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狀況調研報告
——以廣東東莞兩個化工廠為例
指導教師：王洪喆
團隊成員：熊成帥、楊珺中、張震林、邱占萱、杜明浩、遇勃銘
目錄
一、 研究背景
1. 提出問題
2. 文獻綜述
3. 廣東東莞大嶺山鎮化工廠概述
二、 調研方法
三、 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現狀
四、 案例分析
1. 小廠中的“現代包身工”——以東莞市J公司為例
1) 概況
2) “白班和夜班都是十二個小時”
3) “一個月三千塊錢”
4) “我走不了啊”
2. 大廠里工人的困境——以D公司為例
1) 概述
2) 合同、工資、體檢和加班
3) 工作傷害和勞動保護
4) 高強度勞動和與之不匹配的工資水平
5) 休閑娛樂
6) 低存在感的工會
五、 政府相關部門對化工工人的保障狀況
1. 維權過程
2. 解決辦法
六、總結與反思
1. 調研成果
2. 相關建議
3. 調研的不足與意義
一、 研究背景
1. 提出問題
化工工業是極為重要的基礎行業，化工生產能力是衡量國家工業水平的重要指標。做為化工工業的主體——化工工人，承擔著為國家工業制造基礎工業品的職責。近些年來，化工工廠和化工行業生產事故屢屢發生，一些化工工人不幸遇難。在生產過程中，化工工人面臨著種種危險和隱患。
同時，在“互聯網+”和“工業4.0”的大背景下，化工行業轉型升級的任務迫在眉睫。完善的工人權利保障，是化工行業健康發展，成功轉型的基礎之一。與大多數工業制造業相比，化工行業技術性強，危險性更大，對工人的健康和安全防護要求較高。在工人權利保障研究中，具有比較強的特殊性。化工工廠的用工模式、薪資體系、福利待遇與普遍的農民工待遇狀況有所不同。針對化工行業工人權利保障的調研，具有較為重要的意義。
目前，對于化工行業勞動狀況的研究比較缺乏，化工行業工人權利保障的一手資料十分缺乏。在化工領域，已有的社會科學研究集中在投資分析和市場分析，而缺乏對化工工人的關注。這與化工行業的當前的產值規模和工人在生產中發揮的重要作用都非常不吻合。
廣東是中國工人非常集中的地區，而廣東東莞被稱為“世界工廠”，聚集著大量的化工工廠。要想了解化工行業工人權利保障狀況，東莞具有很好的代表性。因此，本次調研選擇東莞的兩個化工廠作為調研對象。為了挑選出具有代表性的化工廠進行調研，調研團隊在東莞大嶺山鎮、長安鎮、虎門鎮和厚街鎮進行了預調研，以大嶺山鎮和長安鎮為重點，搜集并實地考察了三十多家化工廠的基本信息。最終，我們選擇了大嶺山鎮最具代表性的D公司和J公司做為調研對象。
在前期的預調研中，我們已經了解了兩家公司的基本情況。為了了解兩家工廠工人權利的實際保障狀況，同時也為了解決工人不信任我們，不愿意接受我們的訪談和問卷調查的難題，調研團隊選擇以務工者身份進入兩家工廠打工。通過實地考察，在搜集工廠權利保障信息的同時，建立與工廠工人的聯系，從而完成問卷調查，得到訪談機會。
在工廠打工期間，我們發現其中一家工廠在工人權利保障方面嚴重違反《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的相關規定，于是兩名調查隊員為維權和投訴該廠，到當地勞動監察辦公室、社會保障局和村委會勞保處先后進行了投訴。借用此方式，調查隊員實地考察了當地政府部門在工人權利保障中發揮的實際作用。
本次調研一共回收了155份問卷，有效問卷148份，問卷有效率為95.5%。由于問卷填寫人員大多是與調研成員一起工作的工友，因此問卷有效率較高。本次調研一共對十三位工人進行了深入訪談，并選取其中兩位工人進行了個案觀察。一共有四位調查人員先后以務工者身份進入了三家化工廠打工，進行參與式觀察。其中在東莞市J公司工作了五天，在東莞D公司工作了七天，在東莞市G公司工作了三天。在前期預調研中，調研團隊一共走訪了20多家化工企業，對當地化工企業的普遍情況也有比較清晰的了解。
最終，本次調查回答了以下問題：
1.化工廠工人的工資狀況如何，日常消費狀況如何;
2.化工廠工人的食宿情況和他們對食宿的滿意度;
3.化工廠工人在生產過程中的安全防護狀況;
4.化工廠工人的睡眠時間和娛樂安排;
5.化工工人的上班時間和加班狀況;
6.化工廠工人的社會融入程度;
7.化工廠工人的工作穩定性;
8.化工廠工人參加職業培訓和安全培訓的情況;
9.化工廠工人參加社保的情況和工人對社保的了解程度;
10.化工廠工人勞動合同的簽訂比例;
11.化工廠工人的學歷和未來規劃;
12.化工廠工人對工廠的認同度和對自身身份的認同度，對自己生活狀況的評價;
13.當地有關政府部門給化工工人提供的權利保障狀況。
此外，由于權利保障的實際效果不能僅僅通過一些恒定的指標(比如工資數量，上班時長等)測量得出，而必須將這些指標置于工人生活環境和生命歷程的大背景中予以考察，因此，為了探究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的真實狀況，本次調研還關注更多的立體的多層次的問題。例如，調研還將回答以下問題：化工工人是一群什么樣的人?他們來自哪里，多大歲數，住在何處?他們為什么會選擇到化工廠工作?他們喜歡什么樣的娛樂方式，他們有沒有朋友，怎么交朋友?他們是否具有身份認同?這些廣泛而重要的問題，也是我們調研的對象。
2. 文獻綜述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第三條，對已經自愿進入某化工廠的工人來說，廠方應給予保障的權利包括取得勞動報酬的權利、休息休假的權利、獲得勞動安全衛生保護的權利、接受職業技能培訓的權利、享受社會保險和福利的權利、提請勞動爭議處理的權利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勞動權利。
除了法律規定的這些權利需要保障外，工人做為現代公民，本應享有的一些“自然權利”也應該得到保障，例如社會交往的權利，娛樂的權利和不被限制人生自由的權利等。本次調研關注廣義上的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狀況，除了法律規定的勞動者權利外，也包括公民所享有的基本權利。
關于中國工人權利保障的相關研究和調研報告汗牛充棟。國家統計局每年發布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是最為權威的關于農民工宏觀信息的調研報告，其中也對農民工權利保障狀況進行了統計。追蹤2009年到2016年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發現，這一時間段內，農民工人數從22978萬人增長到28171萬人，農民工權利保障狀況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整理這八年的農民工權利保障數據，繪制成表一所示的農民工權利保障狀況變化表。
表一 2009-2016年農民工權利保障部分資料
(“-”代表監測報告中未列出此項數據)
近期，該報告顯示，2016年與雇主或單位簽訂了勞動合同的外來農民工比重為38.2%，日從業時間超過8小時的農民工占64.4%，周從業時間超過44小時的農民工占78.4%，已就業進城農民工中59.6%知道所在單位和企業沒有工會組織，類似的農民工權利保障數據，為本次調研提供了宏觀數據參照。[7]
針對某一行業，針對某一特定職業，針對某一企業產權形式(如民營企業)，或針對單一企業(一般是行業巨頭，如富士康)進行的工人權利保障調研報告也較多。2010年，“兩岸三地”高校富士康調研組發布了《富士康調研總報告》，調研結果顯示，富士康存在著濫用學生工、工人缺乏社會關系網絡和休息娛樂，加班時間長，工資待遇低等問題。富士康工人每個月的平均休息時間為 4.12 天，85.5%的工人每個月休息為 4 天或者少于四天。[8]該報告的調研方法和調研結果都給本次調研提供的參考。
除了調查報告以外，也有其他的學術論文和專著對勞動權利保障現狀和發展方向進行理論探索。
潘毅教授對建筑工體制進行了長期的調研和研究，呈現了建筑工所面臨的工傷、工資拖欠、工作環境惡劣等權利保障問題。2013年，通過對五個城市一千四百多名工人的問卷調查，潘毅統計得出，建筑工人的平均合同簽訂比例17.4%，58.5%的建筑工人沒有購買任何保險，僅有46.6%的建筑工人可以不經過討薪就結算工錢。在遭遇工傷時，沒有勞動合同的工人中，78.1%的工人選擇私了。[9]在經過長期的研究后，潘毅、盧暉臨等人寫成《大工地》一書，提出勞務外包體制是造成建筑工諸多權利保障困境的關鍵原因。[10]
潘毅教授還通過《中國女工——新興打工者主體的形成》一書，對中國女工的權利保障狀況進行了研究，展示了中國女工在工廠空間中艱難的生存圖景和受到的多重壓迫，揭示了中國女工面臨的諸多權利保障困境。[11]
楊友仁教授在《流動與疏離：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狀態》中，對富士康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進行了立體深入地分析。該文通過問卷調查和實地訪談，揭示出富士康工人普遍處于“都市疏離狀態”，社會互動機會匱乏，社會網絡被壓抑，社會融入程度低。通過進一步探討造成這一狀況的原因，楊友仁指出，過高的工人流動性和泰勒主義的工廠管理制度是造成工人處于“都市疏離狀態”的主要原因。[12]
常凱教授在《三十年來勞資關系的演變歷程》中，梳理了改革開放以來勞資關系的演變歷程。文章認為，當下勞資關系不平衡，勞動者的基本權益受到了極大的忽視，需要增加政府干預，增加工會作用以捍衛工人權益。但最終，在達到勞資關系平衡，將工人維護自己權利的行為納入法律框架內后，政府逐步退出勞資關系領域。[13]
化工工人以農民工為主，同時也有少量城市工人。因此，關于農民工和各行業工人的研究對本次調研都有借鑒意義。
由于化工行業通常屬于資金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相對于電子加工、服裝制造等制造行業存在就業人數少、危險系數高、機械化程度高等特點，其在全國的勞動狀況中并不是特別典型。因此在以往的研究文獻中，對化工行業的工人勞動保障進行調查和分析的研究相對較少。少量以化工企業為例的勞資關系文獻，往往和國企改制等歷史問題相關。針對化工工人勞動安全衛生保護的權利保障研究較多，但只從企業安全運行的角度進行論述，或者是對勞動保護的方法進行介紹性的論述。幾乎沒有從化工工人的角度，進行勞動保護情況研究的發表在正式出版物的文章。對于中國化工行業的工人勞動權利保障狀況，特別是在互聯網時代來臨之后，“互聯網+”向各行業滲透之際，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的調研資料和研究還很罕見，這使得本次調研有了一定的開創性意義。
3. 廣東東莞大嶺山鎮化工廠概述
大嶺山鎮三面環山，該鎮南部、西南部、西北部的邊緣地帶，一共分布著海拔100米至530米的山嶺數百個，森林覆蓋率高，森林資源豐富。東莞制造業基礎雄厚，便于海外出口，家具產業的市場需求大。以此為基礎，大嶺山鎮的家具制造業發達，聚集著大量的家具制造廠。于是，為家具產業供貨的涂料產業也聚集在此。在大嶺山的化工廠中，有4家大廠，25家小廠。四家大廠都是涂料化工廠，小廠生產的產品更多元，但也以涂料為主。因此，總的來說，該地的化工廠以精細化工中的涂料化工為主。(如圖一，星標為主要的幾個大嶺山鎮化工廠位置)
圖一大嶺山鎮化工廠分布圖
大嶺山鎮的幾家大型化工企業都是外資企業，本地資本控制的化工廠規模較小。在外資企業中，又以美資和臺資企業為主。
該地雖然以家具產業為特色，涂料廠也分布較多，但電子廠是該地規模最大的工廠類別。電子廠需要的工人數量多，招工規模大，在調研組走訪的勞務派遣公司中，近一半以上的招工工廠是電子廠。對于工人來說，電子廠的工作環境較為理想，灰塵較少，體力支出少。
相對較于電子廠來說，該地化工廠的工作危險性高，生產環境惡劣，勞動強度更大。不過，化工廠的工資待遇要比電子廠更好。當然，更重要的是，電子廠傾向于招收年齡小的工人。一家電子廠明確表示，只招收18歲到23歲的工人。對于40歲以上的工人，電子廠一般不會招收。年齡較大的工友可選擇的工廠不多，往往只有重體力活的工廠招收他們。家具廠和化工廠就是這樣的工廠。家具廠的工資較低，車間灰塵大，工作時間長。因此，對于年齡較大的工人來說，化工廠成為了比較好的選擇。
相比較于其他廠來說，化工廠的工資待遇較好，這成為吸引大部分人前往化工廠工作的原因。在案例分析中，我們會詳細分析化工廠工人流動性小的原因。
在這些化工廠中，比較顯著地分為規模較大的廠和規模較小的廠，這里的務工人員直接將其成為“大廠”和“小廠”。根據我們的觀察，在化工領域，大廠應該符合以下條件：1、員工人數達到150人或以上;2、內部管理制度較為健全，文職人員數量在十五人以上。小廠需要符合的條件則與之相反。除了基本條件之外，一般來說，大廠和小廠還分別具有以下特點：
(1)大廠會簽訂正式的勞動合同，入職前需要面試和體檢;小廠不會簽訂勞動合同，即使簽訂勞動合同，合同也很不正規;
(2)大廠加班時間比小廠少，加班會按照法律規定發放加班費，發放的工資不會低于當地的最低工資標準;小廠則會隨意決定工資，加班時間較長，加班費大多不按照法律規定發放，并且有可能低于最低工資標準;
(3)大廠生產流程較為復雜;小廠生產流程簡單;
(4)大廠上下班時間非常嚴格，小廠相對隨意一些;
(5)大廠較少拖欠工資，小廠拖欠工資的可能性高;
(6)大廠對于工人的年齡、體質甚至是受教育程度要求要高一些，一般只有年輕男性才能夠進入化工大廠。小廠則沒有太多要求，各個年齡段各種學歷的工人都招收。
小廠與大廠的區別制表如下，見表二：
表二大廠、小廠特點差別
二、 調研方法
綜合來看，本次調研采用參與式觀察、個案研究、深度訪談、焦點小組訪談和問卷調查的方法，搜集到了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的一手材料，結合以往的文獻資料，完成了此次關于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的調研。
圖二：工人在填問卷
三、 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現狀
分析問卷數據，得到以下關于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現狀的基本信息[14]：
1. 化工工人工資情況
總體來說，化工廠工人的工資收入在農民工工資收入中處于中上水平。根據問卷調查結果顯示，26%的工人月總收入在2000-3000元之間，34%的工人收入在3000-4000元之間，26%的工人收入在4000-5000之間，14%的工人收入在5000元以上，沒有人的工資收入在2000元以下。如圖三所示：
圖三 化工工人月總工資各區間比例圖
依據訪談資料，將5000元以上估平均值為5500元，其他區間取中間值對化工廠工人工資進行估算，化工廠工人月平均工資為3780元。而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農民工監測報告顯示，2016年，全國農民工月均收入3275元，其中工資較高體力支出大的建筑行業平均工資為3687元。[15]2015年，全國農民工人均月收入3072元，其中建筑行業平均工資為3508元。[16]過去三年農民工工資增速分別為9.8%、7.2%和6.6%，取平均值預估2017年農民工工資增速為7.9%，即可粗略估計2017年全國農民工平均工資為3533.7元。可見化工廠工人平均工資高于農民工平均工資，不過超出額度也并不大。盡管多次估值可能導致誤差較大，但這一結論與訪談時得到的結論一致。
不過，不同化工廠工人工資之間的差距較大，同一化工廠不同工種之間的差距較大。在化工小廠J公司，大部分工人的工資都是3000元，薪資水平較低。而在化工大廠D公司，工人工資幾乎都在3000元以上，大多分布在3500-4500之間，極少數工齡長達十多年的工人，還能拿到6000-7000元每月的工資。
其中，40%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的工資能夠滿足自己的家庭支出，余下的60%調查對象則認為不能。71%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的工資低于自己的勞動付出，27%的調查對象認為工資符合自己的勞動付出，還有2%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的工資高于自己的勞動付出。
2.住宿狀況
92%的調查對象住工廠宿舍，8%的調查對象租房住。其中，65%的化工工人住宿花費在每月200元以下，24%為201~500元，11%為501~1000元。23%的調查對象對現有住宿條件很滿意，39%的對象對住宿條件比較滿意，兩者共計64%。23%的調查對象表示住宿條件一般;另有14%的調查對象對住宿條件不太滿意，2%的調查對象表示非常不滿意，兩者共計16%。
3.飲食情況
所有的調查對象均表示廠里至少提供一餐伙食。就廠里午餐伙食情況來看，49%的調查對象的伙食水平為兩葷，43%的調查對象為一葷，另有8%的調查對象選擇了“其他”選項并注明為三葷。
71%的調查對象每月飲食花費在500元以下，27%的人花費在501~1000元之間，2%的人花費1001~1500元。而每月的穿衣花費，67%的調查對象在250元以下，28%的人在251~500元之間，4%的人花費501~1000元。
4.工資剩余狀況
綜合來看，大多數化工工人的日常開銷水平處于問卷所設最低線之下，也反應出化工工人工資收入所能支撐的消費水平較低。工資剩余狀況如下：51%的人剩余2000~3000元的工資，16%的人剩余不到2000元，33%的人每月剩余3000元及以上。
69%的工人將剩余工資直接存起來，47%的會寄回家給父母，49%的會用來撫養孩子，10%的會用來提高自己，6%的會用于娛樂消費。可以看出，雖然化工工人工資存在較大差異，但工資集中區間為3000~4000元，由剩余工資統計可以看出，日常消費花費約1000~2000元，工人們普遍將工資剩余存起來和寄回老家。
5.睡眠和娛樂狀況
10%的調查對象每天只睡6小時以內，29%的調查對象每天睡6~7小時，40%的調查對象每天睡7~8小時，14%的調查對象每天睡8~9小時，另有2%的調查對象每天睡9小時以上。
在平時下班后，17%的調查對象會去網吧，33%的調查對象閑逛，17%的調查對象去吃夜市，35%的調查對象進行體育活動，54%的調查對象玩手機，10%的調查對象喜歡去打臺球，8%的調查對象喜歡發呆，19的調查對象還選擇了“其他”選項，包括喝酒、抽煙、跑步等。
就手機的使用情況來看，35%的調查對象用手機來聊天，25%的調查對象用來玩游戲，31%的調查對象用來看小說，53%的調查對象用來聽音樂、看視頻，75%的調查對象用手機與家人和朋友聯系，8%的調查對象選擇了“其他”選項，主要用于看新聞。化工工人的休息時間比較充足，娛樂方式比較單一。
50%的調查對象每月在娛樂上支出在250元以下，36%的人花費在251~500元之間，12%的人花費501~1000元。工人進行娛樂活動時的社交對象的分布情況，如圖四所示：
圖四工人社交對象比例分布圖
6.社會關系
就建立新的社會關系的途徑而言，79%的調查對象表示是通過老鄉之間相互介紹認識，54%的調查對象表示通過廠里面工作相互認識，6%的調查對象表示會通過社交網絡來交友，4%的調查對象表示是通過其他朋友的介紹認識新朋友，8%的調查對象通過其他渠道結交朋友。在工廠里化工工人與其他人的關系，如圖五所示：
圖五工人工廠社會關系情況圖
另外，有19%的調查對象叫不出當地任何人的名字，35%的調查對象只知道當地不超過10人的名字，39%的調查對象能叫出10~100人的名字，6%的調查對象能說出100個以上在當地認識的人的名字。
有3%的調查對象自認為在當地沒有熟人，43%的調查對象有不到10個熟人，43%的調查對象認識10~100個熟人，10%的調查對象在當地有100個以上的熟人。
在回答如何找到現有廠工作這一問題的時候，45%的調查對象表示時由老鄉介紹進入工廠，9%的調查對象通過中介機構進入工廠，6%的調查對象是通過網上找工作的方法進入工廠，42%的調查對象是自己找到的現有工作，8%的調查對象通過其他途徑找到現有工作。
在面臨困難時，對于首先想到尋求幫助的人，調查對象的態度如圖六所示。
圖六工人求助對象比例圖
以上數據可以得到，化工工人社會關系的建立模式較為單一，主要以舊有的，牢固的社會關系去帶動發展，可拓展的面較窄，社會關系主要集中在老鄉和同事之間。
7.工作情況
接受調查的化工工人第一次外出工作的年齡范圍在16到45之間。42%的人第一次打工時的年齡小于20歲，42%的人在20~30歲之間，4%的人在30~40歲之間，13%的人在40~45歲之間，工作地點集中在廣東，尤其是東莞市。其中，60%的人換過1~3次工作。現有工廠工作時間則和從業跨度吻合度極高達到85%。這反映了化工行業工人工作穩定性較強。
8.加班狀況
大廠和小廠每天的加班時間和每周的休假時間有較為明顯的區別，該地大廠大多是周六加班，周日休息。平時的加班時間不固定，有訂單時就加班，沒有訂單時就不加班。而小廠則加班較多，大多采用每個月休息兩天的方式，工作日也大多要加班。根據問卷調查顯示，總體的加班情況如圖七所示：
圖七加班休假情況匯圖
22%的人所在工廠沒有加班費，8%的人給部分加班費，62%的人按勞動法結算加班費，4%的人對此不清楚，還有6%的人雖然實質上加班，但工廠里沒有加班的概念。
9.職業培訓
在調查對象中只有9%的人表示接受過職業培訓，91%的人沒有接受過職業培訓。選擇有培訓的調查對象中，培訓方式和頻率情況：60%調查對象表示由企業授課，20%模擬訓練，40%老工友生產中傳授;頻率60%的人選了每月一次到半年一次，20%的人選擇半年一次或更低，20%的人選擇其他。培訓花費都是由企業承擔。
10.安全防護
得到充分的勞動保護是化工廠的工作的基本要求，也是化工工人理應得到的權利保障。在我們前期預調研的多家化工廠中，普遍存在高溫、有毒有害、有噪音等安全隱患，在實地考察的三家化工廠里，刺激性氣味、高溫、噪音等狀況非常嚴重。但是，化工廠給工人提供的勞動保護卻十分缺乏。
化工廠大多有很強烈的生產噪音，但對于噪音危害，幾乎所有工廠都沒有任何保護。在37℃左右的高溫條件下，一些工廠也沒有任何降暑措施，甚至連高溫補貼也不會發放。有保護措施的工廠，也僅僅是采用風扇排氣，無法起到實質性的降溫效果。
對于刺激性氣味和有害氣體，一些工廠雖然有備有專業的防護口罩，但是由于氣溫太高，戴上口罩之后很快口罩中就會積滿汗水，會極大影響正常工作，因此大部分化工工人選擇不帶防護口罩，而工廠管理人員也不會嚴格要求帶口罩。
通過實地調查并結合問卷數據，我們對車間危險也進行了細致分析，問卷中列出了六種傷害，相應的安全教育和防護措施情況如表三。
表三車間危險及相關防護一覽表
在工作中，需要不斷移動來工作的工人比例占64%，站著工作的工人占34%，坐著工作占21%，蹲著工作占2%，還有4%采用其他工作姿勢。
在調查對象中，18%的人患有職業病。對受工傷后公司的賠付比率問題，73%的人不了解，16%的人認為賠付比率在80%以上，2%表示低于10%，還有4%的人表示在10%~50%之間。
對于公司組織體檢頻率的問題，73%的調查對象一年體檢一次及以下，4%的調查對象一年兩次及以上，23%的人表示從沒體檢過。
11.社保方面
63%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公司及時繳納社保，25%的調查對象表示公司從沒給自己繳納過社保，另有13%的調查對象表示不清楚。對公司五險一金是否繳齊的問題，29%的調查對象表示公司根本不繳五險一金，10%的調查對象表示繳納三險一金，41%的調查對象表示公司五險一金繳齊，16%的調查對象不清楚，另有4%的調查對象表示公司只繳納三險。當問及對社保常識的了解程度時，2%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非常了解社保常識，21%的調查對象表示比較了解，40%的調查對象表示對社保常識了解比較一般，15%的調查對象不太了解，21%的調查對象表示非常不了解社保常識。
12.工會參與狀況
44%的調查對象回答自己的公司沒有工會，40%的調查對象表示不了解有沒有，只有16%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公司有工會。
在表示自己公司有工會的調查對象中，50%的調查對象表示工會干部由廠領導任命，13%的調查對象表示工會干部是由職工選舉而得，另有38%的調查對象不清楚。
當問及平時工會辦活動的頻率時，46%的調查對象認為“一般”，另有54%的調查對象選擇了“非常低”。在工會中的參與度，8%的調查對象選擇了“比較頻繁”，25%的調查對象選擇了“一般”，另有67%的調查對象覺得參與度很低。
參與工會活動的情況，45%的調查對象偶爾參加工會活動，55%的調查對象不參加工會活動。對于廠里工會的實際作用，26%的調查對象認為工會是用于維護工人權利的，30%的調查對象認為是組織活動娛樂，另外43%的調查對象認為工會基本不起作用。
13.勞動合同和勞資糾紛
合同的簽訂情況大廠和小廠也有很明顯的區別。一般來說，大廠幾乎都簽訂勞動合同，而小廠則很少簽訂勞動合同，或者簽訂的勞動合同并不符合規范。不過，由于大廠簽訂完勞動合同后，并不會按照法律規定那樣給員工留一份，因此一些大廠員工會認為勞動合同沒有實際意義。大廠也很少補簽勞動合同，因此工作時間長的工人會忘記自己在入廠時簽訂過勞動合同，這使得調查數據與實際簽訂情況有一些偏差。
總體來看，化工廠勞動合同的簽訂比例較高。但是由于化工廠工作的風險系數高，因此，27%的人還未簽訂勞動合同，也已經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了。問卷調查有如下結果：
圖八化工工人合同簽訂情況圖
就簽訂了勞動合同的工人而言，61%的調查對象對合同條例逐條考慮過，39%的調查對象沒有。當問到對于勞動法的了解程度時，8%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非常了解勞動法，22%的調查對象表示比較了解，29%的調查對象表示了解得比較一般，22%的調查對象表示不太了解，20%的調查對象表示非常不了解勞動法。根據訪談資料，在這一點上，大廠和小廠員工沒有明顯區別。問卷調查結果如下：
圖九化工工人對勞動法了解情況圖
在調查對象中，只有14%的工人親身經歷過勞資糾紛，但曾遇見別人勞資糾紛的調查對象達49%。對待勞資糾紛的態度上，37%的調查對象感到非常關心，49%的調查對象表示關心，還有14%的調查對象表示不關心。
圖十工人與勞資糾紛
14.學歷
在學歷方面，19%的調查對象最高學歷為小學學歷，25%的調查對象最高學歷為初中，51%的調查對象為高中或中專，4%的調查對象最高學歷為大專，還有2%的調查對象最高學歷是本科。
15.未來規劃
調查對象未來三個月內的規劃以及未來的長期打算見圖十和圖十一：
圖十一工人未來三個月規劃
圖十二工人長期規劃目標
16.對工廠的態度和對工人身份的態度
對自己廠的態度上，4%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廠以員工利益為先，40%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廠的企業利益和員工利益兼顧，31%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廠企業利益為先，較少顧及到員工的利益，還有25%的調查對象的調查對象認為自己廠只顧及企業的利益。
在訪談中我們發現，化工廠的工人大部分認為自己到化工廠工作只是暫時的。即使是已經工作了三年以上的員工，也常說自己會離開化工廠。由此可見，化工廠工人的身份認同度較低，沒有明確的“我是一個化工廠工人”這樣的自我身份意識。化工廠的工作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暫時性的工作，和其他工廠的工作并沒有不同。只有在管理層員工和少數的技術員那里，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化工領域的工作者。調查組選擇了“你是否愿意讓自己的孩子到化工廠工作?”這一問題，來測量化工廠工人對于化工工人身份的認同度。如果不愿意讓孩子到化工廠工作，則能夠反應該工人不認為化工廠工作是一份好的工作，因此也不會覺得化工工人的身份是值得追求的。
當問到如果自己的孩子成為了一名工人，是否愿意讓他在化工廠上班時，9%的調查對象認為愿意，13%的調查對象認為無所謂，78%的調查對象覺得不愿意。
圖十三下一代成為化工工人意愿圖
17.生活評價
對自己的生活狀況的評價方面，34%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30%的調查對象表示沒有變化，15%的調查對象覺得越來越差，還有23%的調查對象表示說不好。
對整個工人群體的生活狀況來說，25%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生活越來越好，30%的調查對象表示沒有變化，14%的調查對象覺得越來越差，還有34%的調查對象表示說不好。這兩者大致是一致的。
18.個人和家庭信息
化工廠工人年齡偏大，其中，6%的調查對象不滿20歲，31%的調查對象滿20歲但不滿30歲，41%的調查對象滿30歲但不滿40歲，12%的調查對象滿40歲但不滿50歲，6%的調查對象滿50歲但不滿60歲，還有4%的調查對象已經超過60歲。、
在我們的調查對象中，86%為男性，其余14%為女性。就家鄉分布來說，省份比較集中，主要有兩廣、兩湖、江西、陜西、河南、貴州等，兩廣占到35%，兩湖占到18%。
就婚姻狀況來說，58%的調查對象是已婚狀態，40%的調查對象為未婚，還有2%的調查對象為離異。表示未婚的調查對象均同樣表示沒有子女。在已婚或離異的調查對象中，只有3%表示沒有子女，其余均表示自己有子女。
在有子女的調查對象中，有48%只有1個子女，有40%有兩個子女，有8%的調查對象有三個子女，還有4%的調查對象有四個子女。
對于子女的撫養問題，48%的有子女的調查對象表示由老一輩人撫養，11%的人將子女寄居在親戚朋友家，4%的子女寄宿在學校，37%的調查對象自己或伴侶抽空回去撫養子女，還有19%的年紀較大的調查對象表示子女已經長大成人，不必撫養。
關于調查對象的子女教育狀況如下：21%還未上學，32%在上小學，25%在上中學(包括初中、高中、中專)，4%在上大學，14%輟學，11%大學(大專、職業中學)畢業。
對于子女上學和生活費帶來的負擔，21%的調查對象認為負擔非常沉重，14%的調查對象認為負擔比較沉重，50%的調查對象選擇“一般”，7%的調查對象認為負擔不大，另有7%的調查對象覺得幾乎沒有負擔。
對于部分有子女輟學的調查對象，其子女有50%是在初中階段輟學，40%是在高中階段輟學，20%是在職業中學階段輟學，沒有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子女是在小學階段輟學。
化工工人的子女上學地點有86%是在老家，5%是在工廠所在地，另有9%是在其他地方。
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化工工人群體大多數為20~40歲的青壯年勞動力，以男性為主，在已婚的工人群體中大多數撫養有1~2個子女，一般是在老家交給親戚代養，自己在打工之余回家照顧。子女受教育有86%是在老家，由他們的受教育程度能看出，他們的受教育情況不容樂觀，僅有15%左右能上大學，而且教育費用對35%的人來說負擔沉重。
四、 案例分析
如前所述，廣東的化工工廠存在著大廠和小廠的區別。
大廠和小廠的用工方式有所不同，對工人權利的保障狀況也有很大區別。總體而言，小廠的用工方式很隨意，幾乎無視《勞動法》和《勞動合同法》的存在，無論是加班、薪資、勞動保護還是簽訂勞動合同，小廠都嚴重違反了法律規定。在具體案例中，小廠對工人的使用狀況，甚至可以用殘酷來形容，達到了“不人道”的地步。法律規定內工人的基本權利得不到保障，法律還未介入和本來無需介入的一些“自然權利”更是被忽視。
大廠的用工方式較為規范，基本上符合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以《勞動合同法》對最低工資標準的規定為例，該廠新入職的員工，工資標準恰好等于最低工資規定，調研組稱其為“踩在法律線上”的工資標準。(在一些不易引起注意的規定上，也存在違反法律法規的用工行為。)不過，由于化工廠工人大多從事具有高危險性的體力勞動，這種“踩在”法律線上的權利保障安排，使得化工工人很不滿意。在調研組選擇的大廠案例中，化工工人工作的生產車間，溫度極高，噪音很大，常年散發著刺激性氣味，一些工人從事的工作還是重體力活。在此背景下，工人們對大廠的權利保障現狀也怨聲載道。當然，相比較來說，大廠的違法用工行為少，遇到的欠薪等情況較少發生，收入較為穩定，工人更愿意到大廠中工作。
我們選取了東莞市J公司和D公司分別做為化工大廠和小廠的代表案例，深入分析兩個工廠的工人權利保障狀況。
1. 小廠中的“現代包身工”——以東莞市J公司為例
1) 概況
公開資料顯示，東莞市J公司是一個生產發泡膠的化工廠，2006年在大嶺山鎮注冊成立，注冊資本為50萬元，2017年后注冊資本變更為188萬元，是一個典型的小型化工廠。
該工廠的生產流程比較簡單，將聚苯乙烯加熱后，在反應設備中生產出發泡膠即可。該廠的車間工作崗位劃分也較為簡單，主要包括鍋爐工、加(運)料工、撿膜工、包裝工和車間技術員。
該工廠員工流動性較大，常年工人總數在45-60人之間。車間工人以普工為主，車間技術員比率很低，車間技術員也同樣參與常規勞動，同時承擔著車間生產經理和監工的職責，負責分配生產任務和監督工人工作。
由于該工廠的工作時間極長，每天工作時間均為12小時，該廠幾乎很少有工人下班后愿意填調查問卷。因此，對該廠的調查以訪談和個案觀察為主。
2) “白班和夜班都是十二個小時”
J公司車間工人每天的工作時間都是十二個小時。公司實行兩班倒，早班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晚班從晚上七點到早上七點。中午和晚上吃飯時，生產發泡膠的機器同樣處在開動狀態，工人匆忙吃完飯后，必須馬上回到車間追趕生產進度。剛剛到工廠工作沒多久的包裝工J4告訴我們：“我一直是上夜班，從晚上七點到白天七點。期間是十點多的時候，可以吃一下飯，但只花了十多分鐘時間，所以就差不多是滿滿十二個小時。白班和夜班都是十二個小時。”[17]正在上白班的運料工J5也說：“(工作時間)一天十二個小時，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吃飯的時候，機器開著，我們輪流去吃飯。”[18]
J公司車間的工作環境很惡劣，工作強度也偏大。由于車間需要燒鍋爐加溫，整個車間都像在蒸籠里一樣。調研時正值七月份，公司經理和辦公室文職人員的辦公室中都安裝了空調降溫。但在始終處在加熱狀態的生產車間，卻沒有有效的降溫措施，只有幾部用來排氣的小風扇，絲毫起不到降溫效果。因此，即使是在夜里，車間溫度也常常在37度左右，有時甚至達到40度以上。當問到車間環境怎么樣時，J4回答說：“熱，因為他是一個泡沫廠嘛。生產的時候會開機器，那個機器特別熱。”[19]
鍋爐工和撿膜工是受到高溫傷害最嚴重的工人。每天夜班結束后，我們都會看到鍋爐工穿著全身濕透的衣服，身上布滿了灰塵，一臉疲倦，面容僵死地走出生產車間。我們幾次與該鍋爐工交流，希望能得到訪談機會，他總是疲倦地對我們笑一笑，大部分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唯有一次回答道：“鍋爐這個活，你們干不了，太熱了，太累了。”[20]由于我們同樣也經歷了十二個小時的持續勞動，我們也體會到鍋爐工累到一句話都不想說的感受，因此我們最后也沒有對鍋爐工進行訪談。
如果說鍋爐工的工作用“累”來形容，那么撿膜工的工作就要用“殘酷”來形容了。
J公司生產發泡膠的反應機器被安置在一個兩米高的高臺上，十六臺機器一線排開。當反應完成，機器自動打開底蓋，各種形狀的白色發泡膠(也就是白色泡沫)從高臺上掉落到地上。撿膜工的工作便是彎腰撿起這些發泡膠，將其規整地裝在大鐵籃子里，再拉到烘烤室。由于反應完成時，發泡膠溫度很高，必須對其進行降溫處理，因此發泡膠反應一完成，便會立刻加入水混合以達到降溫效果。于是，和發泡膠一同墜落到地面上的，就還有熱氣騰騰的降溫水。降溫水很燙，至少能達到75度。在已經很熱的車間里，降溫水依舊冒出濃濃的白氣。J公司車間的照片見下圖十四：
圖十四 J公司車間照片
撿膜工站在機器下面，當機器底蓋一打開，混合著降溫水和白色蒸汽的發泡膠掉落，撿膜工便立刻彎腰撿起發泡膠。此時，工人被白色熱氣籠罩了，全身滲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即使是經驗成熟的工人，也無法避免降溫水噴濺到身，當撿膜工撲過去撿起發泡膠時，溫度很高的水就落在他的手上，頭上和衣服上。在工廠工作了半年的撿膜工J1說：“(工作的時候)每天衣服都是濕的。一直在下雨，出汗，怎么不濕呢。”[21]
剛開始參加撿膜工的工作時，我以為降溫水是自來水，因此降溫水一次次濺到臉上，只要不是太燙，我也不以為意。但是，撿膜工J1告訴我：“這些水很臟的，有毒的，(從地上)重新抽回去再用，不會換的。”“又有油，機器的油啊。”[22]包裝工J2也說：“那個水是臟水，那個水一直用，它一直用那個水。”[23]車間里的衛生條件很差。多年的生產使得地面坑坑洼洼，到處是泡沫顆粒，還混合著一些垃圾。反應機器同樣不干凈，布滿了油膩的物質。但是，這些水一次次從地面搜集起來，又落到工人的身上。
撿膜工的工作面臨的噪音危害也非常嚴重。機器在生產時，會發出“嗡嗡嗡”的運轉聲，打開底蓋時，會發出尖銳的鋼蓋震動聲音，水流下落時落在泡沫和薄膜上，發出“嘩嘩嘩”的沖刷聲音。可怕之處在于，制造這些聲音的機器運轉不是同步的，十六臺機器發出的不同聲音彼此交織在一起，雜亂無章又都是巨響。再混合著排氣風扇轉動的聲音和車間里鐵籃子在坑坑洼洼地面上拉動發出的聲音，噪聲對工人造成的危害非常大。
J公司以聚苯乙烯為原料生產發泡膠。聚苯乙烯作為高分子，對人體不會產生化學毒害，因此該廠工業化學品的危害并不顯著。但是，車間工人們常會頭痛、惡心，還有的車間工人常常吃不下飯。他們普遍認為，自己是在一個有毒有害的工廠里工作。包裝工J6就說：“(勸我們)……不要長干，這是化工廠，有毒的，時間久了會生病了。”[24]根據調研組查閱的資料，聚苯乙烯并不屬于有毒化學品。工人們只是因為過度勞累，身體免疫力下降，才容易患病。但“工廠有毒”這個判斷，還是給工人帶來了很大的心理負擔。做為一個小廠，J公司也從來沒有給工人們提供過相關知識培訓。
無論是高溫、噪音還是其他的工作危害，工廠都沒有有效的防護措施。工廠給每個人發放塑膠手套，但是由于工廠溫度太高，塑膠手套戴上不過十多分鐘，里面就會被自己流的汗水所灌滿，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會戴上塑膠手套工作。工廠給撿膜工配備水鞋，但是由于降溫水從高處下落，水鞋不僅不能阻擋降溫水落入鞋子，還會使得鞋里的水無法蒸發。撿膜工大多患有風濕病，就與長期被水浸泡有關。此外，工廠的勞動保護意識也非常欠缺。
但是，車間工人工作真正的殘酷之處，還不在于溫度、噪聲和骯臟的工作環境，而是時間跨度。即使是一個簡單的工作，連續重復十二個小時也會很勞累，何況是化工廠里體力支出很大的生產勞動。J公司車間工人在十二個小時的工作之后，往往累得不想說話。撿膜工則要遭遇十二個小時蒸汽、高溫和熱水，由于始終接觸熱水，他們的手總是浮腫著。每到了天色微亮時，上夜班的工人們已經體力透支，撿膜工都是微醺著眼，踉蹌地拉著大鐵籃子，朝著烘烤室走去。幾位撿膜工都不善言辭，訪談中他們反復說著這樣的話：“累啊!”“太累了。”“干不了了。”
包裝工J4則這樣描述自己的工作狀況：“夜班的話，怎么說呢?一開始特別累的話，只是覺得疼，(這樣)還好一點。……就是你疼了就不會想睡覺。……哪里疼?腰疼，腿疼，做包裝那個活你得一直站著，不停地彎腰，腰特別疼。后來，身體已經受得住了的話，就會特別困，困到想直接躺在地上……”“有的人做習慣了，不會覺得疼，就是覺得很枯燥……但他們也跟我說他們特別困。”[25]
連續不斷的工作嚴重損害了工人們的健康。在接受訪談的兩個撿膜工里，兩個人皮膚起了紅色的痘痘，都有風濕病，一個人淋了熱水后一直在感冒，有一天夜里工作時因為太勞累而注意力不集中，導致鐵籃子撞到了他的肩胛骨，肩胛骨一直發疼。訪談時我們問一位撿膜工：“這些痘痘是不是水燙的?”她回答說：“不是，自己長的，治不好了，太累了。全身都是。”[26]
還有一些工人因為工作太累而吃不下去飯，常常靠酒精和糖品支撐。一天晚上下班后，工人J3說：“太累了，現在天氣又這么熱，你怎么吃都吃不下去。一天喝水都要二三十塊。你知道沒?今天晚上，半天了，我只吃了一碗稀飯……吃干飯都吃不下去。還有的(菜里有)辣椒不吃，有的青菜還有幾種菜，我們吃不下去的。就這樣子。”[27]
由于工作時間太長，J公司的工人們幾乎沒有發展社會關系的機會，也喪失了娛樂和放松的權利。工人們連看手機，聊天的時間和精力都感到缺乏。該廠的工作時長帶給工人的傷害之深，達到了“不人道”的地步。
根據《勞動法》第四十一條：
用人單位由于生產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后可以延長工作時間，一般每日不得超過一小時;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長工作時間的，在保障勞動者身體健康的條件下延長工作時間每日不得超過三小時，但是每月不得超過三十六小時。
但是，J公司的工作時間達到了每日加班四小時，每個月加班一百三十二個小時，嚴重違反《勞動法》的這一規定。
3) “一個月三千塊錢”
一般來說，由于化工廠的產品附加值高，公司利潤大，同時勞動危險系數高，勞動強度大，因此化工廠工人的工資待遇會略高于常規制造行業的工資待遇。然而，小型化工廠的工資待遇狀況卻不符合這一常規。
J公司的工作時間規定是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每個月休息兩天。按照《勞動法》第四十四條規定：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用人單位應當按照下列標準支付高于勞動者正常工作時間工資的工資報酬：
(一)安排勞動者延長工作時間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工資報酬;
(二)休息日安排勞動者工作又不能安排補休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二百的工資報酬;
(三)法定休假日安排勞動者工作的，支付不低于工資的百分之三百的工資報酬。
即使是按照東莞市最低工資標準計算，即使不考慮法定節假日加班的情況，按照該廠的上班時間計算，每個工人一個月也至少應該拿到3923.36元的工資。[28]但在J公司，大約70%的工人工資每月只有固定工資3000元。在工資待遇問題上，J公司同樣違反了《勞動法》。
對于工資狀況，運料工J5說：“(我的)活其實非常簡單，但是很累。你要彎腰去撿很多東西，你要一直都彎腰，一直彎腰其實腰還是很疼的……一個月三千塊錢，每個月休息兩天……都覺得太黑了，而且工資不高，另外，他們(指其他工人)對這個廠怨言其實也挺大的……”[29]
4) “我走不了啊”
既然該廠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如此惡劣，為什么工人們不離開此地去選擇另外的工廠工作呢?一般來說，待遇太差的廠，應該會招不到工人而逐漸生產停滯。可是，該廠從2006年建廠后，已經發展了十一年，注冊資本也從50萬元擴大到了188萬元，經營狀況并不差。
該廠的工人中，70%以上的工人年齡在四十歲以上。30歲以下的工人只有五個，工作時間都不超過三個月，其中兩個還是職業學校放假期間過來短期打工的“暑假工”。在訪談中，一些工人表示，由于年齡偏大，想要找到好的工作已經很困難。即使換了別的廠，也只能找到和這個廠條件差不多的工廠工作。在訪談過程中，調查員與工人J3有這樣一段對話：
調查員：像您這樣的，可以換個廠，別的待遇比這好。
J3：這邊地方沒有待遇好的。大嶺山這邊的廠，工資、錢，很普通的。
調查員：那您可以去家具啊，電子廠什么的。
J3：家具廠我從來不去，為什么，灰塵太大了。電子廠啊，我們都五十多了，哪里還有電子廠要我們做。
調查員：看您才三十多。
J3：我66年的，我還三十多?我三十多的話怎么做我都不會來這的，這么累。電子廠一般都有空調，坐在這里干什么啊。干凈一點，衣服都沒這么臟啊。我早就在這做了，我去年七月份過來，就在這里做了，剛剛一年。
盡管該廠在工人權利保障方面存在著重大缺陷，但由于這種權利保障狀況并不偶然，這些年齡大的老工人們即使離開，也只能到類似的工廠工作，因此才會有一些工人選擇留下來，該廠才能一直生產下去。
不過，工人們大多還是忍受不了這樣的工作環境和工資待遇，工作一段時間后就希望離開。該廠的人員流動性很大，大部分工人都沒辦法在這里連續工作一年。在我們訪談的對象中，除了J3外，別的工人都希望盡快離開該廠。
為了解決工人流動性大的問題，工廠對采取了一些殘酷的措施。
J1是工廠的撿膜工，在該廠工作了三個月。她是貴州人，第一次外出打工。她的親戚說這里很好，把她接到了廠里。但她一入廠，她的親戚就離開了。她第一個月時，就承受不了這里的工作，提出辭職。她說：“開始經理說，幫他做嘛，我不做就沒有人做了……我又做了一個月，做不下去了，我要走嘛。……他不給我錢嘛……”[30]
根據J1的說法，該廠經理先講勸說J1留下來工作。工作滿兩個月后，就以不發工資為手段，逼迫J1繼續工作。直到第三個月滿，J1才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此時，經理改口說，如果J1能夠工作到今年年末，就給她支付所有工資，可以允許她離開該廠。J1的表情看起來總是呆滯，反應也很遲鈍。當調查組勸說J1離開該廠時，J1不斷重復地說：“我走不了啊。我走不了啊。”
工廠宿舍就在生產車間旁邊，因此J1說，她總是睡不著，夜里失眠。J1嘗試去請假看病，但是經理不允許J1看病。由于工廠工作時間太長，J1自由活動時間很有限。加上她剛剛從貴州來到此地，除了一同前來的一個同伴，再沒有別的熟人，因此她每天只會走出工廠門口不到五百米距離，就回到工廠睡覺。J1下班之后，調查員和J1在工廠門口地小賣部訪談。訪談過程中，工廠中一位管理人員出現在小賣部門口，J1表示“老板的人來了，我要走了。”在回去的路上，管理人員要求J1報告關于交談對象的信息。此后，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和J1交流。在調查中我們發現，還有另外兩名工人和J1一樣，也被以不發工資為手段，強制要求工人留在工廠勞動。處于這種殘酷的權利保障狀況下的化工工人，在某種意義上稱之為“現代包身工”也不為過。
而在工廠內，工人們幾乎都沒有聽說過工會、職工代表大會等維護職工權利的組織，也沒有工人參加過工會和職工代表大會。這也就意味著，工廠的工資發放、假期安排等諸多本該與工會協商的制度安排，都沒有經過工會同意。
總的說來，在化工工廠的小廠中，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存在很多問題。
2. 大廠里工人的困境——以D公司為例
圖十五：東莞市D公司
1) 概述
D公司隸屬于D集團，是一家臺資企業。D集團在臺灣、上海、成都和東莞建有分廠，一共有員工八百多人。作為調研對象的東莞D公司，1992年在當地注冊成立，注冊資本為三億五千五百萬元港幣，其廠區占地面積三十五萬多平方米，是亞洲最大的涂料生產基地之一。在2014年美國《涂料世界》雜志發布的“全球頂級涂料排行榜”中，D集團生產的涂料排名世界第54名。
D公司員工總數約200人，車間工人大概占到90%。車間工人分為調色員、普工、倉庫管理、技術員和車間班長等，其中調色員和普工人數較多。公司擁有多個生產車間，每個生產車間有18-25個工人。
該公司的工人流動性不強，老工人比例較高，工齡在十年及以上的工人在工廠里比較常見。該廠工人填寫的問卷調查顯示，在公司工作五年以上的工人占到34%，有60%的人在該廠工作時間已經超過一年。
D公司的生產車間是“男性的車間”，車間工人幾乎全是男性，在近200個工人中，只有兩名女性，負責倉庫管理工作。形成這一性別結構的原因在于車間工作強度大，搬運油漆桶等工作需要良好的身體素質，因此車間幾乎不招收女性工人。
其中，男性工人又以25-45歲之間的工人為主。形成這一年齡結構的原因有兩個，一個原因同樣是工作強度大，年齡太小或年齡太大的工人難以勝任，工廠招工時不太容易被錄取。同時車間工作枯燥，工廠刺激性氣味強，年輕工人難以長期堅持。另一個原因是該廠建立了獨特的工人崗位升遷制度，每一個工人剛進工廠時，都要先負責洗涮調色時弄臟的巨大油漆桶，等到車間有人離開或有新的崗位才可以參加油漆包裝工作。如果期間有調色員離開，則可以列為候補調色員進行學習，學習結束后可以成為調色員。根據公司人事部門管理人員介紹，“每一個工人都是如此，十分公平。”[31]據說經過長期工作后，普通工人也可能升遷到管理崗位。這種制度安排使得工齡與工作崗位掛鉤，而工作崗位又和工資收入掛鉤，因此，在該廠工作時間越久，離開該廠的損失就越大。
該廠工人絕大部分已經結婚。在進入該廠時，老工人就會勸告沒有結婚的人，“我就奉勸你們年輕人……最好不要在，在化工廠干。化工廠啊，有毒的，對你的，以后生小孩子啊……有影響。我不會騙你的，你上網一查就知道了……結婚之后，迫于生活壓力……能吃苦了，這沒辦法，來這里我不勸你的。沒結婚前，還是要勸你……以后小孩有了毛病，掙再多錢也沒用的……”[32]
車間工人主要來自湖南、湖北、云南、陜西等幾個中西部省份，也有少量廣東省的工人。
兩名調研隊員在該廠進行了為期一個周的打工實踐和實地觀察，回收了83份有效問卷，對六位工人進行了深度訪談，得到了較為充分的一手資料。
2) 合同、工資、體檢和加班
如果將D公司與小型化工廠比較，該廠的工人權利保障狀況較為完善，不會出現小廠那樣隨處可見的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狀況。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該廠工人權利保障狀況良好，只是由于該地許多小工廠連法律規定的工人的一些基礎性的權利都難以保障，才會顯得化工大廠的權利保障讓人較為滿意。
除了少量從勞務派遣公司招聘的短期工外(大約占到百分之五)，其他人都與公司簽訂了勞動合同。勞動合同中的內容也符合《勞動合同法》的規定。但是勞動合同簽訂完之后并不會給工人留下一份。
該公司基本能夠按時發放勞動合同規定的工資。據一位管理人員介紹，公司在過去十多年里，只發生過一次工資拖欠事件，工資拖欠狀況相比較而言很少見。剛進入工廠的工人需要經過三個月的試用期，試用期期間不會購買社保，但工資發放按照東莞最低工資標準發放。試用期結束后，該廠同時執行計件工資和計時工資，計時工資按照東莞最低工資標準發放，同時會根據產品數量給予一定的計件工資。問卷顯示，20%的D廠工人月平均工資在5000元以上，33%的工人月平均工資在4000-5000元之間，27%的工人月平均工資在3000-4000元之間，20%的工人工資在2000-3000元之間，沒有人的月工資低于2000元。
該廠給工人提供每年一次的體檢，同時給工人繳納五險一金。不過，工人D2在訪談中表示，公司組織的體檢只是一個形式，體檢后，公司并不會公布員工的健康狀況。如果工人身體健康出現了問題，公司很可能以別的方式拒絕和該工人繼續簽訂勞動合同。
該廠加班現象雖然同樣普遍，加班時間不固定，周末的加班情況也不固定，但每天加班不會超過三個小時，加班時間也會按照法律規定給予加班工資。
3) 工作傷害和勞動保護
D廠以生產涂料為主，車間工人大多要頻繁接觸各種涂料和清洗涂料的天那水。車間里張貼著許多“職業危害告知牌”，如圖十四，其中包括二甲苯、硝基漆、色精等。天那水無毒，但是工業用天那水刺激性氣味強，揮發快，少量接觸會刺激眼睛，突然大量吸入會造成眩暈。車間隨時彌漫著油漆和天那水的刺激性氣味。
圖十六車間墻上張貼的職業危害告知牌
D廠工人填寫的問卷顯示，52%的工人認為自己的工作環境有中毒傷害，61%的工人認為有粉塵傷害，64%的工人認為有噪聲危害，27%的工人認為有因為生產造成的振動危害，45%的工人認為有高溫危害，30%的人認為有高壓危害。
D廠生產車間裝有大量的儲物罐，一般用來存儲各種原料、成品油漆和天那水。因此存在著一定的安全隱患。車間嚴格不能使用手機，不能出現火機等物品，必須嚴格按照安全生產規范進行作業，不過常常出現工人帶手機進入車間并使用手機的情況。車間儲物罐很重，裝滿的儲物罐分為250Kg和180Kg兩種，工人在搬運這些儲物罐時，存在被儲物罐撞傷的危險。
該廠已經發展多年，生產技術成熟，工廠的勞動保護措施較為健全，勞動保護用品也會定期發放。該廠提供的勞動保護用品包括：特制勞保鞋、防毒口罩、塑膠手套、圍裙。該廠還要求每一個進入工廠的工人必須穿長褲。同時該廠的所有車間都是防爆車間，為了防止發生爆炸，該廠也較為嚴格地禁止員工吸煙、帶入打火機和手機等物品。
不過，在實際觀察中，我們發現，由于追趕生產進度和車間溫度過高的原因，工廠提供的勞動保護措施并不能很好的保護工人。一方面，工廠有生產進度指標，配戴塑膠手套和防毒口罩會降低生產速度。更重要的是，工廠里氣溫很高，雖然有大功率風扇持續排風，但是依舊不能有效降低工廠溫度。車間溫度常常在38度左右，加上工人的工作大多是重體力活，工人極容易出汗。根據筆者觀察，在早上十點到下午五點這段時間，幾乎所有車間工人的襯衫都有大半面積被汗水濕透。剛開始，筆者因忍受不了天那水和油漆的刺激性氣味而配戴防毒口罩。每隔十分鐘，防毒口罩中就會匯聚起一灘汗水，筆者不得不摘下口罩傾倒干凈才能重新工作。長此以往，生產效率就大大降低了。
塑膠手套同樣會匯聚汗水，由于緊密和皮膚接觸，時間一長手指就會被汗水泡得浮腫。長時間配戴口罩和塑膠手套實在是一種折磨。因此，除了勞保鞋和圍裙外，工人普遍不配戴其他防護設備。在筆者所在的生產車間中，70%的工人拒絕配戴防護口罩和塑膠手套。
4) 高強度勞動和與之不匹配的工資水平
由于需要搬動很重的原料罐和涂料成品罐，D廠的工作強度很大。調查對象D1經常需要將180千克重的原料罐搬到叉車上運送到加工車間，D1搬動原料罐時，需要嘗試三四次，雙手抓住原料罐頂部的凹槽，才能將原料罐從直立狀態扳斜。原料罐與地面大約有60度角，D1則同樣身體斜立，與地面和原料罐形成三角形，身體顫抖著緩緩滾動原料罐。這個工作危險性較高，一旦中途無力支撐，原料罐就可能砸到身體，搬動過程本身也有骨折的風險。
D1對這種潛在風險認識很清楚，他對我說：“你不要像我這么做，容易受傷。等你再過幾年，干熟悉了，有力量了才能這么干。……這個不算最難的，有一種型號的罐子是兩百五十公斤的，那個我也不行，要找個人一起才敢搬。”[33]在訪談中，D1談到故鄉的礦山中礦工工作很勞累，發生事故的可能性較高，“命不好的，還得搭上命。”同時，他還說：“(礦工廠工人工作的勞累程度)你還別說，跟我們這里差不多。”[34]
D2剛剛成為調色員，他說：“沒有疑問的，你工作的付出和你拿到的工資根本不成正比。就他們(調色員)一個月拿個6000的……自己干的就知道，那很辛苦的……壓力非常大。”
該廠的經濟效益很好，十多年來公司快速發展，成為世界性的頂級涂料，并在全國各地開設分店，2016年又在成都開設新廠。與公司的生產效益相比，工人的工資待遇并不合理。進入該廠的前幾年，工人只能拿到東莞市最低工資水平的工資，僅僅能夠維持基本生活。即使是經過多年的工作，最終能夠成為調色員，每月平均工資也主要分布在4000-5000元之間。
該廠的問卷結果顯示，該廠62%的人認為工資待遇低于自己的勞動支出，35%的人認為工資待遇符合自己的勞動支出，3% 的人認為工資待遇高于自己的勞動支出。
5) 休閑娛樂
該廠占地面積很大，廠區內配備了籃球場、羽毛球場、網球場、圖書館。不過，工人的使用頻率較低。在實地觀察的一周里，只有兩個剛來的臨時工去籃球場鍛煉過，其他場地都沒有人使用。
由于加班情況較為普遍，工人進行休閑娛樂的時間很少。車間工作非常消耗體力，結束工作后，工人幾乎都選擇睡覺休息，很少有工人還有精力再進行其他有體力支出的活動。圖書館長時間閉館，在工人不加班的周末，圖書館也不會開放。
該廠工人的娛樂方式，主要集中在玩手機、購買六合彩賭博、看電視三種方式，還有部分工友熱衷于去電影院看電影。數據顯示，玩手機是65%的工人在業余時間的娛樂方式之一。在個別工廠宿舍有工人配備了電腦，因此，下班后，工人們會聚在一起購買六合彩進行賭博。
由于工作時持續工作時間長達四個小時，加之工廠內噪音大，工人的工作較為獨立，較少有機會與其他工人交流，因此一段時間后，工人大多會感到疲倦和枯燥。此時，許多工人都會拿出手機看下班時間。如果遇上工作空隙，工人也會玩幾分鐘手機以緩解疲勞。而這種休息方式，給工廠生產帶來了安全隱患。
6) 低存在感的工會
該廠的問卷調查結果顯示，18%的人知道廠內有工會，52%不知道是否有工會，21%認為廠里沒有工會。訪談對象D3說：“工會啊，都是廠里管事的那幾個人搞的，沒區別的，跟我們沒關系。”[35]訪談對象D2說：“他們(工會)會辦一些體育活動，我不會參加，每天這么累，誰還會去打籃球啊。”[36]此外，一線工人幾乎都沒有參加過職工代表大會。
這也就意味著，在該廠里，工人缺乏維護自己權利的平臺，在制定公司規章制度和確定工資水平時，工人也沒有參與機制。
總的來說，大廠中化工工人權利保障較為完善。但大廠中也同樣存在一些違規違法的狀況，大廠對于工人增加工資、限制加班時間和增強安全保障等更多的權利訴求，也沒有做出有效回應。
五、 政府相關部門對化工工人的保障狀況
1. 維權過程
小廠中的工人權利保障狀況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問題，缺乏許多法律規定的基本權利保障措施。對于小廠來說，當務之急是調查并解決種種不合法的規定，并要求廠方給工人提供基本的權利保障。
調研成員為舉報J廠諸多的不合法規定，來到了當地勞動監察辦公室，給工作人員提供了關于該廠違法的詳細資料。但勞動監察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提出，建議我去五公里外的人力資源局信訪服務平臺進行舉報。其理由是信訪服務平臺工作效率更高，可以較快解決我們的問題。
我們到達人力資源局信訪服務平臺(門牌上標注為社會保障局信訪服務平臺)后，信訪工作人員再次建議我們去工廠所在村村委會勞動服務站，找到該平臺外派到村委會的信訪工作人員進行舉報，其理由是他們會將相關問題反應給村委會勞動服務站，但是反應時間周期長，直接去村委會找到相關工作人員，才能較快地解決問題。
圖十七東莞市社會保障局大嶺山分局
到了該村村委會后勞動服務站后，勞動服務站的工作人員，表現出對于《勞動合同法》和《勞動法》的無知，并且一直為公司辯護，而不是認真了解公司的違法情況。雖然最后承諾會去要求該廠進行整改，但也只是表示會打電話給該廠，不允許該廠加班過多，并沒有真正解決該廠存在的種種問題。
我們提出該廠沒有簽訂勞動合同，村委會勞動服務站工作人員這樣說到：
勞動合同它(J廠)沒給你簽，但是你沒要求去人家去給你簽，雙方都有責任。(工廠)沒簽的話員工要提出來，你不提出來有時候人家怎么說呢，忙的時候他可能不記得了，所以你員工也要提一下，不是說只是單位(有責任)。[37]
在我們提出每月3000元工資違反勞動法后，工作人員表現出對于法律規定的無知，并對以工人身份進行舉報的調查員進行了言語攻擊，同時規勸我們說：“你應該還是挺年輕的，很多東西你不懂。”以下是與工作人員的對話摘錄：
工作人員1：你不可能人家給你3000的底薪，你覺得可能嗎?
調查員：不是…3000不是底薪
工作人員1：那是月薪嘛，你要知道啊…
調查員：對，是月薪
工作人員1：是啊，因為很多企業，他已經跟你們簽月薪的。簽月薪的時候他都會要求叫你們加一點班，它是這樣的，這就是月薪。
調查員：但是它這個不是加一點班的問題，它每天工作12個小時…
工作人員1：那你這個，你這個很難說。你如果想要按勞動法來算，也可以。
調查員：對，難道工廠不應該遵守《勞動法》來結算(工資)嗎?
工作人員1：你這個怎么說呢，違不違反勞動法……它加班時間超長，如果超長的話，我們會，呃，我們會要求它整改。
調查員：你們去那個廠里面調查過了嗎?因為昨天下午就(給你們)打過電話了。
工作人員1：我們有了解過，但是我們要求它整改，不能加班時間太長。
工作人員2：你這個怎么說咧，你進廠的時候簽的是月薪，你自己要明白這個問題。你不想月薪的話又不想加班，然后又想拿那么多錢不可能的。
調查員：不是想拿月薪又不想加班，是進廠的時候，它說的比較模糊，我們進廠過后就是干了過后，要結工資了才知道就只有3000塊。
工作人員2：沒有，你自己進廠，你這么懶，我覺得你，你應該還是挺年輕的，很多東西你不懂，你自己想一想就知道，你進廠，人家給你3000一個月，怎么可能不加班，對吧。
調查員：是要加班，但是加班時間太長了。
工作人員2：加班時間太長，怎么說咧，你這個人有些嚴重。有些人，按勞動法他會加班的時間更長，但是他拿的工資比你更高，是不是?但是有些員工進廠，他有時候，我每個月固定要拿這些工資，但是有時候忙的時候，他會加班比較多，不忙的時候他會很清閑，有些員工就喜歡這些。
調查員：這不是一個個人喜歡忙還是喜歡清閑的問題，我在這個廠，我現在每天干了12個小時，我一個月只休息了兩天，那么按照勞動法，我加班的這些他就應該給我1.5倍工資給我2倍工資，但是它現在沒有按這個算。
工作人員2：但是你要明白你簽的是月薪…
當我們提出J廠的工作環境非常惡劣，嚴重影響了工人的身體健康時，勞動部門的工作人員這樣回應到：
你們這么說，這里是人力資源，人力資源管理站，它，不給你工資，拖欠工資，你可以來這里投訴，但如果是你說有關它的環境啊，你說它不安全啊，那就是另外一個部門的事，知道吧，因為這里只管你們跟老板之間的勞動關系，那個糾紛啊之類的，談那個廠安不安全，還有別的部門來管。要投訴這個呢，就到另外的部門投訴吧，不是在這里投訴，這里是投訴你們跟老板的那個勞動關系的那個糾紛。
從維權過程來看，目前，當地勞動部門存在著以下問題：
(1) 機構設置分散，權責不清，容易相互推諉;
(2) 工作人員一味撇清責任，不愿意調查工廠違規情況;
(3) 工作人員對于相關法律法規不熟悉，捍衛法律權威，保障勞動者合法權益的動機不強;
(4) 相關勞動部門難以解決工廠在勞動關系上的違法狀況，不能幫助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
這就使得化工工人的合法權益無法得到權威部門的有利保障，特別是那些并不急迫需要保障的合法權益(例如參加工會、休息休假等)，更是缺乏權威部門的保障。除了法律規定外的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就更加難以得到捍衛。
目前，化工大廠的權利保障主要依靠工廠自身的建設來完成，由于工人較少參加工會組織，如果不是廠方主動提供權利保障，大廠的權利保障狀況也很難繼續改善。
2. 解決辦法
為了推進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需要整合多家勞動部門，將關系到工人權利保障的職能部門組合在一起，避免權責不清相互推諉的狀況，以此來保障工人權利，提高勞動部門的權威。
其次，相關勞動部門工作人員應該增強服務意識，認真組織學校相關法律法規，認真調查各家工廠的違法違規現象，及時要求工廠進行整改，以保障工人權利。各個工廠應該吸引工人加入工會，使工會成為工人反應問題，與廠方進行協商，并推動工人權利保障走向完善的平臺。
六、總結與反思
1. 調研成果
本次調研運用問卷調查和深度訪談等方法，對大嶺山鎮多家化工廠工人的權利保障現狀進行了較為廣泛的資料搜集和分析。通過調研，我們發現，在“互聯網+”帶來的化工廠企業轉型的背景下，化工廠工人權利保障體系未能隨之轉型，權利保障狀況不容樂觀。總體來看，在合同簽訂、加班時長、消費狀況、工資待遇、勞動保護、休息娛樂、長遠發展和工會作用等方面，化工廠工人應有的權利都被或多或少地忽視。
歸納起來，有幾個比較重要的發現可以代表本次調研的成果。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的工資待遇略高于農民工的普遍工資待遇，但是60%的化工工人仍然認為工資無法滿足家庭開支，71%的化工工人認為工資低于自己的勞動付出。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的住宿條件和飲食條件較好。大多數化工工人住在宿舍，有64%的工人對住宿條件表示滿意。化工工廠至少為工人提供一餐，49%化工工人每頓飯都有兩個葷菜。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的消費水平低，由于工資有限，化工工人的消費需求普遍受到壓抑。無論是工人的飲食消費、穿衣消費和娛樂消費，大部分工人(70%以上)都選擇在500元以下。在訪談中發現，一些工人非常節儉，連續幾個月都不購買衣物，也很少進行娛樂消費。綜合來看，化工工人每月日常花費集中在1000~2000元，69%的工人會將剩余工資直接存起來。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的睡眠時間相對較充足，但是娛樂方式很單一。在大廠中，工人們熱衷于玩手機和線上賭博。化工工人工作穩定性較強，更換工作的頻率不高，本該有建立熟人關系網絡的機會。但是，化工工人有機會參與的公共活動少，建立社會聯系的渠道少，認識的人主要是老鄉和同事，可拓展社會關系少。化工工人在工作地認識的人少，有19%的工人叫不出工作地任何人的名字，有35%的調查對象只知道當地不超過10人的名字，只有6%的工人在工作地認識超過100個以上的人。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應出，化工工人的社會融入程度低，處于楊友仁教授所說的“都市疏離狀態”。[38]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加班是普遍現象，只有10%的工人不加班，有19%的工人長期加班在三小時以上。化工廠工人周末休假少，66%的工人每周需要加班一天，甚至有4%的工人全月無休。其中一部分工人，沒有拿到法律規定的加班費。
調研發現，化工廠中，普遍存在高溫、有毒有害、噪音等安全問題。但是，化工廠給工人提供的勞動保護卻十分缺乏。一部分工人患有職業病。相當一部分工人表示公司沒有繳納社保或者沒有交齊五險一金。很多人不了解社保常識。
調研發現，在工人中間，工會的存在感很低，對工人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44%的調查對象回答自己的公司沒有工會，40%的調查對象表示不了解有沒有，只有16%的調查對象表示自己的公司有工會。工人沒有辦法通過工會來保護自己的權利，也缺乏和廠方協商改善權利保障狀況的渠道與機制。
調研發現，化工廠工人勞動合同的簽訂比例較高，有73%的工人簽訂勞動合同，而2016年全國農民工簽訂合同比例只有35.1%。[39]雖然合同簽訂比例高，但是，有將近一半的工人表示不了解《勞動合同法》。49%的化工工人曾遇到過勞動糾紛，大多數工人都很關心勞資糾紛問題。
調研發現，化工工人的學歷水平集中在初中、中專和高中。大多數化工工人在長期計劃中打算離開化工企業。78%的工人不愿意自己的子女來到化工廠工作。只有34%的化工工人認為自己的生活越變越好，相當多的工人表示自己和工人群體的生活質量沒有提高或者逐漸下降。這反應了化工工人對于自我身份認同度較低，對工人群體的權利保障的前途持悲觀態度。
本次調研還以J廠和D廠為分析案例，進入這兩家工廠打工，搜集了較為豐富的實地訪談資料，詳細考察了兩個化工廠的生產狀況、工作環境和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以J廠為例，分析了化工小廠對化工工人權利的嚴重侵害問題。以D廠為例，分析了化工大廠較為良好的工人權利保障狀況，同時考察了其中存在的隱患與不足。
概況起來，J廠存在以下問題：1.有嚴重的高溫傷害;2.接觸有毒有害物質;3嚴重的噪音危害;4.沒有有效的防護措施;5.極長的工作時間嚴重透支工人的身體健康;6.工資低于勞動法規定的最低標準。7.以不發工資作為手段脅迫工人留在廠里繼續工作;8.工人沒有參加過工會、職工代表大會，缺乏維護工人權利的機構。
D廠情況如下：1.有相對完善的工人權利保障;2.工人普遍認為工廠有中毒傷害、粉塵傷害、噪聲危害和高溫高壓危害，并且難以得到有效防護;3.定期發放勞動保護用品，但在實際操作中仍然存在諸多問題。4.工資水平并不能與高強度勞動匹配;5.工人休閑方式主要為玩手機和賭博;6.工會存在感低。
最后，在投訴J廠的過程中，我們發現當地的勞動保障部門存在互相推諉、不懂法律、服務態度差，為工人提供的維權服務不到位等情況。
2. 相關建議
化工廠的工作需要比較強的安全意識和熟練程度。如果化工工人的安全意識差，熟練程度低，不僅工人自己容易受到化工事故的傷害，整個工廠的安全隱患也會增加。這些年來，化工廠安全事故頻繁發生，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化工工人安全意識差，熟練程度不足。而工人的安全意識需要長期培養，熟練程度更是需要時間累積。化工工人權利保障不夠完善，客觀上使得工人流動性增加，工人整體的熟練程度和安全意識難以提高。隨著“互聯網+”時代的到來，工廠生產自動化水平提高，更加需要工廠工人提高安全意識。
目前，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狀況不容樂觀。大廠里諸多保障不夠健全，小廠中更是違法違規現象屢屢皆是。這不僅使得化工廠的安全生產難以保證，更是嚴重損害了工人權利，甚至觸犯了國家法律。提高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水平，有利于工廠安全生產，有利于提升工人生活質量，有利于建設和諧社會，是一件重要而又急迫的事情。至于消滅J廠中“不人道”的用工狀況，打擊違法用工現象，更是刻不容緩。
為此，調研組認為，當地社會保障局等政府部門應該加強相關法律法規的普及宣傳，教會工人運用法律法規來捍衛自己的合法權利。有關政府部門需要明確權責，切切實實為權利受到損害的工人維權，改變舊有的“普遍違法，因而違法正常”的慣性行政思維。
地方政府部門應該設立巡回檢查制度，對當地工廠的工人權利保障狀況進行調查和監督，及時發現違法違規現象，責令工廠進行整改。最重要的，相關部門要切實完成檢查和監督工作，杜絕調研組所遇到的當地政府工作人員面對工廠違法現象不作為情況的發生。
在工廠中，應該加強工會的作用，吸納工人加入工會，使工會成為工人反應問題、討論問題、相互交流的渠道和維護工人權利的機構。工會領導中，應該適當增加一線工人的比例。必要時，政府應該出臺相關政策，鼓勵工會發展，要求工會改變現狀，走到工人中間。
化工廠的勞動量很大，勞動較為枯燥。連續幾個小時的體力勞動使工人的身心受到傷害。調研組認為，化工廠也應該設立工作期間休息制度，每工作一小時，就應該休息十分鐘，以此緩解工人疲勞，增加工人之間的交流。
化工廠應該給工人提供勞動危害保護的培訓，營造一個有可能配戴勞動保護用品的工作環境。以D廠為例，該廠應該在車間安裝有效的降溫設備，或者在溫度過高時停止生產，這樣，化工工人才有可能配戴勞動保護用品。
化工廠的經濟效益普遍較好，資本所有人每年能夠得到大量收益。但工人同樣為工廠生產貢獻了重要力量，同時，化工工人勞動量大，危險系數高。因此，資本所有者應該增加化工工人的工資收入，設置合理的工資增長機制，從而改善工人生活，增加工人的消費支出，以利于化工行業長遠健康發展。
3. 調研的不足與意義
由于缺乏此前的調研資料，團隊成員也缺乏化工廠調研的調研經驗，本次調研的問卷設置不夠合理，一些選項設置不夠完善。例如工人的娛樂活動中，沒有將“看電視”做為一個選項列出，而在一些大廠中，工人看電視的比例較高。同時，調研問卷覆蓋面太廣，顯得重點不夠突出。
化工廠的車間噪音很大，許多在車間進行的訪談后期難以識別聲音，無法整理錄音稿，不能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此外，調研資料的整理時間比較急促，對于一些數據也沒有進行充分的理論總結。
本次調研作為近些年來少有的針對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狀況進行的調研，無疑具有一定的開創意義。本次調研搜集的數據，反應的問題和提出的一些建議，對于了解中國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的現狀都具有很大價值。從這些資料出發，可以進一步探討造成化工工人權利保障現狀的原因，未來的發展趨勢和詳細的政策建議等問題。同時，本次調研做為一個開始，也希望更多的關于化工工人的調研成果和研究成果能夠出現，為完善化工工人的權利保障做出貢獻。
[1]《2009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ztjc/ztfx/fxbg/201003/t20100319_16135.html，2010年3月19日登入
[2]《2011年我國農民工調查監測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ztjc/ztfx/fxbg/201204/t20120427_16154.html，2012年4月27日登入
[3]《2012年全國農民工調查監測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305/t20130527_12978.html，2013年5月27日登入
[4]《2013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405/t20140512_551585.html，2014年5月12日登入
[5]《2014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504/t20150429_797821.html，2015年4月29日登入
[6]《2015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604/t20160428_1349713.html，2016年4月28日登入
[7]《2016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4/t20170428_1489334.html ，2017年8月26日登入
[8]《我在富士康》，“兩岸三地”高校富士康調研組著，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7月1日。
[9]潘毅著：《建筑工人勞動合同簽訂狀況調查》，刊于《工友》，2014年4月。
[10]潘毅、盧暉臨、張慧鵬著：《大工地》，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
[11]潘毅：《中國女工——新興打工者主體的形成》，九州出版社，2011年。
[12]楊友仁：《流動與疏離: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狀態》,刊于《人文地理》2013年第6期。
[13]常凱：《三十年來勞資關系的演變歷程》，刊于《中國商界》2008年6月。
[14]因系統計算時采用四舍五入原則，導致各選項之和比100%有上下1%的波動。
[15]《2016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4/t20170428_1489334.html，2017年8月26日登入。
[16]《2015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網站：http://www.gov.cn/xinwen/2016-04/28/content_5068727.htm，2017年8月26日登入。
[17]J4：包裝工，女，22歲，訪談時在工廠工作不滿一個月，2017年7月29日訪談。
[18]J5：運料工，男，大概30歲左右，訪談時在該廠工作一個月左右，2017年8月27日訪談。
[19]J4：2017年7月29日訪談。
[20]J7：鍋爐工，男，大概40多歲，調研時在工廠工作兩年，2017年7月25日。
[21]J1：撿膜工，女，48歲，訪談時在工廠工作三個月，2017年7月25日。
[22]J1，2017年7月25日。
[23]J2：包裝工，女，45歲，訪談時在工廠工作三個月，2017年7月25日。
[24]J6：包裝工，女，42歲，訪談時在工廠工作四個月，2017年7月26日。
[25]J4：2017年7月29日訪談。
[26]J2：包裝工，女，45歲，訪談時在工廠工作三個月，2017年7月25日。
[27]J3：工種未知，男，51歲，訪談時在該廠工作一年，2017年8月27日。
[28]根據《勞動法》第四十四條第一二款的規定，工資算法如下：每小時最低工資為：1510÷21.75÷8≈8.68元;該廠工作時間安排下，每月最低工資為(8.68×8+8.68×1.5×4)×22+8.68×12×2=3923.36元。
[29]J5：運料工，男，大概35歲左右，訪談時在該廠工作一個月左右，2017年8月27日。
[30]J1，2017年7月25日。
[31]D6，人事部管理人員，男，45歲左右，四川人，已在該廠工作十年，2017年8月1日。
[32]D2，男，陜西人，調色員，43歲，已在該廠工作四年，2017年8月3日。
[33]D1，23歲，普工，云南人，在該廠工作兩年，2017年7月30日工作時所說，下班后按照記憶記錄。
[34]D1，2017年7月29日訪談。
[35]D2，2017年8月3日。
[36]D3，男，40左右，湖北人，調色員，在該廠工作八年，2017年8月2日訪談。
[37]大嶺山鎮某村村委會勞動服務站工作人員，2017年8月4日。
[38]楊友仁：《流動與疏離:深圳富士康工人的都市狀態》,刊于《人文地理》2013年第6期。
[39]《2016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4/t20170428_1489334.html ，2017年8月26日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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