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新工人的斗爭現狀(一)

　　《東風》雜志將陸續推出《中國新工人的斗爭現狀》系列文章，此篇為第一篇。恩格斯曾在《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提到，“罷工是工人的軍事學校，他們就在這里受到訓練，準備投入已經不可避免的偉大的斗爭中去;罷工是工人階級各個隊伍宣告自己偉大的工人運動的宣言。”而“世界工廠”里的中國工人，正在這樣的學校里不斷磨礪、成長!

　　2008年秋季以后，受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沿海加工業普遍出現訂單減少、成本上升、利潤下滑等情況。資本家為了自保，將危機轉嫁到工人身上，于是企業開始大規模裁員，降低工人工資，取消相應的福利，增加勞動時間和工作強度。2008年下半年以來，大批工人被拋向街頭，在職的工人也朝不保夕。在如此嚴峻的環境下，工人行動日趨保守。然而，2009年秋以來，經濟逐步復蘇，沿海出現民工荒，工人談判的籌碼開始增強。在此背景下，壓抑一年之久的工人重新行動起來，漲薪的呼聲此起彼伏。2010年初，經濟進一步復蘇，用工缺口進一步擴大，而工人的抗爭也更加激烈。2010年1月，蘇州聯建爆發大規模罷工要求加薪，打響了當年工人進攻的第一槍。隨后，珠三角和長三角的罷工接連不斷，掀起了席卷全國的漲薪潮。而廣為人知的南海本田罷工，就是發生在這個大背景之下。2010年5月，南海本田爆發了持續20天的大罷工，最終以工人的全面勝利告終。南海本田的罷工，是2009年以來漲薪潮的繼續，也是2010年下半年以來一連串的連鎖罷工的開端。南海本田的罷工，把工人的斗爭情緒引向了新的高點，把中國工人的抗爭推向了新的階段。

　　2008年第四季度，國際金融危機開始波及沿海制造業。中國開始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出臺4萬億投資計劃擴大內需，各地加大對各類行業的扶持力度，以維持經濟增長速度和就業率。扶持各類行業發展，并不是扶持這些行業的工人，而是扶持這些行業的資本家，保障各類資本能夠持續保值增值。在這樣的環境下，工人生存狀況急轉直下，珠三角失業工人比比皆是，老板關廠、開除工人都變得合情合理，工人卻很難像2008年上半年那樣伸張自己的權益，勞動部門也不再支持勞動合同法中確定的很多權利。于是，一場資方對工人階級的反撲開始了。

　　經濟環境和企業困境

　　2008年以來，金融危機逐步波及到實體領域，中國實體經濟各項指標開始走弱。從圖1可以看出，2008年GDP總值大約30萬億，比2007年增長9.0%，5年來經濟增速首次跌破10%。尤其是第四季度，GDP增長僅為6.8%。

　　宏觀經濟走緩的同時，中國企業又遭遇了訂單減少、原材料價格上升、產能過剩等不利因素，這些都直接導致企業利潤下滑。而銀行為了控制風險，不得不緊縮銀根，從而導致企業現金吃緊，于是出現大規模破產。

　　第一，訂單減少。金融危機后，歐美等國內需出現問題，大規模取消訂單，直接影響到中國外向型企業的生存。2008年，中國全年貨物進出口總額大約2.56萬億美元，比上年增長17.8%，5年來首度跌破20%。到2008年底，出口更是破天荒的出現了負增長。

　　第二，原材料價格上升。從企業生產成本來看，原材料價格大幅上漲，直接導致企業成本上升，利潤下降。2008年原材料、燃料、動力購進價格指數增長10.28%，遠高于2005-2007的往年數值。

　　第三，生產相對過剩。從產能利用率來看，2008年也開始出現拐點，產能過剩問題更加嚴重，大批生產能力閑置。從圖2可以看出，在經過2003-2007四年的產能利用率上漲之后，2008年產能利用率開始全面下滑。

　　第四，銀根緊縮。經濟環境趨緊，成本上漲，出口走緩，再加上一直以來的產能過剩的問題，企業的資金鏈開始出現較大的問題。而銀行為了自保，開始緊縮銀根，使得中小企業甚至是大型的民營企業融資更加困難，無異雪上加霜。

　　第五，倒閉潮。2008年底，開始出現中小企業倒閉潮。據廣東報道，“據各市中小企業行政主管部門上報，今年前三季度停產、歇業、關閉和轉移的企業7148戶。……10月各項經濟指標急轉而下，關閉、停產、歇業和外遷的中小企業不斷增多，截至10月，這個數字已升為15661家，一個月就翻了一倍。”[1]《世界企業家》雜志的報道也印證了上述說法，“香港工業界立法會議員梁君彥二十九日出席立法會會議時表示，預計將有二成五，即約二萬間內地港商廠房將倒閉，此將拖累本地總公司裁員，進一步推高失業率。”[2]

　　在上述背景下，各地紛紛出臺應對措施，幫助企業過冬。

　　綜合工時制的推廣

　　金融危機以來，各地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幫助企業減負。地方政府大規模發行基礎建設的債券，投資基建，拉動內需，從訂單需求的方面幫助企業;放松對中小企業的管制，默許資質不達標的企業違法經營;對企業進行稅收優惠和政府補貼，減免企業的行政收費或者發放低息貸款。所有這些政策里面，對勞動者影響最大的，是各地政府紛紛出臺不同的政策，鼓勵企業降低用工成本。降低成本有兩種方式：其一是直接降工資，比如南昌政府直接出臺文件，支持企業降低職工薪酬，規定“困難企業可通過與工會和職工方平等協商，采取適當減薪的辦法，確保企業不實行經濟性裁員，但支付的工資不得低于省政府公布的當地最低工資標準。”[3]其二是違法采取綜合工時，比如北京、深圳等地出臺地方政策，違反法律規定，擴大了綜合工時的適用范圍，加大了企業的用工彈性，節儉了用工成本，減少了勞動者的收入。

　　企業普遍采用綜合工時制削減成本。金融危機前，綜合工時的適用范圍受到了嚴格的限制，除的確因作業特點而必須實行綜合工時的企業外，其他企業很難申請綜合工時制。金融危機之后，企業為了自保，開始裁員。政府為了保企業，開始鼓勵企業實行彈性工時制度，以便降低企業成本。2009年1月23日，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中華全國總工會、中國企業聯合會/中國企業家協會聯合下發了《關于應對當前經濟形勢穩定勞動關系的指導意見》。文件中指出，“生產經營困難的企業可通過與包括農民工在內的廣大職工進行集體協商，采取靈活用工、彈性工時、彈性工資、組織培訓等措施，共同應對當前經濟困難。”并要求各地勞保局“引導職工理解并支持企業采取彈性工時……與企業同舟共濟。”在中央政府的統一部署下，各地政府開始積極落實政策，放開綜合工時的審批。2009年5月13日，深圳頒發《深圳市實行不定時工作制和綜合計算工時工作制審批管理工作試行辦法》，擴大綜合工時的適用范圍，規定“受能源、原材料供應等條件限制難以均衡生產的;受外界因素影響，生產任務不均衡的;可以定期集中安排休息、休假的”均可適用綜合工時。如此一來，綜合工時的范圍急劇擴大。“受外界因素影響，生產任務不均衡”，是一個極其寬泛的概念，在金融危機時期，幾乎所有企業，均可證明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受外界因素影響，生產任務不均衡”，即均可按此理由來申請綜合工時。

　　綜合工時制度成為企業減少用工成本的新手段

　　綜合工時制的誕生是某些行業的作業特點導致的。對于一般的制造業，不應適用綜合工時制度。由于綜合工時加班時間的工資均按1.5倍支付，即使在周末加班，也無需支付雙倍工資，因此為了防止企業濫用綜合工時，我國法律規定，企業要實施綜合工時，必須要向本地的勞動和社會保障局申請，通過審批之后，方可實施。由于綜合工時制比直接降低工資更為隱蔽，而且貌似還披著“合法”的外衣，因此其蒙蔽性更大，危害性也更大。

　　據《廣州日報》報道，深圳市政府頒布《試行辦法》不到一周時間，就有上千家企業獲批適用綜合工時，其效率之高，令人咂舌。深圳市正式出臺《試行辦法》之后，企業對此新規普遍表示歡迎。金威啤酒的謝女士就明確表示歡迎：“啤酒生產行業有淡旺季的，如果像一般單位的員工一樣每天8小時生產的話，沒有任務的時候員工沒有工作可干。申請了綜合工時工作制，員工旺季的時候加班，淡季的時候可以休息。”然而，勞動者是否歡迎呢?自深圳大規模實施綜合工時以來，因綜合工時引起的訴訟就絡繹不覺。2009年，爆出的最有名的兩起訴訟，就分別涉及奢侈品巨頭古馳(GUCCI)和飲料業巨頭加多寶。綜合工時將直接降低勞動者的收入，勞動者對綜合工時的態度顯而易見。以加多寶為例，“從2009年8月1日起，公司已經向當地勞動部門申請了不定時工作制，這意味著原本加班付給員工的雙倍工資減為1.5倍。”因此，自金融危機以來，“有關加多寶變相裁員、克扣加班工資、強制執行特殊工時制等種種投訴接二連三，涉及北京、廣東、杭州、溫州、武漢、青島、福建等各地分公司。”

　　由此可見，綜合工時適用范圍的擴大，直接加強了企業對員工的剝削，勢必引起勞動者的不滿，埋下反抗的種子。

　　失業潮與勞動爭議的減少

　　2008年底，金融危機對我國實體經濟的影響，已經非常明顯的凸顯出來。企業普遍感到訂單減少，資金鏈吃緊。在此情況下，部分企業開始大規模裁員。根據國家統計局的專項統計，2008年底受金融危機印象而失業的民工，大致在1000萬左右。而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的情況最為嚴重，失業民工大致在300萬左右。以珠三角為例，根據錦田顧問發布的《珠三角2008裁員與降薪調查報告》顯示：2008年期間，珠三角地區有44%的人力資源經理承認，自己所在的公司在過去的一年里進行過裁員，這些公司當中裁員幅度在10%以內的公司占68%，裁員10%~20%之間的占13%，裁員超過20%的占19%。同時，有超過25%的企業明確表示，將在2009年進行裁員。

　　2009年開年后，招工形勢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有越來越糟的趨勢。開年不久，聯想、松下、摩托羅拉、3M、三洋等國際知名企業即爆出裁員的消息。其后，沃爾瑪的“人員優化”計劃也鬧得沸沸揚揚。

　　與此同時，國內私營企業也開始大規模裁員。私企裁員不僅力度大，而且花樣繁多。比如不準勞動者加班，僅發最低的基本工資，勞動者受不了就自己辭職;比如讓所有員工體檢，把有各種疾病的人全部開除。面對資方的壓迫，很多工人憤而辭工，但是他們很快發現，現在和以前不同了，辭了工就很難找到工作了。

　　2009年的勞動力市場上，充斥著負面的消息。勞動者每天耳聞目睹的裁員事件，絡繹不絕。在職的員工普遍感覺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大規模的失業，必然會產生大規模的產業后備軍。產業后備軍人數的增加，增強了資方的力量和主動性;經濟蕭條，企業訂單減少，也降低了工人罷工的談判籌碼。在這樣嚴峻的環境下，勞動者的行動，不得不趨向保守。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大家都不敢貿然的采取行動。持續數年增長的勞動爭議案件數量，在2009年突然下降。

　　2009年，勞動爭議不光整體數量減少，從類型來看，集體勞動爭議也大幅下降。2009年，仲裁機構共受理1.4萬起集體勞動爭議，比2008年下降36%。

　　金融危機下工人的反思

　　2009年，是勞動者消極防守的一年，也是工人從失業和降薪的苦痛中開始思考階級命運的一年。

　　金融危機導致企業裁員，被裁掉的工人沒有任何社會保障，又找不到其他工作，不得不流落街頭。積蓄一旦花光，就只有離開城市，回到農村。對80后、特別是90后的新工人而言，他們發現自己再也難以融入農村的生活。他們不會種地或者不愿意種地;他們習慣了城市的繁華，看不慣農村的閉塞;他們感到整個農村都和他們格格不入。城市把他們當做過客，而他們卻把農村當做驛站。一段時間后，這些回到農村的新生代農民工，又不得不再次回到城市尋找工作的機會，再次面對沒有保障的城市的生活。

　　年齡較大的工人受到的影響更大。工廠覺得30歲以上的工人，手腳慢，又不好管理，因此很多廠都傾向于裁掉年齡較大的工人。這些大齡工人，一旦被裁掉，找到新工作的機會比其他人更低。

　　沒被裁員的工人，同樣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企業為了節省成本，降低工人工資，克扣加班費，增加工作時間。工廠的管理也變得更加嚴苛，動不動就訓斥甚至打罵工人。很多工人在這段時間感覺非常的壓抑，但是為了保住工作，而不得不忍氣吞聲。

　　金融危機之下，政府也拋開了他們表面的中立，露骨的站在資方的立場上。2008年才開始實行《勞動合同法》的時候，政府還在一定程度上傾向工人維權。金融危機一來，馬上就放松了執法尺度，站在資方立場說話。甚至派出政府工作人員，給企業組織培訓，告訴企業應該怎樣規避《勞動合同法》。在工人維權的過程中，政府也增加維權的程序，進而增加了工人維權的成本。去申請勞動仲裁要排很久的隊，甚至要等上幾個月。失業的工友在此繁復的流程面前，不得不知難而退。

　　大部分的新工人已經和農業生產沒有任何關系了，他們回不了農村，必須融入城市。然而現實很殘酷，工資很低，在城市里面沒有社會保障，憑這樣的現狀，他們根本無法在城市立足。要想融入城市，他們必須有更高的工資，有更完善的社會保障。特別是社保，這是工人在城市立足的基本保障。經濟高漲期，工人往往意識不到社保的重要性，他們怎樣都能找到工作。只有在經濟蕭條期，在他們找不到工作，沒有經濟來源的時候，他們才會真正的體會到社保的重要。

　　怎樣才能有更高的工資和更完善的社保呢?靠法律?法律是靠不住的。事實教育工人，法律這把劍太重了，沒有足夠的力量，根本就揮舞不起來。靠個人?個人太渺小了。經濟形勢好的時候，自己工作不如意，還可以托朋友辭職換廠;經濟形勢不好，能有個工作就不錯了，哪里還管得了老板是否違法。

　　這個時候，工人開始體會到集體的重要性，開始體會到工會的重要性。工人慢慢意識到，如果有工人自己控制的工會，那么資方就不敢隨意的裁員，也不敢隨意的克扣工資;如果有工人自己控制的工會，工人還可以依托工會的力量，去進行工資協商談判。“工人們開始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整體，是一個階級;他們已經意識到，他們分散時雖然是軟弱的，但聯合在一起就是一種力量。”

　　在金融危機的壓迫下，新工人不得不積極的思索。在現實的教育下，他們第一次明確的感覺到了社保和工會的重要性。然而，形勢變化來得是如此之快，在他們還沉靜在思索中時，新一輪的經濟復蘇以及隨之而來的集體行動，已經不期而至。

　　[1] 10月份廣東關閉中小企業多于前三季度總和[N]. 新華網，2008-12-20

　　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08-12/20/content_10530788.htm

　　[2]約二萬間內地港企或面臨倒閉升級轉型才是出路[N]. 中國新聞網，2008-10-30

　　http://www.chinanews.com/ga/gaynd/news/2008/10-30/1431783.shtml

　　[3]南昌鼓勵困難企業開展職工培訓每人補貼500-600元市本級可降低三項社保費率[N].大江網，2009-03-09http://jiangxi.jxnews.com.cn/system/2009/03/09/011043984.shtml

　　中國新工人的斗爭現狀（二）

　　罷工是工人的軍事學校，他們就在這里受到訓練，準備投入已經不可避免的偉大的斗爭中去;罷工是工人階級各個隊伍宣告自己偉大的工人運動的宣言。本期文章緊接上期，介紹了2009年秋季集體行動復蘇后的典型案例和運動特點。

　　2009年秋季集體行動復蘇

　　一、經濟復蘇與民工荒

　　2008年底，中央推出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由中央、地方以及民間共同出資，主要投向鐵路、公路、水利、基建等基礎設施類項目。到2009年，經濟刺激的效果開始顯現。各地開始大規模投資基礎建設，特別是中西部更是掀起了一輪熱火朝天的投資潮，并取代東部地區成為中國經濟保八的功臣[1]。

　　基礎設施類項目帶動鋼鐵、水泥、電力、煤炭、化工等基礎性行業的發展，這些行業的發展又進而帶動其關聯產業，使得經濟呈現全面復蘇的跡象。中西部地區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使得民工可以留鄉就業。同時，中西部工資提升較快，與東部差距縮小，進一步吸引民工留鄉就業。2009年東、中、西部農民工工資的增加幅度分別為5.2%、5.9%和8.2%。

　　另一方面，2009年秋天后，臨近年關，歐美的“圣誕經濟”提上日程，沿海外向型企業的訂單開始增加，凸顯人手不足。種種因素綜合在一起，就形成了2009年下半年集中在長三角和珠三角的民工荒。“進入九月以來，珠三角一些企業的老板們欣喜地發現，他們的訂單多了起來，但是苦惱也隨之而來，因為工廠的生產線還在，而工人卻招不上來。”

　　這次民工荒，從地域、行業和性質來看，都呈現出鮮明的特點。

　　第一，從地域分布來看，民工荒主要集中在長三角和珠三角。據數據顯示：浙江省2009年7 月企業用工缺口達25萬人;深圳市2009年6月份用工缺口超過6萬人;廣東全省2010年2月底缺工人數達到90萬人;福建全省2010年2月底缺工人數為28萬人。長三角、珠三角很多中小企業的訂單大量增加，但是卻招不到工人。民工荒愈演愈烈，在2010年春節前后達到高峰。

　　第二，從行業看，民工荒多集中在對農民工需求大、工資收入低、工作強度大、工作環境差的加工制造業和服務性行業。

　　第三，從性質看，2009年下半年開始的民工荒與2004年缺工集中在技術工不同，本次緊缺的主要是普通的操作工。[2]

　　經濟復蘇帶來的民工荒，改變了勞方和資方的力量對比，為新的集體行動打下了基礎。

　　二、集體行動觸底反彈

　　2009年秋冬以來，沉寂已久的工人運動，開始了觸底反彈，勞動爭議和罷工明顯多了起來。到了2010年初，用工缺口進一步擴大，很多企業招工非常困難。以前企業招工都是挑三揀四，30歲以上的工人找工作都很困難，而現在，只要是能干活的，都能找到工作。立德電子廠總經理張德成甚至表示：“只要身體健康，有一定的工作技能，即使50歲也沒有關系!”[3]

　　企業頂不住勞動者的攻勢，紛紛開始妥協。政府也不得不順應潮流，紛紛調整最低工資標準。據羊城晚報調查，截至2010年6月，東莞六成企業宣布加薪。從珠三角和長三角開始，加薪的浪潮迅速波及全國。江蘇省在全國率先確定上調最低工資標準，到2010年6月左右，浙江、廣東、福建、上海、天津、山西、山東等地也陸續調整了最低工資標準，調整幅度都在10%以上，一些省份超過20%。之后兩個月時間，又有陸續超過15個省份上調最低工資標準。

　　加薪潮不到一年就席卷全國，其實是金融危機以來勞資矛盾的集中爆發。危機期間資本家采取的措施，例如大規模的裁員、降低工人的工資、更加嚴苛的管理、延長工人的工時、不支付或少支付加班費等，無疑使本就難以調和的勞資關系更為勢不兩立。在危機期間，工人只能忍氣吞聲，然而一旦出現形勢的變化，矛盾必然會爆發出來。用工缺口一來，工人就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包括改善伙食、繳納社保、取消不合理的廠規、增加工資等等。所有這些要求里面，最主要的就是增加工資。漲薪的呼聲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了一個自沿海城市開始，席卷全國的浪潮。

　　聯建事件

　　2010年1月15日，蘇州聯建發生數千人的大規模罷工，提出發放年終獎等各項要求。廠方與政府勾結，派出警察鎮壓，雙方發生沖突。其后不到一天，廠方迅速妥協，與員工達成協議，罷工結束。

　　聯建罷工，從規模、效果以及士氣來看，都是金融危機以來少有的。聯建的罷工，打響了2010年工人進攻的第一槍。

　　一、罷工的原因

　　蘇州聯建科技是臺資公司，1999年落戶蘇州工業園，現主要為蘋果等手機終端代工，生產觸摸屏等部件。聯建員工待遇一般，基本工資1000左右，算上加班費2000多，上夜班能拿到3000左右。然而，這點工資，扣除日常的花銷，其實所剩不多。工資本就不高，平時也沒有什么福利，金融危機以來，公司更是采取了一系列的壓迫措施。以“模五貼合站”為例，模五采用正乙烷藥劑作業，這種藥劑是有毒藥劑，應該限制使用并采取必要的防護。但公司為了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完全不顧員工的死活，大量使用正乙烷這種化學藥品，并且沒有給員工提供任何的防護措施。拒不告知員工該藥劑有毒，每天把員工關在密不透風的環境里面工作[4]，導致數十名員工中毒。公司甚至還在員工的伙食上動手腳，員工伙食“相當差勁，看似每餐三樣菜，沒一樣能讓人吃的下去的，頓頓就是咸菜加青菜，湯也只能說能是白水稍微放點鹽罷了。好多員工因吃不下去飯都是去公司的福利社買零食吃，還有的自帶飯菜。”聯建的管理也是出了名的粗暴，員工在廠里就像坐牢，動不動就被罵。“有時候帽子戴歪了，班長也要大聲批評”，“在車間里不能說話，稍微出點聲就要被班長罵”，“椅子不能越出黃線一步，稍微出點界立馬會有人說你” 。 [5]在這種環境下，員工的心情非常的壓抑。2008年底，公司更是借口金融危機，取消了當年的年終獎。

　　在這種苛刻而高壓的政策下，員工的怒火隨時有可能爆發。2010年1月初，蘇州工業園區轉發人社部通知，規定自2010年1月1日起，不得再辦理退保手續。新工人的流動性很強，很難有人在一個省一直工作。如果跨省換工作，之前的社保無法轉移，所以工人往往選擇退保，把自己繳納的錢取出來。現在規定不能退保，直接影響了大部分工人的利益，特別是準備取出社保的老員工。所以，當消息傳到聯建的時候，大家一片嘩然。

　　正在大家為社保而憤憤不平的時候，公司決定再次以金融危機為借口，取消2009年的年終獎。消息傳來，群情激奮。工人說：“上年是因為經濟危機，不發還算說得過去。但今年呢?從年頭一直干到年尾!其中從2009年8月份到2010年1月份，很多人一天都沒休息過，天天在加班!你不發年終獎對得起那些累死累活的員工嗎?”

　　2010年1月15日，在多次和廠方交涉未果的情況下，聯建的工人罷工了。

　　二、罷工的過程

　　2010年1月15日早上7點多，數百名員工聚集廠內，并打著“黑廠，還我年終獎”口號，向公司抗議，并要求解決公司日常管理中的勞資糾紛問題。其后，工人越來越多，8時45分左右，聯建廠內聚集的員工已達2000多人[6]。

　　蘇州園區政府迅速知曉事件[7]，一邊派出防暴警察，試圖鎮壓罷工;另一邊為了防止暴動波及其他工人，政府也派出人員責成公司負責人向員工承諾近期發放年終獎[8]。罷工的聲勢太大，公司怕廠里其他工人受到影響，更怕其他工人也起來發生連鎖罷工，于是在當天上午就迅速妥協。公司通過蘇州工業園管委會向員工澄清，公司不會取消年終獎，并承諾在近期內組織發放年終獎。經過一個上午的斗爭，聯建科技的工人勝利地爭取到了2009年的年終獎[9]。

　　三、聯建罷工的特點

　　聯建罷工是一起典型的事前無準備突發性罷工，資方在突如其來的沖擊面前顯得毫無準備，為了不讓罷工波及其他工人，資本家不得不迅速妥協。

　　這次罷工體現出如下特點：

　　第一，規模大。直接參與罷工的人數有2000人以上，是金融危機以來新工人集體行動中少有的規模。

　　第二，突發性強。本次罷工是由年終獎和公積金問題引起的突發事件，并不是工人長期有意識的策劃的結果。因此，罷工顯得組織性較差，比較情緒化。

　　第三，爆發力強。聯建多年的壓迫政策，早就使得工人滿腔怒火，本次罷工雖然是由年終獎等問題引起的，但在罷工中，工人卻把他們多年以來的不滿全部宣泄了出來。因此在本次罷工中，工人顯得爆發力十足。

　　第四，資方迅速妥協。相對工人在組織上無準備而言，資本家在思想上也顯得毫無準備。在突發的暴動面前，資本家手足無措，為了防止其他產線聯動罷工，資本家迅速妥協。

　　四、連鎖反應

　　聯建罷工，在蘇州工業園區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聯建罷工之后，大批對蘇州工業園區公積金制度不滿的工友涌向公積金管理處抗議，一度甚至發生園區內各廠員工相互串聯試圖聯合向有關方面施壓，相約于1月25日游行抗議，破除公積金制度的壓迫。當局迅速放出風聲，表示可以提取公積金。

　　從聯建事件開始，短短20天時間，同一地區集中爆發數起罷工[10]，其間工人還試圖跨廠聯合抗議。這樣的強度和密度，是金融危機期間非常罕見的。

　　蘇州工業園區的企業，為什么會集中爆發工潮呢?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園區內企業普遍大規模裁員，降低工人工資和福利，并取消2008年的年終獎。金融危機期間，經濟下滑、找工作困難，員工普遍忍氣吞聲。但2009年下半年以來，經濟逐步復蘇，很多企業訂單爆滿，員工加班加點都干不完，很多員工甚至數月沒有一天休息。在這種情況下，企業仍然不漲工資，甚至還取消年終獎，員工當然不能忍受。再加上波及整個園區的公積金政策，使得大部分員工利益受損，進一步促進了員工的反抗情緒。于是，在各種因素的綜合作用下，形成了蘇州工業園區的罷工潮。

　　蘇州工業園區的罷工潮，是2010年工人整體情緒上升的標志性事件，標志著工人情緒從金融危機以來的逆來順受，轉向了經濟復蘇期的積極行動，為整個2010年工人的抗爭定下了一個基調。

　　2010年5月份之前的工人行動

　　2010是工人集體行動高漲的一年，自從年初蘇州工業園區連鎖罷工以來，中國工人的進攻就一直沒有停止。2月份起，在廣東的惠州、東莞、珠海、廣州、深圳等城市，出現一系列的罷工;4-5月份，浙江、江蘇也爆發了一系列的罷工。罷工主要都是要求增加工資。工人的行動逐漸掀起了遍及全中國的漲薪潮，最終爆發了持續20天的本田大罷工。

　　在所有的集體行動中，要求增加工資的行動明顯增多。從下圖可以看出，在2009年以前，要求“增加工資和改善勞動條件”的集體行動的比例一直徘徊在9%到17%之間。在2010年，這類集體行動比重大幅度上升到了30%。

　　以5月份發生的南海本田事件為分界線，2010年的工人行動分成兩個部分。本田事件后發生的罷工，比上半年更密集，規模更大，工人的進攻情緒也更強。下面重點分析5月份之前的典型罷工案例，從中可以窺見這一年罷工體現出的一般特點。

　　一、5月份之前的典型罷工

　　(一)臺升家具廠罷工

　　2010年2月26日，東南亞最大的家具廠——臺升家具廠——2000名員工集體罷工，要求漲工資。臺升工人的工資很低，福利幾乎沒有[11]，“加班多的時候我們一個月能拿到1600~1700元，不加班的時候連770元都拿不到”。

　　2月初傳出消息，廣東省可能上調最低工資，從770元上調到920元。新的政策給了工人新的標桿。“這兩天電視里都在說最低工資標準漲到920元，我們也要求漲工資。物價這么高，我們這點錢根本不夠用啊。”[12]事實上，周邊很多企業已經上調最低工資。同時，媒體也在鋪天蓋地報道企業怎么抬高薪水招人留人。這給臺升的工人帶來了希望，期待著公司上調工資。然而公司遲遲沒有動作，失望的工人轉而罷工，“很多企業都漲工資了，為什么我們還不漲，罷工!”[13]一位中年男工講：“我們現在的工資就是底薪770元，另外就是加班費，現在不是說最低工資標準要漲了嘛，我們也要求把底薪漲上去。”[14]“我們工人不管是干了10多年的，還是新進來的，都是一樣的工資標準，每個人都是18歲。”

　　2月26日上午，公司3條生產線上的數千名員工進廠打卡后，又都紛紛離廠，開始罷工，要求上調工資。當天下午，公司召集組長以上干部共上百人開會，總經理和勞動部門負責人當眾解釋：“最低工資有的企業漲了，但有的企業還沒漲，政府還沒發文。”之后，工廠貼出公告宣稱：“一旦東莞市新的最低工資標準出臺，廠方將按照規定作出調整;但在標準出臺前，工資暫不會有變動。希望員工在了解情況后，明天回來繼續上班。”

　　從臺升資方角度，臺升家具廠已滿足最低工資標準要求(東莞當時最低工資標準就是770元/月)，公司完全合法。臺升家具董事長秘書邱敏哲講：“這些要求加薪的人完全是無理提要求，公司的工資待遇都符合國家相關規定。”“你認為工資低就辭職，去別的公司嘛。”[15]臺升的管理層是具有鮮明階級意識的，他們表示：“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任何一個人一個工廠都不能軟弱，一軟弱就會有多米諾骨牌效應，你漲我也漲，那我們會害了其他工廠。”

　　罷工斷斷續續持續了3天，在公司的壓力下，工人陸續回廠工作。直到2010年5月1日，東莞市出臺規定將全市職工最低工資標準由770元/月提高到920元/月后，臺升家具廠才根據政府的標準上調了最低工資。

　　(二)珠海佳能罷工

　　2010年初，廣東普遍上調最低工資，珠海佳能也隨之調整。公司頒布了調整之后的工資制度，增加了基本工資，然而工人發現公司調整工資卻是有貓膩的。公司增加了基本工資，卻降低了工人的其他福利，事實上工資沒有增加，對某些人而言，甚至還有所降低。

　　3月19日下午，近千名工人罷工，聚集在公司東門“討說法”。工人的不滿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抗議工資明升暗降。基本工資原本是930元，現在漲18%。但是取消了多項福利，比如取消了健康賀金50元、宿舍公益金20元，降低夜班津貼，降低年底獎金。綜合計算下來，工資并沒有增加，有些員工甚至減少。第二，抗議工作生活條件差[16]。第三，公積金問題[17]。

　　隨后，在地方政府的配合下，公司迅速處理此事，要求所有課長周末必須加班(3月20日)，以應對罷工。公司管理層聲稱：此次事件是“因為員工們受此前有關廣東省最低工資標準將上浮的消息影響，導致想法太多”，“公司將盡快了解員工們的想法，盡快平息此事”。由于缺乏強有力的組織，全廠工人尚未達到行動一致，照相機工廠等部分分廠工人未能參與到罷工中來。罷工堅持2天，到3月21日(周日)，資方提出“保持現狀維持的基礎上考慮基本工資加7%”。罷工結束。

　　(三)深圳偉創力罷工

　　寶安區西鄉的偉創力電子廠主要生產電源產品。2010年3月5日，幾千名工人集體停工，要求工廠漲工資。工人的底薪只有900元，還是兩班倒，和周圍工廠比，工資水平偏低(附近工廠有底薪1050元的)，工人認為工資應漲到1200元左右。由于工廠訂單增加，資方直接增加了生產定額，但工資卻沒有漲，“如果做不完的話，就使勁給你加班”，由于未完成定額而加班是沒有加班費的。

　　除了工資待遇以外，工人還要求改善福利待遇[18]。最后，普工底薪從900漲到1000元，另外增加每月100生活補貼。

　　(四)南京新蘇熱電罷工

　　南京新蘇熱電廠地處南京江寧區，職工主要是江寧當地人，是一家不大卻很重要的廠，它直接向數十家下游企業提供高溫蒸汽，提供下游企業的基礎動力。

　　2010年5月4日，新蘇熱電廠110名工人罷工，要求漲工資。工人表示：“我們就是為了加工資，一個月工資才800多塊錢連最低工資標準都達不到，這讓我們怎么生活?”工人罷工后，公司迅速與之協商，并答應每個月增加工資300元。但這與工人的要求差距甚遠，工人希望每個月增加1000元。

　　新蘇熱電是基礎性行業，罷工后無法供應高溫蒸汽，后直接導致十多家企業停產。其后，江寧區政府立即介入協調，平息罷工。

　　二、工人行動的基本特點

　　總體上看，5月之前工人行動仍處于組織隊伍的準備期，部分行動沒有取得任何成果，部分行動迫使資方小幅讓步(相對于此后的本田事件)。從這一階段的行動中，可以發現工人行動有以下基本特點。

　　第一，工人迫切要求討回危機期間失去的一切。金融危機期間，很多工廠取消了年終獎，降低了工人的各項補貼和福利[19]。在忍受金融危機煎熬之后迎來新的經濟增長期，工人格外關注還有其他補貼和福利，如果工人不去討還這些權利，資本家根本不想給工人，工人看得越來越清楚，隨著經濟復蘇，老板的剝削不僅沒有緩和，而且“資本的剝削和統治的范圍只是隨著它本身的規模和它的臣民人數的增加而擴大”[20]。這不是某個老板好壞決定的，而是資本屬性決定的，不光聯建是“黑廠”，市場競爭中沒有一家工廠會主動給工人恢復福利待遇。

　　第二，最主要的訴求是加薪，工人階級正在準備主動進攻。從情緒和狀態來看，工人情緒更為高漲，狀態更為積極，明顯擺出積極進攻的姿態。從工人的訴求來看，主要有漲工資、改善勞動條件、公積金問題等，其中漲工資是最主要的訴求。金融危機以來，企業降低工資轉移風險，這為之后的漲工資埋下伏筆。其后經濟逐步復蘇，工人開始罷工要求漲工資，并逐漸形成全國的趨勢。2010年以來，政府順應形勢，開始上調最低工資標準，這其實是把金融危機期間降低的工資補回來。然而企業在此趨勢下卻逆勢而行，很多企業上調了最低工資，卻降低了工人的福利，這直接導致工人不滿從而罷工。工人要爭取的不僅是政府的加薪幅度，工人的要求越來越超過最低工資標準上漲的幅度。每次政府調整最低工資標準，都只有一兩百塊，但工人要求更大幅度加薪，每次幾百元甚至一千元，標志著工人行動逐步走出低迷。主動要求漲薪的呼聲此起彼伏，最終形成一個席卷全國的浪潮。工人通過罷工、停工、靜坐、游行等各種方式表達訴求，情緒高昂，積極進攻，一掃金融危機以來的疲態。

　　以上的特點顯示出，工人不再是因為企業不給工資而罷工，他們是為了要求更多的工資而罷工。這表明工人開始意識到自己應有的權利，也表明工人不再以國家的最低工資標準為其應得的工資標準，他們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伸張更大的權利。

　　三、工人在行動中的反思

　　工人在危機中體會到空前的壓力，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在城市里面沒有保障，又不愿在農村生活，物價高漲而工資微薄。雖然有了保護勞動者的法律，但執法者卻站在資方的立場。基本工資非常低，只有靠無休止的加班才能維持基本的生活。他們希望融入城市，但現實卻如此殘酷，尖銳的矛盾必然促進工人思索。

　　另一方面，經濟復蘇以來，工人通過自己的行動增加了工資、改善了工作條件，靠集體的力量獲得了法律無法給予的權利。成功的經驗，勢必造成工人對以往的反思。2010年以來，工人表現出以下三方面的反思。

　　第一，明確要求大幅增加基本工資。對工人而言，他們渴望融入城市，過城市人一樣的正常的生活，每天工作8小時，下班之后能有自己的時間休息娛樂。但回過頭去看看，他們以前過的又是什么樣的生活呢?無休止的上班!他們的基本工資太低，必須要通過無休止的加班才能維持基本生活。他們除了睡覺就是上班，很少有自己的業余時間。高強度的壓榨使得他們緊張、麻木，甚至處于崩潰的邊緣。

　　現在，工人逐步意識到，這一切都需要改變。他們不想再這樣無休止的加班，他們希望基本工資就能滿足其生活需要，能靠基本工資就過上“有尊嚴”的生活。很多工人在罷工中都抱怨加班太多，基本工資太低，以基本工資滿足基本生活需求成為工人們的共同心聲。但要實現這一點，就必須大幅提高工人的工資，小打小鬧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第二，明確要求辦齊社保。工人要融入城市，養老和醫保是必須解決的問題。危機之前，農民工是不愿意上社保的，覺得不上社保到手的錢還多一些。然而危機之后，工人意識到，如果沒有社保，一旦遇到經濟蕭條，自己就沒有任何保障可言。因此，社保逐漸也成了工人的主要訴求之一。

　　第三，明確要求建立自己的工會。“工人們開始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整體，是一個階級;他們已經意識到，他們分散時 雖然是軟弱的，但聯合在一起就是一種力量。” [21]斗爭讓工人意識到組織的重要性，一盤散沙的罷工和有組織的罷工，給資方帶來的沖擊是完全不同的。沒有工會也可能產生突發性的罷工、可以帶來猛烈的沖擊，但是無法持久，很容易被資方瓦解。從形式上來看，廠工會以及區工會是存在的，但是工人知道這些工會都是掛牌的、都是被資方控制的。這些工會不但不會幫工人忙，還會幫資方瓦解工人的斗爭。珠海佳能罷工中，就有工人明確提到，不能依靠官方工會，要自己組建工會，依靠自己的力量。

　　工人渴望能有自己的組織，渴望組建自己能掌握的工會。這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標志著工人開始思考自己的階級命運，意識到階級組織的重要。

　　[1] 2009年湖南省GDP增長13 .6%;安徽省GDP增長12 .9%;內蒙古2009年GDP更是以17%的增速在各省中拔得頭籌;其他多數中西部省份的增長勢頭也十分強勁。

　　[2] 例如，“溫州勞動力市場缺口最大的5個工種是：普工、服務員、學徒工、平車車工和注塑工;寧波市人力資源市場的用工統計信息顯示：服務員、普工、縫紉工最為緊俏。”見網文. 中國的勞動力流動開始發生結構性轉變. 安邦每日經濟，2010-2-22，http://www.tzdrc.gov.cn/info.asp?id=2394

　　[3] 林潔，實習生，邱樂昀. 珠三角新一輪民工荒調查:經濟回暖 企業卻招不到人[N]. 中國青年報，2010-01-26

　　http://www.cbsrb.com/society/shgj/htm/2010-01/26/content_62645.htm

　　[4] 藥劑有毒是員工在一次政府巡檢中偶然得知的。當時市安檢局去公司調查時，所有領導強制員工配合他們蒙騙調查人員，把有害化學藥品先藏起來，等調查人員走了立刻拿出讓員工用，員工這才發現藥劑有蹊蹺。

　　[5] 記者深入調查蘋果供應商聯建員工中毒事件——代工企業的罪與罰[N]. 半島網-半島都市報，2011-03-01

　　http://bddsb.bandao.cn/data/20110301/html/44/content_1.html

　　[6] 聯建共有上萬名工人。

　　[7] 據員工回憶，當時公司有一位曹姓處長對工人出言不遜，當著大家的面講：“你們要年獎金，還得回家多多燒燒香，拜拜佛!”本來聚集的員工就滿腔怒火，結果廠方的人還敢如此猖狂，工人就此被徹底激怒。部分工人沖向一樓大廳，打砸辦公設施，場面逐漸由罷工發展成暴動。

　　[8] 上午9點左右，防暴警察到達預定區域，準備進入。工人自發的封鎖了進入廠區的路口，和警察形成對峙，并向警察扔石塊。10點左右，警察使用催淚瓦斯等各種武器強行清場，雙方發生沖突，多名工人被打傷，并有多名工人被警察帶走。

　　[9] 15日上午11時左右，抗議的人群逐漸疏散。1月16日晚，聯建科技總經理飛赴大陸，處理善后安撫人心，并再次重申將盡快發放年終獎。

　　[10] 正在園區當局為公積金頭痛不已的時候，1月26日，大金機電上千員工罷工，要求公司漲工資。政府迅速出動數十名警察維持現場秩序。大金機電余波未平，1月30日，諾基亞爆發千人規模的大罷工，抗議公司取消年終獎，抗議公司降低工人福利。其后，罷工的情緒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2月2日，格蘭富水泵廠爆發罷工，工人聲稱不漲工資不干活。

　　[11] 從2007年以來，廠方以金融危機為由，取消了工人的生活和住宿等補助共240元。更過分的是，工人工資本就不高，廠家還想方設法的克扣收入。工人抱怨，廠家從來就沒有發放過高溫補貼，也沒有給工人進行例行體檢。工人周一請假，廠家會按周六的標準(最高標準)扣工資。所以，工人事實上拿到手的錢可能更低。

　　[12] 汪萬里. 東莞一名企數千員工停產要求加薪[N]. 廣州日報，2010-03-01.

　　http://www.yznews.com.cn/news/shxw/2010-03/01/content_3118650.htm

　　[13] 曾育軍. 加薪夢碎 家具巨頭工人罷工[N]. 南方網，2010-02-27.

　　http://news.163.com/10/0227/16/60HSLN8G000146BB.html

　　[14] 工人們告訴記者，以前底薪是690元的時候，工人們的工資構成是：工資=690元+技術津貼(420元左右)+伙食補貼(240元)，每個月能拿到手1300元左右。底薪變成770元后，工資構成就成了：工資=770元+加班費。原先的技術津貼和伙食補貼全都沒有了。“加班多的時候我們一個月能拿到1600~1700元，不加班的時候連770元都拿不到”。

　　[15] 嚴翠. 東莞臺升家具廠千人要求加薪未果[N]. 每日經濟新聞，2010-03-02.

　　http://house.people.com.cn/GB/11053004.html

　　[16] 以事務機工廠為例，中午休息和吃飯的時間一共只有35分鐘，但是排隊打飯的人非常多，實際吃飯時間還不到二十分鐘。食堂的飯菜質量很差，員工意見很大。工作環境條件很差，某些車間“熱的和火焰山似的。”

　　[17] 珠海規定農民工從2010年起，就不得再辦理退保，這使得很多老員工利益受到很大損失。“老員工的住房公積金現在有好幾千塊，7月1日就取不出來，以現在的工資標準這輩子在珠海都買不起房，還得繼續交。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就這樣打水泡了，誰樂意。”

　　[18] 工人反映，“空調從來不開的，老板來檢查廠了就開一下，老板一走馬上就把空調關了，熱死人了。汗水留到背上，都長痱子了。”

　　[19] 年初聯建工人就很鮮明的認為，2008年借口危機不發年終獎就算了，到2009年開始盈利了還不發年終獎，“從8月份到現在一天都沒休息過!天天在加班!你不發年終獎對得起那些累死累活的員工嗎?”

　　[20] 馬克思. 資本論第一卷. 第23章 資本主義積累的一般規律

　　[21] 恩格斯. 英國工人階級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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