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在微博上看見有人竟然認為，中國人傳統的孝道培養了所謂的“奴性”。但是，在我看來，不是這些傳統的美德泯滅了我們的獨立和個性，而恰恰是那些強調追逐、強調自我奴役的現代成功學培養了我們不會思考、無血性的奴才性格。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和人聊起工作的時候，我還是習慣性地說：“在外工作……。”比如，聊起工作是否順心，我就會說：“在外工作，都是如此的，要多學習的。”又比如，說到工作中的人脈關系，那我便會說：“在外工作，總是要依靠朋友的。”總之，工作永遠都似乎是一方“外面的世界”，那里可能會有陷阱、勞累、冷漠以及數不清的復雜和痛苦。與“外面的世界”相反，當然就是一番屬于自己的世界，那不再是“異化于”自我的，單純、溫暖、自由自在，它可能就是我們的家，也可能就是無憂無慮的校園。
或許，思考這個本身就是還沒有徹底融入“外面的世界”的表現吧？在校園里念書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要“融入”某個世界，似乎自己本來就與這個世界是一體的，問題對我而言根本不存在。直到我脫離了校園，進入了社會，才發現，原來真有“外面的世界”一說。我清晰地記得那個時候的感受：絕望、手足無措、前途迷茫，并開始不停地返回自己的內心，尋找自身和這個世界沖突的點滴，并迅速做出妥協。那個時候，似乎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再去思考，類似人從圓西瓜變成方西瓜，以及幸福生活就是努力保持所謂“完整的自我”，等等這些有些哲學味道的問題。
與此同時，我也把過去漫步校園、暢談學術、激揚理想的日子暫時放在了電子相冊里，只是在百般無聊的時候才會打開，看上一眼。社會學家經常會說，現代工業社會里，大多數人的工作都是“異化”于個人的。但是，為了更好地生活，更好地適應、融入外面的世界，無數的成功學觀念卻會告訴你與此相反的理念：不要太多的抱怨，不是改變世界，而是要改變你自己，世界不會來適應你，而是你去適應這個世界。于是，慢慢的，你會發現，你的世界觀與在校園里相比較，開始顛倒了過來。甚至，某種程度上，越是顛倒得徹底，就似乎越是表明你成功。
有很多人把這個顛倒的過程，說成是“成熟”的過程。我曾經一度也這么認為來著，到現在為止，我的一個網絡簽名還是：“我要融入這個世界”。但是，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何學會趨炎附勢，學會討好上司，學會忍耐單調枯燥的生活，放棄興趣愛好，培養虛偽的習慣，放棄個性獨立，等等這一切，為什么會被稱之為“成熟”？在我的印象中，所謂的“成熟”，它一方面指的當然是相對于童年的幼稚無助，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來的從容；另一方面指的是如啟蒙的定義所言，擺脫懶惰、怯懦，敢于大膽運用理性、獨立思考的能力。但是，在“外面的世界” 里，邏輯卻恰恰相反，獨立、個性、從容恰是“不成熟”的表現，因為那只能表明你還無法與這個世界達成妥協，無法學會遵循它的規則。
前段時間，在微博上看見有人竟然認為，中國人傳統的孝道培養了所謂的“奴性”。但是，在我看來，不是這些傳統的美德泯滅了我們的獨立和個性，而恰恰是那些強調追逐、強調自我奴役的現代成功學培養了我們不會思考、無血性的奴才性格。但是，現代世界的瘋狂之處就在于，它會讓一切試圖表現自我個性的東西，看起來都是錯誤和笑話。仔細想想，其實非常恐怖：在每天早上擁擠的地鐵、公車上，無數的藍領、白領、工人、管理者與被管理者，他們幾乎每天都可能在昨天夜里躺在床上，進行自我反省，同時也在相互比較、監督、批判，自己該改變哪里、壓抑什么樣的欲望，才能更好地獲得成功呢？
2012年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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