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移民”讓中國困惑

●本報駐英國、德國、加拿大、日本特約記者：紀雙城、青木、陶短房、孫秀萍●本報記者：劉暢●柳玉鵬、汪析

中國正變得留不住富人嗎？一條“近半數千萬富豪考慮移民”的消息近日讓很多中國人陷入思考，也刺激了外媒圍觀中國社會爭議的興趣。它們最想弄清的是，這些中國富豪為何要離開“全世界掙錢最容易的地方”，他們的出走對中國來說意味著什么？西方媒體最聳動的論調是，出口“高凈值人群”是中國對世界的最新貢獻，這些人給歐美送去它們奇缺的現金，卻將經濟崩潰的風險留給中國。最先發布“富豪移民”消息的胡潤 2日接受《環球時報》采訪，批評上述觀點“多慮”，認為富人將少量資產移到海外對中國而言是利好消息。如此矛盾的判斷像極了西方輿論當下對中國經濟前景的爭論，看好的人相信“經濟中央帝國”不倒，悲觀的人則對“中國 6萬億美元大泡沫破裂”充滿恐懼，有西方學者甚至將中國經濟“硬著陸”風險定格在 50%。《澳大利亞人報》驚訝于專家們對中國的預測就像來回跳動的乒乓球。文章說，這或許是因為中國走出了一道世界從未見過的軌跡。

富豪移民，利空還是利好？

“14%的中國高凈值人群目前已移民或者在申請移民當中，還有近一半（46%）的人在考慮移民”。正是這樣一組數據讓胡潤研究院與中國銀行私人銀行合作發布的《2011中國私人財富管理白皮書》在國內外引發關注與爭議。《白皮書》中所稱的高凈值人群是指資產1000萬元人民幣以上的富豪。該調查稱收到來自全國18個城市的 980份有效問卷，這些富豪平均年齡42歲，平均資產超過6000萬元，其中擁有海外資產者約占1／３。于是，“中國半數千萬富豪想移民”成為CNN等多家西方媒體過去兩天報道中國的醒目標題。

為什么中國是全世界最容易賺錢的地方之一，在這里賺了大錢的富豪卻要離開呢？這個問題被法國《費加羅報》稱為一個“悖論”。路透社的解釋說，雖然中國政府致力于將經濟增長及生活水平提高的成果惠及所有民眾，但未能克服一些長期困擾中國的難題，如僵化的教育體制、惡化的社會環境、高昂的生活成本及食品安全隱患等。文章說，在此情況下，一些“有辦法”的人考慮離開，而他們在中國互聯網上激起的情緒是“妒忌”。

CNN 稱，過半受訪者宣稱他們想離開中國的原因是使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1／4的人投資海外是為了分散和規避風險。而據一些中國觀察家分析，人身和資產安全是富人將財產移到海外的最大原因。有分析人士對CNN 說，很多企業家擔心牢獄之災，他們的外流帶走了大量現金，如果這些現金因全球經濟蕭條無法回流，中國經濟將“面臨崩潰”。

咨詢公司貝恩今年 4月也曾發布針對中國富豪的調查報告，稱中國最富裕的國民中接近一半的人考慮過投資移民，即通過向發達國家投入一大筆資金來獲得暫時或永久的居留權。英國《經濟學家》當時說，成千上萬中國人在“致富光榮”口號下成為富人，如今卻在“移民光榮”思潮下希望離開中國，在中國經濟迅猛發展、人們生活質量提高的背景下，這一趨勢很奇怪。外界此前更熟悉的潮流是，因西方國家經濟不斷衰退，越來越多海外中國學生畢業后返回祖國。

“高凈值個人：中國對世界的最新出口”，路透社以此為題的文章說，富豪移民對中國政府來說是警告，人們關注一旦富人選擇離開中國，會不會把資產也帶去新家。基于同樣的邏輯，美國《商業圈內人》最新的評論認為，“富人逃離中國”對奇缺現金的歐美來說是好消息。

美國《華爾街日報》2 日則將富豪移民解讀為“凸顯中國商業精英對生活質量和財務前景的擔憂。文章說，這些擔憂包括擔心中國經濟增長因高通脹、房地產泡沫和外部需求放緩等問題偏離軌道，還有很多從中國經濟增長中獲益最大的中國人私下表示，對中國的社會問題越來越擔心。文章還說，另一個表明中國富人緊張不安的跡象是，幾個西方大國駐華使館稱，中國今年申請投資簽證的人數顯著增加。

“對富豪移民影響中國經濟的憂慮是不必要的”，胡潤 2日對《環球時報》表達的這一觀點似乎在和西方輿論唱反調。胡潤說，中國富豪把部分資產放在海外一方面是追逐人民幣升值背景下投資海外的高性價比，一方面是這些扎根本土的企業家希望子女有更國際化的教育背景。在調查中，千萬富豪的海外資產僅占總資產的 6%，他們中56%的人對中國經濟走勢很有信心。“從長期看，富豪移民有利于中國企業走出國門，有利于中國經濟。”

富豪群體又陷道德爭議

“中國30年的經濟繁榮讓很多人積累了在這個社會主義國家曾經不可想象的巨大財富。胡潤2011年財富榜顯示，雖然全球經濟深陷危機，但中國2011年資產超過10億美元的富豪人數從上一年的189人增加到271人。胡潤剛發表的白皮書稱，中國資產超過1000萬人民幣的富豪人數已達96萬人”。法新社1日這段描述集中在感慨中國富豪群體膨脹的速度，卻并未提及富豪群體在中國社會中往往伴隨著道德爭議。

在“半數中國千萬富豪考慮移民”的消息傳出后，有中國學者批評考慮移民的富豪只考慮個人因素，不管國家大局，稱這些人的財富受惠于改革開放政策，卻沒起到“先富”的作用，與抗戰時期一些知識分子、愛國華僑的做法相比“顯得十分渺小”。德國《商報》也說，大量富豪移民讓中國擔憂資本大量外流，“中國人的勞動果實因此被放到別人的籃子里”。

在中國國內，有學者呼吁法律不能對富豪移民袖手旁觀，要求政府出臺專門政策，對富豪移民設置高門檻。也有學者持相反觀點，認為富豪移民是自由選擇。環球網1日所做的民調顯示，1.1萬受訪者中近8成支持政府對富豪移民設限，其余人主張“放任自流”。

2日接受《環球時報》采訪的中外學者對是否應設限也有爭議。復旦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孫立堅則表示，“富豪移民”是不少國家遇到過的老問題。對待富豪移民，堵不是好辦法，限制個人資產投資海外更好似“用手握水”。孫立堅說，1998年俄羅斯經濟危機時，很多國民兌匯出走，外資考慮調整撤離，俄政府采用強力資本管制措施，到現在，外資對進入俄羅斯仍有忌憚。

中國商務部研究院消費經濟研究部專家趙萍說，富豪移民不需要也不值得帶走全部身家，有關“富豪移民可能導致中國經濟崩潰”的說辭是危言聳聽。從另一個角度看，富豪考慮移民折射出中國社會現階段一些現實問題，如果我們能夠理順自己的問題，自我完善，會讓出走的富豪后悔當初的選擇。英國牛津經濟分析研究所學者羅斯說，英國很少見到燦爛陽光，一些富豪完成財富積累后，也想移民澳大利亞或新西蘭去追逐陽光，這種流動不令人奇怪。

媒體在關注中國富豪移民時還表現出地域傾向。新加坡ASIAONE網站的報道在標題上強調“新加坡是中國富人移民的第三選擇”，僅次于美國和加拿大。香港《南華早報》則強調對有能力在其他國家和地區生活的內地人來說，香港始終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之一。

中國經濟“羅生門”，走弱還是走強？

中國經濟會因此崩潰嗎？CNN1日報道中國富豪移民時提到的這個問題在時下的美國輿論場上倒是挺常見。與法國《費加羅報》稱中國是“經濟中央帝國”，德國《圖片報》稱中國崛起是“400年來最大的全球變化”相比，美國媒體對中國經濟未來的預測比他們的歐洲同行要悲觀。

“世界經濟需要中國經濟緩慢減緩增速”，美聯社以此為題的文章2日被多家美國主流媒體轉載。文章說，一直在高空飛翔的中國經濟正開始降低高度，這個世界經濟超級明星能否實現“漸緩式減速”成為全球的大問題，如果下跌速度過快，必將傷害已經十分脆弱的全球經濟。而美國經濟學家普拉薩德認為，中國經濟發生硬著陸的幾率是50對50。

美國《時代》周刊題為“特別害怕中國泡沫破裂”的文章說，世界經濟當下最嚴重的問題是什么？歐元是否崩潰算一個，美國會不會陷入兩位數衰退算一個，但位列第三卻或許最為重要的問題是，中國6萬億美元的大泡沫是否要破裂了。《時代》周刊網站還配發了一張圖片：許多透明泡泡飄在一個盛滿泡沫的罐子旁，罐子表面五星紅旗的圖案在黑色背景下很扎眼。但這一報道沒得到美國《全球投資者》認同，后者的文章說，我們反復強調，不相信中國經濟是個大泡沫。

有西方媒體說，預測中國經濟走勢是“聰明人干的活”。《澳大利亞人報》的文章則問道，為什么值得信賴的經濟學家對中國的預測像來回跳動的乒乓球。

文章說，“末日博士”魯比尼剛提醒澳大利亞中國經濟硬著陸的威脅，同一天澳大利亞央行副行長卻說對中國經濟很有信心，讓澳大利亞人感到迷惑。文章列舉多個外界難以預測中國前途的原因，排第一位的是中國走過的軌跡這個世界從未有人見過。文章還說，沒跡象顯示2011年的中國像2006年到2007年的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