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學者研究馬克思主義,并且肯定馬克思主義的“重大學術價值”,同時卻可以拋棄共產主義——這當然又是學術“價值中立”的光輝典范。他認為,任何企圖“實行”共產主義的舉動都是極其危險的,舉出了委內瑞拉的查韋斯為例;為了證明要“培育共產主義新人”的荒謬和愚昧,他又舉出了伊朗塑造“伊斯蘭革命新人”的企圖為例。
那位提問的研究生似乎沒有再說別的。然而,在我看來,這位美國教授所說的這一切都不新鮮。他全部的意思很清楚:馬克思主義必須被“純粹化”、“學院化”、“無害化”。馬克思著作中的每一行都迸發出的戰斗火焰,可以作為遙遠天邊點綴著的禮花來欣賞,但決不允許點燃在現實社會的任何一個角落。毫無疑問,從巴黎公社到十月革命、中國革命,戰士們噴濺在馬克思主義旗幟上的每一滴鮮血都是對這面旗幟的最大玷污——因為這是一面神圣的旗幟,一面和孔德的“人道教”一樣潔白無暇的旗幟,上面只有懷抱圣子的基督之母從云端俯瞰的慈愛目光。
馬克思主義是有戰斗性的,它從本質上講,是關于無產階級解放條件的學說。鮮明的階級性是馬克思主義的本性——換句話說,馬克思主義絕不是有人所幻想的那種關于“人類之愛”、“終極關懷”的軟綿綿的說教。它讓有的人愛,也讓有的人恨,并且它承認恨自己的人也是有他的道理的,它也無須等到反對自己的人都被說服、感化之后,大家再來雍容揖睦,垂拱而治——世界歷史的發展,甚至科學本身的發展,都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幻境!它只是喚起人們去分析社會現實,去認清自己的真實利益所在,在這一過程中,日漸自覺的革命階級自然會找到解放自己的手段——無論是流血的還是不流血的。凡是想把馬克思主義軟化為那種人道主義說教,軟化為能向資產階級也廉價兜售的甜美夢囈的企圖,都已經被恩格斯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1892年德文第二版序中一言以蔽之:“自作多情!”
恩格斯說:“不待說:本書(按指《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一書)一般的理論觀點——在哲學、經濟和政治方面——是不完全跟我現在的觀點一致的。在1844年還沒有現代的國際社會主義,而從那時候起,首先和幾乎完全賴有馬克思的成就,社會主義已發展成為科學了。我這本書(按指《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只不過是它的胚胎發展的一個階段。正如人的胚胎在各個最早發展階段上還重復著我們的祖先即魚類的鰓弧一樣,在這本書中間到處都能發現現代社會主義發源于其祖先之一即德國古典哲學的痕跡。例如,本書(按指《英國工人階級狀況》)尤其在結尾,特別強調說:共產主義不單只是工人階級的政黨的學說,而且是以使整個社會——連資本家也包括在內——從現代關系的狹窄范圍里解放出來為最終目的理論。 這個論斷在抽象的意義上說是正確的,但它在實踐中是無益的,甚至多半是比無益還要更壞。既然有產階級不但自己毫不感到需要解放,而且甚至全力反對工人階級的自我解放,于是工人階級就應當單獨地準備和實現社會革命。法國資產者在1789年也曾宣稱資產階級的解放就是全人類的解放;但貴族和僧侶并沒有對這點表示同意,因而這一論斷——雖然它就其對封建制度說是個無可辯駁的抽象的歷史真理——很快就流為一句純粹傷感性的空話,并在革命斗爭的火焰中完全煙消云散了?,F在也還有不少的人,他們自己彷佛是在不偏不倚的觀點的高度上,向工人們鼓吹一種高出于一切階級對抗和階級斗爭的社會主義。但是,這些人若不是一些還需要多多學習的新手,就是工人的最狠毒的敵人,一些披著羊皮的豺狼。”
恩格斯的這一論斷是如此斬釘截鐵,如此超出了混入革命隊伍里的投機者和落荒者的想象力,以至于“曾經懷著滿腔熱情對高級干部講解馬克思主義原著”的辛子陵先生迫不及待地用他那不可救藥的混亂頭腦曲解了恩格斯的這段話,認為恩格斯的這段話“把三大名篇(《共產黨宣言》《法蘭西內戰》和《哥達綱領批判》)否定了,把關于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否定了,把整個共產主義理論體系否定了?!?/p>
辛先生自己說,他“讀到恩格斯那段一字千鈞的話,心中一片茫然,食不知味者數日。但理性告訴我,那93個字可不是隨便講的,是恩格斯長期的、反復的、痛苦的思考的結論。那93個字否定了我熟悉的、信奉的、甚至是熱愛著的三大名篇,以及其它關于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千言萬語?!保ㄐ料壬脑挾家运摹队涀《鞲袼拐f的93個字》一文)
辛先生自己的這段話就是“自作多情”者的現身說法。他那無比滑稽的“一片茫然”、“食不知味”,只不過是向我們表明:一旦放棄了馬克思主義的階級立場,一旦存心要從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中摳出符合資產階級或是小資產階級庸人口味的東西,一個人基本的文獻閱讀能力可以退化到多么驚人的地步!恩格斯明明是進一步強調了共產主義理論的階級性和戰斗性,明明是指出,空談共產主義對資本家也是一種解放,就像空談把罪犯抓進監獄也是為了罪犯好一樣,雖然在“抽象的意義上說是正確的,但它在實踐中是無益的,甚至多半是比無益還要更壞”,因為資產階級是不可能被這樣的抽象說教感化的,這樣的說教在實踐中只能起到轉移革命的注意力,麻痹工人階級斗志的作用。因此,恩格斯晚年從來就沒有“否定過”共產主義理論體系,相反,他是更堅決、更鮮明地指出,要實現共產主義,只能依靠工人階級的聯合斗爭,而不是靠什么“普度眾生”的道德理想。一切夢想著憑幾句動聽的博愛言辭向資產階級搖尾乞憐的投機革命分子,是絕對無法理解或接受恩格斯的這種深刻的自我反省和批判,也絕對無法理解或接受這字里行間浸透著硝煙和熱血的革命氣魄和革命氣節的。
前些年在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活動中,我所在的黨支部開政治學習的例會,大家談到了對共產主義如何理解的問題。有的同志認為,按照《共產黨宣言》的觀點,共產主義社會就是這樣一個社會,“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前提?!彼麄円虼送普撜f,共產主義的核心其實就是自由、平等、博愛的人道主義(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結尾,也引用過美國學者摩爾根的話,未來社會必將是古代部落社會那種自由、平等、博愛精神的復活,然而是更高階段上的復活。)至于階級斗爭、所有制問題等等都不是馬克思主義的關鍵內容。
我反駁道:“我不能不說,我有一種感覺,如果照這位同志的觀點,那我們為了新中國建立而犧牲的幾千萬烈士,其實都是死于一場天大的誤會了。如果蔣介石知道,我們共產黨搞共產主義,領導人民干革命,其實根本就不想要推翻一個階級的統治,也不想改變所有制和關系關系,而只是想進行一種自由、平等、博愛的道德說教罷了,那他還鎮壓革命干什么?那我們的這些烈士真是死得冤枉了,他們本應該向蔣委員長表白自己的這樣一片苦心,求得他的理解和同情,并且以社會良心自居,拿這些自由平等博愛的好聽的話,替委員長去感化、招撫那些硬要犯上作亂的小民,豈不美哉?何必拋頭顱灑熱血?但是這樣一來,共產主義不是變得太廉價了嗎?它和那些同樣打著自由平等博愛旗號的反共理論之間,不是毫無區別了嗎?此外,一種要對社會進行變革的理論,如果不解決依靠誰、聯合誰、反對誰的問題,你的力量從哪兒來?你的主張靠誰去實施?我認為,講共產主義理想,而又不講階級,不講階級斗爭,不講所有制關系,那就是在回避現實、回避矛盾、回避真正的問題——一句話,那就不是共產主義了?!?/p>
其實我知道,發言的這位同志并非不學無術之輩,而是對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頗有研究也頗有感情的,他也奮力反駁過國內外的某些人對中國共產黨,對馬克思主義的污蔑。可是,從他的發言中我卻發現這樣一種傾向:為了反駁對馬克思主義的污蔑,他就竭力從馬克思主義的經典著作中找到與西方主流思想的共同點——當然這也只是他所認為的共同點而已——想以此證明,即使按照西方的主流標準,馬克思主義也是一種“好”的主義。他以及許多像他這樣的同志,都真心相信,自己這樣做,是在“捍衛”馬克思主義,是為了反對把馬克思主義“妖魔化”,從而讓馬克思主義在當代能被更多人接受。因此,從出發點上看,他們和辛子陵之流還是有所不同的。但是,他們這樣做,所能找到的“共同點”又能是些什么呢?其實也不過是如上所述的一些“人道主義”、“道德價值”、“反對異化”之類的毫無科學內容的說教。事實上,放棄了馬克思主義的戰斗性、階級性,接下去就不能不放棄馬克思主義的一整套關于社會歷史發展的學說,從而放棄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而放棄了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性,那么馬克思主義當然就變成了完全可以被宗教或者其它類似的關于“自由”“平等”“博愛”的道德說教代替的東西,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
因此,這樣的同志雖然和辛子陵之流不同,但是他們的這種認識卻和辛子陵之流的荒謬誤讀一樣,向共產主義者敲響了警鐘:馬克思主義的戰斗性是不可忽略的,因為它是進行階級斗爭的理論武器,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因此,即使閹割馬克思主的階級性和戰斗性,也改變不了它的武器性質——是的,它仍然是武器,只不過就蛻變成了資產階級用來軟化、麻痹、欺騙革命人民的武器。我不否認,被壓迫階級那種懷抱著善良意圖的“自由”、“平等”、“博愛”人道主義,是對遠古時代原始共產主義階段人們曾經有過的民主、平等的社會關系的一種模糊卻難以磨滅的回憶,它在一切被剝削者起來反抗的時候,都曾經是革命本能的自發體現。但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絕不能只停留在這一點上,而是包含了對這種人道主義的揚棄,否則就無法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并且會墮落為理論上的倒退,實踐上的投降——辛先生之流,就是例證。
因此,馬克思主義的戰斗性和階級性,不光是體現在對敵人的斗爭,也體現在對自己的斗爭,就是要通過對自己的思想改造,不斷深化認識,不斷鞏固自己的階級立場——所謂階級斗爭,就包括了對自己身上的非無產階級思想的斗爭。上面所說的恩格斯對自己早年某些帶有抽象人道主義色彩的說法的無情反省和批判,就是例證。一切真正想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同志,都需要及時地認清這一點:不管你的動機是多么良好,理論原則上的妥協退讓都是很危險的,而這種妥協和退讓之所以發生,首先就是因為你忽視了或者放松了對自己的改造,因此才產生了幻想回避斗爭的情緒。
一個無情的事實是:回避斗爭,并不能消除斗爭;同樣,回避改造自我,也并不能讓自我不被改造——只不過,這次是被別人改造,甚至是不知不覺地被敵人所改造。這就是事物發展的辯證法。我在《淚水推翻不了真理》一文中指出過:許多背叛革命的人也并不是一開始就想到要背叛,而是沒有能夠正確地面對自己,面對革命隊伍里的思想斗爭,產生了一些錯誤的認識,因為思想路線的錯誤而導致自己的階級立場在潛移默化中逐漸蛻變,終于走到了革命的對立面。因此,共產主義決不是廉價的心靈安慰劑;擁有共產主義信仰,這決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這是因為,和宗教信仰不同,共產主義信仰不能只有一種情感的皈依,它是一種現實的社會運動,是一個階級的思想武器,同時又是一種博大精深的科學理論體系,它對一個人的意志力量、認識水平和實踐能力的要求是很高的。當然,這不是說,它要求你一開始就具有完全純粹堅定的立場和很高的思想水平、豐富的實踐經驗才能“有資格”信仰它,如果這樣的話,那就不是共產主義,而是成了精英主義、關門主義甚至神秘主義了。共產主義信仰對它的信奉者們所提出的高要求,不在于起點,而在于過程:共產主義者必須永不放松對自己的改造和鍛煉,不斷地提高自己的思想認識水平和實踐能力?!澳嫠兄?,不進則退”,這個歷程絕不輕松,在目前條件下,更可能是極其痛苦艱辛的。
毛澤東同志講過“與天奮斗,其樂無窮;與地奮斗,其樂無窮;與人奮斗,其樂無窮”,這個“與人奮斗”,并不只是說與“自己”之外的“其他人”奮斗,因為毛澤東同志一直是把改造客觀世界和改造主觀世界結合起來考慮的。因此他在延安勉勵青年的“永久奮斗”四個字,其實包含了很深刻的“與己奮斗”的意思,這應該成為一切馬克思主義者的座右銘。
( 附記:至于馬克思主義中的確存在著的人道主義精神和道德倫理維度,以及它們與馬克思主義戰斗性之間的關系,這是另一個重大的理論課題。我目前無力加以較深入的探討。本文所論述的,只是我感到的一個迫在眉睫必須解決的現實問題:必須首先捍衛馬克思主義的一些基本原則;同時,在這一斗爭中,共產主義者要自覺地鍛煉自己的頑強性,并盡快形成經得起考驗的當代馬克思主義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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