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9日到30日,山東省德州市下了今冬首場大雪,也是魯西北地區十年來最大一場雪。大雪過后,蕭殺之氣籠罩了這座城市。而另一場寒流亦不期而至,向山東官場深度抵近。
12月1日,中組部新聞發言人向中共官方媒體證實,山東省副省長黃勝涉嫌嚴重違紀,中央已決定免去其領導職務,現正在按程序辦理。而此前中紀委也證實了黃勝嚴重違紀的事實,有關官員稱,黃勝目前正在接受組織的調查。1954年出生的黃勝是山東威海人,此前任德州市委書記。熟悉山東官場人士稱,黃勝與山東省委前書記趙志浩淵源頗深。1980年代,趙志浩在曲阜師范學院任黨委書記時,黃勝就是學院的團委副書記,趙調升省委副秘書長兼辦公廳主任不久,黃勝也直接調入省委辦公廳。山東當地有官員稱,黃勝曾任趙志浩秘書2年左右。
隨后黃的仕途一路攀升,先后擔任過省政府辦公廳副主任、省政府副秘書長、德州市長等職務。1995年起,黃勝主政德州市長達12年。2007年升任山東省副省長。被調查前,黃勝分管教育、體育、計劃生育、新聞出版等內容。
黃勝案發時值中共十八大換屆年前夕。上月中旬,中央政治局常委兼中紀委書記賀國強曾經強調,要“以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新成效迎接黨的十八大召開”。而黃勝是今年繼鐵道部部長劉志軍、國土部原副部長李元、四川省副省長李成云之后,今年第4名因涉貪腐受查的省部級高官,亦是賀國強講話后首名落馬高官。
案發有前兆
黃勝最后一次公開露面,是在11月16日陪同省長姜大明與到訪的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會面。此前2天,在山東省推進教育規劃綱要落實工作會議上,分管文教工作的黃勝更是自揭其短稱,山東省有26個縣區三年沒給校舍投一分錢。他承諾山東省到明年全省財政預算內教育經費支出占財政支出比例達兩成。
山東官場有人士稱,從種種跡象來看,黃勝“嚴重違紀”主要恐在其主政德州期間,與黃勝案發最近有關聯的人物是原山東農業大學黨委書記苗仲華。
苗仲華在2011年9月被山東有關部門突然帶走,其后被宣布免去其山東農業大學黨委委員、書記等職務。從苗仲華的履歷不難發現,苗仲華在黃勝主政德州期間,先后任德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長、黨組成員,德州市委常委、秘書長和德州市委副書記和常務副市長等職務。
德州當地有官員告訴《鳳凰周刊》記者,苗仲華是黃勝的鐵桿之一,在黃勝任德州市委書記時,鞍前馬后,唯黃勝馬首是瞻。在黃勝去任副省長后,苗仲華也離開德州,先后輾轉國家信訪局、山東林業局等單位。苗仲華“雙規”前出任的山東農大黨委書記一職,恰好又回歸成黃勝直轄部下。
“黃勝案沒通報‘雙規’前,機關上下班時,已經有人在議論,苗仲華被抓,黃勝也快了。”德州市社科聯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員告訴本刊記者,黃勝落馬,事先有前兆,苗仲華以外,德州市政府副秘書長白寒冰近期也被紀委官員帶走。
這位黃勝在位期的德州市政府駐北京聯絡辦主任被抓事出蹊蹺,官方至今沒給出定論。
而2011年3月,德州市原市長助理、運河經濟開發區主任張如亭因貪污罪被當地法院判處有期徒刑8年。張如亭被法院認定檢舉揭發有功,被予以減輕處罰。
張如亭案宣判2個月后,德州市財政局原副局長王德才因貪污受賄1千多萬元被德州中院以貪污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這是德州市歷史上涉案標的金額最大的職務犯罪案件。
王德才原任德州市財政局黨組副書記、副局長,兼任德州市預算外資金管理處主任等職務。法院審理查明,王德才利用職務便利為少數房產企業土地低價競拍、減免開發配套費、借貸和拆借資金等方面,為人謀取利益。王德才收受的物品包括23萬元的小汽車及價值7980元的座便器。
“苗、白、王、張四人是黃勝當(德州市委)書記時的‘四大干將’,這在德州官場幾乎是盡人皆知的事實。”上述德州官員透露稱,黃勝在德州期間,任市長的時候,先后和兩位書記搭班子;任書記之后,先后和兩位市長搭班子,仔細算起來一起共事的常委、副市長就有42位。黃勝獨獨與這四人結成一個緊密型的人際圈。
之后黃的落馬疑涉經濟問題,被認為或與苗仲華等四人有關。
“黃三億”綽號來源
德州地處山東西北部,是一個農業經濟主導的地級市,在山東經濟總量和人均工資收入排名靠后。正是因為發展相對青島、煙臺等地級市落后,德州成為山東官員赴基層“鍍金”的跳板。
德州有退休官員反映,黃勝在當地官場口碑不佳,作風專斷,任人唯親,不走程序。但最為同僚側目的是,黃勝喜歡與當地企業老總、開發商認親交友。
德州百貨大樓是德州當地一家綜合性的大型國有百貨零售企業,其效益規模列在山東省十強之一。2002年2月,德州百貨大樓發生重大火災,整個商場貨物盡數被毀,直接經濟損失不少于1億元。火災過后第二天,黃勝便下令德州市政府公務人員捐款給德州百貨,以助其渡過難關。
德州市政府內部一位官員稱,當時應上面的要求,她捐了100元錢,而被允諾的回報是:今后能優先成為該商場的會員。
以行政命令發動全市救助一家受災國企,黃勝的行為引來很多人的議論。作為一家全國性的百強商業企業,德州百貨大樓及旗下超市、專賣店等各種商業業態幾乎占據了德州所有重要地段,而山東另一家商業零售巨頭曾多次試圖進軍魯西北市場重鎮德州,但卻受到無形的阻力,每次不得其門而入。直到黃勝2007年赴濟南任職后,才得以順利進入德州市場。
德州市還有一家知名企業,老板被傳與黃勝交情甚厚,黃為該企業在稅收優惠、貸款審批、土地基建等方面出力幫忙。在其庇護下,這些企業瘋狂圈地斂財,而給黃的回報或是直接利益或干股。
德州當地消息稱,黃勝主政德州期間,涉嫌賣官,“縣長、局長有價,動輒過百萬元”。黃落馬后,網絡人稱其為“黃三億”,說“坊間傳其貪污上億,稱其老婆幾乎壟斷了德州的房產業”。但這類說法從未得到官方證實。
不過多位受訪的德州民眾證實,在黃勝任市委書記時,當地民間確實送過他“黃三億”的綽號。
“黃勝老婆參與德州當地多項工程承包的事,很多人都聽聞過,但不知道具體參與哪個項目。”德州當地一位退休官員告訴本刊記者。而德州集團等當地幾大建筑商受訪時,也皆稱不知這位副省長妻子在德州的工程項目運作實情。
曾經的山東省“第一秘”
黃勝當年是以省直掛職干部、德州地委副書記的身份來德州的。有人說其當過省領導秘書,一開始就有某種優越感。因此后來在德州主政時,眾人懼其勢力和深厚背景,更無人敢當眾議論其是非,只是私下里說起。
黃勝案發后,與其有關的親屬都被逐一“人肉”。黃勝父親據稱是原山東昌濰地區官員,黃家四子,黃勝的三個兄弟或是濰坊公安、衛生等重要部門的官員,或是當地私立醫院院長,知名度頗高。
黃勝走上領導崗位有其偶然性。1970年代末,從軍隊退役的黃勝有幸成為最后一批工農兵學員進入曲阜師范學院,由于能言善辯、表現出色,成為學院學生會主席,而后又擔任校團委干事、副書記。
“曲師出省長”,如今已變身為曲阜師范大學的該校一位老師說,曲阜師范出去的省部級官員先后有黑龍江省委書記宋法棠、司法部部長吳愛英、山東省委書記趙志浩等人。
“黃師兄和我一樣也是當時的學生會主席,他的政治潛質似乎在那時就得到了有效開發和拓展,我就讀大學的時候,幾個資深老教授還時常談起他當年的情形。”2007年德州市委書記黃勝履新副省長時,曲師一位校友回憶,他感慨稱黃當選副省長,“情理之中意料之內。”
黃勝后來成為山東省里“第一秘”,與其在曲阜師范頗有關系。該學院一位退休教授稱,趙志浩時任曲阜師范黨委書記,頭腦機靈的團委干事就此入其法眼。以后隨著趙志浩的升遷,黃也一帆風順。
多年秘書工作,使黃勝形成了細致入微的工作稟賦。與黃勝有過接觸的德州當地人士說起一個細節:某年,山東省有大員來視察,黃書記全程陪同,期間到一個先進典型村考察,該村做了充分準備。但百密一疏,在省級大員坐的椅子和桌子中間,放著一只灌滿熱水的暖瓶,“如果放在過道或別人椅子前,也好說,但偏偏放在領導腳跟前。”在大員正要坐下時,黃勝一個箭步沖上前,把暖瓶抓到手里,反應之迅速,身手之敏捷,令在場所有人印象深刻。
秘書上位失敗范例
黃勝是德州市任職最長的書記,任職長達12年多。民間評價稱其“沒給德州經濟帶來什么發展,反而敗壞了風氣,形成了在德州辦任何事都要請客送禮的惡習”。由于其任人唯親、習慣小圈子運作,他的涉案,或將給山東官場帶來進一步震蕩。
工作作風驕奢專橫的同時,黃勝在私生活方面似乎也并不檢點,網絡瘋傳這位副省長不僅貪腐數額巨大,還有情婦。
德州湖濱中大道的廣川賓館,是一座有著近20年歷史的賓館,在如今的德州市已經不再有當年的風光了。隨著德州市四星級、五星級賓館的拔地而起,廣川賓館顯得格外低調。
但是,在廣川賓館貴賓樓4樓,自有一段過去的輝煌。德州有在此樓工作的市民告訴本刊記者,此處是原德州市市委書記黃勝的“行宮”。一出貴賓樓4樓電梯,迎面正對著一個大房間,里面裝修豪華,有多個寬大的浴室,供客人淋浴,4樓除了浴室,還有吧臺、舞廳、臺球室、舞蹈室、射箭室等設施。該人士稱,黃勝等官員當年曾多次在里面進行男女洗鴛鴦浴等活動。
至目前為止,中紀委通報中只稱黃勝涉“嚴重違紀”,案情組織部門正在審理中,而有關網絡流傳的黃勝有多位情婦等私生活問題更無提及。
從大學學生會主席、團干,直接步入仕途,這位曲阜師范79級的歷史系校友最終沒能給母校校友簿上留下光彩的句號。由秘書上位、依仗政治靠山扶搖而上,最后因貪腐違紀翻然落馬事例,已有先例,如河北省委書記程維高秘書李真、上海市委書記陳良宇秘書秦裕等。
黃勝落馬,又給大陸獨特的秘書政治哲學增添一失敗的范例。而在山東省內,近年與黃勝類似經歷的還有山東省原政協主席孫淑義,省政府原秘書長張萬青,都是青年得志,最后被中紀委反腐利劍掃中,不得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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