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顯一家代表中國最普通的農(nóng)村家庭。忽然遭受命運捉弄，原本的生活軌跡被徹底打亂。最終，小女兒的死亡，為這出家庭悲劇畫上了“句號”。
2018年5月20日，趙光顯跪地送父親的壽棺上山。5月17日下午，趙光顯的父親趙大魋自縊死亡。“92歲了，沒人照顧他，吃飯都成問題”、“老人估計也不想當累贅吧”周圍的村民紛紛議論了起來。
為了治病，一家人進城打工
2015年5月23日，距衛(wèi)校畢業(yè)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年僅20歲的趙艷明被確診為尿毒癥。“換腎是唯一的出路，但僅腎源就得30萬，還要接受一輩子透析命運”，艷明知道自己家的處境，想買腎換，完全是奢望。
“本想著她畢業(yè)了，去醫(yī)院當個護士，我和她媽就解脫了”，艷明的父親趙光顯看著女兒的衛(wèi)校畢業(yè)照，原定對生活的期許完全破滅。“我們一輩子也沒作過什么惡啊，她怎么會得這個病?”這位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試圖用因果論去解釋家庭的命運，但并沒有找到令他信服的原因。
2015年6月，為了能夠湊齊女兒換腎的費用，趙光顯和覃發(fā)銀夫婦決定前往恩施市打工。“唯一對不起的就是我父親。”趙光顯的父親已經(jīng)90歲了，只能交給村里的其他親戚代為照料。日后，趙光顯才會明白，這個艱難的抉擇會令他遺憾終身。
來到恩施后，趙光顯在一所中學做保潔員，月收入1900元。“相比于在農(nóng)村種田、喂豬的收入還是多一些，但還是不夠，找個機會去工地打鉆，再多掙點錢”，55歲的趙光顯曾托人介紹打鉆，但是對方以他的年齡過大為由拒絕了。
艷明的母親覃發(fā)銀則在一家醫(yī)院做保潔員，早上六點就要上班。“我不是嫌苦，我恨不得能夠打幾份工，只要能夠多賺錢。”趙光顯、覃發(fā)銀夫婦知道就算他們再怎么努力，想給女兒換腎也是很難的，但是他們?nèi)圆辉敢夥艞墶?/p>
晚上10點，艷明做完透析和母親一起回出租屋。“我寧愿這個病是發(fā)生在我身上，找個安靜的地方，死了倒還一了百了，不拖累孩子們”。覃發(fā)銀每次看到艷明透析的樣子就深深自責。2015年初，艷明曾出現(xiàn)嗜睡、打不起精神等癥狀她是有所察覺的，但她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并沒有引起重視，耽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
“跟我在一起只會拖垮他”
小王(化名)是艷明在讀衛(wèi)校的時候交的男朋友，在得知艷明被確診為尿毒癥后，小王在醫(yī)院盡心盡力地照顧她。但這份感情在2016年10月份走向終點，艷明說：“我也不愿意拖累他。”
“這孩子心好，他能做到這一步我們已經(jīng)很感激了，幫著我們照顧艷明不說，還借了一筆錢給我們”，艷明的父親趙光顯談到小王時充滿感激。“這條路真正能陪她的還是只有我和她媽。”姐姐麗敏比艷明大八歲，早已嫁人，兒子今年7歲。艷明被確診尿毒癥后，每個月麗敏都會抽幾天時間，從老家趕來恩施照顧妹妹。
2017年8月，趙光顯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看望老人，順便幫麗敏收苞谷。在苞谷地里，麗敏再一次向父親提出了想給妹妹換腎的想法。“你別想了，你已經(jīng)嫁出去了，你7歲多的兒子需要你照顧，你往后的路還長，你要是換腎后身體也垮了，你兒子怎么辦?到時候我們這個大家庭就真的完了。”趙光顯和覃發(fā)銀也曾向醫(yī)生表示愿意拿自己的腎給艷明，但醫(yī)生考慮到他們的身體狀況和年齡等因素，并不建議如此。
“父親曾和我說過姐姐想要捐一個腎給我，但我絕對不同意，我懂她是為我好，作為親妹妹我這樣做(換姐姐的腎)就真的太自私了”艷明很感激姐姐愿意為她所做的犧牲，但是不能因為自己的病情而拖垮姐姐的小家庭。
破碎是這個家的常態(tài)
2018年2月16日農(nóng)歷大年初一，趙光顯和麗敏回老家東流河村陪老人過年，而此時艷明在恩施做透析，母親留在醫(yī)院陪伴艷明，一家人未能團聚。
“自從她得了尿毒癥后，我們真的很少在過年的時候聚齊過”，尿毒癥的陰影籠罩在這個農(nóng)村家庭之上，破碎成了這個家的常態(tài)。
2018年5月19日，趙光顯和親人們跪在父親的靈位前。“我不孝啊，我知道他為什么要走，因為沒人照顧他，我們都沒在他身邊”趙光顯心中十分自責，“算是艷明拖垮了整個家”。
艷明和姐姐麗敏在爺爺?shù)撵`堂前陪跪。由于要透析，艷明沒能第一時間趕回來。
5月20日清晨，趙光顯的父親趙大魋出殯。“我是真的沒辦法照顧老人。”對于父親來說，他想做一個孝子;而對于女兒而言，他也想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但這兩者沒有辦法兼顧。
“這都是命!”趙光顯感嘆道。這幾年的家庭遭受的變故讓他慢慢明白，“命這個東西，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
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的趙光顯，身體明顯扛不住了。當天下午，艷明趕回恩施準備第二天做透析，趙光顯夫婦和麗敏留在老家，料理完后事后，晚幾天再返回城里。
“在她換腎之前，我不能死在她前面，不然她的下半生該怎么辦?”趙光顯購買了一輛二手摩托車，他決定白天打工，晚上出來跑摩托載客。“如果我和她媽在城里打工到65歲，還是能為她存下一筆錢的，但到時候我們磨不動了，是死是活就只能看她自己了，我們的確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用生命畫上的“句號”
2018年6月24日，艷明因顱內(nèi)出血，搶救無效，離開了人世。23日早上，艷明打電話向父親求救，趙光顯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家里趕，將艷明送到了醫(yī)院，經(jīng)過搶救，艷明暫時脫離了危險。一家人還在商量年底前往武漢醫(yī)院進行腎移植配型手術，但造化弄人，艷明突發(fā)腦溢血走了，“醫(yī)院打了強心針，我們包了個車往老家趕，但在路上她就不行了，舌頭打絞說不出話，只能一直握著我和她媽的手”趙光顯回憶道。24日凌晨，前男友小王得知艷明去世的消息后，給她發(fā)了一段話，“對不起，我能力不夠，沒能給你一份安定，你會永遠在我心里、心底。”
7月28日，是艷明滿“五七”的日子，按照習俗，艷明會在這一天回家，最后看看家人，然后去投胎。“她生來喜歡熱鬧，你們?nèi)ソo她再買點東西”趙光顯坐在艷明生前的房間內(nèi)，告訴麗敏和女婿。“她的身份證、照片、衣服，我都舍不得燒，都用紙包起來”，艷明離世后，趙光顯小心保存著她的遺物。
晚上七點，家人們朝艷明的墳前走去，艷明的母親覃發(fā)銀抱著一束花，“這是艷明生前養(yǎng)的，她喜歡這花，給她送過去陪著她”。
艷明的墳墓位于村頭一段公路下面，要穿過大片樹林，趙光顯拿著鐮刀走在前面，將道路邊的樹枝和雜草砍拾一側(cè)。最開始的墓地選址由于主人家覺得墳墓太靠近庭院，有些不樂意。“艷明生前就懂事，她也肯定不愿意引起爭端，我們最終將墳址選在這里”趙光顯砍了許久的樹枝和雜草，才回到墓邊祭奠。
“你怎么那么命苦啊，你怎么舍得丟下我們就走哇!”覃發(fā)銀在女兒的墓邊泣不成聲。正值花季的艷明飽受病魔的摧殘，她不愿相信女兒已經(jīng)離世，但卻又不得不信女兒已經(jīng)死去的事實。
艷明的母親情緒失控，被兩個親戚架著，扶了出去，嘴里依舊念著女兒的名字。
“一家人辛辛苦苦忙了三年，四處奔波，想盡辦法找錢，但依舊沒有逃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結局”。作為一個父親，他對女兒充滿了悔恨，沒能實現(xiàn)他對女兒得諾言，“窮才是這個家庭最大的病癥所在”，他心想，如果早早給艷明換了腎，結局一定不是這樣。
一個小時后，墳前冥紙快要燒盡，趙光顯、大女兒麗敏、女婿大海在墳前駐足，算是做最后的告別。“其實她不想走，她也是體諒我和她媽，體諒我們這個家庭，才最終做出的這個選擇”趙光顯自我安慰道。
傍晚，趙光顯家的房子被黑云籠罩。三年來，這個家庭一直生活在尿毒陰影之下，從艷明被確診為尿毒癥，一家人前往城里打工，四處奔波，再到年邁的父親以極端方式自殺，經(jīng)過三年的打拼，一家人似乎看到希望之時，艷明卻顱內(nèi)出血突然離世。
這出家庭悲劇以艷明的死，畫上了一個“句號”。
「 支持烏有之鄉(xiāng)！」
烏有之鄉(xiāng)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wǎng)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wǎng)站，宣傳紅色文化！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xiāng)網(wǎng)刊微信公眾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