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建友：農民工大學生
正月一天晚上，兒時的伙伴也是老家的鄰居來我家串門聊天，因為平時都各忙各的，雖然住在一個村，但一年之中很少見面，偶而見一面也是匆匆忙忙，所以這天晚上都不喜歡喝酒的我們兩個以茶代酒，從工作到生活，從自己到家人，盡興聊到半夜，期間我們更多聊到了他的兩個兒子，尤其是他的大兒子讓他最鬧心，兒子今年26歲了，還沒有結婚，這在農村已經算是晚婚了，問起原因他說主要還是上了那個什么破大學!
他的大兒子2007年高中畢業，考得并不好，只夠上一個差不多的專科，當時他和兒子還都認為上大學總體來說是件好事，將來能找到一個相對體面或穩定的工作，至少能學到點知識，無論干點啥有個文憑還是與普通老百姓不一樣，就這樣大兒子上了一個本省的專科學校，而且這個學校招生簡章上除了說明學校是某某大學的學院(本省一所有名的大學)一切待遇完全等同此大學外，還特意注明了畢業時能分配安排工作，就是這些讓他們父子倆動了心，每年9000塊錢的學費也咬咬牙忍了!還不是圖個好的前程么?
入了學校，他父子倆才知道雖然這個專科的學院在某大學內，而且畢業證也確實是以這個大學的名義發放，但任教的老師少部分是大學的教授，一大部分卻是從外聘任的老師，學生們當然更搞不清是那的老師了，反正學校管理也很松散，剛離開父母、從緊張高中生活過里來，可以喘一口氣的學生們更是信馬由韁，絕大多數是高高興興、糊里糊涂的混了三年，除了近40000元的學費、住宿費、課本費之外，又付出了生活費40000多元，總計大兒子三年間共花費了80000元!
三年時間、80000元學到了什么呢?他父子倆當時選的是計算機專業，認為這是熱門，將來找工作好找，最不濟自己開個電腦維修店什么的也行，三年下來，大兒子除了懂一點編程基礎，卻根本做不了那種工作外，其它的諸如文字處理、平面設計、3D操作之類的技術還不如人家那些上過培訓班的初中、高中生，修理電腦更不用說了，連自己家的電腦壞了，還要找別人修，這樣的大學生那個單位會要呢?
畢業了，學校還算信守承諾，畢業后給幾乎所有的學生都找了一份工作，可那是什么工作——不是什么電腦公司，也不是什么大型企業，而是一些小型的私人企業，有搞物流的，有賣家電、家具的，還有一些小型的化工、機械生產企業，他家大兒子分配到了一家小化工企業，工作累、危險大、不能學以致用還不說，每月工資才1400元，在省城這樣的工資連養活自己都不夠，因為上大學時大多數男學生的生活費也不止這些!就這樣一年后他就再也不肯去了，人家分配了你不去，再找學校也沒理由了!
在家賦閑半年多后，還是大兒子的姑姑心痛自己的侄子，讓他到跟自己在北京打工的兒子也就是大兒子的表哥那里打個下手——去一家建筑企業從事電工之類的活計，其實也就是農民工，因為他表哥雖然只是高中畢業，但從事的相關工作時間好幾年了，是個熟練工還帶了幾個徒弟，所以每天能掙到近200元左右，沒有什么技術和專業文憑和證書的他去了，每天也能掙到120元左右，還管吃住(雖然很差)，就這樣兩年下來，雖然很辛苦但每年都能掙到30000元以上，相比學校分配的工作要強多了。
鄰居給我算了一筆帳，上大學3年花了8萬元，兒子的表哥3年掙了12萬元，這一正一反，就是20萬啊，20萬塊錢在我們這里的農村，蓋一所新房子，再娶個媳婦基本上夠了，可為這大兒子扔了20萬，還是當個農民工，除了那一張紙(畢業證)外，得個啥?要說啥也沒得到并不準確，大兒子開了眼界，心氣變得高了：知道了城市人平時吃什么、玩什么、多數有錢人是怎么發的財!知道了勞力士、限量LV、芝華士等等許多農民一輩子不聽說過的東西，他自己的掙的錢兩年換了兩個名牌手機，衣服也非名牌不穿，他的偶像是那些一夜成名、一夜崛起的財富英雄，而理想就是象他們那樣突然有一大筆錢，把錢當成數字!至于媳婦，他對本地的女孩子評價三個字——沒素質!
他苦笑著問我：錢花了老鼻子(方言很多的意思)、本事沒學來、心氣變高了、掙錢耽誤了不算，媳婦還耽誤了!這大兒子上大學有什么用?我自己也一時不知道怎么答復他，是啊農村的孩子們花費這么大的代價，上大學有什么用?難道是為了當農民工?不過最后他談到二兒子去年也上大學了，只是一普通的二本學校時，我有些驚訝，問他大兒子的結果擺在那，還供二兒子上什么大學?他嘆了口氣——砸鍋賣鐵也要供，大兒子上了，不讓二兒子去行嗎?再說現在年輕人都上大學，自己兒子上大學沒什么希望，但不上大學那就更沒有希望!聽到這些，我更是無語，是啊，看三國掉眼淚，替別人擔憂，我自己家的女兒也去年剛上的大學，面臨的不是一樣的問題嗎?
賈建友，河北省新樂市鄉鎮干部，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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