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戰俘:留在中國不后悔
溫納瑞斯(前排左二)被俘時的照片
溫納瑞斯與老伴兒相濡以沫已30余年。(查春明攝) 這是一位富有傳奇色彩的美國老人:他從朝鮮戰場來到中國,一待就是50年。他在山東當過27年的工人,曾在中國人民大學深造,后又成為山東大學的英語教授。他曾兩次回美國探親,從美軍戰俘成為和平使者,他幾乎經歷了新中國的整個發展歷程。在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勝利50周年前夕,筆者專程赴山東濟南,采訪了如今已是78歲高齡的前美軍戰俘溫納瑞斯先生。
因為窮,當了兵
初次見面,溫納瑞斯就給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他滿頭銀絲,連眉毛也是白色的。老人說著一口地道的漢語,中間夾雜著明顯的山東口音,挺拔的身板、宏亮的嗓音、幽默而風趣的談吐,使人很難想像他已是年逾古稀的人?! 丶{瑞斯全名為詹姆斯·喬治·溫納瑞斯。1922年3月出生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外范德格里夫特小鎮的一個工人家庭。祖父早年從希臘移民到美國,父親當過煤礦工人、煉鋼工人和清潔工。
1940年8月,18歲的溫納瑞斯高中畢業后當了美國陸軍的一名步兵,在巴拿馬、哥倫比亞等拉丁美洲國家駐扎。“珍珠港事件”爆發后,他先后跟隨部隊到過巴布亞新幾內亞、菲律賓、印尼等國家。在南太平洋上千個小島上,面對日本飛機連續18個月的狂轟爛炸,溫納瑞斯第一次經歷了戰爭的無情考驗。
在太平洋上當了5年零1天的兵后,溫納瑞斯復員回到美國。他先是找了一家電影院當服務員,后又當過煉鋼工人、紡紗工人、建筑工人,并不斷失業。為了生存,溫納瑞斯跑到離家2000多公里遠的加利福尼亞州去找工作,在一家汽車制造廠里當工人。這時,朝鮮戰爭爆發了。
1950年的美國,經濟蕭條,通貨膨脹,物價上漲。在生活極為困難的情況下,溫納瑞斯只得第二次報名去當兵。當時美國政府規定:當兵一定要到朝鮮去當補充兵。這年9月6日,28歲的溫納瑞斯第二次穿上軍裝,兩個月后他去了朝鮮。
被俘虜,挺高興1950年11月28日,剛踏上朝鮮國土不久的溫納瑞斯便成了志愿軍的俘虜,但他說“這是我一生中的重大轉折點,實際上是絕處逢生,獲得了真正的解放。”
溫納瑞斯先從美國到日本,然后又坐船到韓國。“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將軍當時許諾:美國人要創造歷史,要在1950年11月23日“感恩節”前全部占領朝鮮。于是,溫納瑞斯同大批美軍一起,被派往“三八”線以北的平壤。
溫納瑞斯清楚地記得:那年的冬天朝鮮特別冷,氣溫達到零下42℃。11月27日,撤退的道路擁擠不堪,凌晨2時,我們被徹底打敗了,志愿軍在向我們進攻。突然,志愿軍沖鋒號猛然響起,劃破夜空,我和幾名士兵躲在一輛坦克后面,害怕極了。
等山里的大霧逐漸散去的時候,我發現一隊志愿軍押著幾百名“聯合國軍”戰俘,在附近的一所民房周圍坐了下來。這時,一個志愿軍拿著一大捆錢送給朝鮮老百姓,買了一些白菜、大米、豬肉和辣椒等吃的東西,做給俘虜吃。我當時很不理解:世界上哪有這么好的軍隊?這些東西去拿去搶不就行了嗎,根本用不著花錢買。眼前發生的事和美軍的宣傳截然不同,美軍的宣傳給我們造成的印象是:志愿軍要用共產主義征服全世界,讓我們當奴隸。面對這一切,我被深深打動了,原來志愿軍對朝鮮人民很尊重,對俘虜也很好,完全不同于其他任何軍隊。
看到這些,我已經沒了擔心和害怕。我和一個墨西哥籍的士兵把槍扔掉,爬出山洞,舉著手下山向志愿軍投降。這時,一名高個子志愿軍軍官用英語對我們說:“你們要是投降,就坐下”,然后給了我一支香煙。他告訴我:“你們不要怕,我們會很好地對待你們,等停戰以后,我們就送你們回家。戰爭的責任不是你們,而是美國一小撮搞政治的人。”聽了這話,我的心里就更沒有顧慮了。
溫納瑞斯有著驚人的記憶力,對幾十年前發生的事連日期都記得很清楚。“朝鮮的冬天特別冷,志愿軍為我們配發了棉衣、棉被、棉毯和棉帽,住的炕也燒得暖洋洋的。我們的伙食比志愿軍還好,每天都能吃上新鮮面包、雞蛋和肉。在戰俘營,吃飯講究民主,志愿軍讓我們選擇自己的炊事員來做西餐。他們還尊重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宗教習慣,提供充足的牛羊肉給我們吃。我們在戰俘營能過好幾種節,如美國的圣誕節、感恩節,英國的加冕節,土耳其的古爾邦節、開齋節等。過圣誕節和春節的時候,一連幾天戰俘營都處在節日氣氛之中。
談起戰俘營的生活,溫納瑞斯幾次提到奧林匹克運動會。他說:“最難忘的是1952年秋季戰俘奧林匹克運動會,有2000多名戰俘參加,規模特別大,內容也豐富多樣,開幕式和發獎儀式尤為隆重。記得摔跤比賽是土耳其兵成績最好,籃球和拳擊項目被美國人拿了冠軍,田徑選手克雷福德被俘前曾在美國陸軍運動會上得過金牌,在這次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這位黑人運動健將也出盡了風頭。”
怕迫害,留中國
1953年7月27日,朝鮮戰爭以美帝國主義的失敗告終,并談判達成朝鮮停戰協議。按照《日內瓦戰俘公約》,雙方應遣返所有戰俘,但美國當局百般阻撓,帶頭破壞《日內瓦戰俘公約》,執行所謂“自愿遣返”的方針。三年的戰俘營生活,志愿軍言行一致的寬待政策,使戰俘們由敵人變成了志愿軍的朋友。由于怕回美國遭到政治迫害,21名美國戰俘和1名英國戰俘拒絕回國,其中就有溫納瑞斯。
1954年2月,溫納瑞斯和其他20名戰俘一同來到中國,中國政府在北京召開大會,授予他們“國際和平戰士”稱號。在經過組織他們到中國各地進行短期參觀旅游之后,中國紅十字會給了他們上大學、去工廠、下農場或閑住的4項選擇。“我過去曾是工人,習慣在工廠工作,便選擇工廠,來到了山東濟南造紙西廠。”
溫納瑞斯在工廠的生活緊張而愉快。1963年,經工廠推薦,中國紅十字會保送他上了中國人民大學,學習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馬列主義理論等課程。在4年的大學生活中,溫納瑞斯虛心好學,肯下功夫,漢語水平明顯提高,畢業時正好趕上“文化大革命”,他笑著說:“我的畢業論文是在‘文革'中完成的,最終,我獲得了人民大學的結業證書。”
1966年,熱心的工人師傅給溫納瑞斯介紹了一位山東姑娘,名叫白錫榮,他們相識后談了一年戀愛,于1967年結婚,造紙西廠的工人兄弟按照中國人的風俗習慣,為他們舉辦了婚禮。1970年6月,大女兒溫紹霞出生;1972年,又喜得一子,取名溫紹磊。溫納瑞斯親切地稱老伴為“老白”。純樸和藹的白大媽告訴我:“他性格開朗,從不計較小事。他還特別喜歡孩子,每當下班回家,兩個孩子就吊在父親的脖子和胳膊上。那時候一家人雖然不太富裕,生活還算美滿,我們感覺挺好的。”
1977年,溫納瑞斯應聘擔任山東大學教授,講授英語課程。他注意教學方法,講求教學質量,對學生認真負責,深受學生們的歡迎。這些年,他交了許多年輕朋友,他們之間至今還保持著良好的師生關系。
信馬列,不后悔
溫納瑞斯從美國汽車工人成長為扎根中國50年的和平使者,在近半個世紀的人生歷程中,無論是中國3年的自然災害還是10年“文化大革命”的浩劫,都絲毫沒有動搖過他扎根中國的信念。他說:“世界上哪個國家能完全沒有動蕩?幾十年來我親眼看到了中國健康力量的強大,看到了社會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的本質關系。因此,我更加信賴共產黨,更加熱愛中國人民。”
我在溫納瑞斯的書房里發現,排列整齊的書架上有許多中國書籍。書桌上床頭邊擺放著被翻舊的《毛澤東選集》、《周恩來選集》、《鄧小平文選》和《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等書籍,這些書的四周全部貼滿了牛皮紙,不用問這是多年翻閱形成的。
溫納瑞斯還深情地說:“中國有句俗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生活了50年,獲得了新生。我還要為中國的建設和世界和平再過第二個50年。我的一生中走了許多彎路,但我對在中國的50年永不后悔,惟一后悔的是這50年中我做的工作太少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為溫納瑞斯祝福,祝愿他健康長壽,愿他那顆赤誠的中國心永遠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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