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東：神靈也得有錢花

山東省長：老百姓厲害得很，要當神靈敬畏

（2012.3.9）

主持人：3月7日下午，出席十一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的山東省省長姜大明在山東團團組開放日回答記者提問時說，對人民群眾要常懷敬畏之心，老百姓很厲害，對他們要像對神靈一樣敬畏。孔老師怎么看山東省省長說對待老百姓要像對神靈一樣敬畏？

孔慶東：山東省是我們國家傳統文化優勢省，是傳統文化根深蒂固、非常深厚的這樣一個省份，所以山東的領導說話呢，可能更加注意從傳統文化的角度。他說要把老百姓當神靈一樣敬畏，你不要認為這是封建迷信，你以為山東省領導天天給老百姓燒香拜佛嗎？（主持人：對啊！）不是那個意思，用我的話講呢，老百姓是天！你對天不敬畏嗎？我們古人說要敬天畏人，我們對這天要有敬畏。這天是什么呢？天不是天氣預報那天，老百姓就是我們的天，特別是對于當官的來講。但是我覺得呢，這句話好像不一定妥，說老百姓“厲害得很”，這容易有歧義——好像老百姓沒事，就胡鬧似的。是不是老百姓沒事，把政府包圍了——“姜省長，出來，跟我們說兩句話！”——老百姓沒這么厲害，是不是啊？不是這個意思。他說老百姓“厲害得很”，是說老百姓這個地位，不可輕視。對待老百姓要像天一樣——如果這么說還有點抽象的話，我覺得他后邊的解釋更好，“老百姓是衣食父母”，這句話說得就比較靠譜了。我們今天很多人一口一個什么“納稅人”，我聽起來特別隔膜，我覺得不如這么講好——老百姓是衣食父母。就是沒有老百姓，你們當官的，你們這個錢從哪兒來？你家住的房子從哪兒來？你看病，誰給你看？從這個角度講，老百姓是衣食父母。不是說每個老百姓都是好的，每個老百姓都是沒有缺點的，每個老百姓有每個老百姓的缺點，但是整體上這個老百姓——就是我們說的“人民”——他們是當官的“父母”。你要是認識到這一點，你自然就能去敬畏老百姓要敬畏到神靈的程度。你說老百姓靈不靈，老百姓就靈。一個老百姓你可以欺負，十個老百姓你可以欺負，成千上萬的老百姓，你就不能欺負。你欺負了他，他最后要顛覆掉你——這個“顛覆”，并不一定是武裝暴動的顛覆，你這社會慢慢會垮掉，可能以一萬種方式垮掉。所以我覺得姜省長講“衣食父母”這一點，講得非常好。既然是衣食父母了，第一，要有敬畏之心。后面這一點我覺得講得更好——這個媒體啊，它老是抓特別突出的那句話，什么“厲害得很”、“當神靈”， 我覺得后面的話說得更好——對老百姓要有“歉疚之心”。我覺得很多對方的領導啊，對老白姓沒有“歉疚”，老夸自己做得好，說我們這里今年搞了什么什么東西，“你看，老百姓的要求，我們都滿足了；老百姓沒要求的，我們也滿足了”，牛哄哄的，就好像他這官當得多好。我覺得姜省長這一點講得好——“要有歉疚之心”——這一點也是我對學生講的。我們不是官，官對老百姓要有歉疚之心，我說我們對待人類、對待社會，要有歉疚之心——你別老以為自己了不起，你不就上個破北大、讀個研究生，你有啥了不起的？你算算讀研究生，有多少人在給你打工呢？你要覺得你對不起這社會，你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老師、父母家長，對不起社會，你得有歉疚之心。我覺得我教育學生都可以這么說，那么我們的很多領導——省市級領導、縣長、鄉長——都應該有歉疚之心。你給老百姓干了啥？沒干多少事，遠遠不能滿足老百姓的要求。我還剛才聽姜大明講了一句話，他說有的時候滿足了老百姓的要求，剛滿足，老百姓又提出新的要求來。這個老百姓作為“衣食父母”，挺不好伺候的，從這個角度，可能他覺得老百姓厲害——老百姓真不好伺候，沒滿足不行，滿足了他又有新的要求了，你剛給他修了橋，他又說路壞了。所以呢，才有歉疚之心——老覺得沒做好。你老覺得沒做好，你就是好干部，你就把這事做好了；你老覺得做得特好了，你這干部肯定就有問題了。我覺得從這幾個角度理解起來，是對我們干部的一個很好的教育。

網友：有多大的權力就應該有多大的責任。

網友：當官者本來就應該有父母心，要不然他們拿比我們多的工資，比我們多的社會資源，是憑什么呢？

孔慶東：這個說得很對。關于誰是“父母”的問題，古代和現代不一樣。古代人經常說領導哈，當官的叫“父母官”，人民是“孩子”，他是“父母”。你這么說也可以，你真把老百姓當孩子，好好養活孩子，也行，把孩子都照顧得無憂無愁，能夠有飯吃、有學上，這也可以。那現在呢，我們一般更反過來說，人民是“父母”，或者有一個更時髦的說法——當官的都是公仆——你不管是哪個比喻吧，總之你得盡職盡責盡心。不要把這個僅僅就看成是一種工作、一種職業。

網友：中國這么臃腫的公務員機構，怎么還不能滿足這么幾個老百姓的需求呢？關鍵不是做的不夠好，而是他們沒有這個心。

孔慶東：說得對。今天我們“吃皇糧”的人太多了，干部越來越多。過去干部很少，你看毛主席時代，那個鄉政府幾個人啊？有時候到鄉政府找不著人，干嘛去了？都下鄉去了。就是那個鄉長、書記，帶著幾個秘書、公務員，直接到地里勞動去了，田頭辦公。有時候到鄉里邊找不著人，縣里邊才能找到幾個人。整個那個隊伍，是很精干的，經常都在一線。當然，今天，你到政府也找不著人，都在洗浴中心呢！我們好像批評過這么一個，是吧？哪個省來著，上班的時候都在洗浴中心上班呢——那也太過分了！

網友：這不是什么傳統封建，而是中國歷代當官的總結出來的真理啊，從李世民的“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一直延續下來的真理。

孔慶東：就是你呀，真的把老百姓當“父母”，你就能夠將心比心。父母不見得說的話都是對的，但是你把他們當父母了之后呢，你就能夠諒解們說的那些不對的話。有時候父母嘮嘮叨叨也挺煩人的，那你要是想這就好像我老爹、老媽一樣，你就能夠忍受他們的嘮叨。

主持人：關鍵是咱是一個老爹、老媽啊，老百姓這人忒多了啊。

孔慶東：要不怎么選你當官呢！選你當官，你得承受很多“爹媽”的嘮叨。

網友：這樣的省長，不管是不是作秀，但是有這種意識，還是值得我們欣慰的。

孔慶東：大家聽一聽彭麗媛唱的那個《父老鄉親》，其實那個歌唱的就是這個道理。你把那個“父老鄉親”當成自己的親人——我們為什么說“鄉親”，這里面有個“親”字呢？就是當成親人來看待，不要那么冷冰冰地。

崔永元：月收入過萬，“錢不夠花”

（2012.3.12）

主持人：剛剛跟孔老師聊了我們的工薪階層“啃老族”的現象，那現在我們來看一下收入比較好的一群人，他們的生活狀況怎么樣。近日，全國政協委員崔永元在人民網做訪談節目時說，自己現在的工資單上每月是8000多元，再加上其他收入，每月過萬甚至更多都沒有問題，但卻經常感覺“錢不夠花”。 孔老師您看，這崔永元他的工資算是不錯的了，在北京也是名人啊，他都覺得錢不夠花，我們怎么活啊？

孔慶東：你們活得還不如他唄。我們多次評價過崔永元，我說過崔永元是一個業務上很好、腦子很聰明，但是最寶貴的是他有良心。他其實不是在埋怨自己的收入不高，他是以自己為例子，在給人民說話，他是在給大多數人民說話。崔永元剛才這一番話里，包含了許許多多的信息，但是最核心的一點，我們都能感覺到，崔永元他是有社會主義情結的。說白了，他就是說“社會主義好”。1986年，他說他掙八十幾塊錢，感覺自己像億萬富翁一樣，這一點都沒有夸張。（主持人：孔老師，1986年您掙多少錢呢？）1986年我不掙錢，我還在上大學，但是我每個月有14塊錢的獎學金，天天吃肉。（主持人：真的？）對啊。（主持人：是不是天天也搶著買單呢？）那還到不了。因為我家一個月給我30塊錢的資助，我家一個月給我30塊錢，我每個月還有14塊錢國家給我的助學金，可以說完全花不了。我就很后悔，那時候怎么沒多談幾次戀愛啊？你可以天天領著女朋友下館子。（主持人：現在不行了。）因為那時候一個菜就幾毛錢啊，很好的菜都是幾毛錢。我昨天晚上和今天，在微博上還跟一些人來辯論關于肉票的問題。很多人不知道，很多人以為，哎，過去不是用肉票嗎？你沒有肉票就不能吃肉。這些人對歷史完全無知。肉票是干什么的？肉票是保證平價供應的。如果價格完全放開，窮人就買不起肉吃，對吧？肉會越來越貴，肉都被富人吃了，所以國家發這肉票——八毛五一斤，你誰買都得八毛五一斤，而且只能買這么一點兒。這樣呢，窮人就能夠吃上肉，以平價買上肉。富人，國家也沒限制你吃肉啊，你說我還想多吃，那你有錢，你去別的地兒買去。你買的不是平價肉，你就不可能買到八毛五的肉了，你買的可能就是一塊二的，甚至一塊五的。誰讓你有錢呢？因為毛澤東時代也不是“大鍋飯”，也不是平均啊，有的人掙錢多，有的人掙錢少啊。80年代，整個都是實行肉票的——不是毛澤東時代結束以后就沒有肉票了，整個80年代還是票證制度，大家覺得誰家也沒缺少肉吃啊。所以那個時候崔永元說得非常好，你的錢不需要攢著——誰需要攢那么幾十萬塊錢、上百萬塊錢去買房啊？不需要攢錢買房；不需要弄那么多錢去給孩子上學——上學也不花錢，一個學期收那么點學費，幾塊錢學費；有病也不擔心。所以那錢沒法用，錢就留著買點家用電器結婚。攢錢，也攢錢，攢錢就是為了買點家用電器。年輕人兜里裝幾十塊錢，那真是牛啊！一大堆哥們一塊兒出去搓一頓，也就花幾塊錢，已經很豐盛了。雖然我那時候不掙錢，是個大學生，學校周圍那小飯館，我們常去的。那個時候兜里裝著很多錢——有的同學剛畢業，剛畢業不是發了工資嗎，比如說有掙80塊錢的，還有掙100塊錢的呢，都把錢的一邊都露出來，知道嗎？（主持人：顯擺顯擺。）顯擺顯擺——一看，一沓子10塊的。那會兒確實“且花呢”——用北京話說“且花呢”——花不完。你要說絕對的收入，現在我們比過去收入高多了。（主持人：這都上萬了。）你說上萬了，是過去的多少倍？那你說他為什么感覺不夠花呢？因為你那個消費是個無底洞。一萬塊錢，如果放到西部貧困地區，那是很管用的，但是你別忘了，我們國家千差萬別啊。在北京，你出一趟門，打個車得多少錢？動不動就上百塊錢啊。（主持人：對。）你說像我們還不一定每天東跑西跑的，崔永元他的工作性質，他肯定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他一天打車可能就需要幾百塊錢，那一個月打車就要上萬塊錢，他當然收入一萬不夠花的了。那有人說崔永元不至于掙這么點錢吧？是，崔永元不至于掙這么點錢，他說的是他的本職工作。他肯定在其他的方面，他還有“走穴”啊，得用其他方式去收入。那個你不能給人家算啊，那是人家額外花費勞動、花費腦力體力了。就說崔永元他的本職工作，就掙八千多塊錢，是不是太低了？我們國家這么重要的、這么有名氣的一個主持人，最杰出的主持人之一，他本職工作只收入八千塊錢，這說得過去嗎？你不是老說美國好嗎？崔永元在美國，應該收入多少？像這樣有名的主持人，至少是八千萬美元！所以說崔永元，有人說“你掙得高”——你跟誰比啊？你不能這么簡單地去攀比。正像前幾年阿憶說他在北大的工資只有四千多塊錢一樣，阿憶現在工資，據說有八千多塊錢了，八千多塊錢高嗎？阿憶這么著名的傳播學教授，就掙這么點錢，當然是非常少、非常少。這說明國家對不起我們這些知識分子。有人說農民收入更低，這兩個它不是對立的啊，你不能說農民收入更低，就得把教授餓死啊！農民收入低，也不合理，那我們應該團結起來去奮斗。為什么人民內部老要互相掐呢？還是有漢奸來搗亂，來挑撥離間啊。所以在北京這地方，真是除了老人之外，一萬塊錢以下，絕對不夠花。這一次有政協委員我看見提出個稅起征點應該在八千塊錢，我是完全支持的。

主持人：特別想像崔老師說的那樣，將來如果住房不要錢、上學不要錢，那該是一個多好的景象啊！

孔慶東：崔永元說的仍然是社會主義理想。（主持人：對，太理想。）我們現在很多人還要私有化的嘛，國企都私有化了，你想住房不花錢，那人家資本家剝削誰啊？

網友：崔永元也是在諷刺社會，一個月一萬元算個啥？我現在還一個月一萬呢，沒有家底，照樣買不起房。

孔慶東：說得沒錯。你一個月掙一萬，你并不能存下來一萬啊，你一年才能存下幾個錢來？你一年存下幾萬，十年才幾十萬，連半套房都買不起！（主持人：買個衛生間。）在北京這地方，真是半套房都買不起。

網友：我們這里大蔥5元一斤，肉就別說了，想隨便吃啥啥香的年代成為記憶了。

孔慶東：我跟你說，80年代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北大食堂里有一道菜叫“扒肘條”，4毛錢一份，最貴的菜，4毛錢，扒肘條。這么一大碗米飯，6兩米飯，上面一層全是肉，一顆米飯粒都露不出來，這么多肉，4毛錢！

主持人：好饞啊！

網友：我們當前這樣發達的時代，如有的毛主席那樣全心全意地為人民服務的領導人，什么問題都不是問題。

網友：現在的人不會計劃只會市場，當然不夠花，還有很多人在首都這樣的大城市，消費高體現在生活中每一個方面，當然不夠花！我的家鄉一個月掙2000有計劃的，節儉花會很富裕的。最后，現在的物價高得和1949年1月一樣，也是不夠花的重要原因。

孔慶東：說得很對。那我再引用一個參考系數，你說咱中國人掙很多錢還覺得不夠花，咱拿美國對比一下。其實美國人掙的并不多，跟它那個物價相比，拿美國的物價比美國的收入，美國人掙的并不多，但是美國人，他就有安全感。為什么？就是他有一個強大的國家保證他沒有后顧之憂。美國人不擔心他無家可歸、看不起病。（主持人：養老問題？）他不擔心這些，因為什么呢？他國家說，沒事，咱們有強大的美軍，出去搶去！搶東西當然不對，侵略是不對的，但是他國家給了人民一個保證。我們現在是人民沒有安全感啊，我們覺得我們國家挺慫的，誰覺得這國家靠譜啊？所以國家許諾、國家給人民許愿，人民都覺得不靠譜。你說我們過去小時候也沒什么錢，家里也沒什么存款，為什么不擔心呢？就是相信國家不會讓我餓著，國家還能讓我有病看不上嗎？不會的！所以對國家的自信心，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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