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寒去世4個月后的今天,我才得知噩耗,盡管我知道總會有那么一天,但是內心還是很傷感,感慨萬千。
05年我還在太原念大一。從高中時開始和網上的一些老左派網友接觸,對馬列和毛的理論很著迷;還有那時張廣天的《切·格瓦拉》話劇的熱演,讓我對左的東西十分熱衷,那個時候經常去一些網站瀏覽,比如“烏有之鄉”。
05年暑假前夕,南開的朋友友告訴我,他們在做關于建國后土改的研究,準備寫一些關于陽早和寒春的文章,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們的名字,包括韓丁(寒春的哥哥),便很好奇的去網上查了一下,才知道除了斯諾、白求恩之外還有那么有傳奇色彩的外國人在國內,而巧合的時,沒過多久寒春竟然來了我所在的學校演講。記得我聽完演講給寒春送了鮮花,第二天寒春的兒子就給我打了電話表示感謝;我也表示有機會要去拜訪他們。這些南開的朋友,由于寫作需要,要去寒春所在的地方住一陣子,我知道后便表示也想去,于是便有了這次難忘的經歷。
05年7月,我去了北京,同行的還有我同學老根。目的地是北京昌平的小王莊,那里是中國農機院北京農機試驗站。這地方挺遠。我記得來接我們的朋友帶著我們換公交、換輕軌,好一陣子才到那,畢竟是北京的郊區。其實那里通俗的說就是一個奶牛農場,地方很大,里面有招待所和飯店,應該是國營性質的。
第二天我們就在朋友帶領下去拜訪寒春。她住在一個磚結構的平房里面,沒什么裝修,很簡樸,水泥地白墻,但是從進門的院子綠化什么很好,很有生活的氣息。那時候寒春已經是80多歲的老人了,之前有過中風,而03年丈夫陽早的去世對她打擊甚大。她的中文不是特別的好,而且好像聽力也有困難,加上我對談話內容的記憶已經有點模糊了,所以基本上我只能回憶起一些內容,我記得她愿意我們叫她老寒,如果要加稱謂就是加同志,她還說30年代她跟家人在德國,聽過希特勒的演講,說希特勒是一個富有鼓動力的人。我們談話的客廳里面掛著毛和陳永貴的照片,這兩個人是老寒最尊敬的人。她的那張工作臺特別吸引人注意力,工作臺是由磚頭堆起來的,上面放了塊木板就是工作臺了,那工作臺還符合人體功能學,有一定的傾斜角度,老寒對這個工作臺很滿意,也很驕傲,覺得實用又便宜,我記得當時上面還放著圖紙和卡尺,據說是老寒她自己在設計房子,因為住的房子實在潮濕,她身體吃不消,放在原來,她是堅決不會考慮換房子的,太奢侈。其實老寒享受的是副部級的待遇,但是她十分節約,陽早去世時候她為了節省40元的骨灰寄存費,把陽早的骨灰葬在了農場的樹下面,她說那里能看得到奶牛,很好。
之后的幾天我們就開始在農場勞動,其實就是很簡單的勞動,除草、喂牛之類的。我是城里面長大的,所以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奶牛,那里的奶牛很大,超出我的想象,簡直跟小象一樣。而農場的擠奶已經高度自動化,奶牛排隊進擠奶房,一頭擠完就自己出來,下一頭跟上,據說奶牛也希望快點把奶擠完,因為它會漲得慌。而那套擠奶設備,是老寒夫婦以前設計的,設計出來的時候在國內算是最先進的了。
每天早上在農場勞動的時候,都會在固定的時間看到老寒的。那是她早上對奶牛的例行檢查,每天如此,風雨無阻的。當時雖然是7月份,天氣很熱,但是老寒確實穿著格子襯衣,因為她畢竟年紀大了。她弓著個背,腳上還穿著一雙黑色的長筒膠鞋,慢慢的朝擠奶房走去,這幅景象,至今還深深的刻在我的記憶力。當時給我的感覺是,她不是去看奶牛的,是去看她的孩子們的。
老寒是第一個拿到中國永久居住權也就是所謂綠卡的外國人,有人問她為什么不干脆加入中國籍,她的回答是:“我熱愛的不是中國,是中國革命。”多么坦率的回答!她始終捍衛毛澤東和他的思想,并對中國現狀不滿,她認為那是走資派和買辦的政策,她說現在的人只知道賺錢。這樣的思想,對于現在來說,確實是不合時宜了,但是她的執著和堅持,讓我不得不肅然起敬。我有點理解為什么當年陽早的去世對她打擊很大,因為她失去的不僅是愛人,還是有著共同信念的革命同志,在現在的社會,她這樣的老左派,真是一個一個少下去了。
這五年以來我自己的思想有了很大的變化,和以前的那些網絡上的朋友也漸進不聯系了。但是我心里確實還掛念這位老人。至今我的手機里還存有老寒住所的電話。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老寒這樣的人物在世時幾乎等于是活化石,而大多數人恐怕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為自己的信仰活了一輩子,她是純粹的理想主義者。純粹的理想主義者不會把空泛的口號掛在嘴邊,而是把它細化到平淡的勞動當中去,她這一輩子,是過得幸福的。我們雖然獲得了各種各樣的自由,但是到頭來,卻不時的為信仰的缺失而唏噓。
做理想主義者并不是壞事,只是太難罷了。謹以這篇模糊的回憶,來紀念這位可愛的老人,我也得試著抓住理想主義的貓尾巴,把它留在我這里。
再見了,老寒!
簡介:寒春,原名Joan Hinton,1921年4月20日出生于美國芝加哥,是小說《牛虻》作者伏尼契的孫女,曾是一名核物理學家,是美國陸軍部研究核武器的“曼哈頓計劃”中少數的女科學家之一,在洛斯阿拉莫斯(Los Alamos)武器試驗室做費米的助手,原子彈爆炸使其放棄了作為科學家的愿望,她1948年來到中國,49年與丈夫陽早(Sid Engst)在延安結婚。
2010年6月8日凌晨,寒春因病在北京協和醫院逝世,享年89歲。7年前的圣誕節,她的丈夫陽早在北京去世。陽早、寒春將畢生精力都獻給了中國,獻給了中國的奶牛事業。有人曾稱贊陽早、寒春是白求恩式的國際主義戰士和具有牛的精神——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夫妻倆生前說過:“我們吃了中國人2萬斤糧食,做了一點有益于人民的解放事業,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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