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多少基督徒?2018年官方發布的宗教白皮書顯示我國有3800萬基督徒,約占人口的2.71%,看起來不多,但官方的數字只包含在基督教協會登記在冊的,大量城市、農村中的隱形教會并未算入其中,這部分人的數量也不少。相比于官方,海外的估計要高得多,比如2010年世界基督教資料庫認為中國基督徒的數量超過1億,其中家庭教會成員7000萬人。如果按照他們的調查結果,則中國基督徒的數量比黨員都要多。
真實的結果到底如何呢?恐怕中國沒人能給出準確的答案,但就我個人的經歷講,基督教,尤其在農村、農民工群體中,絕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考慮到這部分人口的基數,海外對于基督徒數量的估計也絕非空穴來風。
農民、農民工一直被視為最保守的力量,但為何他們比城市中的人還要信奉基督教,他們難道比城市更西化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農民和農民工信仰基督教,并非是他們多么仰慕西方文化,而是基督教切實解決了他們的困難,滿足了他們這樣漂泊異鄉邊緣人的需要。
2014年,我參加學校的志愿活動,內容就是教授農民工子弟課程,當年,北京聚集著大量的農民工,他們子弟的教育問題變得異常棘手,但是北京的各學校又不愿意接受他們,因此只能成立一個個打工子弟學校,這些學校的質量往往很差,無論是硬件設施還是師資力量都極為缺乏,他們沒錢聘請正規的老師,因此只能通過提供志愿證明的方式和大學學生組織合作。
我第一次教授的子弟學校是在房山區,在一個農民工的社區內,只有幾間破磚房,中間有一塊空地作為活動場所,這就是學校的全貌,如此簡陋的條件,卻容納了六個年級的學生。當時我們每兩個人去教一個班。當時農民工孩子給我的第一感受是頑劣,實在是太難管了,最后我靠著給他們放動漫以及顯示武力才勉強進行下去。
幾次之后,大部分同學已經不愿干了,但是當時我出于好奇以及志愿證明的考慮,又接了一個學期。接下來這個學期,我被派往了兩個農民工社區,負責給幾個農民工孩子進行課外輔導,由于教授人數變少,使我有充分的時間進行觀察接觸。
我的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個農民工的家里,每到周末,周圍的幾個孩子就會到這里接受大學生的輔導。我走進門,第一次發現了基督教在農民工社區的作用,我發現紅色的春聯上寫的是基督教的格言,而在中間則是一個醒目的十字架,我頓時明白了這家是信基督教的。
這種中西混搭在農村、農民工社區非常普遍
這一次的孩子很乖,我也用心的輔導他們,他們的感激讓我感動,很快我被派往下一個社區,但是這一次我不再有同伴了,因為同行的學生已經不再有耐心繼續這項活動,我只能一個人去。那是一個在豐臺的農民工社區,規模非常大,我記著我是坐著老奶奶的三輪車進去的,那種顛簸我依然記憶猶新。
社區里的孩子和大人對我都很好,由于我教的很用心,社區里的人待我很熱情,讓我和他們共進午餐。我之后才了解到他們大部分是基督徒,其中一個年輕女人更是每天都抱著奧古斯丁的懺悔錄,我問她你能讀懂嗎,她說努力在讀。奧古斯丁的作品很晦澀,想必她是出于宗教熱情才勉強讀下去。
一天我在吃午飯時,一個老奶奶的話讓我印象深刻,她跟我說:“以前我總是埋怨我貧窮,嫉妒周圍人的生活,但自從我信了主后,一切都明白了,這都是命中注定,都是主的安排。”她說,自從信了基督教,那種憤怒消散了,她開始順從自己的命運。而我的一個學生也跟我說:他一直都上教會的學校,是接受教會教育長大的。
我頓時感到一陣心酸,這個孩子是幾個孩子中最聰明的,他的學習能力完全不亞于北京學生,雖然他的父母在北京工作了很多年,但他無權接受北京的教育,教會負擔了他們的生活。從這一老一小的談話中,我意識到,基督教在他們中巨大的作用。
他們終究是城市的過客,在付出自己的青春和勞動后,他們還是要回鄉,尤其對于那些孩子,即使他們在北京長大,說著帶北京口音的普通話,但他們依然不屬于這里,他們遲早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家”,回到那個從未見過幾面的鄉村。
在最后幾次輔導中,我在出來的路上和他們教會的成員聊天(我懷疑他們就屬于那種未登記的非正規教會),一如既往,他想傳教,但他對基督教的了解可能還沒有我多(我非常喜歡西方歷史,對于基督教的歷史教義都有了解)。我那時還太小,跟他辯論了半天,質疑三位一體和基督教排他的合理性,但當然這種論辯是沒有結果的,因為對于教徒,信就足夠了,不需要知其所以然。
但接下來的內容讓我更加深了理解,他說農民工社區的教育由他們負責,很多無法在當地上學的農民工子弟都是上教會學校,教會無法聘請專業的老師,就由教會成員牽線,讓高校學生擔任老師,雖然比專業的差得遠,但聊勝于無。教會還會定期舉辦集會,教徒有什么困難都可以說,教會成員彼此之間互相幫助,據說甚至很多年輕人的婚戀問題都由教會牽線。
在北京這個陌生的大城市,曾經的血緣鄉情紐帶不起作用(農民工來自五湖四海),大城市的市民又不接納他們,他們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打工者只能聚在一起,互相幫助著生存下去,在這個陌生社會,基督教發揮了紐帶和團結的作用,是基督教將他們團結在一起,并解決了他們諸多的生存問題。
他們或許根本不清楚圣經在講什么,更不知道什么美國西方文化,他們只知道教會負責了他們的教育、醫療,給他們福利,還解決了他們的社交需求;他們只知道,教會解決了他們切身的困難,是他們在這個冷漠城市中的唯一慰藉。
大城市的中產斥責他們愚昧,崇洋媚外,實際上他們對底層一無所知,他們自以為是的標榜愛國,卻全然不知關注自己的同胞,中產年輕人興起的漢服運動,入關論,工業黨,對于底層毫無意義,那不過是滿足中產自尊心的娛樂活動,即使是高舉馬克思大旗的新左派,其理論、內容也和底層如此脫節。
入關論、工業黨、漢服圈
這種東西完全是中產青年的亞文化
這些年,標榜愛國的人很多,但極少有人將其轉化為對同胞的愛。在10年前,政府曾試圖解決農民工子弟的教育問題,要求當地公立學校接納一部分農民工孩子,但是當地學校即使接納,也用圍欄將其隔開,生怕頑劣的農民工孩子帶壞中產的優等生,給農民工子弟配備的硬件軟件都是最差的。很難想象美國黑人白人的種族隔離,居然以另一種方式在我國上海上演,看來,全世界都有階層矛盾。
這種隔閡依然在繼續,之前的知乎快手矛盾集中體現了中產和底層的矛盾,中產驚訝于繁榮強大的祖國居然還有這一面,憤怒的他們拒絕接受這個現實并要求嚴打快手,而此前b站和快手宣傳片的強烈對比更是將這種差距圖像化。幾十年來,中國居然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群,這實在讓人遺憾。
基督教在農民、農民工群體中的傳播只是表象,其本質是這些弱勢群體無法得到自己應有的權益,無法找到自己的位置,其背后,關系到戶籍制度、城鄉差距、階層矛盾等多方面問題,我們不應只看到基督教傳播就認定是西方滲透,他的廣泛傳播一定有其土壤,如何解決這個土壤,恐怕才是我們真正要關注的。
中國是一個民族國家,如果愛國只停留在反美和排外上,那就是一種莫大的虛偽,愛國首先要把自己的同胞當人,尊重自己同胞的人權,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談對外的愛國。
希望未來每一個中國人都能盡力做到這一點,希望每一個有產者都能對貧窮的人抱有同情的 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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