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后如果我們回顧曾經的悲劇,通常會發現一些更讓人絕望的規律。比如說,每一起事件都有一個極小的起因,而在事態惡化的每個環節,都是一些層層加碼的冷漠剝奪了所有可能改善的可能。最終,每個人的冷漠,將事件推向了最壞的那個結局。
這種人人參與的全局冷漠,極容易把一切小問題都給推波助瀾成大災難的生態,也是所有生存環境之中最讓人絕望的一種。
早起翻了翻校工傷害孩子的新聞。突然有點害怕,不少細節都說明了一件事:
我們的孩子,正活在類似的全局性冷漠之中。
2
整起事件,充滿了層層的冷漠。我們按時間線追溯。
昨晚,流傳出的截圖顯示,事發學校的一名教師,因為有家長在群里提議“看看我們能為受傷孩子們做點什么”,就在微信群里怒懟,“有功夫建議您在家里練練口算”。
當天上午,校長向家長作的情況說明,變成了大型甩鍋。
面對焦急的家長,先有個自稱“維持秩序”站出來,要求大家不要錄像,遭到反對之后,校長開始了情況通報:“我們有個工人把二十多個孩子給打了,不是大家傳的那樣拿刀,沒有拿刀。”
注意措辭,“給打了”,“沒有拿刀”。
幾句話里,用了至少三個“第一時間”和三個“積極”。“我們第一時間報警了”“第一時間送往醫院進行救助”“積極地和家長聯系”“第一時間處理,也積極地該報案報案,該治療治療,我們后期也會積極地把事情處理好”。
就在校長向家長說明情況的同時,學校門外,有記者在現場遭遇了路邊不明身份的人的阻撓,圍觀居民也義憤填膺,“又來抹黑我們了”。
而再早一些,事件的發生也是匪夷所思。一個和孩子們朝夕相處的校工,因為自己的工作問題,就能拿起錘子一路砸過去,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傷害的恰恰是自己的工作職責里應當保護的孩子們。
校工暴走之前,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冷漠故事。如果換個角度看,一個為學校工作的維修工,卻在年關前說辭退就辭退。而這政策和決定之中,似乎也沒人考慮一個小小外地工人的過冬和生活問題。
3
與其他惡性事件比,這是一起完全校園內生的矛盾沖突。傷害不來自外界,矛盾叢學校內部滋生,這恰恰才是最讓人害怕的地方。
在一個小矛盾發展成暴力事件的過程中,無任何人有絲毫憐憫。校長忙著甩鍋、教師指責家長搗亂、工作人員擔心別人錄像、圍觀群眾擔心為國家抹黑、校工則一怒之下鐵錘就能砸向學生。
若有一個人能多少愛護校園里的孩子們,或許也不至于呈現出今天這樣慘烈的局面。
難以想象,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校園。原本應當是承載著愛和責任的學校,卻成了大型全員冷漠試驗場。
過去說我們要保護學校,免受外來變態的侵害。現在大家發現,原來在一向用愛來標榜自己的校園里,也沒什么真正的憐憫和善意。
4
追根溯源,今天的校園不是愛的教育而是權力的教育。
比如,家長群里那段很值得玩味的對話里,教師很明顯是以領導者的口吻和姿態來訓誡學生家長。而我們都對此習以為常,在家長面前,學校是絕對的強勢力量:你打通了無數關系陪吃了一頓又一頓,才把孩子們送進了一所公立學校。為此,你怎么能不低聲下氣?
而整個學校體制之中,也完全是KPI導向,從小學開始,孩子們就要陷入從考試成績到各類興趣技能的全民比拼。強則光榮,弱則遭歧視。校園霸凌、教師虐童因此而生。
在這樣的體系之中,善念要靠個體偶爾的自覺才能實現。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人成年之后,會無比感慨幸虧當年遇到過一個善良的好老師。本質上來說,是因為善良與愛在這個體系的價值序列里是不被認可的,被認可的還是一套權力邏輯。
也正因此,一旦有意外狀況出現,學校總顯得與其他機構別無二致:一樣的官僚主義、一樣的冷血,也一樣無力阻止事件發生。
5
六年前還在報社時,接到過一次爆料,有一家收費很高的幼兒園發生了有教師打傷孩子的事件,家長們正在門口討要說法。
我匆匆趕到現場。園方出來了一個人,說要找幾個學生家長代表進去談判。原本還激情澎湃的家長們突然互相爭吵起來。
打電話叫我過來的幾個家長把我拉到一邊說:“我們把訴求告訴你,你能不能幫我們去談判?”
我很驚訝。在人群里冒充圍觀群眾沒有被保安揪出去打一頓已經很辛苦了,還怎么代表你們?一個家長索性哀求我,說我們要是露頭了,以后孩子可能會被穿小鞋,要被迫轉學。
一邊是好奇,一邊是為了采訪,我應了下來。但沒走兩步,我轉身問一個家長:“我被查出來是假的怎么辦?”
他們說:“被查出來了,你千萬別說是我們叫你來的。”
后來我把這段故事當成奇聞講給另外一個已為人父的朋友聽,他說:“要我是那家長,也會這么做,為了讓老師們對我孩子好點兒,讓我端洗腳水我也干。”
所以問題來了,如此不對等的權力體系里,你又怎么保證孩子們不受傷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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