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ilabour課題組
2015年1月19日下午一點，在河北冀州的一處新建樓盤，一名13歲的女孩從16樓摔下，當場死亡。就在女孩慘死的當天，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國務院第四次全體會議，李克強指出，要切實關心和保障困難群眾基本生活，加大清理拖欠農民工工資督查力度。
小女孩的爸爸，正是參與這個新建樓盤——“凱隆御景”建設的建筑工包工頭。在百度貼吧“冀州吧”上，就有一則發布于1月19日中午12時的帖子——“拖欠農民工工資，良心何在?”正是這個包工隊的十余人站在“冀州市凱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大門外，手舉寫有“凱隆御景，還我血汗錢”、“尊重勞動法，嚴懲老賴”的標牌，向這個房開商要工錢。可以看出，這樣的嘗試他們已經做過太多次，也有工人表示，除了開發商，他們還找過工程承包商、政府部門，但統統得不到回復，他們真的是想不出其他什么辦法了，只有爬上高樓，以死威脅。
在媒體中被化名為“小夢”的13歲小女孩，或許早已深深體會到父親的這種焦慮——全家的生活費、她的學費都是指望著父親的這點血汗錢，父親討要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工錢，還是一家幾口人的救命錢。才會為了幫爸爸討工資，和奶奶一起爬上了高樓。
在百度百科的資料中，我們可以看到，這家名為“凱隆御景”的房開項目由冀州市凱隆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投資開發，項目占地面積93畝，均為拆遷工程，拆遷面積50000平方米，總投資3.5億元。這個項目為冀新路拓寬改造工程，被冀州市政府列為2011年“冀州十大政府重點工程”，受到了市政府的高度重視和支持。
在對外的廣告宣傳中，看到這個樓盤充斥著人們對于現代化幸福生活的許多想象——“多年的老商業街區的發展，奠定了其成熟的地段價值，四大銀行中、農、工、建設銀行成輻射狀沿項目四周林立，為業主提供完善的金融服務;第一實驗小學和第一幼兒園五分鐘即可到達，充分解決了業主子女就學問題;項目距離縣醫院只有一街之隔，為業主醫療健康提供充分保障;項目自身重點打造法式的商業街區，綜合的商業配套完善的購物廣場，便捷的生活方式更是其他同類項目無法企及的。”
然而，這一個華麗的樓盤，“十大政府重點工程”，居然不給建筑工工資!號稱在學區附近，充分解決子女就學問題，可建設者的孩子卻因為工錢問題永遠地離開了學校和課堂，這種差別之懸殊，讓我們吃驚，也讓我們反思。
2014年12月13日，太原市就發生討薪農民工母親“非正常死亡”事件。當時就有勞工社會學者以及一大群關心工人的社會人士就發起了公開信和聯署信，對肆意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現象提出了強烈譴責和抗議，并對此事件進行了分析：建筑工層層分包，沒有勞動合同成為主要詬病之處。然而離奇死亡的母親周秀云尸骨未寒，一位13歲的小姑娘就從高樓墮下慘死。作為兒子、丈夫、父親的建筑工人，通常是家中的主要經濟來源，是頂梁柱。在這個越來越提倡家庭倫理，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時代，在這樣血淋淋的事件無疑給所有為和諧家庭唱贊歌的行為一記惡狠狠的耳光。
分包的噩夢與勞動合同的空夢
拖欠建筑工工資，原因通常是沒有法律意義上的勞動關系，證明工資時缺少證據。然而，層層分包的制度不解除，工人無法和建筑公司直接簽訂勞動合同，這就沒法解決，工資依舊會拖欠。“工程違法轉包”是建筑公司逃避自身用工責任，造成建筑業農民工勞動權益受損的根源。7年來，我們做了大量關于建筑工的調研報告，跟進了138起集體討薪事件，其中層層分包與轉包的比例高達97.1%。建筑業層層分包成為欠薪的重要禍首。
勞動合同，是勞動關系的重要證據，也是工資不拖欠的重要保障，然而根據我們2013年在北京、沈陽、鄭州、武漢、成都、重慶、西安等城市的進行的調研發現：82.6%的建筑業農民工沒有簽訂勞動合同，某些城市不簽勞動合同的比例更是高達94.5%(重慶)、93.2%(鄭州)、87.9%(武漢)。而在138起集體討薪案例中，沒有勞動合同的比例高達95%。
不簽訂勞動合同，建筑公司是罪魁禍首，但勞動部門執法不力為這種違法犯罪行為保駕護航。在這種雙重壓力之下，建筑工人的一紙勞動合同成為了空夢，穩定的、要保障的工資也就化為了泡影。他們要想要到工資，逼不得已，就只能通過爬塔吊、爬高樓、下跪、以死威脅等等“不和諧”的方法。
悲劇還在繼續
距離羊年新年還有不到一個月了，拿不到工錢，建筑工們就沒法回家過年。于是這又是一年討工錢高峰期。
無論是周秀云，還是小夢，都只是千千萬萬建筑工家人中普普通通的一個。我們多年與建筑工的接觸中，認識了為給自己的包工隊討薪自己和家人被建筑公司雇傭的黑社會毆打的包工頭、兒子在工地上猝死卻索賠未果放言要在食堂投毒的大娘，還有為了要工錢堵門、攔路、爬塔吊的許許多多工人。當小女孩不幸身亡后，居然有許多人出來指責這個可憐的父親，怎么能讓還在讀書的孩子出來承擔自己被欠薪的責任。這種指責是可笑的，一家所有的生活來源都被腦滿腸肥的開發商和建筑商無情扣留，自己投訴無門，也沒有勞動合同保護自己，也不能找所謂執法部門幫助，任何一個懂事的孩子都不可能盡情置身事外。
關于建筑業層層分包、建筑工沒有勞動合同的問題，我們每年都不斷的申訴，同時中央政府也出臺了相應法律法規規范，但地方勞動監察部門依舊不作為，依舊不管不顧建筑工的勞動合同，依舊肆意縱容非法分包的存在。為了所謂“地方重點工程”，將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一個周秀云死了，一個小夢死了，老張呢?老李呢?小陳呢?千千萬萬的建筑工和他們的家人呢?悲劇真的就此停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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