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薦語:
這是一篇細致介紹了外賣騎手工作模式、收入構成的調查報告,對我們了解外賣騎手的基本工作、生活狀況有所幫助。因此我們加以轉載,以備參考借鑒。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馬路上漸漸的開始多了穿著黃色或藍色等顏色服裝的外賣騎手們,他們成為了路上“最為忙碌”的一群人。后來隨著群體的不斷擴大,他們成為了整個社會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社會組織。這個群體在互聯網的炒作與渲染下成為了“最神秘的組織之一”,似乎無所不在、無所不能,成為了目前一種極具象征意義的社會群體。但當卸下所有外部對他們的包裝后,大家對他們真實面貌的了解又有多少?
從工作性質來說,他們已經成為了整個社會運行中不可或缺的“零部件”,而社會卻似乎忘了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也要吃飯、也要睡覺,而不是沒有感情的運輸工具。從馬列主義角度來說,外賣騎手作為當今時代新出現的體力無產階級,對了解該群體所賦有的特殊性和資產階級在該行業具體的操作手段等都很有研究的必要。
教員曾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本文筆者為了盡可能還原一個真實、客觀的外賣行業的發展現狀,志愿成為了一名外賣騎手,在三個多月的實踐中系統了解了美團眾包外賣平臺的工作模式、收入分配方式以及大部分美團騎手的真實想法與現狀。但因外賣行業群體巨大,具有分布全國和不同外賣公司且一個公司中又有不同的跑單模式的特點(例如單美團眾包就可分類為樂跑、暢跑、兼職跑),而且據調查所知每個城市的外賣具體分配方式也是有所不同的,所以筆者不可能百分百調查清楚整個外賣行業的具體情況,只能以昆明該地的美團眾包平臺為例進行調查研究。
本文將著重從美團眾包騎士的工作方式、美團眾包騎手的分配方式、美團眾包騎手群體背景調查與外賣騎手視角下所看到的一些社會現象,四個方面來進行分開敘述闡明內容。本篇文章將是一紀實性的調查研究,不會涉及太多太深的學術理論,有不足之處,還請各位讀者多多諒解與補充。
1.美團眾包騎手的工作方式
美團眾包該平臺是主要圍繞有意向且以外賣作為兼職方式的人設定的,其主要特點就是時間自由、無特定線下組織管理,騎手只需在手機上下載一個美團眾包APP,上傳個人信息并按規定完成線上培訓考試,待通過后即可開始進行正式的配送工作。外賣訂單輸送給騎手的方式分為兩類:個人搶單和平臺派單。
個人搶單
平臺派單
個人搶單的主要方式是騎手在APP的新任務頁面根據自身所在位置與訂單的適配程度進行自行搶單配送,每個訂單上都會標記出你與訂單的距離與位置(即商家與客戶位置所在地)。
平臺派單則是系統根據你所在位置自動匹配與騎手位置相近的訂單,這也是大部分騎手所倚仗的派單方式(例如本人在一天工作下來的30個訂單中將近有25個訂單就是平臺派發的),訂單數量有多有少,騎手也可以自行拒絕派單,但這么做的方式就會導致平臺對你的派單率下降,你拒單越多派單率就越低進而直接影響到騎手的收入。
在外賣訂單方面,也不完全是配送美食。在三個月的配送過程中,我歸納起來訂單可大致分為普通訂單、幫送、幫買、專送四個方面。
1)普通訂單,就是我們常常下單的外賣美食訂單,它基本占了騎手一天配送單量的一半以上。
2)幫送訂單,即我們在美團APP上所見到的跑腿服務,跑腿服務沒有特定物品限制,身邊的一切大大小小的物品都可以配送,當然配送價格也會根據物品大小和重量進行區分(違禁品與體型巨大的物品除外)。有趣的是一些客戶會下了幫送訂單后會讓你干一些與幫送本職工作無關的事,比如幫拿快遞、幫喂寵物、幫通下水道、捉飛蛾……這或許也是網上流傳的外賣小哥“無所不能”的出處之一吧。
3)幫買,就是幫下單客戶買一些美團上沒有商家的入駐的商品,最常見的就是去餐館訂餐、去商場買指定商品、菜市場買菜等,由騎手先墊付消費金額,后由客戶把錢付給平臺,待客戶收到東西后騎手墊付金額與幫買單費用會一并打入騎手賬號。
4)專送單,它的訂單數量較少,筆者工作了三個月居然從來沒有接到過專送的訂單。其配送方式首先是其專門有一個群體的騎手進行配送,他們不接上述提到過的其他幾類訂單,在全城范圍內(這里需要注示的是前三類訂單都有一定的區域限制,騎手可在地圖中自行設置自己最?;顒拥臒狳c區域,系統會在這個限制區域中派單給騎士,但專送似乎沒有限制,因此這也決定了他們雖然單子少卻單價高的特點)負責專送單。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激勵騎手們的出勤率,美團眾包APP上有類似于游戲等級一樣的“騎手等級”——從最低等級的新手騎士到最高等級的無上戰神中間一共有十個等級(其中包括三個等級的閃耀新星到三個等級的榮耀精英再到三個等級的最強英雄)。等級越高賦予騎手的特權也就越多(例如可以提高每單訂單單價、額外接單上線、免費提現等),每次上升一個等級都有要求分數越高的活躍分,倘若騎手出勤率不高分數就會一直下降,你所擁有的特權也就隨之減少。所以騎手要想保持穩定的收入必須保持較高的出勤率和較低的拒單率。
而在線下有組織的有站點的騎手,他們的管理相比眾包就更為嚴格一些,有固定工作時間和跑單任務,與此他們也就擁有比眾包更為優先的派單資格和訂單量保證(業內一直有美團派單全職騎手優于眾包騎手的區別對待的觀點,但并沒有得到求證),從調查了解下來全職騎手大部分收入都比眾包的騎手更高一些。這也直接導致了一些能夠接受這個工作方式且想獲得更高收入的騎手們直接轉為了全職騎手。
由于外賣騎手的工作特點就是常年在路上奔波,其在路上出事故的幾率也必然要比普通人們高,因此對于如何保障騎手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也是騎手們關心的重要方面。別多想,騎手們沒有我們普通求職者所看重的什么五險一金的待遇。從眾包騎手來看,每天的保障就是一份價值三元的騎手保險,從你開始每天接第一單的時候3元的保險費就會先從你的余額賬戶里扣除,第二天又另算新的保費。從平臺給出的描述中可以看到,騎手保險主要保障騎手因遭遇意外事故造成的的損失,包括兩種場景:
第一,騎手自己遭遇意外(如自己摔倒、交通事故等),其主要保障范圍包括騎手傷殘賠償和騎手意外醫療;
第二,騎手造成他人意外傷害或者財產損失(如和他人碰撞、碰撞公共設施或者刮到他人車輛等),主要保障范圍包括他人的財產損失、他人傷殘賠償、他人意外醫療三個方面。
但對于該保單的承保金額等其他具體情況并沒有找到切實數據,我在三個月的實踐期間也沒有遇到過一個申請過保險理賠的同行,因此這方面的內容并沒有得到具體的了解,有待進一步的研究。
2.美團眾包騎手的分配方式
上一部分談了眾包的工作方式,現在就此接著來談一下眾包騎手們的分配方式。因為外賣騎手的工作特殊性決定了他們的收入方式和其他工作不一樣,社會上大部分工作的工資都是一月一結,而騎手們的工資可以說是一單一結,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單子的價格與數量決定了騎手們收入的高低。我們在第一章節時曾談到了各種不同類型的訂單,而眾包騎手的收入也與它們息息相關。筆者實踐了三個月調查下來后發現:
1)普通訂單中,單價價格主要圍繞在3.5—7.2元之間,雖然偶爾會有10元以上的價格,但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2)在幫送訂單中,單價主要圍繞在4.5—7.5元之間,而10元以上的單子同樣少之又少;
3)在幫買訂單中,單價主要圍繞在10—13.5元之間。表面上看幫買的單價看似很高,但是該類型單量較少,加上很多等級低的騎手沒有權限接幫買單且很對騎手們不愿意自己先墊付費用幫客戶買東西,所以并不是騎手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而在本人三個月實踐下來所接過的幾千個訂單的統計下來看,普通訂單的收入占到了本人總收入的60%,幫送訂單占到了30%,而剩下的就是幫買訂單。如果有人要問我現在送外賣還能否實現月薪過萬這樣的問題,我只能說從眾包騎手的收入來看的話,很難很難。
除了騎手數量越來越多的原因外,美團也在通過不同的方式不斷剝削著騎手們每單的收入。例如,在五月份初美團上線了新的跑單模式和新的外賣購買模式,這個新的跑單模式被平臺稱為暢跑模式,平臺給出的其工作優勢是派單更多、好取好送、時間自由。但這些表面上看起來還不錯的條件真的會給騎手們帶來收入的增長嗎?從我身邊參加過暢跑的同行們那里了解到,參加暢跑的方式是一天一次報名,而在工作過程中平臺承諾的那些優先條件也都兌現了,可唯一的差別就是訂單單價明顯下降,平均每單價格僅在2元出頭。一天下來除了騎手要比平日更累些外,收入基本和眾包騎手相差無幾。這樣造成的結果就是加入暢跑計劃的騎手收入沒有太大變化,而眾包騎手在原本單量就被全職騎手宰割過一道后現在又被暢跑騎手再宰割一遍,收入也必然受到了影響。當訂單單價減少且騎手收入沒有增加甚至減少的情況下,那部分被減少的單價金額去哪里了呢?答案現在就顯而易見了。
另外一個新的外賣購買模式,就是美團新推出的拼單模式,在里面商家的美食外賣都要比平日便宜接近一半的價格,這樣的價格必然會吸引大量的客戶購買,唯一需要客戶做的就是找一個人和你一起拼單購買,即相當于兩個人共同出錢承擔了外賣的費用。反推到騎手這邊造成的直接影響就是訂單單價減少了(拼單單價集中在2.5—3.2元之間),而訂單量卻多了一倍,這就極大的增加了騎手的工作量,即一分錢現在要干兩份工。而同樣的,商家所獲的收入也減少了一半但工作量卻多了一倍。因此我們可以看出這樣的拼單活動是美團平臺通過進一步剝削騎手和商家而完成的。
除了上面所描述這一些固定收入之外,眾包平臺還會根據具體情況開啟獎勵跑單與惡劣天氣的補助模式。
獎勵跑單,主要是圍繞著一個月中的某個節日開啟的活動,平臺會根據騎手在當天或某個時段的跑單數量進行獎勵,數量越多獎勵的金額也就越高。但這個獎勵活動卻僅限于普通訂單的單量,其他幾種訂單類型都不算入其中??珊芏囹T手卻對這樣的活動嗤之以鼻,其原因在于包括筆者等很多騎手們都發現了其中幾個耐人尋味的問題:
每次有活動獎勵的時候,平臺會集中在單子并不算多的時間段。
在獎勵期間平臺對你的派單率會明顯下降,要么就會派一些不參與活動獎勵的其他類型的訂單給騎手。
每一次獎勵活動并不是對所有的騎手都開放,只有剛剛入職的新手接到的獎勵活動才多一些(幾乎一周一次),而跑到后面等級越高的騎手獎勵活動出現的頻率卻越來越少(最夸張的將近一月一次)。
于是,看似豐厚的獎勵活動成為了懸掛在空中永遠夠不到的一塊肉。
騎手們投訴平臺得到的回復也只是:別人有本事拿到你為什么拿不到,別把自己的懶惰歸結到平臺身上。
惡劣天氣的補助,它主要是集中在天氣炎熱或者下雨下雪等極端天氣時給騎手增加的補助,金額主要集中在0.5—2元之間,雖然感覺補助金額并沒有太高,但對外賣騎手這樣的零工經濟的工作來說,賺錢就是秉持著積小成多,螞蚱也是肉的活法。本人對此也深有感觸,在同樣的工作時間下,下雨這樣的天氣至少要比平日多掙一兩百元左右。
倘若大家現在討論外賣騎手的工作量到底大不大、累不累這個問題的時候,本人親身實踐和觀察認為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統一的只有具體的。我只能回答,這與每名騎手們身上不同的生活壓力有關系。美團眾包騎手這個工作的特點就在于你可以自由控制你的工作量,你的生活壓力小那你肯定不會拼了命去工作;可生活壓力大的騎手們哪里還有考慮這個問題的時間,利用考慮這個問題的時間再跑一單才是實實在在的。這也是在下雨天時我們為什么常??吹接心敲炊嗟耐赓u騎手依舊在冒雨奔波勞碌,我們時??吹叫侣剤蟮滥澄煌赓u小哥在暴雨天氣送餐被洪水沖走、某位外賣小哥在暴雨天送餐時被因雨水泄漏的高壓電點擊身亡……
我們在為他們惋惜、為他們感到不值的同時,是否也應該再多問一個問題:難道他們是傻子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天氣出來工作會有生命危險嗎,如果知道,那他們為什么還要不顧一切的出來工作呢?
他們會說,“我們當然知道,我們也想躲雨也想待在家里,但我們,有選擇不工作的權力嗎?”
3. 騎手群體背景調查
說到關于騎手們的身份,我們常常能在互聯網上看見各種關于外賣騎手們的一些驚奇操作,例如送著外賣時停下腳步彈起了路邊的鋼琴;用流利的英語和外國人交流幫助點餐;送餐到客戶家中后還順便幫他們修理出問題的電腦……可揭開這些媒體娛樂的面紗后,筆者從三個月的實踐以及與同行們的交流中得出的結論是:絕大部分騎手們都是生活所迫的從而把送外賣作為謀生手段的普通人。騎手的群體絕不僅僅限于年輕人,我們哪天在路上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發現,其實也有很多中年甚至有些兩鬢斑白的老人們也成為了騎手之一。這些最真實的內容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背后又有什么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呢?我將在這個部分將騎手們分為外賣小哥、女騎手、自由騎手三個群體進行分開敘述,以便更好的讓大家了解眾包騎手們的背景構成。
1)外賣小哥
我之所以用“外賣小哥”這個我們平日用來稱呼騎手的詞來代表第一個群體是因為他們能夠代表絕大部分(沒有年齡界限的)眾包騎手們的背景。筆者常常在工作休息時間隨機采訪停在路邊休息的小哥們,他們的性格都很直爽大方有啥說啥,一個話題扯開便可以和你相談甚歡,周圍的騎手們也會時不時摻合補充幾句。在這時,我才能感受他們在生活中真實的那一面。
給我印象尤其深的是小李和老張。
小李是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老家是云南宣威農村的,他從小不想讀書一心想著多賺錢當大老板,可家鄉又沒有太多賺錢的機會,于是便和幾個朋友結伴到昆明來謀求工作機會。剛開始服務員、建筑工之類的活都干過,可都覺得要么收入太低要么太苦太累都沒干長久,后來在網上看新聞說送外賣能夠月入過萬于是便進入了這個行業,如今一干便是兩年。他覺得雖然現在的收入沒有像網上說的那樣月月過萬,但相比于以前的工作已經很好了,沒人管工作也自由。他未來的打算是攢一筆錢后回到家鄉去做個小本生意,畢竟很多年起騎手都知道外賣這種工作是不可能干一輩子的。
另外一個同事老張,他的年紀在四十出頭,這個年紀在騎手年齡中已經算大齡騎手了。他在在成為外賣騎手之前所從事的是餐飲行業。他自己經營著一家小飯館,而這正是前者小李所設想的自己未來向往的生活。在早些時候,老張的飯館生意雖然算不上興隆但維持一家人的收入是沒問題的。可新冠疫情的爆發導致飯館生意逐漸凄涼進而倒閉,而他最初也嘗試著去找份正式的工作,可像他這樣的背景:年紀大、學歷不高、沒有其他行業的工作經驗,加上疫情時期本就緊俏的工作崗位,對他這樣背景的人來說找班上簡直是寸步難行。
(本人對就業崗位問題也有一定的發言權,以昆明為例,其當地的就業崗位可以說是特別單一。在本地的招聘網站中,除了專業技術性特別強的崗位外,其余90%的工作中90%的崗位都是與銷售業務有關,我甚至可以“大膽”的將昆明的工作崗位分為三大類:有編制內的崗位、專業技術崗位和銷售崗位。)
像老張這樣家里人上有老下有少的,自己還擔負著幾十萬的房貸的情況下,在家多閑一天壓力就大一點。就這樣,他也選擇了入職門檻相對較低的外賣行業,因為他的生活壓力比絕大部分人都要大些,因此他每天從早高峰就開始送早餐,加上中間的午高峰和晚高峰時期,他一直要送到午夜夜宵時段過了以后才回家休息。他說,雖然身體上更累了,但至少生活的負擔能讓我稍微喘的過氣來了。而據他所說像他一樣在疫情期間因為生意倒閉而失業的同行還有千千萬,大家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繼續生活著,與艱難的生活較量著。
我之所以引用小李和老張的例子,除了令我印象深刻外,還因為他們的現狀也是我身邊認識的大多數騎手的現狀。在近百萬美團外賣騎手中,他們是占比最多、選擇外賣工作初衷最相似的群體。像小李為代表的年輕騎手們都對未來帶有憧憬,可是對腳下的路又感到迷茫,于是便想著不管怎樣我邊掙錢邊慢慢想吧,反正有錢總是沒錯的吧。而像老張的他們似乎早已被生活磨去了棱角,現實讓他們早已把心中的憧憬與美好打碎在地,不被壓力拖垮就是他們生活的全部,這未嘗不也是一種勝利呢?
2)女騎手
不知各位是否認真觀察過,近段時間開始從事外賣行業的女性騎手們突然多了起來,曾經被認為只有“糙漢子”、“大老爺們”干的活如今被“不甘示弱”的“女強人們”參與了進來。這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現象,可惜筆者沒有對這些女騎手進行過專門的溝通交流,畢竟相對于男性騎手女性騎手還是占較小的比例,想找到一個女騎手進行時間較長的采訪還是不容易辦到。于是筆者只能和幾位關系好的男性同行聊天進行信息獲取,大致了解了如今越來越多的女性選擇外賣工作的原因。無論是年輕女騎手和中年女騎手,原因歸結起來還是那個“亙古不變”的法則:為了就業,為了生存。
原本我們以為沒有不勞動的權利時已經夠糟了,可現在愈來愈嚴峻的就業形勢讓人們選擇工作的權利與機會都在不斷縮小。其中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年輕女騎手中,占大多數的是一些大學畢業生,她們一部分面臨著畢業即失業的困境,但在找工作的這段時間里又不能無所事事,便暫時找一份上班時間比較靈活的工作先做著,待找到好工作或是決定考公考研后再進行下一步計劃。
而沒有上大學的年輕女性們,她們會選擇相對“正式”一些,不需要付出太多的體力勞動的工作。而中年女騎手這個群體,她們在之前都是從事小本經營或者在公司餐館有個能養家糊口的工作的群體。疫情來了后隨著公司的裁員或者倒閉她們也不得不重新尋找工作,可處在這樣一個尷尬的年紀且學歷上也沒有優勢,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和上面提到過的老張那樣的中年男性群體比難度有過之無不及。于是,外賣也成了她們本沒有多少選擇的選擇。
我目睹了一些本不擅長于使用智能手機的中年婦女們開始咬著牙慢慢熟悉外賣APP的操作方法:如何搶單、如何看導航……我甚至看到過一些身上背著自己孩子邊騎著車在馬路上“狂奔”的女騎手們,她似乎早已忘記了騎車安全的重要性,似乎車速只要慢一點,生活的壓力就離她更近一步。
到這里我或許可以得出一個玩笑式的結論:從事外賣行業的人數數量與整體的社會經濟發展好壞成反比。
3)自由騎手
我之所以將這個群體命名為“自由騎手”,主要是由從他們的性格和生活現狀兩方面決定的。
從性格方面來看,這一部分人生活壓力較之于前兩個群體生活壓力較為小一些,有較多從事外賣行業的不同理由,但我通過對他們各種復雜原因進行整理之后發現了一個共同特點:他們都是喜歡不受束縛,不愿太多進行社交的人群。不受束縛,指的是這群人性格是向往自由、追求個人空間,這決定了他們在選擇工作時會較傾向于喜歡工作時間自由,沒有集體組織管理的工作。這部分人中家庭條件較好的大多在選擇了開一個小店進行個體經營,而剩下的就盡量選擇了一些不需要太多與人溝通的工作。從這一方面來看,外賣行業的工作除了騎手休息時間想和人主動交流時可以多說些話外,其余工作時間除了和客戶商家簡單交流幾句外基本不需要與人溝通,因此受到了他們的親睞。而與一些專家所倡導的讓年輕人們進廠工作,與工廠里那日復一日,枯燥無味如機器人般的工作相較,在收入相差不大的情況下,他們更愿意選擇外賣行業這個相對自由的工作,至少能讓他們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從生活現狀來看,這一批騎手和我們在前面女騎手那一段中大學生騎手群體有相似之處。2020年美團官方曾發布了一個騎手就業報告,在此報告中顯示:在近300萬騎手中,90后占據了半壁江山,大專及以上學歷騎手的占比達到24.7%,比上一年提升了6.7個百分點,其中更包括6萬研究生及17萬本科畢業生。這還只是2020年的數據。在經過新冠疫情、經濟持續低迷、大學生畢業人數逐年增加而工作崗位沒有增加的嚴峻形勢下,大學生騎手的數量只會增加不會減少。乍一看這個數據大家肯定會感到吃驚,甚至會再次聯想到如今大學生是否越來越不值錢的疑問,但這里有個細節需要我們做出區分,我曾在第一部分描述過美團外賣的配送形式主要分為全職和兼職兩種主要類型,兩者從事不同配送形式的群體其出發點自然而然也會有很大的不同,而大學生騎手就主要集中在了兼職這一形式。他們依舊堅信自己的價值不止于此,目前從事外賣兼職只不過是在找到合適工作的過程中解決自己日常生活開支的過渡階段,而不會永遠停留在外賣行業。
還有一部分學生騎手是已經找到了正式工作,但是礙于初入職場,他們有的處于實習階段,有的剛剛轉正,但是初期階段公司所支付給他們的收入確實難以維持自身生活,有的甚至早早的背上了房貸車貸。在這樣的經濟壓力下,他們不得不放棄在下班后、周末節假日的休息時間,反而戴上頭盔穿上黃色的工作服疲憊的開始兼職的工作,這樣的兼職雖然帶來的收入非常有限,但對他們來說至少可以補貼家用,賺一點買菜錢,他們中的一員曾經跟我說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否則“死”的就會是他們。
4.外賣騎手視角下所看到的一些社會現象
除了上述要敘述的主要方面外,我還想簡單敘述一些在這三個月實踐中包括在昆明爆發疫情期間所觀察到的外賣行業所帶來的一些社會現象。這個章節的內容大部分是本人從外賣行業視角出發而觀察到的整個社會發生的一些細微變化而沒有經過詳細的調查研究,難免帶有一些不謹慎的觀點在其中,僅供各位討論交流。
從客戶角度出發,目前訂外賣的客戶大部分集中在年輕人中間,并且隨著外賣行業的不斷發展,他們的生活方式在某些程度上也發生了改變。有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在普通訂單中,大部分中年人訂外賣的主要類型集中在生活用品與農產品方面,而年輕人們卻基本上購買不用自己加工可以直接食用的各種美食為主。
我們常常能看到各種媒體經過渲染后報道的每一對新婚夫婦結婚后需要解決的一大問題之一就是日后誰做飯誰洗碗的問題。而現在的年輕人們大部分工作壓力巨大,996早已耗費了他們大部分的精力,除了加班點外賣外,即使自己能早點回家也巴不得早點躺下休息而不是把時間花在極不情愿的做飯問題上,再加上如今點外賣的價格不是太高,自己動手做飯相比于花十多元換來多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后者必然給大部分打工人帶來的好處更多。
在商家方面,我觀察下來目前市面上基本所有餐飲業的商家都開通了外賣配送服務,有些商家的外賣服務銷售額甚至能達到該商家這一天至少一半的營業額。因此我常常能看到這樣一些商家,在他們的店鋪里客人的上座率并沒有很高,而外賣的訂單數(每個外賣訂單都有一個給騎手取餐的號碼,一般來說這個號碼的大小就代表了目前為止這個商家外賣的訂單數)卻早已達到了上百單。更有甚者一些商家為了節省經營成本,直接放棄堂食業務轉而選擇一件面積較小的鋪面專門從事外賣銷售業務。例如,在本人所負責配送的范圍內有兩個地方的美食城,其所專門從事的外賣服務的商家數量早已遠遠超過還開設堂食服務的商家們。這兩處地方也由此成為了大部分外賣騎手們的聚集地,外賣商家多即代表著訂單數量也要比其他區域多一些。
最后在疫情爆發的時間段里外賣騎手所能承擔的社會責任方面。三月中旬時,昆明某社區發現了新冠感染病例,為了防止確診病例進一步擴大,上級果斷對周邊的幾個社區進行了隔離管控。在這個范圍內的群眾,無論是生活在此還是臨時路過的都暫時被隔離在了這個管控區中。而他們與外界唯一聯系的現實渠道,只剩下了外賣這一個選擇。在那段時間里,被管控的居民依舊可以在網上下單購買商品,而也只有外賣騎手們能夠攜帶商品進入管控區域的外賣接送點,再由隔離區的工作人員負責配送到各家各戶,即使當時靠近管控區會收到健康碼變為黃碼的警告(收到后騎手們得三天做兩次核酸檢測,確認陰性后才允許繼續配送),但依舊有不少外賣騎手們不惜付出禁足三天的代價而也要去為管控區域居民服務,這也令我看到了在特殊時期外賣騎手們所承擔的特殊的社會責任與身上所擁有的特殊的社會使命感。
寫在結尾
在這三個月的時間接觸下來,我的同行們和我曾經接觸過的農民工兄弟們一樣,大部分都是一群淳樸、熱情大方的可愛的人們:當你在到了快超時的訂單的小區單元樓門口時,前腳下來的小哥會為你把門倚住節省你開門的時間;當你在運送途中電動車沒電時,順路的他們會載上你幫你送達目的地;當你找不到方向時,他們會為你熱情的指路;當遇到突如其來的暴雨而來不及躲避時,他們會“放棄抵抗”迎著風雨把歌兒唱……
我原本還有很多細碎的東西想要在里面一一贅述,但一想到這些內容大部分涉及到的是感性經歷而與本文一開始的初衷相違背,便決定就此作罷。這篇文章我認為總的來說還是寫的比較淺顯和簡單,因為外賣行業遠遠沒有我們平時看到的那么簡單,從它的結構來看大概主要由美團平臺、加盟商家、美團騎手三部分組成,而本人調查研究的僅僅是從美團騎手中眾包騎手這一分類出發,又加上特定的城市出發(之前曾在前面解釋過在不同的城市外賣行業在各方面都有所不同),而對美團平臺是日常是如何具體運行外賣行業的、商家們又是如何與美團平臺合作能分得多少收益等問題都有待探索,因此本篇文章帶有很大的局限性。
總的看來,外賣行業在日后隨著社會的發展和需要將會一直持上升階段,所從事該行業的人員數量也將不斷擴大,可隨之而來的各位騎手們的關心的收入水平、工作保障待遇能否提高得到完善仍然是一個未知數,或許也可以說因為這個工作本身的靈活性、暫時性等特點使它本就難以成為一個在各方面都逐漸完善的工作也未嘗不可。對于外賣行業何去何從,仍然需要我們做出進一步的調查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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