守門人看見聚集了這么多的人,不敢執(zhí)行考勤員和憲兵的命令,也不敢擦去大門上寫的告白……這時,有人發(fā)出諷刺性的叫喊聲,大家的情緒都是贊成那個告白的,雖然有幾個挑釁者站在那里不斷地向群眾煽動,許多人還是贊揚大門上寫的告白。最后一次的上工汽笛響了,但是大門還是緊閉著。最后,來了一個憲兵軍官把大門打開,順意上工的人還是很少;雖然有幾個人進了大門,但他們總黨得這樣做不大好,幸虧憲兵軍官很快地幫助了他們,把人群驅(qū)散到街上去。工廠的大門一直關(guān)閉到第二天。一年內(nèi)軼路工廠像這樣沒有工人工作的日子是少有的。以前,星期六、星期日或其他的盛大節(jié)日,總是有工人做加班的活,而現(xiàn)在整個工廠沒有一個工人,這令人多么痛快啊!委員會收到的關(guān)于情緒的情報是:人們感覺到有點特別;大家都期待著第二天。
第二天,工潮繼續(xù)擴大,大家只是假意地繼續(xù)工作。大多數(shù)工作臺、車床……車廂和機車都停在廠里。誰也不順意老老實實地動手工作。不久,貼出了一份通告:6月25日不發(fā)全日工資,只發(fā)半日工資。這樣一來,就完全失去了繼續(xù)工作的任何可能性,起初是一部分工人,后來全體工人都丟下工作跑回家了。委員會又發(fā)出大量傳單;警察和憲兵沒有辦法,終于使用了祖巴托夫的方法。雖然復了工,但整整一個星期工潮都沒有平息下來,好像還會繼續(xù)到下一個星期。這時,警察和憲兵繼續(xù)監(jiān)視不大安心工作的工人,把他們的姓名記下來。最后,工潮開始平息,一切都預示著平靜無事,但是這種平靜的空氣又被憲兵破壞了。有一天下晚班后,各個車間的工人朝著出廠的大門匆忙地走去。一部分工人剛剛走到大門口,迎面跑來一個手持出鞘軍刀的軍官大聲喊道:“站住!”工人們驚慌起來,一些帶槍的兵把工人包圍住;當場鉆出幾個警察署長來劃分工人:警察署長的記事本上有名有姓的工人被劃分在一邊,由士兵包圍住,另一部分工人放出了大門。他們在大門那里還看見一個帶槍的兵得意洋洋地在喊口令“向左轉(zhuǎn)!”“向右轉(zhuǎn)!”等等。憲警們不讓走出工廠的工人停留在大門附近,把他們遠遠地趕開。鐵路附近到處聚集著一群一群的工人,他們等待著押解被捕的工人到監(jiān)獄或另外的地方去。當時也許會發(fā)生流血的沖突,因為他們想劫奪被捕的工人。憲兵為了避免劫奪,繼續(xù)裝模作樣,擋住站在工廠大門附近的工人,同時催促被士兵包圍的工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仍用包圍的辦法把他們押解著通過城市到監(jiān)獄去。過了大約一個鐘頭,工人們才知道自己同志的命運。大家感到完全絕望了,每個工人都無比地憤恨,但又怎么辦呢?工人們集合起來,走到電車街拐角的小廣場上。有人用石頭向一所房屋的窗框砸去,玻璃被打碎了。人群本來準備破壞這所住著自己工人和一部分猶太人的房屋,幸好人群中的一個委員會的委員,立刻制止他們這樣做,大聲地告沂大家:這所房屋住的是“你們的工人弟兄”。人群同意了這位叫嚷著的同志的話,離開這所房屋回身走去。迎面來了一位猶太小伙子。看樣子,他好像完全相信人群中不會有人打他。但是,看起來還是有很大的危險威脅著他,這時又跑出一位同志嚷道:不要碰他;同時這位同志向大家解釋:這人并無惡意,警察壓迫他,比這時壓迫群眾還要厲害。
猶太小伙子說:“你們做什么?你們趕快去從敵人,從憲警那里救出你們的弟兄,你們的同志已被押解到監(jiān)獄里去了,你們應該到那里去救他們。”
人群又叫喊著向監(jiān)獄走去,沿途都有知道人群行進方向的警察跟隨著。當人群到達監(jiān)獄時,軍隊已在監(jiān)獄門口排隊準備回去,被捕的工人已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了。這時,委員會的一個委員被捕了,因為另外一群人派他去做一件工作。這次沒有同軍隊發(fā)生特別的沖突,四面八方集合來的警察努力驅(qū)散聚集在一起的工人。
此后,在很長一個時期,工人們還是很憤怒,但不久就開始釋放被捕的工人了;兩個星期后,幾乎全部被捕的工人都毫無結(jié)果地被釋放了。在鐵路修理廠工作的同志又散發(fā)傳單,但是沒有被發(fā)覺;因此我們也沒有遭到迫害。只有一個委員退出了委員會,這是由于他自己糊途,在困難的時刻不能堅持不渝地承擔自己的任務。當時參加在人群中的其他委員仍順利地繼續(xù)工作。此后,似乎又安靜下來。
夏天來了,我們便在各地的戶外舉行委員會的會議。我記得,是一個星期天,我們在市中心德聶伯河岸邊的木材庫附近舉行會議。大家聚合后,就覺得坐在來往行人經(jīng)過的大庭廣眾之間,同時還常常使用鉛筆和本子,是很不方便的。在堆木板和圓木之間又找不到一個幽靜的地方,于是我們就爬上一只空的平底船。在船上發(fā)現(xiàn)一間便于利用的房間,我們就在這個房間內(nèi)討論工作,最后順利地結(jié)束了會議。第二次我們又到近郊的一只小船上去開會,第三次又到另一個地方去。我們就是這樣每個星期天都順利地不斷舉行會議和商討問題。常常單獨地提出鉛印傳單的問題來討論,因為在印發(fā)五月傳單以后又不得不利用膠印器了。這是由于城市方面拒絕用另外的方式印傳單,同時也由于缺乏做這一件工作的房間。我同一個同志積極地去找尋過。在遠離城區(qū)的河邊的灌木林中找到了一個可以做印刷工作的地方。可是,城市方面又不能同意給我們鉛字,而鉛字城內(nèi)是有的。不僅我們修理廠的工人,就是最普通的工人也不愿意用膠印器印刷的傳單。關(guān)于這一點,下列事實可以證明:在一個工廠里(鋼管廠),工人們看了傳單以后,談話中都對印刷表示不滿。他們募集了十個盧布和一些戈比,請求轉(zhuǎn)交去改進印刷工作,而且只限于改進印刷工作。
鐵路上發(fā)生的工潮還沒有平息,馬里烏波利爆發(fā)的騷動又引起了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工人的注意。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那里傳來的情報激動了每個工人,但可惜有很長一個時期不能得到一點可靠的情報。自己的人雖然被捕,然而對于葉加特林諾斯拉夫還是需要散發(fā)傳單,對馬里烏波利更加需要。最后,終于做到了這一點,而且散發(fā)的傳單滿足了工人的要求。特別重要的是,要考慮到:如果只在某個地方常常出現(xiàn)傳單,就能使這些傳單及時地發(fā)生效果,能使它們更詳盡地談論所發(fā)生的現(xiàn)象,既不夸大,也不縮小。如果能使工人信任傳單,那么在罷工或發(fā)生工潮時,他們就愿意同意傳單上所談的一切,這也就是把運動引向預定目標的杠桿。
起初,當直接參加宣傳鼓動的人數(shù)還不多的時候,個人很容易保密;但是在參加運動的工人的人數(shù)擴大以后,個人的失密立刻就會被發(fā)現(xiàn)。可是,在個人失密的情況下,憲兵是不大容易知道關(guān)于某人的詳細情況的,關(guān)于全盤工作知道得還更少。我常常碰到這樣的情況:有些缺乏遠見的同志對他們的青年朋友常常談論我或另外的某人。因此,當你同這些青年朋友會見的時候就會反覺,雖然不認識他們,而他們卻認識你,——這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怪事。同時,有的人也沒有保密的習慣,如果是一個熱誠的、醉心于革命工作的人,他就敢表現(xiàn)出很勇敢的行為。例如,有一位青年同志在工作時間內(nèi)對聚在一起的工人公開讀秘密小冊子。工長走到他跟前,從他手中奪去小冊子,他一點也不驚慌,只是為失去小冊子表示惋惜。當然,這件事會引起群眾的不愉快。工長是我們很熟悉的人,雖然是個壞蛋,由于大家都熟悉,他也不敢作出危害我們的事。另外的一位同志在工廠里安置了一個對工人講話的講壇。這個廠的每個人幾乎都是運動的同情者或參加者,僅僅因為這一點,他們當然就不會談起某些不謹慎的人的這類不檢點的行動。有人向我報道了這一切,我也不能出面反對這樣做,因為認識的人太多了,很少有時間同這些急性子的人作長時間的談話。而他們對別的同志,不是不聽從,就是干脆不理。因此,曾引起這些同志的某種不滿,后來還要在他們之間進行調(diào)解。
這時,在下德涅伯羅夫斯克,由一位工人發(fā)起成立了一個新的團體。這個團體一成立,就同委員會鬧對立。無論如何不愿(主耍是這位工人不愿)作任何讓步。因此只好進行斗爭。當時曾同它談判過,但毫無結(jié)果。這個團體也想自命為委員會,專對下德涅伯羅夫斯克的法俄工廠發(fā)傳單。當時只好派人加入這個團體,在它的內(nèi)部做工作,盡量使它不在工人中發(fā)生危害委員會的影響。同時,我們很擔心這個團體的人會泄密,會因輕率的行動而遭到失敗。這當然會拖累我們,所以這時的工作是很難做的。他們籌集到現(xiàn)款以后,就把這個團體命名為“黎明”。他們是工人,當然有足夠的金錢找來印發(fā)傳單。他們一定要每天印發(fā)一次傳單,或者是每星期印發(fā)一次,可是他們不重視印刷的方便問題,總不肯安裝稍好一點的機器。當時,他們已經(jīng)把錢浪費了一部分。
這時,我邀請他們團體的人來開會,而且一定要請他們的領(lǐng)導人出席,這位領(lǐng)導人每次碰到我時總是不愿理我。同時,如果我在工作上有一點成就,他總是背著我竭力加以破壞。他的這套把戲,幾乎每次都能要成功,因為我很少到下德涅伯羅夫斯克去。他仇視知識分子,根本不愿意見他們,這就大大影響了他同我們的合作。不知為什么,他也把我看成知識分子。他也沒有出席這次會議,我只好不管他出不出席,仍然同“黎明”的其他成員進行會議。我向他們指出:沒有委員會是不能進行工作的;他們的工作做得粗心大意;他們浪費了花了很大的勁才籌集來的金錢。同時告訴他們,我們一定把我們的各種文獻送給他們,僅僅發(fā)一種傳單是不大好的。一部分成員直到散會,都無條件地站在我這一方面……我建議把他們的團體合并到委員會來,并答應當時就送給他們各種文獻,派知識分子去領(lǐng)導工作,但他們決不能不得到委員會的同意就出版任何東西。會議達成了協(xié)議,完滿地解決了我提出的各個問題。此后,到那里工作的知識分子在這方面不斷地起了作用,任何單獨行動都沒有了。這恰恰是在這個工廠縮減工作以前的事(上面已經(jīng)談過),當時,在幾乎每天都同工廠管理處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是需要有正確的領(lǐng)導的。
我曾回到合作小店待了一個時候。
三個月來,這個小店的主要發(fā)起人,其中也包括我在內(nèi),都很不注意這個小店了。正如我前面說過的,成立小店時資本就太少。以后,除了小老頭增加了一點點資本,根本就沒有增加過資本。小老頭不但不在店里取錢用,反而常常把自己多余的工資投到這個事業(yè)上。他常常抱怨參加這個事業(yè)的人。他總是自己一個人去執(zhí)行定購商品的一切義務。一有閑空他不是到城里去,就是待在店里。顯然,他為這個小店很受累了,而且他的家庭情況好像也使他不安。我很明自,一個人只有在看到個人的工作是為了自己,而不是為了別人的時候,才能在我們的小店里很好地工作。小老頭的妻子常常待在店里,因為她對恭順地執(zhí)行丈夫的愿望已經(jīng)習慣了,而且僅僅是因為這一點。顯然,只要她知道這個小店的秘密,她就不會再努力工作了。我們也漸漸相信這個事業(yè)已經(jīng)無法進行,只好把它看作是快完蛋的事業(yè)。
三個月后,我們又召集所有的人(五個人)來討論對我們?nèi)绱酥匾膯栴}。當時提出了一個問題:歇業(yè)呢,還是繼續(xù)營業(yè)?無論是歇業(yè)或繼續(xù)營業(yè)都需要錢。當時的情況是這樣:需要付房租,如果歇業(yè),就要付五十盧布的違約金,——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小店賒出了八十盧布的貨物,而這八十盧布是很難收回的(當時根本就不可能收回這筆欠款,因為工人們在別的小店也欠著債);同時我們查明:有些商人賣的貨,價錢好像比我們的賤,有時甚至是賠本或蝕本賣。這可真把我們的主事者,即我們的老板弄糊涂了,后來調(diào)查一下,才弄明原因。原來,他們表面上比我們賣得賤,可是份量不足,有時一普特甚至短少七磅。我們雖然發(fā)現(xiàn)了這是競爭的原因,但還是沒有什么辦法,大多數(shù)買主既然看見旁邊小店的貨物比我們的賤,當然就不愿意到我們店里來買了。他們毫不懷疑賤價的貨物實際上比貴的還要貴。這就使我們受到很大的損失,雖然拿到鬧市上去賣,也不能把我們從苦難中挽救出來。因此,只好常常賒賣貨物,這就造成了這樣的情況:在領(lǐng)工資以前,我們的小店總是空空如也,沒有什么貨物,要到領(lǐng)得工資時才有進款,去購買一點點貨物。總之,我們的小店時刻絆著我們的腳,常常有倒閉的危險。現(xiàn)在真是弄得進退兩難,但愿能擺脫困難而又不丟面子。這時,小老頭和他的朋友是小店最大的債主。因此,如果歇業(yè),他們就要受很大的損失。簡單地介紹了情況以后,做出這樣一個結(jié)論:已不可能再在合作制條件下繼續(xù)營業(yè),如果歇業(yè),就得付出違約金,而且有收不回八十盧布欠款的危險。當時小店的貨物只值一百多盧布。怎么辦呢?
隨便討論了以后,就建議小老頭來頂這個小店,作為他的私有財產(chǎn),條件是可以用公有本金來付頂費,這就等于用小店的期票來付頂費,但每月至少要付十個盧布。小老頭好像不大愿意接受我們的建議,但他又沒有更好的出路,只好接受我們的條件。他預先聲明,讓他不要在頭兩、三個月付款。我們也同意了。因此,我們的合作小店就轉(zhuǎn)到私人手中去。
以后,這件事對于熟悉小店主腦人物的我,還造成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小店建立在合作制基礎(chǔ)上,這當然是很多人聽說過的,但他們就不大知道小店的基礎(chǔ)究竟怎樣,而且事后很久才知道小店已經(jīng)轉(zhuǎn)到私人手中,對它的業(yè)務已經(jīng)不能再作任何監(jiān)督了。小老頭受到人們當面的指責,說他用公款開小店,這些公款是他用最卑鄙的手段攫為己有的。同時,因為他現(xiàn)在是工長(那時他當了工長),所以這種看法好像也能證明是對的。一個人當然會因人家對自己的這種態(tài)度而感到很難受,會因為受這種委屈而常常感到痛苦。我雖然盡量地向我認識的人說明他們的這種指責是不對的,但總是不能完全改變他們的這種看法。我同小老頭的關(guān)系還是搞得不錯。有一天,我要求他把我認識的一個工人安插到工廠去。他滿足了我的要求,后來好像又后悔自己不該這樣做。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個新加入委員會的同志,自尊心很強,只聽從我的意見,對其他人就不理睬,舉止行動總是不能得到人們的好感。有人向我談過他的這一切。我遇見他時,對他的舉止加以指責過。他終于還是同這個工廠的工長小老頭發(fā)生了沖突。他謾罵工長,使小老頭受到很大的凌辱,小老頭也毫無辦法,只好命人把他轟出去,后來又下令要在兩個星期后開除他。為此,我只好去找小老頭,說了一些好話,勸他收回成命。我堅持我的意見,要他不要開除這位同志,而他也堅持他的決定。我還清楚地記得,當時這位成了家的老人曾在比他年輕得多的我的面前哭過。他竭力向我說明不能再留下這位同志繼續(xù)工作的理由。同時,他自己也覺得用這種辦法對待工人是不大好的。這件事明顯地證明,要想兩全其美是不可能的了,他很快也相信了這一點。他常常向我報告工長們問廠長開秘密會議的情況,以及他們在會上討論了些什么問題,等等。總之,小老頭還是像我初見他時那樣。但這也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的見面了。那時,他已經(jīng)把合作小店應該付我的余款付清。我在離開他時,看出他對我的態(tài)度,對共同事業(yè)的態(tài)度,他在兩年內(nèi)始終是一位完全正直的人。我也看見他落淚,看見他焦慮不安以及其他一些不堅強的表現(xiàn)。多花費點時間同他去談談,可以從他那里得到好處,以便將來能成為一個善于應付環(huán)境的小心的人。可是,那時天氣太熱,任何一點空閑時間都是寶貴的,而且我需要的是比小老頭更堅強的人,能夠犧牲一切,甚至犧牲自己的人。因此,我還是保持著友好關(guān)系和他告別了;有時還掛念他。不久以后發(fā)生的減低工資的事件,使他很傷腦筋,甚至他的朋友都不滿意他,加之,我認識的一個人又沒有被開除,當然,不滿的情緒就更加增長了。有一次,我需要同我早就很了解的這個工廠的一個人會見。雖然他是工長的朋友,但在會間(在大街上)時他還是談了大家不滿意工長的情況,并且問我如何對待工長的意見。我認為:如果工長是一位暗中支持抗議的自己人,那倒是不錯;如果工長雖然是自己人,卻力圖壓制抗議,稍不得已時就向廠方讓步,同時作為自己人還引起自己人的不滿(倒不是引起仇恨),這樣的工長對于運動就比直接的敵人更為有害。因此,我建議召集五、六個人來開一次私人會議,邀請工長參加這次秘密會議,在會議上善意地提醒他不要再做工長。后來我知道,他果然不當工長了,而且還坐過三個月的監(jiān)牢。關(guān)于小老頭的情況,我就談到這里……
這年冬天,我們的委員會有了一些改革,老同忐巾只有一個人留下來,其余的人都是新加入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委員會的。
從1899年秋天起,需要加快出版新報紙。關(guān)于這一切,我個人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要在哪里印刷;雖然我認為可以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本城印刷;我也不知道所要出版的報紙的名稱。因為這一切是嚴格保密的。我記得,當時曾開了一次城市委員會的會議,在會議上念了幾篇詩文,一篇是關(guān)于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工人運動的文章,后來念的是一篇詩“暴君,你去發(fā)怒吧!”。這兩篇東西都采用了。會上還討論了派代表參加社會民主工黨代表大會的問題,這只是預先介紹一下情況,至于如何選舉,還要看以后的情況怎樣再作決定。因為這是1899年年底的事。
如果根據(jù)這一年多的情況來看,很可以看出1898年和1899年的運動已經(jīng)普遍地發(fā)展了。工人群眾已經(jīng)相當愛看傳單,開始要求看更重要的文獻,而且也要求在技術(shù)方面作更好的安排。大家已經(jīng)不樂意看用膠印器印得不好的傳單了。對工作也開始提出批評。當然,如果工作不是這么秘密地進行,那就會好做一些。當時只好拋棄舊的印刷方法,考慮新的方法。大家大體上都同意這樣的看法:當時的傳單已經(jīng)陳舊,必須再出版自己需要的印刷品。必需出版一個內(nèi)容比以前所有的傳單更為豐富的報紙,——每個人都這樣說。
1900年1月,盼望很久的“南方工人報”終于出版了。曾把新出的報紙拿到工人委員會的會議上念了一部分。為慶祝新出的報紙舉行了一次小宴會,大家當場約定: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推銷報紙。自然,每個工人都特別感興趣地拿到一份報紙。他們也像看傳單時所養(yǎng)成的習慣那樣,決不愿意把它交給警察或工長。
布良斯克工廠的軋鋼工人得到了一份報紙,上面的目次使他們很驚奇,目次是:
“看,這才是其正的報紙!上面有新聞,也有通訊!’
他們立刻把這份報板拿到幽靜的地方去看。第一次出版的這個報紙曾長久地留在他們的記憶中,提高了他們的情緒。因為他們能看到;盡管捕人,可是革命活動并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巧妙,更有力量。
應該說,工人們在兩年多內(nèi)已經(jīng)受到傳單的培養(yǎng),在這個時期內(nèi)群眾中沒有人被捕過,這當然是很好的。群眾已經(jīng)看慣這種事件,所以一旦有人突然被捕,群眾中也不會發(fā)生那種常常在各處可以看到的驚慌行動。可是,如果領(lǐng)導人中間有人被捕,情形當然就糟糕了,這會使活動暫時停業(yè),這是無論如何,也就是通常說的“要竭盡全力”不能讓它發(fā)生的事,而且還不能表示出你或你的事業(yè)因某種原因所遭到的困難。
早在初冬時,我就覺得我已受到特別的監(jiān)視,因此我非常小心。這時,憲兵沒有對我作任何襲擊,他們還是讓我自由行動,這是憲兵隊長后來很后悔的事。我只好心每天等待著新的襲擊。我也預料到這種襲擊是會招致惡果的,但還是無法動身,不過我已算定了我還要在葉加特林諾斯拉夫待下來的日數(shù)。期望的日子終于到來了。我行前捆扎行裝時連房東都不知道,捆好后,我出去雇了一輛馬車。當時只有房東知道我出門。她準確地推測了我的去向,而且在我走后,立刻就到警察局去,報告我上哪兒去了。為此,我很感激她,因而把這些也寫在書中。
列車沿著尼古拉鐵路疾駛,快到彼得堡了。我很快又可以看到我所熟悉的街道,又可么看到我的熟人。我衣服的側(cè)袋里,裝著一張貨真價實的公民證。我拿著它可以大膽地到任何地方去。
我的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回憶錄就寫到這里。你如果想在其中找到關(guān)于系統(tǒng)地談群眾情緒和廣泛地從心理學上來分析群眾情緒的東西,那就會徒勞無益。我竭力想寫的,不是這方面的東西,要寫這方面的東西,就得完全用另外一種敘述方式。
我把這本關(guān)于彼得堡和葉加特林諾斯拉夫的回憶錄交給《火星報》檔案室去全權(quán)處理,只要該室同意就可以采用,但一部分要得到我的同意。
我可以答應寫一本關(guān)于俄國中部的回憶錄續(xù)集,但是不在這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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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彼得堡的一座囚禁政治犯的監(jiān)獄,因建筑式樣像十字架,故名。——譯者
[2] 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第一屆代表大會的宣言。——俄文版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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